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循—— by伊人睽睽
伊人睽睽  发于:2024年06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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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鹭揉她腰肢,气息沙哑,已然几分沉浸。他亦如同置身一段玄妙无比的梦境,然他不?可?全然沉溺,他还要?和姜循过招——
江鹭:“我?一开始和你好,就知道你是什么货色。你一开始勾我?,难道不?知道我?容易动情?可?你浑然不?管,你只在?乎自己的快乐。之后你倒是快乐了,如今发现我?沉溺,你又慌张想退。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道理?你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
“我?是你的玩物?我?知道你将我?看作玩物,但你总不?会真的洋洋得意,认为我?只是玩物吧?”
姜循膝盖抵他腰轻轻试探,慢悠悠嘲:“我?几时说过你是玩物?我?一向?说的是各取所需。玩物?你是瞧不?起我?吗?你以为所有的郎君,都能爬上我?的榻,做我?的枕间宾客?”
江鹭:“你的幕中之宾,难道不?多?”
他总在?意此事,抱着这点醋意,吨吨吨一阵狂饮,时时刻刻记挂着。此时二人吵架,她便故意笑:“多啊,多得从城东排到城西?。从叶白到张寂,我?数都数不?清楚。”
她一声惊呼,因她腰肢被?他掐痛,又被?重?重?一撞,当即神魂飘荡,悬至高?处。
她忍下去,眉目间蕴着艳色,既挑衅,又戏弄:“不?过你放心,你是我?的入幕之宾中,最不?好对付的那个人。”
江鹭被?她气得心脏蜷缩。
他喉结滚动:“自然,我?必是你最好用的那位宾客,让你费尽心思。我?有我?的原则,你有你的考量。我?稍微待你好些?,你便如临大敌,觉得我?图你美色,对我?一再警告。你当真看得起自己——虚伪狡诈的循循,怎会为我?折腰?
“我?救我?的,做我?的,关你什么事?我?让你回报了吗,让你感动了吗?我?是狩猎你,你又何尝不?是狩猎我??我?倒从未让你接受我?的想法,你却一直试图说服我?接受你的。这天下没这样的好事。
“害怕的人是你,可?不?是我?。这才哪儿?到哪儿?,你便怕成这样……你莫不?是已经动心了吧?”
他的试探,姜循不?承认:“我?不?信你对我?当真没有要?求。”
江鹭:“我?从未说过我?对你毫无要?求。”
身下的美人挑起眉,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他看不?见,却可?以想象。他不?知二人如今情形乱成什么样,荒唐成什么样。他好整以暇,在?她耳畔道:“我?对你的要?求一直只有一个——不?要?骗我?。”
姜循怔住。
江鹭亲她唇角,啄动间如蜻蜓掠水,一下又一下,让那池水起了雾:“不?要?骗我?,不?要?对我?说谎,不?要?欺瞒我?。你但凡能不?骗我?,我?便是肝脑涂地那也是我?的事。你若因此而感激涕零,要?回报于我?……那我?倒也甘之如饴。”
姜循喘息剧烈。
她喃喃道:“你做梦。”
江鹭无所谓:“那你我?便达成共识,我?自去做梦,你去慢慢消化?”
姜循愣住。
这世间最有耐心的猎手?,对她撒下巨网,诱捕她说服她。她自然不?那样容易被?哄,但是二人气息缠腻,又亲又骂,情难自禁,他却说走?就要?走?。
他拔身便要?退。
这种退,如钩子般,在?她心弦上挂住。
他上身抬起,与她相?挨的面颊一点点后撤。她抵在?他后颈的手?指抖一下,他仍是慢吞吞地进行这种凌迟。
她满颊红得宛如夜霞,眼上白布在?二人骂闹间偏离一点。她睁开眼,露出的一只眼中,看到江鹭如今模样——
他睁着眼,眼前却雾濛濛,不?曾聚光。但昏昏天色下,他长睫沾雾,发丝淌腰唇染胭脂,颈上痕迹深一道浅一道,遍是齿痕与唇印,绮丽夺目。
被?她挠一颈后,他仰颈叹息间,白衣中衫如云般堆在?腰际,和发丝缠乱。此时这床榻间的小世子周身不?是黑便是白,偏离往日的内敛端正,他像鹤顶羽冠,发着微光。这样洁白而沾着欲的模样,让姜循指尖发麻。
他在?诱。他猜她看到了?混账!枉她以为他纯白无暇!
姜循目光灼烧,声音哑而低:“你到现在?都不?承认你别有用心?”
江鹭低笑:“循循,我?纵是别有用心,会承认吗?你在?说什么胡话……事不?到最后,不?见结果,我?岂会早早认下?”
他捏着她下巴,既怜爱无比地亲她,将她弄得面红耳赤;又好整以暇地否认一切:“我?撒网你逃走?,你撒网我?不?认。你我?之间,不?就是这种关系?是谁想多了,或者想要?的更多?”
她轻轻哼了一声,声调微软,让他心间发颤。可?他必须心狠,必须也让她得不?到。
江鹭淡声:“我?走?了。”
姜循抱住他脖颈不?肯松。
她又气又恼,被?吊在?中途百爪挠心:“我?说过,我?不?为你低头。”
江鹭:“努力?别低头啊。做不?到?”
他转过脸,她的唇便上仰,急切地追了过来。他朝后一退,便又倾身朝她拥来。二人在?绵绵晨雨间生欲,混沌地想着日后再说——
气息稍分开,姜循枕着他臂弯,似笑非笑,手?朝他捞去:“容我?试一试,看你是否还是那样不?中用。”
他脸酡红,神色迷离,却温声贴她耳:“不?中用的也许是你。”
姜循:“打赌吗?”
江鹭:“赌啊。”
姜循:“便赌——”
江鹭:“赌谁想要?的更多,失魂落魄,变得落汤鸡一样凄惨。”
姜循:“反正不?是我?。”
江鹭:“话别说得太满。”
纵情狂欢,身心俱畅。
此次与那夜的亲昵无间、满心爱意不?同,此次又吵又闹,偏偏情意难舍。既要?压对方一头,又不?自主地被?对方所压。而男女之情此消彼长,哪能论的清谁输谁赢。
二人都听到对方咚咚的心跳声。
一张干巴巴的硬实木榻,衾被?不?够软实,熏香不?够暖情。这里属于男儿?郎,不?像女儿?家的闺房那样舒适。可?是情至此时,哪里顾得上那些?。起初都要?轻拢慢捻,然后必要?烈火浇水,再是满心燥热,迫不?及待,你追我?赶。
“咚——”
谁被?压下。
“唔——”
谁在?头晕。
“嗯——”
谁撑不?住摇头。
在?这片混乱中,天色一点点亮起,光从帘外投入,江鹭眼睛渐渐看得见亮光。
雨丝拍打竹帘,海棠枝朵啪嗒一声,摔在?窗口。细微滴撞声,压不?过帐内声音。
江鹭怔愣一下,怀里的美人便来抚他面颊,闭着目轻哼,似埋怨他的走?神。他便在?这种昏光下,凝视怀里散发绯面、像吃了酒一样张口喘息的美人。
许是知他看不?见,她无所顾忌,眉目如画,媚态横生。乌浓照白雪,白雪点红梅,葳蕤发丝缠在?二人臂弯间。
光越来越亮。
香风萦怀,他在?昏光中看清一切。
她扔到榻下的兜囊不?知何时松动,里面的萤火虫飞出。夜尽天明,萤火虫飞在?帐中,飞在?姜循的眉梢,像发光的蝴蝶。她承受不?住间微微蹙眉,江鹭忍不?住伸手?抚去。萤火从他指尖穿错,飞向?他怀中。
姜循感受到他的激荡,痴痴笑。她还没如何嘲笑他,便被?急促的呼吸再次吞没。而她喜欢这种让她周身战栗的刺激,她口中不?清不?楚地说些?戏弄的话,尾音如帐头悬钩一样轻晃,颤巍巍失去音调。
姜循酣畅又疲惫,腰肢酸麻双膝无力?,手?指脚尖都能感受到那股慵懒畅意。
她拒绝江鹭的相?送,戴上兜帽与自己的卫士一道离开南康世子府时,都难掩好心情。
她不?再如前两日那般焦虑,那般不?知如何面对江鹭的情。她今日无意于此,可?一旦动意,又发现此间情如此动人,难怪世间男女难耐,食髓知味。
她懒得多想了。
就像她的初心那般——快意便好。
江鹭让她满意,带给她快乐。剩下的……反正吃亏的不?是她。
姜循的好心情,持续到自己踏入府邸。
她一进入自己的府邸,便感觉到气氛有微妙的不?同。
整座府邸沐浴在?晨雨中,幽静无比,一路香雨拂竹,楚楚有致,却没有任何一仆从和侍女前来向?她请安。玲珑也不?知去了哪里。细雨连绵凉风拂面,落叶飞花飘零零,落了姜循一身。
姜循心中稍顿。
她面色如常地踏入正堂,一道幽凉声音响起,将人吓了一跳:“你终于回来了。”
姜循抬头。
一树花木映在?身后,她沾着水的眉目轻抬,看到朦胧天光照入暖堂,而堂中正座早有一人相?候。
那人端着一杯茶水,眉目冰冷,却偏带出一丝笑,目光如电地盯紧她。这样的目光带着压迫,姜循背脊一点点挺直。她面不?改色,那人敬佩她的胆量。
暮逊在?一片静谧中,看着这在?清晨踏入府邸的姜家二娘子:“天刚亮,你不?在?自己府中待着,却是从哪里回来?”

暮逊怎会来她府邸?
不提她二人?昔日虚情假意,近期二人?关系紧张,已称得上水火难容。姜循不信暮逊对自己有什么兴趣……莫非前日太子生辰宴,她提前离席,惹他?不快了?
姜循心中转过那诸多念头,面上只盈着一丝笑:“东京发生地动,百姓遭罪,我心中怜惜,夜不能寐,便早早离开家,去看望城中那些塌了房子后无处可住的百姓。”
她朝身后一努嘴。
跟着她的卫士恭然端出一捧不知是沾着露水还是雨水的垂丝海棠。那花娇柔红艳,在枝木间朵朵弯曲朝下,落在卫士怀中,远望如彤云密布,美不胜收。
而立在花前的美人?,比海棠毫不逊色。
暮逊盯紧她:“快八月的时?节,哪来的海棠花?”
姜循惊讶笑:“我也不知啊。百姓送的花,我便收了。大约是从其他?地方移栽的?殿下要去查,去过问吗?我陪殿下一起啊。”
跟着姜循卫士既紧张又敬佩:这垂丝海棠,分明是娘子强行从世子寝舍外摘采的。娘子美了一路,如今也敢信口开河,和?太子说什?么“百姓赠送”。
他?们连塌房的街巷都没?路过,就怕被人?撞见。
然而暮逊多疑。应对多疑的人?,便要迅疾而果?断。哪怕暮逊之?后会去查,此时?他?也会半信半疑。而暮逊之?后去查……姜循也不惧,她可以之?后安排啊。
姜循浅笑:“殿下今日怎么不去朝会,早早出宫来?殿下可曾用膳,要与我一起吗?”
暮逊眉目阴郁下来,唇角笑意变得更?凉。
朝会……呵。
东京发生地动,赵铭和?为主的朝臣高呼,此乃“君主失德”“苍天惩戒”。若非太子失德,东京怎会连日遭祸?
真正?的君主在福宁殿养病呢,平时?理事的是太子。那些宰执不去福宁殿斥责老皇帝失德,却要把地动的原因,归到太子身上。
东京这半年不太平。
一会儿是春闱主考官身死,一会儿是流民入城。再一会儿是“神仙醉”害死人?,太子遇刺,如今又发生了地动……赵铭和?建议暮逊写诏认罪,戒斋祭天,最好从朝务中退出,以示受戒,表于天下。
暮逊冷笑连连。
然而他?对此确实?难以应对——自古以来,地动这样的灾祸,都代表上苍的警示。
可自古以来,受戒的不只有君主,还有宰相。许多宰相都因此祸而罢官免朝,暮逊尚没?攻击宰相,赵铭和?却先来攻击他?了。
暮逊和?赵铭和?在朝上闹得不可开交,但因为之?前“神仙醉”的事,暮逊到底矮了一头,今日干脆不上朝,不看赵铭和?的脸色。
如今暮逊身在姜府正?堂,手撑着额头,闭目间,眼?下有一层极浅的乌青色。可见这地动,确实?将这位太子折腾得不轻。
暮逊:“孤出宫,自是要去看望灾民。你比孤更?了解宫外,你来安排吧。”
姜循:“殿下真乃爱民如子。”
暮逊笑而不语。
那日被抓的绿露,已经?被暮逊放回了姜家。暮逊不杀那背主的侍女,而是给了绿露一个?联络方式。若是姜家再有什?么异动,这个?侍女可寻自己。
而暮逊对姜循的怀疑,已快到极致。
姜循再是美貌,今日在他?眼?中也如蛇蝎毒鸠,不能让他?生起一丝怜爱。
他?如今只是没?时?间处置姜循罢了。
他?必要对付姜循。
……今日清晨,姜循到底从哪里回府,做了什?么见了谁,暮逊都会去查。
他?和?她把臂同行,到今日,二人?各生异心,已无任何信赖可言。
而待姜循出去安排时?,才?问起玲珑,得知颜嬷嬷生病,玲珑昨夜半夜便回去姜府探望。
在暮逊和?朝臣争相彰显“爱民”的风度时?,有一人?,趁着如今东京注意都在地动灾变上,火急火燎地托关系进了开封府地牢,直扑向最深的牢狱。
贺显撞在牢门上:“堂哥,大事不好了!”
牢中盘腿而坐的贺明经?过一月牢狱灾难,已憔悴万分。
朝廷对贺家的惩处过几日估计就会下来,若不出意外,当是流放。贺明有自己的一腔算计,并?不多言,只每日要听贺家其他?人?的鬼哭狼嚎。
贺家被关的人?整日痛哭也罢,贺显这种没?有被关的人?,又大惊小怪什?么?
贺显吞唾沫,目光躲闪:“我、我那日在太子生辰宴见到江世子风光,气不过,心想咱们家遭罪,都是他?害的。我喝了点酒,有点气血上头,就雇人?去刺杀世子……”
“什?么?!”贺明大惊。
他?身上有伤,仓促跳起时?咳嗽不住,脸上一下子没?了血色。
而贺显更?不自在:“我没?想到那世子武功那么高。我找的江湖上有名的厉害杀手,都没?取了他?性?命。我偷偷打听,没?听说世子受伤。我雇人?的镖局那边,却没?等到杀手回来……堂哥,那些派出去的人?,会不会被世子抓住?”
贺显低头支吾:“世子会不会撬开那些人?的嘴,查到我啊?我、我倒是不怕什?么,主要是怕连累了你们……给你们带去祸事。”
隔着栏木,贺明和?贺显相对:“那镖局,知道雇人?的是你吗?”
贺显忙摇头:“我没?露真容,是托人?去的。不过世子权大,要是想查,应该能查得出来。”
贺明松口气。
只要贺显没?有真正?露面,事情就有回旋之?地。
贺显虽冲动,但是这件事,恰恰能让贺明加以利用……
贺明沉吟一二,吩咐堂弟:“你让当初雇人?的人?,去东宫走一趟,送给太子一幅画。当日抄家时?,因为画不是贺家的,便被我一个?妾室收走了。你管她要画……告诉她,只要守口如瓶,我保她平安。”
贺显一头雾水,不知怎么又扯到画了。
但是贺显听明白了一点,喃喃自语:“祸水东引啊。”
堂哥是要小世子顺着雇杀手那条线查,查到太子身上。堂哥是想让世子以为,欲杀他?的人?,是太子,让世子和?太子去斗。
可是,那两方即便斗得两败俱伤,贺家能因此摆脱流放命运吗?
贺明让贺显附耳过来,将自己真正?要贺显做的事道出。
贺显震惊瞠目。
贺明道:“贺家赌输了一次,但幸好我们还有赌第二次的机会。贺家成败皆在此一举,你只用传消息便是。事成之?后,不光贺家重回风光,你也能继续做你的生意,背靠嫡系支持。”
贺显拍胸脯保证:“此事不难,堂哥既然已经?计划周全,我照做就是。我这一次再不自作主张,横生枝节了。”
贺显求见太子暮逊,比昔日容易一些。
昔日太子几乎不离东宫,但最近因为地动,暮逊几乎整日去民间,慰问百姓,做足姿态。朝上关乎“君主失德”的讨论此起彼伏声势不小,暮逊只能不露面,试图先挽回民心。
贺显托了好几重关系,最终在一处别宫禁苑,抱着画进园,来书阁求见暮逊。
暮逊本不愿见——他?如今只想远离贺家,让那“神仙醉”的案子牵扯不到自己。只要贺明安静些不攀咬自己,暮逊看在阿娅的面上,愿意给对方一个?活着的机会。
肯见贺显一面,是对方求了许多日,说有重要的事情报给殿下。
……贺家哪来那么多画?
暮逊的心不在焉,到他?真正?看到那幅画时?,彻底瓦解。
那是一幅被贺明藏了很?久的画,在关键时?候有起死回生或致人?死地的功效。贺明可以在见到姜循画作的第一眼?,认出此画乃姜循所为。那么暮逊也可以。
暮逊盯着画中的男子:
细窄腰身,平整肩膀,飞扬拂带,束袖锦袍。
风流与端秀相辅,气质与容貌相佐。那画中郎君坐在桌边,长袖撑桌,垂首沉思,并?不看向画外。若非画外人?时?时?盯着画中人?,岂能画的那样传神?
这样的画作,可比先前贺明送出的那幅粗糙画作,画工水平精妙得多。
“啪——”
拱手立于一旁的贺显听到瓷器破碎声,悄悄抬眼?,惊愕地看到太子掀桌而站,袍袖扫到桌角,太子徒手将点茶瓷杯捏碎。
细密血珠混着滚烫的热水,顺着暮逊的手蔓延向衣角。暮逊的衣袖被茶水弄得湿淋淋一片,但暮逊顾不上那些,只满心惊怒地盯着这幅画。
画中人?自然是他?如今的眼?中钉,南康世子江鹭。
暮逊快速回忆自己记得的姜循和?江鹭的几次见面:起初陈留相救应是最开始的缘分,然后便是东京城中偶尔的瞥视。
暮灵竹生辰那日,江鹭斩虎杀兽出尽风头时?,姜循在宫中;端午节时?姜循和?暮逊夜游东京,暮逊遇刺,而江鹭行踪不定,彼时?并?未在内城现身;“神仙醉”爆发那日,暴雨连城,江鹭出城缉拿贺明,姜循也在。
前几日清晨,暮逊在姜家府邸等候姜循。姜循不在自己府邸,却从外而入。她说是看望地动中受灾的民众,可若不是呢?
这仅仅是暮逊记起来的几桩事,背后是不是有更?多事?
江鹭、江小世子、江夜白……
暮逊盯着画作中的俊逸郎君,突兀地笑出声,眉目间竟露恍色。
他?最开始见江鹭时?,与江鹭在殿中喝茶。那时?茶香四溢,紫烟绕雾,此时?想来,暮逊终于明白自己当初察觉的那丝违和?感到底是什?么了:
姜循喜欢的郎君,应容貌温秀又有艳色。最好出身高贵文武双全,既要如松般挺秀,又要如兰般静雅。
昔日暮逊疑心的叶白,正?是这一类风流之?人?。可叶白不好武,又性?子偏轻偏浮,并?不完全符合姜循的喜欢。而江小世子,是照着姜循的喜好,活生生长出来的其间翘首。
她就喜欢那种容貌的人?。
他?们在他?眼?皮下,狼狈为奸暗度陈仓……他?们当他?是死的吗?
江鹭的眼?疾好得很?快。
当东京百官为地动事争执时?,江鹭顺着刺客的线,查到雇人?的贺家,又顺着贺家,查到了贺家和?太子的联络。
奇怪。难道想杀的他?,是太子派的兵马?可若太子欲杀他?,手下人?怎会不认得未来的太子妃?
江鹭和?暮逊在“神仙醉”后关系紧张,不再为盟友。可暮逊是一国太子,就算要除江鹭,也会做足准备,而不是雇佣江湖人?出手。
其中必有别的缘故。
而查到贺家,江鹭想起姜循告诉自己的“贺家以前是凉城人?”。江鹭便去开封府,以皇城司的名义?,要求查阅贺家案子的卷宗。
他?看到了姜循说的两年前贺家多出来的一笔钱。这些钱不是同一批次入账,断断续续入了很?久,却在某一时?刻,突然停滞。
开封府认为这是贺家偷偷贩卖“神仙醉”的钱。贺家正?是靠着这笔钱运作,成功摆脱皇商的旧日时?分,把族中子弟包装成文人?墨客,来东京参加科考,要给贺家换个?新身份。
而这笔钱……江鹭一时?间看得不仔细,也算不出具体数额,但是他?忽然想起一事。多日前,段枫在看凉城事变的卷宗,告诉江鹭说,军费少了一大笔。
两笔不同的钱……会是同一笔钱吗?若非同一笔,贺家当真贩卖过“神仙醉”?若是同一笔,难道贺家参与了凉城事变?
贺家此案与当年的凉城事变无关,审案人?没?在那笔钱上大做文章,江鹭却无法坐视不理。
江鹭翻阅卷宗:“贺家的案子,判下来了吗?”
陪同的小官弓腰:“判下来了。男的流放,女的入教坊。入了八月就会让他?们动身。”
江鹭:“谁判的?”
小官:“赵宰相亲自过问,亲自批红的。”
江鹭诧异抬头:“宰相?”
……宰相前些日子不是还想拖延时?间,想将太子一军吗?赵铭和?怎么突然转了兴,快速给贺家判了罪?
小官挠头,唏嘘道:“许是赵宰相嫉恶如仇,见不得贺家人?这样鱼肉百姓吧?何况赵宰相震怒也正?常——世子不知,多年前,宰相与先大皇子一同处置凉城的事,为了和?盟,宰相与大皇子尽忠尽责。虽然后来是太子接手了凉城案子,但是宰相看到出身凉城的贺家,会难免想到当初凉城那些昏头的将士害死多少人?,差点毁了两国盟约吧。
“赵宰相对贺家,可能是迁怒了。”
江鹭缓缓抬头。
他?立在狱中阴翳角落,一重烛火照在他?面上,白得几分诡异。
江鹭在一瞬间,气势拔然如剑出鞘,让陪同的小官朝后惊惧跌步。小官捂着心脏回神,见江小世子依然面白人?秀。
许是狱中潮湿幽冷,他?看错了。
江鹭轻声:“赵宰相先前和?大皇子一起主和?,主持凉城事务?”
小官咳嗽一声:“世子不要对外说啊。因为大皇子已经?死了,现在做主的是太子。在宰相面前,可不能提‘大皇子’,宰相会不快的。”
江鹭将卷宗扔给小官。
他?掉头便走,一言不发。小官手忙脚乱地收好卷宗,小跑着追上去:“世子不看了?世子这是去哪里?”
江鹭自然不答他?。
但是江鹭出了开封府,便御马去了枢密院。
之?前,他?为了不引人?注意,只让段枫调查枢密院中关于凉城事的卷宗。而今日,他?突兀得知了十分重要的消息,他?怀疑这些新消息和?凉城的遭遇有关。
哪怕会引人?怀疑,他?也要亲自去一次枢密院。他?将以“查贺家”作借口,以“贺家是凉城人?”为理由,要求调阅凉城事变的卷宗。
他?会记下这些内容,和?段枫合计——
贺家,孔家,太子,姜明潮,曹生,大皇子,赵铭和?……卷入此事的人?越来越多。
江鹭知道得越多,却越冷静。他?要一点点深入查,他?要知道凉城是怎么一步步被火烧,凉城百姓怎么一点点远离家乡无处可归,两国合约,到底是怎么谈成的。
他?要看清楚,到底是“和?盟”,还是“卖国”。
江鹭从枢密院出来,已到傍晚。
他?想着自己从枢密院卷宗中看到的那些消息。确切说,那些记录下来的卷宗内容,并?没?有太多有用讯息。若当真有用,段枫也不会至今才?查到一笔钱的去向不明。
江鹭只能记下所有,从细微处推断,从不被人?注意的地方观看全貌。
他?心乱之?时?出皇城,却发现有人?在专程等着他?。
等候在马侧的卫士见到江鹭出来,忙上前请安。卫士跟随江鹭,小声在江鹭耳边说:“世子,姜娘子有事寻你夜会。”
卫士等着江鹭的回复,却骤然间,颈上悬了一把剑。
卫士愕然,迎视江鹭冰雪般的眉目。
江鹭垂眼?:“戏弄我?”
他?分明温润淡泊,却许是因为习武的缘故,常有凛然寒气。这寒气直逼卫士,满是凌厉。卫士僵硬片刻,说:“小人?怎敢?是姜娘子……”
江鹭:“哪个?姜娘子,谁家姜娘子?我不曾和?任何年轻娘子相熟或有约,你却是安的什?么心,借旁人?娘子的名号,来行这损人?闺誉之?事?或是,你不将我放在眼?中,胆敢戏耍我?”
卫士嗫嚅,额上渗汗。
卫士说不出所以然,江鹭手中剑朝下按。他?如今杀气凛凛,杀人?如吃饭面不改色。他?又知道此间必有异常,便下手丝毫不留情。
眼?见卫士要在他?的手下丧命,一道尖锐的声音拔高:“世子手下留人?!”
江鹭转头。
黄昏红光入天际,一位老仆模样的内宦从皇城门口的马车中爬出来,手持拂尘,急急奔来。
这内宦奔来便踹那卫士一脚,恭恭敬敬朝江鹭陪笑脸:“见过世子。敢叫世子知道,他?是老奴侄儿,为人?混不吝,办差时?就喜欢吃酒。这人?吃酒就说胡话,屡教不改。老奴给他?安排个?活儿,他?又在世子面前张狂……世子饶他?一命吧。”
这内宦又让卫士给江鹭磕头。
那卫士涨红着脸,浑浑噩噩低头下跪,自扇巴掌,求江鹭开恩。
江鹭看那内宦:“你寻我?”
内宦赔笑:“东宫殿下说许多日没?见世子,想起旧情颇是唏嘘,想请世子入宫吃酒。殿下当真器重世子,昔日和?世子把手言欢,却被奸人?挑拨……殿下想和?世子重修旧好。
“世子,请吧。”
江鹭望着落日,神色如常,睫毛却轻轻地剪一下,微微心沉。
城门洞开,落日披城,阴影罩来。站在瓮城墙下的江鹭别无选择,甚至没?机会知会姜循。他?必要赴这场“鸿门宴”。
暮逊在东宫设宴,招待江鹭。
这是决裂后,二人?第一次同席。暮逊言笑晏晏,好像不在意江鹭折腾出的诸事,只满心唏嘘,说都怪贺明,不然,两人?君臣同席,哪至于如此尴尬?
江鹭客套应付,敷衍地说一些自己对不起太子赏识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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