谢家留一个嫡亲在这里,也算是压在京中的人质,否则谢家手握兵权,不论谁坐上皇位都不会安心。
谢承誉年纪尚轻,面相还未长开,他将自己先前挑好的药材放进背上的背篓里,不急不慢地站起来拍掉衣裳上粘的土,那张肖似谢承弼,细看却又天差地别的脸直直对着薛琅。
“嫂嫂这是想兄长了吗?那我的确可以修书告诉兄长……”
薛琅的脸色在听见“嫂嫂”二字时就变了,他笃定谢承誉是来羞辱他的,是叫他别忘记在边境时任人拿捏的日子。
“你是活腻歪了吗,混账东西。”
“嫂嫂的手段真是嫩得很,半分都比不过兄长,难怪兄长说你蠢笨。”
“住口!”薛琅冷笑一声,阴冷的盯住谢承誉,“在这京中,我捏死你易如反掌。”
谢承誉自然知道,有父兄在,皇帝便不敢动自己分毫,他淡淡道,“那嫂嫂便来试试吧。”
小葵花沈氏课堂开课了。
闻景晔率先举手:老师,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薛琅主动投怀送抱
沈云鹤:第一步,装。装高冷,装不在意,装不喜欢那档子事
闻景礼(认真记笔记版)
沈云鹤:第二步,还是装。装羞愤,装作是自己吃亏,装出被侮辱的样子
谢承弼(恍然大悟版)
薛琅冷笑:我最喜欢对不举的人投怀送抱
第一百一十章 穿肠毒药
虽然不容他掌管实权,但在一些小事上,闻景晔总是由着薛琅,更遑论是收拾谢家这样的事。
两日后,薛琅拿着圣旨进了谢家大门,谢察与谢承弼常年在外,只有谢夫人偶尔回京看望幼子,气派恢弘的谢府内冷冷清清,连下人都没几个,院里栽的树光秃秃的,只有底下几株搬出来晒太阳的花盆倒是生机勃勃。
他一脚将碍事的东西踢开,里面种着的植物伴着红土倒在地上,随即被薛琅踩了过去。
谢承誉匆匆而来,他身上还沾着药草的苦味,薛琅破有些嫌弃地退后两步,手中拖着明黄色的圣旨,“谢承誉,你与敌国勾结,圣上下旨将谢家全府押入大牢。”
父兄皆在边境,今日若认下通敌的罪名,那整个谢家都完了。薛琅与皇帝这是摆明了串通好了要来诬蔑谢家!
“谢承誉,还不下跪接旨。”
他仰起头来,露出那张明艳的脸,因过于稠丽而显得有些高高在上的刻薄,他长出一口气,似是要把对谢承弼的怨气都撒在这个与其有几分肖似的人身上。
“我绝无可能通敌,这罪名,我谢家担不起。”
“担不担得起不是你一张嘴说了算的,圣旨在此,难不成你要抗旨?”
谢承誉默然片刻,忽然道,“我院中还煎着药,薛大人可否容我回去取下来。”
“一锅破药而已。”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薛琅转过头,瞧见那朗月清风般的人物,眉头一挑,“你怎么来了。”
待沈云鹤走到近前,他上前一步,咬牙低声质问,“你莫不是来阻我的,沈云鹤,别忘了当日你答应过我什么。”
沈云鹤的视线自他裸露在外的脖颈扫过,道,“我自然记得清楚。”
薛琅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仿佛记得不是二人当初约定的话,而是某些旖旎的床笫细节。他拧起眉头,狐疑地看向沈云鹤,对方垂首,眉目温和,眼中静静倒映着自己,不像是会想那些肮脏事的样子。
也对,沈云鹤毕竟同谢承弼不同,他对那种事并不热衷,也不会像个看见自己就发情的野兽,更多时候是自己撩拨在前。
薛琅抱着双臂,冷眼瞧他,“我今日可是奉旨办事。”
“通敌谋反按律应当交由刑部管理。”
“我监察百官,自然也有权利。”
沈云鹤不紧不慢道,“即便兰玉检查百官,可若无刑部之人来,那便是私自拿人。”
薛琅脸色渐渐难看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阻你,只是想你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他一炷香的时间回去收药。”
“他若是跑了怎么办!”
沈云鹤淡淡笑道,“外面都是兰玉的人,他只是个半大少年,怎么会跑。”
一直立在旁边的谢承誉突兀出声,“大人若是怕我逃跑,尽可来亲自看着我。”
薛琅犹豫片刻,冷声道,“沈云鹤,我今日就给你这个面子,不过不是白给,日后是要还我的。”
说罢他上前走到谢承誉身边,俨然是要跟着他一起去了。
沈云鹤也想跟去时,谢承誉道,“不必劳烦沈大哥,我很快就好。”
沈云鹤点点头。
通敌之名是无凭无据,薛琅只是想让人吃点苦头,看在谢承弼的面子上,沈云鹤也愿意帮他这一把。
谢承誉的屋子不大,里头摆满了各类药材,摆设清苦,完全不似贵门公子出身。一进去便有股薛琅难以接受的苦味,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脚步也生生顿在了门边。
谢承誉拿了湿布折了几折,盖在汤锅上掀开了盖子,热气随着药味一起涌了出来,薛琅退出门外,不耐道,“你动作快些。”
谢承誉一边用扇子扇着火,一边同他闲聊,“兄长寄来许多书信,每一封都问了嫂嫂的情况,你说兄长真是傻,嫂嫂在龙床上快活的不知今夕何夕,哪里轮得到他来问这些。”
薛琅面色阴沉,隐约露出杀意,“你既知圣上待我如何,便也应当知晓,我若想在大牢中弄死你,那是再轻松不过的事。”
“那阿誉要求嫂嫂手下留情了。”
薛琅面色极冷,“若你再如此叫我一声,我今晚便割了你的舌头。”
他素来没什么耐心,谢承誉将药材放好装瓶后便走了出来,他盯着薛琅瞧。
那张脸绝艳至极,即便心肠歹毒,可人瞧上他第一眼,必定是被那容貌给恍了神,难怪兄长惦记至此,还引的皇帝对谢家步步紧逼。
薛琅刚转过身,忽而肩膀微微一痛,似是有什么扎了进来,接着四肢一软,站不住脚地跪坐在地。
“谢承誉。”
谢承誉绕到他前面,慢慢蹲下来,手指尖夹着几根极细的银针,上方还映着些许光,针头是红色的,染了血。
这下薛琅是当真起了杀心,他决定一入大牢就把这孽障打死。
“嫂嫂的眼睛真漂亮,只是这药草虫蚁,越漂亮的,毒性越强。”他手中拿了个玉瓶,伸手捏着薛琅的面颊,微微用力那红唇便张开了。
不安如潮水般袭来,薛琅奋力挣扎,身上却使不上力气,“你做什么!”
他手指尖捏了一小块药丸送进薛琅口中,又捂住他的嘴令人往后仰去,薛琅口鼻被掩无法呼吸,挣扎间便将那药丸咽了下去。
谢承誉微微笑了,显得有些腼腆,他擦着薛琅眼角的泪,“嫂嫂真乖。”
薛琅咳嗽着,“你给我吃了什么!”
“嫂嫂要害我,我也没法子,只能以此保命。”
薛琅拽住他的衣襟,眼尾潮红,荼芜香与药香暧昧甜腻地交缠在一块,难舍难分。
“我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穿肠毒药,我自己调出来的,只能我自己解,嫂嫂若是想活下去,那就每个月来我这里拿解药吧。”
薛琅怒火中烧,“你竟给我下毒,你好大的胆子!”
“只要我有命在,只要谢家安好,我会每月为嫂嫂解毒。”
沈云鹤听见声响抬起头来,却见薛琅面色阴鸷的从自己身边走过,他伸手想拦,却只碰到了对方半片衣襟。
第一百一十一章
通敌是大罪,谢承誉被关在皇宫的大牢中,薛琅抓了人又不管,让沈云鹤将人压去了皇宫。
谢承誉双手绑着镣铐,那样沉重的枷锁在一个瘦弱少年身上似乎要将人压垮。
沈云鹤道,“你放心,证据不足,陛下不日便会放了你。”
谢承誉讥笑,“薛琅小肚鸡肠,仅因为我兄长便迁怒于我,编出这等罪名诬告我家,沈大哥,这些你应当明白。”
他意有所指,沈云鹤默然不应。
锁链声响晃动,谢承誉道,“沈大哥同这样的人走的这般近,他日焉知不会害了自己?”
“阿誉,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谢承誉颇有些自嘲地轻笑一声,放下了手,再也没同沈云鹤说一句话。
一回到薛府,薛琅便摔了茶杯,让薛重唤去请大夫。
“大人,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薛琅扶着头摆摆手。
大夫来了以后,皆诊不出中毒之象,只说他身寒体虚,开了些进补的方子。
当夜薛琅入宫,闻景晔在宫内左等右等,没等来薛琅,只等来了他去大牢提人的消息。
深冬严寒,大牢更冷的如坚硬冰窖,薛琅抱着手炉,穿着厚厚的重工大氅,坐在太监们搬来的雕花大椅上,冷冷瞧着面前被绑在架子上的谢承誉。
“谢二,你敢骗我。”
“我这毒无色无香,入体也几乎无人能查的出,只有在毒发时才会感到痛苦,”谢承誉轻轻勾起唇角,“是不是诓骗,薛大人一月后自然知晓。”
少年心性往往不熟,也不大会撒谎,他如此信誓旦旦,倒真叫薛琅心中犯了嘀咕。
太监毕恭毕敬泡了上好的茶呈上来,“薛大人。”
薛琅攥着一边衣袖,捏着杯沿接过来,慢慢抬起眼皮,漆黑双目微微映着大牢微弱的壁火光,明明灭灭。
手一扬,滚烫的茶水泼在了谢承誉脸上,他陡然闭上眼,无暇的面容很快便泛了红。
他伸手,立刻便有太监将茶杯接过去,重新倒满茶水。
“我见你一直发抖,想是这大牢里头太冷了,给你杯茶暖和暖和。”
谢承誉慢慢睁开眼,眼底冷淡至极,“那还真是多谢薛大人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谢承誉面前,伸手卡住他的下巴,咬牙道,“敢用毒药威胁我,我会让你后悔招惹我。”
二人挨的极近,谢承誉德语看清薛琅那张珠玉般的面孔,他默然片刻,忽然道,“嫂嫂这张脸可生的真是漂亮动人,难怪引的兄长跟沈大哥青睐,就连当今圣上都对你宠爱有加。”
薛琅当他在挑衅,“大牢内刑罚诸多,看你谢二公子能忍到何时吧。”
出大牢时,他偏头,轻描淡写地对守卫道,“别弄死了。”
“属下明白。”
薛琅转道去了闻景晔宫中。
日落后凄冷,他的手炉也早已失了温度,曲嘉文立于风口,见他来,便提了灯笼上前去,“薛大人,陛下等你多时了。”
进了门,却不见闻景晔,他正犹豫着,腰身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
热气喷洒在耳尖,“兰玉一进宫便冲着谢二去了,难不成这谢二比朕还重要?”
他按住闻景晔探进自己衣襟中的手,神色浅淡,眼底还带着对这种事的些许厌烦。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他。”
“没有确切证据,朕无法定他的罪,谢家是块难啃的骨头,如今动了谢二,想必他们日后行事更加小心谨慎,留不下半分错处,只是这谢二又如何招你了?”
薛琅长睫压下来,罩出一小片阴影,“谢家之人,死不足惜。”
被压在龙床上时,薛琅的衣裳散落开来,层层叠叠,逶迤堆积,如同正在盛放的妖艳毒花,亲吻如雨点般落在身上,闻景晔撕咬碾磨他的锁骨,薛琅顺从地扬起脖颈,将自己的身躯作交易般尽数奉上。
“你这些日子,倒是与沈云鹤交好。”
薛琅赤裸着身体,他自床上坐起,墨发掩住香肩,遮住令人心魂震颤的春色,一条腿曲起踩在床边,昏暗的烛光下,脚背却雪白发亮,两腿间的乳白慢慢流下,他不在意地用闻景晔的衣裳去擦,面色尚带潮红,眼底却一片冷然。
“你近来不也更偏向他吗?”
听他话语间的酸意,闻景晔君心大悦,伸手摸着薛琅光滑的背脊,指尖自那些明晃晃的印子上擦过。
“他如何能与你相比。”
“既不能比,为何处处打压我,难不成是担心我篡你的位?”
如此谋逆之言,也就只有薛琅敢如此宣之于口了。
“该给你的自会给你,兰玉,莫急。”
他将闻景晔的手打掉,“你应当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跟在你身边,若你不能给我,我……”
闻景晔面色寸寸冷了下去,在阴暗中危险又冷厉,“你当如何?”
那双手又顺着后腰摸了上来,带着凉意,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他早已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被死死缠住,喘不上一口气。
薛琅罕见的没有吭声。
闻景晔松了神色,将人抱在怀里,缠绵地去亲他的腮边,耳尖,脖颈,将每一处都烙上自己的印子,“兰玉,你想要什么,朕都替你取来。”
他是皇帝,羽翼已丰,此刻与之相对讨不到半点便宜。
“日后离姓沈的远点,”闻景晔叼着那片细腻皮肉,像是咬住了他的命门,“听到了吗。”
“是。”
当夜薛琅出宫,连薛府都未回,直奔沈府去。
沈府大门深夜被敲开,小厮不敢怠慢,连忙将人引了进来,此刻沈云鹤早已睡下,察觉身上有人时他霍然睁开眼。
有人解开了他的里衣,抱着他的肩膀倾下身来,闻到那熟悉的带着温热的荼芜香气后,他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下来,伸手将那人抱进怀里。
见他急切地解自己的衣裳,沈云鹤轻轻一笑,覆住他的手,牵着他将自己的衣裳解开。
“你怎么来了。”
薛琅一路走得急,这会儿稍稍有些喘气,他顿了顿才道,“我从皇宫来。”
薛琅:皇帝惹不起,找个惹得起的
他迟疑着去碰薛琅的手臂,“陛下罚你了?”
“罚我?”薛琅猝然笑出声来,他贴着沈云鹤的耳边,“他跟你一样,舍不得动我分毫,走的时候还让我离你远些呢。”
沈云鹤顿了顿,抓着他衣襟的手紧了紧,似乎在无人知晓的暗处喧嚣着极不明显的隐秘爱意。
薛琅捧起他的脸,一边于夜色中观察他的神色,一边轻轻吻着他唇角,仿佛神明对信徒的恩赐。
“只是我一向违逆圣意。”
衣衫尽褪,接着泄进窗子里的清冷月色,他看到薛琅身上一连串的印子,仿佛是一朵朵桃花般烙在身上,而薛琅单手撑在他的胸前,散着青丝,垂眼看他时与林中精怪无异。
沈云鹤喉结轻轻一动,喑哑道,“你不怕吗。”
薛琅动手去摸他早就硬起来的地方,在纤细的手指尖把玩,像是摸皇帝赐给他的,上号的玉器那般,“怕什么?”
“若是陛下知道你……”沈云鹤下半句没说得出来,他拧着眉头闷哼一声,因为薛琅握着他的自己坐了上去。
因为刚跟闻景晔做过不久,进去的并不困难。
薛琅长吸一口气,“他若是知道,首先倒霉的得是沈大人,沈大人不妨担心担心自个儿。”
他憋了一口气,闻景晔叫他离谁远,他偏要凑过去,还要凑到对方床上去。
沈云鹤没有动静,薛琅自己弄了会儿累了,不满地抬起眼皮盯着他,“你是个木头吗?”
沈云鹤忍了忍,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将这个荼芜香味儿的精怪捞在怀里,俯身去吻他勾人的漂亮皮囊。
二人一时无话,只剩空气中暧昧的喘息和泥泞水声。
沈云鹤克制着自己,只是用唇轻轻点了点,却被薛琅猛地按在胸膛上,他喘了口气道,“沈大人,今夜我允许你做些过分的。”
他一贯不让沈云鹤在身上留印子,就怕哪天被闻景晔发现,但今日却格外好说话。
沈云鹤顿了顿,低头咬了上去,几番吮吸后便盖住了薛琅身上原有的印子。
做到酣畅淋漓时,手腕忽然一凉,薛琅靠在沈云鹤怀里,抬起手腕,瞧见一个晶莹剔透的玉镯,做工精美,举世无双。
薛琅对宝物向来有眼力见,一斜眼,笑道,“送我?”
薛府堆了不少闻景晔送来的物件,对薛琅来说,这个镯子的确无足轻重,日后也只能是扔在棺材里给他当万千陪葬中的一件儿。
沈云鹤点头。
薛琅便掐着他的下巴奖赏地亲了亲他的薄唇。
沈云鹤望着他带了镯子的手腕,眉眼渐渐温和下来。
这东西是沈夫人准备送未来儿媳的,是沈府世代相传的宝贝,虽不比宝石贵重,意义却非凡,沈云鹤拿来给薛琅戴上了,又闭着嘴不说来历,薛琅只当又是沈府库房里的哪个宝贝,并未放在心上。
如此过了一月,薛琅夜里忽觉疼痛,彼时沈云鹤刚与他亲热完睡下,听见声音便支起身子,“兰玉,你怎么了。”
那疼痛迅猛急迫,顷刻间便将薛琅的五脏六腑搅在一起,他脸色发白,疼的蜷在一处,话都说不出来。
“兰玉!”
他这院里向来冷清,如今又是深夜,沈云鹤连衣裳都来不及穿,匆匆披了大衣便去叫郎中。
郎中来了诊脉,却是左诊右诊也说不出个什么,只说兴许是中毒,一问什么毒,又不吭声了。薛琅靠在沈云鹤怀里,额上渗着晶莹汗珠,他拽住沈云鹤衣襟,艰难地说着什么。
声音太小,沈云鹤只能侧耳去听,只闻微弱的“谢”字。
“阿誉?”
薛琅点头。
此刻谢承誉被关在宫中,宫门下钥,他们是无论如何都进不去的,沈云鹤思忖再三,只能叫郎中先给他开方子,自己将手搓热了,慢慢替薛琅揉肚子。
作用微乎其微,薛琅想骂他,却又无力开口。
如此一夜未眠,薛琅疼的昏过去又醒来,沈云鹤抱着薛琅在马车上等。天边微亮,晨光熹微,宫门一开沈家的马车便入了宫。
看守大牢的侍卫刚抱着双臂靠墙打哈欠,远远便听见有声音来,他站直身体,见沈大人疾步走来,脸上竟带着罕见的慌张,即便细微,但在沈云鹤身上,已足够令人惊奇了。
“沈大人。”
这是当今圣眷正浓的红人,侍卫自然不敢拦,见沈云鹤要找谢承誉,点头哈腰地便带人过去了。
沈云鹤走得快,大氅灌了风,于身后飘起来半截。
有薛琅招呼,谢承誉自然过得不大好,沈云鹤闻到一丝浓郁的血腥气,他抬头望去,只见大牢角落坐着一个身影,佝偻着,瘦削至极。
“阿誉?”
谢承誉迟钝地转过头来,他身上尽是伤,眼睛也有一只因红肿而紧闭,像是看不大清了。
他仿佛早知今日会有人来,慢慢扶墙站起,深深咳嗽两声,虚弱道,“沈大哥。”
一见他这模样,沈云鹤便知是谁的手笔,只是这会儿他也顾不上谢承誉,满脑子只有薛琅疼到昏厥的样子,甚至支撑不住了要咬舌头,沈云鹤拿自己的胳膊去替,留了几道血流不止的牙印。
“我知道你找我做什么,解药在我手里,只是……”一个月没说过话,深受重伤,如此长的橘子令他忍不住停下来喘了两口气,眼底变得深邃幽暗,“我要薛琅保证,不再诬陷我,不再诬陷谢家。倘若他能安分,我自会每个月给他解药。”
“为何是每月?”
“此毒没有解药,只能每月压制,不过仅靠压制也足够保他平平稳稳活几十年。”
沈云鹤犹豫许久,他知道谢承誉制毒的能力,也明白他所言非虚,只能道,“先把解药给我吧。”
“沈大哥,”谢承誉忽然笑了,“你如何能替薛琅说话,我信得过你,却信不过他。”
“你手上捏着他的命,他日后自是不敢再犯,我可替他做保。”
谢承誉盯着沈云鹤看了好半晌,见他那神情,忽而明白了什么,“看来沈大哥也被他迷得不清。”
第一百一十三章 莫非王土
恍惚间,薛琅似又记起上辈子的事来,他被断了男人的根,在这深宫中摸爬滚打,最后爬上那个人人得而诛之的位置,谩骂和畏惧包裹着他的一生,最后草草收场。
两辈子都在追求的东西,难道如今竟都是镜花水月扑一场空。
忽而有光照进来,薛琅勉力睁开眼,他浑身汗湿,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长睫濡湿地粘在一起,几乎难舍难分,视野也因此遭受阻碍,连面前之人的样貌都看不大清。
“兰玉。”
此人的声音如珠玉撞盘,清冷无双,着实好听,只是这人弹劾起自己来,那是冲着要他命去的,薛琅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打掉对方的手,将那人凑到自己嘴边的药丸打掉。
沈云鹤,这人能是什么好东西。道貌岸然之辈,凭什么他们前朝之人就能权势滔天?只因自己是个宦官就该被扣上阉党擅专的罪名。
药丸只有一颗,沈云鹤匆忙去接,总算将其捞在手里。
“这是解药,兰玉,快张嘴。”
早已疼的神志不清的薛琅并不配合。
沈云鹤只好掐着他的面颊,微微用力,将药丸塞进那被迫张开的唇齿间,见薛琅舌头要往外抵,他一时情急,用自己的唇堵了过去。药丸在二人唇舌间过了一遭,被沈云鹤轻轻推了回去,又挡着薛琅的舌头,令其不得不吞咽下去。
只是沈云鹤并未将人松开,反倒顺势把薛琅按在怀里里里外外吻了个遍,也是现在薛琅身心俱疲,若是神志尚存,恐怕要一巴掌甩上来了。薛琅愿意同他行床事,却这也不允那也不允,沈云鹤一律应他,因此也最得薛琅喜欢——仅仅是床事上的喜欢。
如今借着薛琅无力反抗,他行了这等事,沈云鹤只觉得自己卑劣不堪。
解药很快发挥效用,靠在他怀中的薛琅沉沉昏睡过去,沈云鹤将人抱的紧了些,面上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终于能在这时轻轻吐一口气。
他刻意不去想方才薛琅瞧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什么仇人一般。
即便先前二人多有龃龉,可那也远远达不到如此深切的恨意。
他明白薛琅并不属意自己,若他不是沈云鹤,若他不姓沈,薛琅必定瞧他一眼都欠奉。是以他不敢往深去想,他怕层层剖开来,会瞧见薛琅那颗巴不得他去死的心。
“大人,咱们往哪里去?”
薛琅如今这模样,是万不能上早朝的,沈云鹤的声音隔着帘子淡淡传出,“回府。”
“沈大人且慢——”
略微尖细的声音生生令车夫拉住了缰绳。
沈云鹤听见车夫颤颤巍巍的声音,“曲督公。”
他只看来人宦官服饰,又穿了长及脚踝的大长上衣,衣衫还绣了华丽尊崇的蟒纹,便知此人必定是皇帝身边最受宠信的曲督公。
“敢问沈大人,车内可是薛琅薛大人。”
沈云鹤眸色微暗。
曲嘉文面上带着笑意,因着圆脸显得无害又和善,叫人只觉得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太监,绝与深宫中太监之首的曲督公扯不上半分关系。
“陛下传了口谕,要见薛大人。”
沈云鹤不紧不慢道,“薛大人身体欠佳,为防过了病气给陛下,还是让他回府将养着吧。”
“竟是如此,”曲嘉文道,“宫中御医众多,刚好可以叫来为薛大人诊治一番,岂不方便。”
看来今日陛下是铁了心要见薛琅了。
沈云鹤轻轻翻开薛琅的衣领,将那处印子用手搓红了,薛琅皮子薄,一旦用力搓了,半日都下不来。他倒是不惧陛下发现,只是担忧薛琅会被牵连罢了。为着前朝稳定和江山稳固,陛下绝不会将男宠一事曝于明面,沈家没有错处之时,陛下能怪罪的便只有薛琅一人。
再是好脾气的人等了这许久也没了耐心,曲嘉文催促道,“沈大人?”
沈云鹤掀起帘子,清冷的眉眼静静瞥着曲嘉文。
他厌恶宦官摄政,然而如今朝中谢家被打压,未免沈家权势独大,他便扶了曲嘉文的宦权与前朝对抗,这等弄权之术,沈云鹤无法认同。
“沈某进宫不到半个时辰,督公的风声听得倒快。”
能让从来不对人恶言相向的沈云鹤阴阳至此,也是种本事,曲嘉文倒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了沈云鹤,他只觉得沈云鹤从帘子后瞧他的眼神十分熟悉,仿佛自哪里见过,只是那帘子很快放了下去,他看不到对方的眉眼,也就无从想起。
“沈大人说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沈大人带薛大人入了宫,陛下自然是知晓的。”
片刻后,沈云鹤抱着一人下了马车。
曲嘉文稍有些惊愕,“薛大人这是……”
“身体不适。”
“圣上下了口谕,咱们做奴才的,也只能照办,委屈薛大人了。”他转过头吩咐着,“去,给薛大人备轿辇来。”
于是昏迷着的薛琅被几个宫人一抬,抬去了奉銮宫。
闻景晔原也只是不情愿薛琅同那沈云鹤关系这般好,不成想回来的竟是个昏迷不醒之人,召御医看了几回,皆言薛琅身体无碍。
恰逢此刻薛琅转醒,闻景晔便将几个庸医赶了出去,“兰玉,你这是怎么了。”
薛琅不想追究自己是如何从沈府到皇宫的,见闻景晔这般,想必也是不曾发现自己与沈云鹤那档子事,便随意敷衍道,“近日劳累罢了。”
谢承誉那毒当真厉害,探又探不出,服了解药顷刻见效,发作时也是真要了命。
见薛琅面色红润,唇红齿白,闻景晔便也信了他这番说辞,他伸手碰了碰薛琅的面颊,接着往下解开了他的领子,手指点着那片红痕,“兰玉,这里是怎么回事。”
薛琅微微凛了神,“今早被架子上的玉瓶砸了下。”
微凉的手指绕着那片红痕,闻景晔半晌才应了声,也不知到底有没有信。
他从床帐上扯下来一段黄绸,将其慢慢绑在薛琅的手腕上,语气平静,“朕说过了,让你少与沈云鹤往来,看来你并未将朕的话放在眼里。”
若是忌惮自己同朝臣结交而擅揽权势,薛琅还不觉有异,但闻景晔这样分明是后院女子争宠,拈酸吃醋之态,他只觉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