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遗兰承认:“属下原本在家读书,收旧书时,得到了一本古怪的手抄本,后来有幸经过六娘子的点?拨,才?知?那是武功秘籍,按部就班修炼下去,方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武侠世界中,奇遇跟天才?一样,时不时就会在任何地方刷新。
朝轻岫将证物?递还给桑遗兰,嘱咐他好生保管,又道:“夜色已深,桑舵主?请回罢,莫要因为工作耽误了休息。”
桑遗兰躬身:“帮主?也早些休息。”
许白水一早就跑到了朝轻岫这?边,还给后者带了盘梅花砂糖梨片、一碟花糕跟一碗豆腐汤跟一碗甜汤。
丘垟跟阳英不同,开有不二斋的店铺,朝轻岫能尝出来,桌上的食物?多?半是许少掌柜从自家食肆那边买的早点?。
横竖今天没?有别的工作,朝轻岫并不起身,她坐在床上洗了脸,然后就一直懒洋洋地半躺着,等吃了两?块梨片三块花糕后,才?将昨日桑遗兰报上来的消息告知?了身边两?人。
许白水似有所悟:“原来如?此。”
旁人不晓得周无敌的下落,虽然怀疑此人是容州那边的奸细,却没?有得到当事?人的亲口确认。
不过她们三人却十分清楚,丘垟分舵的猜测完全没?错。
作为暗桩,周无敌虽然很有警惕心地提前躲去了阳英,想借此机会避开朝轻岫的锋芒,结果顶头上司偏偏不按常理出牌,不但提前一站下船,还特地隐藏身份,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虽说出了个?奸细是件挺糟糕的事?情,然而与跟天衣山庄起冲突的川松分舵,还有刚来就碰见税银失窃案件的樟湾分舵相比,丘垟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和平。
许白水甚至觉得待在丘垟的日子是她陪朝轻岫出门巡视以来最为悠闲地一段时光。
徐非曲对甜食兴趣有限,她只陪着吃了半块梨片就直接失去胃口,同时打心底佩服一大早就能对甜食动手的帮主?。
她发现不止朝轻岫,连许白水都进入放假状态,提醒:“咱们来了分舵,还得在城内城外转一转,再查查近期账目。”
许白水一挥手:“那些都容易解决,我已经看过,桑遗兰账目做得清楚,半天就能查完。”
徐非曲相信许大掌柜对女儿的专业技能有着严格的要求,于是:“既然少掌柜那边没?有问题,我想最多?只要三天,就能结束对丘垟分舵的巡查。
“川松、樟湾、丘垟,三地需要巡查的地方都已经看过,接下来就该返回总舵。”
许白水:“……其实我刚刚的话只是采用了一种夸张性的描述,真要查完所有账目,至少也要五六天。”
徐非曲:“五六天才?查完账目是我的速度。”她语气淡淡,“少掌柜家学渊源,想来一定远胜于在下。”
许白水:“我头疼。”
徐非曲:“在下有头疼的特效药。”
许白水:“……你为什么会有这?个??!”
徐非曲淡定:“徐某年幼时便久为头疾所苦,在止痛上自然略有些心得。”
两?人你来我往言辞交锋间,朝轻岫一直没?有说话。
她把被子披在身上,盘腿做起来,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三角形。
许白水看着被子上浅蓝的花纹。
——朝轻岫对衣着的偏好果然不仅限于白色。
徐非曲:“帮主??”
朝轻岫:“无事?,我就是思考一下人生。”
她刚刚回想了下自己巡查路上的经历。
不想不知?道,一想之下,朝轻岫才?意识到,自己究竟经历了一场多?么刺激的巡查之旅。
朝轻岫感慨:“当日离开总舵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许白水跟着叹息:“没?想到转眼之间,就遇见了一个?又一个?又一个?又一个?意外。”
——将许多?“又一个?”组合在一起用来强调次数之频繁,是许白水闲时从朝轻岫那边学来的用法?。
“……”
说完话后,许白水才?意识到房间内安静得有些过分。
朝轻岫拥被而坐,含笑看着自己。
个?人气质强烈或者独特到一定程度后,外形上的装饰似乎就没?有太多?影响了,比如?说就算朝轻岫将自己用被子裹成?三角形,笑容依旧能让许白水觉得发毛。
许白水:“……属下不是说那些意外都跟帮主?有关。”
徐非曲平静地移开了视线,在心里?为掩耳盗铃的许少掌柜点?蜡。
朝轻岫柔声:“少掌柜何出此言?朝某并未疑心少掌柜。”
许白水退后一步:“……帮主?你别这?样,看着有点?恐怖。”
她现在算是发现了,朝轻岫对人疾言厉色的时候,对方多?半得有血光之灾,但对人温言软语的时候,可能也只是临终关怀。
朝轻岫不再加强许白水的心理阴影,转而对徐非曲道:“说起来,咱们的确在路上耽搁了好些时间。”
徐非曲道:“也没?怎么耽搁。”接着道,“我记得在出发之前,帮主?曾经跟大堂主?还有师父商量过,将这?一年剩下的时间全部空出来用作巡查分舵之用,如?今还剩差不多?三个?月才?到年关。当时大堂主?觉得巡查分舵不需要这?么久,只是拗不过帮主?,最终才?同意了。”随后叹了一声气,真诚道,“帮主?不愧是帮主?,果然有先见之明?。”
朝轻岫谦虚:“哪里?,只是有备无患而已。”
事?到如?今,朝轻岫觉得自己实在需要居安思危,毕竟不知?名侦探也算侦探,她都不用联系武侠位面?的实际情况,只要想想自己各个?文艺作品内的那些同行在和平时代?出门旅行时会有什么样的经历就不难预判自己的未来。
徐非曲瞧了眼心情不坏的朝轻岫,再次把方才?的话题拎了出来:“如?今巡查之事?已经接近尾声,帮主?需要做好提前返回总舵的准备。”
许白水听见同僚的话,觉得这?居然也能算“提前”……
朝轻岫:“总舵那边有应山长,想来无须太过忧虑。”
听见她的话,徐非曲露出了果不其然的表情。
她深刻怀疑,当日朝轻岫非要留下这?么长的时间,除了是觉得旅途多?舛,容易遇见尸体之外,也是想着抛开帮务,在外面?多?待些时日。
没?过多?久,徐非曲就发现自己猜得没?错。
朝轻岫:“既然早有沟通,总舵那边已经做好了我最近数月一直不在的准备,此时突然回去,只怕反而会叫他们受到惊吓。”
许白水:“……”
说话也是一门艺术,实在想不到,还可以这?样表达自己不打算立刻回郜方府的意图。
徐非曲双手抱胸,淡淡道:“那帮主?打算怎么跟总舵解释?”
朝轻岫沉吟:“我稍后写一封信,请关兄弟带回郜方府那边。”
徐非曲:“然后?”
朝轻岫:“等关兄弟回到总舵时,咱们已经成?功离开丘垟。”
许白水听着连“成?功”两?个?字都用上,顿时觉得眼下形势有些严峻。
是回去干活还是继续在外面?遛弯,全靠朝轻岫筹谋布置。
徐非曲提醒:“大堂主?定会担心帮主?。”
虽然颜开先忠心耿耿,但朝轻岫显然也是个?很能挑战下属极限的人。
徐非曲又忽然想起,以前在总舵时,曾听乐知?闻提到当年的上官老帮主?的一些旧事?。
她想,自拙帮前后两?人老大,一个?酷爱溜出去外,另一个?……同样酷爱溜出去玩。
在业余爱好上,委实算得上不忘初心。
若非朝轻岫成?为帮主?一事?纯属巧合,徐非曲都得怀疑,颜开先等人挑老大时的条件有一条是“性格机敏,善于抓住一切能跑出去的机会遛弯”。
许白水稍微有点忧心。
徐非曲既然说了大堂主会担心,就意味着颜开先并不希望朝轻岫在外停留太久。
不过朝轻岫能当帮主,显然也是很明白该如何获取下属支持的:“既然我不回?去,非曲自然随我一道在外。”
许白水赶紧:“还有?我。”
朝轻岫:“而?且到时候咱们可以不走官道, 免得暴露行?踪。”
徐非曲:“……”
虽然她?并不觉得不被抓到就算没事?, 好在就算颜开先跑过来抓人也有?朝轻岫顶在前面, 自己?顶多只算尽忠职守,随在帮主身边办事?而?已。
徐非曲:“罢了, 总舵那边近来倒是没出什么意外, 只要帮主不走得太远, 应该不会有?事?。”
许白水跟着点头。
其实她?隐约觉得,虽说帮派老?大需要坐镇总舵,但意外跟朝轻岫仿佛是伴生?关系, 只要她?本人不在, 郜方府那边一贯倒是挺风平浪静的……
许白水笑嘻嘻:“既然已经计划好了,那我加快速度看完分舵账目, 然后就直接出发。”
徐非曲神情淡定:“可少?掌柜方才说查账时间不足, 在下以为倒不如兵分两路,留少?掌柜在此看账,由我陪着帮主外出游历。”
许白水:“……你这样很不利于内部团结。”
朝轻岫听着两人说话, 终于离开了用被子搭建而?出的巢穴, 她?懒洋洋地站起?身, 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用着急,咱们没那么快动身,而?且出发之前, 还得找一下桑舵主。”
许白水好奇:“桑舵主那边有?什么事?吗?”
朝轻岫摇头:“也不算有?事?。”
许白水觉得自己?想要彻底理解帮主话里的含义,得先去花鸟使的队伍里特训两年。
徐非曲:“帮主打算什么时候见桑舵主?”
朝轻岫:“就现在吧, 劳烦非曲过去问一声,就说要是桑舵主有?空,请他过来见我。”
徐非曲接过任务,直接转身出门。
许白水:“那么我……”
朝轻岫微笑:“至于少?掌柜,就帮我一个别的忙罢?”
不知为何,许白水微觉不妙,慢吞吞道:“属下遵命。”
徐非曲不是特别清楚桑遗兰的工作情况,估摸着现在应该是休息时间,直接过去寻找对方。
上司有?召,桑遗兰自然不会没空。
他听了徐非曲的话后,就放下了手?中?一直在看的书。
徐非曲一眼扫过:“那是今年的文集?”
桑遗兰:“是重明书院那边传来的文章册子,我请人替我抄了一份送来。”
徐非曲:“桑舵主觉得写?的如何?”
桑遗兰就笑:“虽然不如去年,却还有?些意思。”
徐非曲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桑遗兰举步跟上,并未问上司为什么要见自己?。
山花坞下,有?小羽池。
朝轻岫过来住了两天,才知道小羽池的羽不是下雨的雨,而?是羽毛的羽。
据说池塘的名字是桑遗兰起?的,原因则是此地多飞鸟,而?飞鸟常在池中?停栖。
朝轻岫一身白衣,负着手?,站在水池边的竹亭中?,凝神看着草木在池中?的倒影。
树影微微摇曳,朝轻岫慢慢发现,那些自然风光竟与她?看过的某些掌法刀招有?些相似。
桑遗兰跟在徐非曲身后过来,他走到竹亭中?,向?朝轻岫拱手?:“见过帮主。”
朝轻岫转过身:“劳动桑舵主走这一趟,其实今日请你过来并无恶意,只是有?些事?情想要确认一下。”又道,“我想试一下桑舵主的武功。”
话音方落,桑遗兰就感觉侧面传来一道掌风。
出手?的人是许白水。
她?虽然更擅长长鞭,掌法一样练得不差。
这一掌意不在伤人,只求制住对手?,许白水掌力凝实,右拳距离桑遗兰还有?寸许,袖子已经猝然飞出,仿佛铁棍一般击向?对方肩头。
桑遗兰面向?朝轻岫而?立,他感觉不对的刹那间,整个人向?后仰倒,竟然没有?闪避,而?是分毫不错地撞上许白水的袖子。
双方劲力一碰,许白水直觉自己?掌上内劲全部打在了一片空空荡荡的虚无中?,她?想变招,却发现无法甩脱桑遗兰,电光石火间,许白水急运真气?,右手?骨节发出一阵声响,力量忽然暴涨一倍不止。下一刻,她?轻喝一声,倒飞出去。
桑遗兰哎呀一声,立刻停下,神色讪讪,很不好意思地向?前拱手?:“对不住,我下手?太重,你伤到没有??”
竹亭内白影微动,刹那间,朝轻岫已站在许白水身边,三根手?指在许白水手?腕上轻轻一搭,一缕真气?顺着穿了过去。
她?诊断了一下,发现只是简单过了两招,许白水就已经受了内伤。
好在许白水的伤势并不严重,打坐两天就能恢复得差不多。
许白水先调匀真气?,然后才摇了摇头,老?实道:“与桑舵主何干?本是我主动出手?。”
桑遗兰又看朝轻岫。
朝轻岫点点头:“没事?了,我想知道的事?情已经有?了答案。”她?看着桑遗兰,这位舵主何止面无愠色,简直连一丝一毫负面情绪都没有?,又有?些好奇地一扬眉,“桑舵主并不生?气??”
一个人猝然遭遇攻击,别的不说,警惕总该有?一些。
桑遗兰:“可方才帮主不是已经说了并无恶意?”
许白水:“……”
她?沉默了一下,觉得这人要不是装傻,要么就是真实在。
而?在朝轻岫面前伪装成傻子显然不是一个理智且合适的选择,那么答案就只剩一个,那就是桑遗兰本人确实性格平和,不容易生?气?。
桑遗兰:“我当初是被郑姊姊带进江湖的,她?信中?提起?过帮主,说帮主为人很好。”
许白水见过郑丰遥,对方也是个很坦率直白的人,她?会这么说,自然是真心这样想。
不过许白水又回?忆了一下朝轻岫曾经对白河帮做的事?,有?些好奇郑丰遥对旁人的评价标准,同时也觉得原本的白河帮对自家帮众缺乏关怀,导致帮内高手?毫无归属心。
桑遗兰:“帮主今日唤属下过来,还有?什么事?情吩咐?”
朝轻岫:“本就没什么大事?,只是难得出门一趟,才想着多跟桑舵主聊聊。”
两人说了几?句话,发现朝轻岫没别的事?,桑遗兰就没待太久,又过了盏茶功夫便告辞。
朝轻岫目送对方离去,道:“感觉怎么样?”
许白水老?老?实实回?答:“此人武功之高,只比应山长差。”顿了下,又道,“我没算你在内。”
朝轻岫却摇了摇头,提醒:“你忘了郑六娘子。”
许白水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还真不知道郑丰遥身手?如何:“原来郑六娘子武功很高?”
朝轻岫:“我本不明白什么样的心境才是天生?适合习武的心境,见得多了,才慢慢发现,郑六娘子那样的心境,就很适合习武。”
其实昔日的上官晖也很适合习武,可惜出了意外,最后伤重不治。
不过这样的人,在江湖斗争上难免会差一点,朝轻岫猜测,白河帮原来那些人,包括已经去世的曾四,还活着的焦五,都并不清楚他们这位六妹的情况。
而?郑丰遥也没兴趣跟旁人深入交流自己?的情况。
房间很安静,原本应该守候在附近的护卫被朝轻岫遣走,深秋的虫鸣将山花坞衬托得格外寂静。
桌上点着蜡烛,烛光微动。
除了烛火外,桌上还放了香炉,一套研药工具以及文房四宝。
朝轻岫将药丸捏碎撒入香炉中?,又加了一些碎香进去,点燃,接着将信纸放在香炉上方熏了一会。
香料是从许白水那里得到的桃花香。不二斋少?掌柜身上的确很难找到质量不过关的次品,哪怕朝轻岫本身对香料缺乏足够的鉴赏能力,也能感到香气?淡雅清新。
等熏得差不多后,朝轻岫将纸放在桌上,开始写?信。
她?开头写?得很快,最后越写?越慢,往往好一会才能写?下一句话。
“……有?必要之事?,需要往北边一行?。我会低调行?事?,大堂主勿要忧虑,大约十一月初,就会返回?江南。那时正值问悲门岑门主生?辰,为了不错过时间,你我直接在永宁府会面……”
朝轻岫提笔未动,似乎在斟酌后面应该怎么写?。
她?微微出神,忽然听到“啪”的一声,一滴墨水从笔尖落下,打湿了信纸。
朝轻岫无奈地笑了一下,将损坏的信笺揉成一团,随手?扔到废纸篓中?,重新开始写?信。
跟徐非曲跟许白水两人沟通并达成一致意见后,朝轻岫又过了两日才将关藏文喊来,将自己?预备出行?的决定告知对方。
朝轻岫:“这次为了不引人注意,我只带非曲给白水两人,你们可以先回?总舵。”
以为帮主回?来就可以放下心关藏文:“……”
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
他万万没想到,帮主竟会决定直接撂下自拙帮的重担,跑去江湖上潇洒一两个月再回?家。
关藏文觉得,自己?不该因为丘垟分舵没出事?就放下戒心——分舵不出事?,不代表帮主不会闹腾。
朝轻岫:“反正快到十一月了,许多江南武林的同道都要去问悲门贺岑门主生?辰,自拙帮自然也要过去,到时候咱们寿州再见。”
关藏文:“……大堂主未必同意。”
同为自拙帮帮众,他用了跟徐非曲差不多的理由。
朝轻岫笑:“无妨,咱们又没当着大堂主的面商议。”
关藏文:“……”
他觉得自己?当初就不该陪着帮主外出。
朝轻岫收敛笑意,尽量让自己?显得严肃郑重一些:“关兄弟回?去后,千万跟大堂主交代一声,就说我的确是有?事?要办,并非出门闲逛。”
“……”
关藏文继续沉默。
他虽然不善言辞,并非没有?情绪,比如此时此刻,关藏文脸上就明明白白写?着“你看我信不信你的邪”。
第180章
虽然关藏文?打心眼里不愿让帮主就此溜号, 奈何朝轻岫本人一向过?于有主意,加上关藏文自知口才比不上帮主,挣扎片刻后,也就坦然认清局势, 决定将问题丢给颜开?先头疼。
他拱了拱手, 面无表情道:“帮主有事?要办, 属下不敢阻拦,若是帮主能提前将事?情办完, 还请先回总舵, 与大?堂主相见。”
朝轻岫估量了一下自己行程所需时间, 觉得?再怎么提高效率,自己要做的那?些事?情也得?拖延到十一月份才能告一段落,于是格外和颜悦色地给予答复:“关兄弟放心就是。”
关藏文?听见后, 罕见地眯了下眼, 显然丝毫不信朝轻岫的话。
朝轻岫也没有辩白。
——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身边那?些人对自己的了解也越发深刻了起来。
朝轻岫:“不过?这件事?暂时不要对外传扬, 免得?引起事?端。”
关藏文?欠了欠身, 算是应下。
朝轻岫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关藏文?明白老大?是要送客,于是站起:“若是帮主没有旁的事?情要吩咐, 属下就先行告退。”
朝轻岫:“关兄弟慢走。”
她见人离开?后, 转回内室, 打开?箱笼,取了件深灰色的斗篷披在身上,然后又从袖中抽出一张名帖, 凝视片刻,又仔细收了回去, 然后伸手为?自己戴好兜帽。
朝轻岫很?清楚丘垟分舵中的弟子巡逻的规律,就算大?摇大?摆地在外行走也未必会被发现,何况她轻功好,堪称落地无声。
分舵的议事?厅门窗大?开?,外面的草木也因为?叶子凋落的缘故,缺乏作为?遮挡物的价值,然而朝轻岫身形一闪,就从一棵树的背面闪到另一棵树的背面。
草木摇晃,她的身影也随之摇晃。
朝轻岫正?慢条斯理地从议事?厅外经过?,厅内的会议却没有因此受到任何影响。
莫双柳坐在窗户边,心中蓦地一动,回头往外看了一眼。
王单明用手肘捅了同僚一下:“你怎么了?”
莫双柳摇头:“没什么。”
桑遗兰在旁边点头。
确实?没事?,只是帮主经过?了一下。
桑遗兰仔细回想方才的情况,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看错,方才确实?是朝轻岫本人从树后露出脸来,向着自己的方向微微一笑。
分舵的绿化工作一向不错,常有小动物出没,连舵主都说没事?,莫双柳更不会将一点小动静放在心上,他回过?头,继续会议。
因为?刚刚说了半天话,莫双柳嗓子有点哑,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拿茶杯,却在碰到杯子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下。
王单明不解:“这水烫吗?”她亲自摸了一下,“我觉得?温度还好。”
莫双柳点头:“是不烫。”
杜空城伸头:“可我看你指头红了。”
莫双柳:“那?是早上吃饭时烫到的。”
杜空城:“……你又偷偷去掏灶台里的山药块了?”
莫双柳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王单明摸着下巴,觉得?莫双柳烫得?有点严重,提醒他:“待会记得?涂药。”
莫双柳:“已经抹过?香膏了。”
王单明并不在意,只感慨了一句:“老莫你还挺讲究。”
朝轻岫按照李归弦告诉自己的方法,将对方留下的名帖送出去后,又上街买了点零食,然后才施施然回到山花坞,
她双足一蹬,跃上二楼,从窗户中穿了进去,正?在摸鱼的许白水豁然回头,已将长鞭握在手中,等看清来人的脸时,才重新坐了回去,以比方才更紧张的状态,把话本藏回抽屉里,同时将已经翻到最后一页的账册重新翻回中间。
身为?不二斋少掌柜的许白水早早完成了工作后,出于“没事?的人可能会被继续安排其它工作”的远见,决定稍稍拖延一下上报进度。
朝轻岫坐在旁边,盯了许白水一会,然后微笑:“我没看到非曲。”
许白水放松下来,重新拿出话本:“帮主你不早说。”
就在此时,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冷笑。
许白水表情冻结:“……帮主,我觉得?自己可能幻听了一下。”
徐非曲伸手拎住许白水的后领,将僵硬的许少掌柜从椅子上拎了起来:“师父说过?,幻听可能跟走火入魔有关,在下这就带少掌柜出去看看。”
“……”
许白水用控诉的目光看向朝轻岫。
朝轻岫慢条斯理道:“我没看到非曲,又不代表非曲不在。”
所?以许白水得?出错误结论不能怪自己,只能怪光在同种?均匀介质中总是沿直线传播,导致墙壁挡住了徐非曲的身影。
被物理学伤害的许白水悲伤地走了,不过?在她走之前,还是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朝轻岫:“反正?丘垟这边的事?情差不多做完了,我已经跟关兄弟说过?,最迟三四天后就出发。”
徐非曲:“那?么……”
朝轻岫点头:“所?以我们明天早上就走。”
许白水:“……”
她觉得?朝轻岫真是个?很?难把握的人。
今夜月明星稀。
许白水背着包袱,十分怅然地仰望苍穹,发现上方树枝太多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后,又怅然地看着周围茂密到足以抹除自己所?有方向感的林木与杂草,十分庆幸如今正?是深秋而非盛夏,荒郊野外中没那?么多蚊虫。
她开?始思考,作为?一位有钱有势的少掌柜,自己究竟是怎么落到今天这等地步的。
在她身边不远,徐非曲手中捏着两枚长针,凝神而立,忽然间手腕倏地向前一探一收,夹住了一只颜色鲜艳的蜘蛛。
成功捕获蜘蛛后,徐非曲问走在最前面的人:“帮主,这只你要不要?”
朝轻岫回头,观察片刻:“腹部翠绿,身有花纹,应该是毒蛛,留下就是。”
徐非曲点点头,熟练地将方才捕获的蜘蛛装在罐子里,又道:“时节不对,帮主要是想捕捉毒物入药,应该换个?季节再来。”
朝轻岫:“我本也这样想,只怕明年春天还有明年春天的事?,到时未必能抽出空来。”
许白水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虽说智者应该深谋远虑,不过?她觉得?明年春天的事?还不着急,重要的是眼下。
比如她们三人今天晚上,究竟应该在哪里住宿。
其实?许白水早有在外露宿的经验,徐非曲更是自小就不得?不挑起家?中大?梁,时常得?托着病躯在外奔波,二者都算有些阅历的人。然而在这个?时代,城市占比还是太少,稍微走远点,周围就全?是荒地,朝轻岫因为?顺路搜集药草,不沿着官道走,然后越走越偏僻,终于遇见了即使能分辨出东南西北也没有任何作用的情况。
朝轻岫摊手:“既然大?家?都不晓得?该往哪里走,接下来不如让我带路?”
“……”
许白水幽幽看着上司,目光里明明白白写着不信任三字。
朝轻岫笑:“就当做是试试看,反正?情况总归不会太坏。”
徐非曲嘴唇动了动,硬是将那?句“帮主也知道如今情况很?坏”给咽了下去,末了道:“既然如此,属下紧随帮主之后便是。”
朝轻岫并非随口一说,她环顾一圈后,借着山间林木的掩饰,拿出了准备好的[指案件针]。
[指案件针(已生效):
案件发生地点:崇州无名山林。
案件发生时间:距今5到10年。
案件性质:重要。]
朝轻岫拿出道具的主要目的并非破案,而是为?迷路的自己寻找一条出路。
毕竟只有人类才能引发案件,朝轻岫想,运气好的话,再往前走一段,就能找到隐藏在山林中的村落或者驿站。
朝轻岫的态度很?笃定,可她身边的人却对前路充满怀疑,徐非曲看向前方,道:“……帮主确定要往这个?方向走?”
许白水左右环顾,仔细观察地形,喃喃:“我总觉得?是后面会是死路。”
朝轻岫沉默。
要不是系统物品有所?提示的话,她其实?也有相同的想法。
徐非曲看一眼天色,倒是觉得?继续走下去也无妨,反正?夜晚无处住宿的问题很?快就可以得?到解决——天马上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