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有人喃喃,声音里透着惊惧之意:“莫非真是时疫!”
无论朝廷还是武林,都储备了不少医学方面的人才,偶尔也会有大夫出门义诊,然而对平民百姓而言,生病依然是一件可能导致严重后果的大事,每年死在寻常伤风感冒上的都大有人在,何况是疫病。
朝轻岫倒不大在意,这并非是因为穿越后的衣食住行还有就业前景已然艰难到让她特别想把生死置之度外,主要是因为内功多少能加点对疾病的抵抗力,相比于在场的其他人,她算是最不容易受到影响的那一个。
眼见旁边的路人已经有些慌乱,朝轻岫暂时将《清心诀》从装备栏上卸下,换成《岐黄书》,然后对那个女孩子道:“可否请姑娘伸一伸手,让我看看脉象?”
那个女孩子本不想靠旁人太近,听到“脉象”两字时,略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将手伸了过去。
朝轻岫一手托着女孩子的手腕,一手按在对方的寸关缺上,诊完右手又诊左手,随后让人张口看了眼舌苔,然后道:“脉略有些浮,舌苔微白,是风寒之症。”
自从穿越以后,她已经当着众人解决过两次案子,言语中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气度,围观人群看到这一幕,也不自觉地安心了三分。
旁人问:“那该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就算朝轻岫没装备《岐黄书》也不难回答出来:“这姑娘症候甚轻,煮点葱白生姜水,喝两天发一发汗便能痊愈。”
女孩子道过谢,又恳切道:“我家住在清波街边上,大夫可否再去瞧瞧我姐姐?”
清波街就在朝轻岫回家的路上,她点了点头,之前那位徐小郎早就十分有眼色地去喊了辆马车,送两人回家。
那女孩子小心道:“我叫李逸,我姐姐名叫李遥,请问大夫怎么称呼。”
朝轻岫:“我姓朝,名叫轻岫,非大夫,只是读过几页医书。”
她自然实话实说,当然那几页医书其实就是白天刚看的这一事实,委实不必非要说出来降低患者信心。
或许是这时代的人大多言辞谦逊,李逸也只当朝轻岫在客气。
清波街一带的宅邸租价都不昂贵,连收入最寻常的平民也能凑活着存身,李家两姐妹原本一天也能挣到两百多文钱,结果只是生了一场病,之前的积蓄便花得干干净净,还欠下了药店那边的债务。
大夏的医生其实不少,但主要都集中在京畿一带,寻常州府中也设有官药局,比如郜方府,城中的大夫就在十五人上下,也有专门用来安置病患的康宁坊。然而这座城市的总人口在四万左右,平时还得支援一下附近的小县城,一旦城中疾患过多,就容易疲于应付。
换了有些积蓄的人家,也可以请私人医药铺中的大夫上门看诊,可惜私人药铺中大夫出诊价格昂贵,而且那些人的医术高低不一,未必能把疾病治好。
骡车在李逸家门口停下。
朝轻岫打量一眼,发现面前这间民宅面积有限,环境有些潮湿,她一走进去,就感到空气中飘着股难闻的气味。
如今条件有限,朝轻岫暂且用布巾蒙住口鼻,权当口罩使用。
眼前只有一间房子,被隔成起居室与卧房,靠墙位置摆着一张由破木板组成的床榻,榻上垫着稻草、禽类的羽毛以及旧麻布。
一个五官跟李逸有六七分像,面色蜡黄的年轻姑娘正有气无力地躺在上面,李逸瞧见对方,忙走上前,将自己的经历大略告知姐姐,然后向她介绍:“阿姊,这就是朝大夫。”
突然从预备侦探荣升为大夫的朝轻岫向病患点了点头,她看着李遥的面色,心中大致有了些数,然后道:“屋内气息浑浊,你先将窗户打开,透透气再说。”
李家两人都穿的是单衣,李逸微觉犹豫,问:“天气寒冷,万一阿姊被风吹着,又如何是好?”
朝轻岫摇了下头:“如今也不差吹这一下。”然后让李遥伸出手来把脉。
诊完脉后,《岐黄书》已经顺利得出结论,面前的病患染的也是风寒,因为时气不好,加上生活条件恶劣,医疗水平有限,最后不但没有痊愈,反而一天天病重下去,乃至于伤了肺脉。
能坚持到今天,还亏得李遥年轻体健,平时又经常劳动。
朝轻岫问:“你姐姐之前吃些什么药?”
官药局中的草药价格大多不贵,李逸也曾去官药局买过药,今天还剩一包没用,就拿来给朝轻岫看。
朝轻岫翻检了下里面的草药,捻起数根,用手指轻轻搓开,又闻了一闻。
纸包中的草药是桔梗、甘草还有黄芩,种类倒没如何掺假,顶多是混了点枯草在其中,然而这些药材的气息浑浊滞涩,内里又大多腐朽了,显然是因为保存条件粗糙,已经失去了原来的药性。
李逸低声:“我想着去药店里再买一些,可今年外边道路不通,店里的药材还未必能比得上这些。”
朝轻岫微微颔首。
偌大一个郜方府,真要想找质量合格的药材,当然不会一点也找不到,可惜那些药物价格颇高,并非如今的李家两姐妹所能负担。
朝轻岫面色一直没什么变化——她刚刚诊脉的时候,《岐黄书》给出的治疗方案中,除了一些对症的药方外,还有一点,是用内力疏导对方的肺脉。
李逸小心询问:“我姐姐怎么样了?”
朝轻岫:“也是风寒,只是耽误得久了一些。”又对李逸道,“去烧一些热水,煮些葱白生姜汤,给你姐姐一碗,再给你自己一碗。”
嘱咐完后,她利落地卸除《岐黄书》,再次装备《清心诀》——朝轻岫练的内功是道家一脉,甚是中正平和,送一点到旁人的经脉中,不会有什么害处。
切换完技能后,朝轻岫再度让李遥抬起手,重新诊脉。
她还记得诊脉的手势,有模有样地将手指按了上去,仔细感受对方脉搏跳动的频率与强弱,同时在心中暗暗告知自己,要记住这就就是严重风寒的脉象。
朝轻岫默默记了两遍后,又重新打开之前的药包,仔细记忆其中材料当前的状态与品质。
她想,或许过不多久,自己就会忘记这些信息。
也或许自己会在不断的重复记忆中,真正掌握一些医理知识。
朝轻岫未曾察觉,此时此刻,侦探系统个人面板中的[已掌握能力]栏内,因为从技能槽中卸载而黯淡下去的《岐黄书》上的颜色,微不可觉地变得明亮了一些。
李逸手脚麻利,很快煮好了热汤,送给姐姐服下。
朝轻岫坐在旁边,对李遥温声道:“我先替你按一按穴道。”
她自己提议,病患当然不会拒绝,李遥挣扎着坐起身,用墙壁支撑住躯体。
朝轻岫走过来,伸指轻轻点在对方云门、中府二穴上。
倘若把人体比作容器,真气比作水流,那么没有习练过武功之人,丹田就像一块平地,无法长久储存旁人的内力,只能由外力帮忙滋养,朝轻岫经过这两日的习练,对《清心诀》的特性已经有些了解,慢慢将自己的内息导入对方的经脉当中。
李遥体质虚弱,朝轻岫不敢一次性为对方输送太多内力,片刻后即停下了动作。
然而仅仅是这一小股清和中正的玄门真气,已经让病患松快许多。
她蜡黄的面孔上难得泛起了一丝红晕,眼眸也变得更加明亮。
李逸见到这一幕,心中也泛起一丝喜意,她赶紧从怀中取出一只布包,布包里面共有五十八枚铜钱,然后将整个布包递给朝轻岫,低着头道:“家中积蓄不多,不知朝大夫要收多少诊金,再过些时日,我们一定将欠的钱款还上。”
这个年头,去非官营的医堂内看病,诊金一向不低,能出来坐堂的郎中,多是当了好些年学徒的,其中那些有点名气的,替人瞧一次,就能收上五百乃至一贯以上的铜钱。
李遥在心里猜度,就算面前这位姑娘不是专门吃当医生那口饭的,凭她表现出来的能耐,上门给人看诊,收个一二百钱也毫无问题。
朝轻岫没有应声,她环顾整个房间,忽然道:“你们平日是做什么的?”
李逸:“我们并非施州本地人,三年前到这里来投靠亲友,谁知亲人已经不在本地,平日里只要替人洒扫缝补,或者去酒肆中帮工,来赚些家用。”
一言以蔽之,就是打零工。
还好施州一带向来富庶,当地主官也并非胡作非为之辈,她们两人平时倒还能依仗做工糊口,可惜因为染病的缘故,家中缺少了一个劳动力,李逸本人也因此被蔡记辞退,日子顿时捉襟见肘起来。
朝轻岫点了下头,然后提议:“我家离此不远,既然如此,二位要不要去我那边做些杂事?”
“……”
对现阶段的李逸来说,这显然是一个超出她预计的优质offer。
而且朝轻岫给的条件非常宽厚,她那边的房屋条件虽然说不上多好,但李家姐妹的住宅条件显然更差,唯一的优点只是可以按天计费,不用一次交够三年的租金,而且允许适当程度的拖欠。
所以在接到朝轻岫的工作邀约后,李逸连雇工的契约都没签,就下了决心:“大夫愿意收容,我二人感激不尽。”
她把家中还有利用价值的零碎拿包裹裹起来背上,又扶着姐姐坐起,只两刻功夫,就做好了走人的准备。
清波街靠近城郊,地方偏僻,晚间不好叫车,幸而内息的续航效果还没过去,李遥现在的精神尚且支持得住,不必妹妹搀扶,就能缓步行动。
朝轻岫租下的宅邸一共两进,目前还有十来间空房,她随便挑了一间完整程度不算太差的让李家两人搬进来,并把之前买的那匹麻布还有碎羽毛送了过去,让两人准备被褥,又嘱咐道:“厨下还有些米跟鸡蛋,你们自去煮一些来用。”
李逸应了一声,又道:“您今日几时梳洗?”
朝轻岫估量了下时间,回答:“现在便要睡了。”
穿越之后,她就被动养成了早睡早起的良好生活习惯。
李逸应了一声,很快端来热水。
简单洗漱后,朝轻岫吹灭油灯,先在床榻上闭目打坐,等内息走完两个周天后,才躺回被褥当中。
如今只要条件允许,她都会把《清心诀》放在装备栏上,真气日夜运转不休,持续蕴养着奇经八脉,虽然朝轻岫现阶段习武资质十分一般,但只要修炼得当,她的修为依然能够得到提升。
翌日清晨。
作为一名资历深厚的帮工,李逸的生活能力绝非刚穿越没两天的朝轻岫所能比,晨起之后,她同样去院子里薅了一篮子大自然的馈赠,煮了豆菜粥做早餐,然后喊朝轻岫起来用饭。
豆粥里有米香与野菜的清甜,在菜谱跟食材都没有任何区别的情况下,朝轻岫只能认为,最终成品在口味上的区别,全然取决于两人的烹饪水平。
朝轻岫喝了碗粥后,又去看了李遥,一夜功夫过去,对方病势并未加重,精神倒是健旺了一些,也算是个好消息。
这座宅邸的厢房条件算不上多好,不过与李家二人之前的住处相比,起码没那么重的湿气与霉味。
朝轻岫再次为李遥输了少许真气,又对李逸道:“去煮了个鸡蛋,拌在粥中,给你姐姐养一养血气。”又放下两百文的一包钱,道,“其中一百文是你的工钱,一百文是米菜的花销,做完事后,劳你去街上找一位中人过来,帮忙立个帮工的契。”
她昨天去外面了解过,在郜方府,非全天制的家政人员每日的工资在十五到三十文之间,如今李遥还病着,只有李逸一个劳动力,二十文一天属于比较合理的价格,此外李逸在做完契约要求的杂务后,其它时间依旧自由支配,可以去外面打工赚钱。
李逸连连推拒道:“蒙大夫收留,又替我姐姐看病,我怎能再拿大夫的钱?”
朝轻岫一摆手,示意对方不必多说:“院中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们住在这里,平日里也热闹些,晚间还可以看守门户,岂非两全。”
说完,留李逸自己在这里照顾她姐姐,朝轻岫则搬了椅子到屋檐下,照旧翻着那本《岐黄书》看。
日近午时,外头传来叩门声,正在院内做工的李逸过去问了一声,然后道:“是昨天的徐君,他今日特地过来道谢。”
朝轻岫点了下头:“那就请他进来。”
徐小郎昨天回家之后,被大姐召至病床前责骂了一场,检讨了自己的疏忽,第二日老老实实地带了家人出门,并挑了些礼物,当做送给朝轻岫谢礼。
走过两道门,看见朝轻岫正从椅子上站起身,她白色的袍袖白雾般洒在扶手之上,颇有些山野隐士之态。
徐小郎深深一礼,道:“昨日多谢您出手相助。”又道,“今日家姐本要亲自过来,只是头痛犯了,不便出门,吩咐我备了一些薄礼,请您务必收下。”
他家中有些产业,平日衣食不缺,旁人替他找回了妹妹,依情依理都必然会有所酬谢,何况朝轻岫本人看起来也像是有些本事的人物,徐小郎很愿意结个善缘。
为免朝轻岫不肯收,徐小郎送的礼物都不重,只是借着她刚来郜方府定居的由头,送了两匹青绢,两匹绸缎,两小盒茶叶以及一盒子点心过来。
朝轻岫道:“我其实也有件事想要问一问徐君。”
徐小郎忙道:“不知是什么问题?我便是不知,也定去替您打听一二。”
朝轻岫微笑:“也没甚么,只想请问一句,你们家一般去什么地方抓药?”
徐小郎立刻明白过来,道:“您是想抓药么,不二斋在本地有药局,可惜价格略贵些,分量也有限,我家的话,跟朱家熟药铺的人相识,要是有方子,不如交由我带上,稍后回家的时候,正好过去问问。”又道,“城中虽有些贱卖的药材,却未必好用,要是不晓得其中门道,只怕白花钱,还无法治病。”
朝轻岫略一颔首:“我预备买些麻黄、桂枝,甘草、杏仁跟白术。”
她之前搬来的时候就买过纸笔,说完后,担心对方一时记不清楚,回房将所需药材的类别分量一一写下,然后将纸交给徐小郎。
徐小郎仔细看过一遍后,才折起来小心揣进怀中。
说话间,李逸已经煮了一壶青草茶送来。
礼物跟谢意都已经送到,徐小郎喝了口茶,道:“家里还有事,在下这就告辞”。
就在此刻,外面再度传来敲门声。
此刻过来的依旧是熟人——郜方府的衙役在门外笑着拱了拱手,对朝轻岫高声道:“昨日回县衙后,县丞知道您替人将妹妹找了回来,十分夸赞,于是差小人送来五贯赏金,用来彰此义举。”
作为一个侦探,奖金经常会跟意外一起到来。
朝轻岫客客气气地欠一欠身:“不过举手之事,倒是劳动你们跑这一趟。”
衙役道:“嘉奖义举,本也是政令之一,姑娘不用客气。”瞧对方神色依旧有些疑惑,走近两步,压低了点声音,笑着解释道,“而且郜方府现在没有主官,县丞要是花钱太紧,未来难免不好开交。”
朝轻岫怔了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她到底也是社畜,早知道拨下来的预算,要是花不完,上交时还得重新走一遍流程,况且韩思合如今只是县丞,要是太过节约,那后面调一个县令过来,一不留神将钱花多了,难免叫人觉得主官不如副手会精打细算。
韩思合这样做,一半是为了彰示政绩,一半也是打听得朝廷快要定下郜方府新一任县令,赶紧想法子解决剩余预算。
衙役摆手:“不必不必,马上还要回去巡街。”
朝轻岫:“便是如此,县衙离清波街还远,先进来喝杯茶再动身如何?”
衙役笑嘻嘻:“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见到新客人上门,李逸麻利地提了茶壶过来,给人倒了杯青草茶。
衙役瞧见她后,似乎猜到李逸出现在此的缘故,不由叹道:“姑娘是个好心人。”
一般情况下,不会雇佣生病的人来做工。
朝轻岫坦然:“家中只我一人,所以没那么多顾忌。”
而且在装备《清心诀》的情况下,她完全不担心自己会因此染病。
因为朝轻岫态度客气,衙役又说了两句家常话,准备告辞前,抬头瞧了瞧天色,才道:“这些日子总是下雨,姑娘要是想寻人重新裱糊屋子,就去下坡街那问问,许多好工匠都在那边。”然后才站起身,跟徐小郎一块告辞。
两位客人同时离开,朝轻岫收拾了茶盏,然后把送来的布匹放进了木箱中。
至于刚送来的五贯铜钱,她原来预备再买一床被子给李家两人使用,却遭到李逸坚定地拒绝。
对方的表情里有点感动,也有点“雇主实在不会精打细算”的感慨。
本地成衣跟被褥的价格贵,人工费用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因素。
李逸向朝轻岫展示了一下省钱的窍门:她拿着之前发下来的百文工钱,上街重新买了干草跟一卷草席,又花了十来文,去买了一大把碎布头作为填充物,回来后自行动手缝制被套,不但很快制作出了一床简单的被子,手头的工钱还有剩余。
毕竟是家常用,对针脚的要求没那么高,能凑合过去就行。
朝轻岫还过来看了一眼,赞道:“你缝纫的本事很不错。”
李逸摇头:“姑娘过誉,我要是真的擅长缝纫,早就在闲暇时做些针线来补贴家用了。”
当然她也明白为什么朝姑娘会夸奖自己——倘若说李逸的水平属于“自家用还马马虎虎”,朝轻岫的水平就让人很是怀疑她原本出生于衣食无忧的富裕之家,而且属于去哪都有侍从相陪的那种,毕竟平日但凡需要给自己袖子缝个开线的人,水平都不能差成这样……
暂时性地解决了经济问题与生活问题后,朝轻岫总算能开始自己一直以来想要的生活——在家里安安静静地宅着。
拒绝加班,加班使人穿越。
闭门不出的大部分时间里,朝轻岫都坐在檐下看书,对照着《岐黄书》中的经脉图,感受内息流转的路线。
在此期间,朝轻岫唯一算得上跟外人接触的,就是花三贯钱请了一次工匠,让人把房子破损严重的地方简单修缮了一下,后面院子里半塌的围墙也重新收拾了。
从此刻开始,朝轻岫找到的装有房契的盒子的痕迹,彻底消失无踪。
宅居的第十天。
经过反复试验,朝轻岫终于确定了她的一个想法。
今日一早,朝轻岫便将《清心诀》从技能槽中卸下,通常情况下,她体内的真气也会随之消散,然而今天从晨起一直到傍晚时分,朝轻岫始终能感觉到自己丹田中内息的存在,此刻她盘腿坐在榻上,双目闭合,抱元守一,气随意动,真气沿着经脉走过了一个大周天,复又归于丹田当中。
在意识到自己不必技能槽的帮助,也可以控制内息流转后,朝轻岫已经可以确认,她真正窥探到了修炼内功的法门,从今往后,就算她不再装备《清心诀》,也不会变成一个全然没有武力的人,顶多只是战斗力有所缩水。
如果用数据来衡量的话,她刚穿越那时候的修为点数是5,装备了内功书籍后的数据是32,如今技能槽保持闲置状态时的点数也有12,后面括号里的备注更从一开始的“至少坚持过跑步”,变成了“习练过粗浅内劲”。
修炼武功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打坐中的朝轻岫缓缓睁目,外界的光线已经变得十分黯淡。
这个时代还没有钟表,原住民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依照天色来判断时间。
每天一到申时中刻,李逸就会过来喊人。
“姑娘,要不要出来用晚饭?”
朝轻岫扬声回应:“我这便过去。”
她注意到,方才询问的人不是李逸,而是李遥。
李遥的声音已经没了刚来时的干哑与虚弱——朝轻岫重新抓了质量正常的药,又用内息通其肺脉,她的状况一天比一天好,六天前就能正常下地走动,如今已经能做一些简单的工作。
门外没有离开的脚步声,朝轻岫打开门,果然看到李遥依旧站在外面,手上还捧着一套衣服。”
李遥:“这两日横竖无事,就为姑娘做了一套衣衫,针脚简陋,姑娘莫要嫌弃。”
朝轻岫欠一欠身:“有劳。”又叮嘱道,“你还未全好,不要过于劳神,再休息两日也不妨。”
李遥面上带一点笑:“我在床上躺了太久,闷得慌,倒想做点什么。”
穿越后,朝轻岫家中的饭食一向简单,晚间,桌案上只有一道煮青菜,一碗肉沫蒸鸡蛋,一盘蒸饼,以及三碗粥饭而已——对于普通人而言,她的伙食条件已经不算太差了,毕竟每天多少都能看到点肉星……
用饭之前,李逸拿了张名刺过来,道:“下午的时候,徐家有人投了帖子,说是徐小郎明日要来拜访姑娘。”
为了避免被人打搅,朝轻岫修炼内功的时候,多会用午睡做借口,一个人待在卧房当中。
徐家人白天虽然来过一次,却没能见到此宅主人的面。
朝轻岫接过名帖看了一眼,微微扬眉,她虽然帮对方找过妹妹,但直到今天,才直到徐小郎大名叫做徐中直。
第二天,朝轻岫用过早饭没多久,徐中直就像昨天说的那样,亲自登门拜访。
徐中直进门的时候,依旧带了些礼物,然而与上次不同,他眉目间一直笼着一层无法驱除的愁绪。
朝轻岫察觉到,徐中直身上带着一丝药香。
徐中直苦笑:“本来不该唐突打搅,只是我上次登门时,曾看见您在读一本医书,不知能否请您到寒舍那边,瞧一位病人?”
他其实并不清楚朝轻岫的医书到底怎么样,却听家中人说,半个月前病得气息奄奄的李遥已经痊愈,在这座宅邸内做事,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选择上门求助。
朝轻岫想起之前的事情,猜测:“是令姐的头痛还未好么?”
徐中直:“更严重了,以往姐姐即使头痛发作,只要安静养上三五天,总会好一些,这一次却……”
他没能说完,朝轻岫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朝轻岫想了想,实言相告道:“我只是看过几页医书,算不上通晓医道,而那位李家姊姊得的并非疑难杂症,加上她平日身体强健,略加调养便好了大半。”看面前之人面露失望之色,又笑道,“但你若是不嫌弃,我可以过去瞧瞧。”
徐中直过来的时候坐的骡车很宽敞,朝轻岫步履轻松地登车而入,同时嘱咐李遥照看门户。
“要是我晚上没回来,就自行用饭,不用等待。”
李遥:“姑娘一切小心。”
朝轻岫出门时双手空空,跟往常那些提着药箱上门诊病的大夫全然不同,倒真的很像只是过去瞧瞧。
车辆缓缓行驶,车轮压过石板,传来辚辚的声响。
朝轻岫闭目养神片刻,忽然开口,向徐中直道:“你姐姐是什么样的症候,以前请的大夫又是怎么说的?”
徐中直:“是头疼,严重时甚至起不来身。”然后补充,“阿姊十岁之后便是如此,每当季节交替之时或是劳累过度之际,就容易发作,春日尤其严重,一般也不碍事,就算难以支撑时,歇上三五日就能缓解,只是今年过年之后,一直没能大好过,连书院也去的少了。”又道,“以前曾请济世堂的古老大夫看过,开了些疏散的方子,其它郎中说的也跟古老大夫差不多。”
朝轻岫听到那个“曾”字,询问:“那位古老大夫去了何处,如今不在郜方府么?”
徐中直闻言,解释:“古老大夫年事已高,年前就与丈夫一道,回老家寿州颐养天年。”
朝轻岫:“那令姐近来睡眠跟饮食的情况如何?”
徐中直叹气:“阿姊头总是痛,所以睡得不好,食欲也不旺盛。”他神情有些黯然,“按照阿姊的成绩,要不是被病势所累,早就能去陪都的重明书院就读。”
在现代,因为成绩以外的缘故没能进入重点院校都是件特别遗憾的事,何况重视科举的古代,朝轻岫微微点头,表示自己能理解徐中直的感受。
要是换了没装备《岐黄书》的朝轻岫,听到徐中直有关姐姐病情的描述后,只能建议他去请大夫,而装备的《岐黄书》的朝轻岫,此刻心中已然隐隐浮现了三四种可能,比如病患可能是头部经脉受损,或者是肝气郁结,她还得诊过脉后,才好下判断。
说话间,骡车已经在徐宅门口停下。
徐家的院子一共三进,位于新月街,属于郜方府中心地段的边缘区,离官学很近,十分方便姐弟三人出门读书。
宅院的门边有一个老苍头正在看家,他瞧见朝轻岫时,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因为徐家大姊生病的缘故,老苍头跟城内的许多大夫都混了个脸熟,却从没见过面前的年轻人,对方看起来倒是颇为文雅,还有些闲云野鹤的萧疏风度,一时间也不确定是家中小主人运气爆棚,真遇见了身怀异术的高人,还是江湖骗子已经出现了低龄化的特征。
一位三十许岁的女人唤了徐中直一声,然后道:“您要去看大小姐吗?”
徐中直点了下头,又问:“王妈,阿姊的药熬好了没?”
王妈:“正在厨下熬,我去瞧瞧。”
朝轻岫温声道:“方便的话,可否让我也去看看?”
第14章
徐中直虽不明白朝轻岫的意图,却不妨碍他立刻应允,赶紧道:“那就有劳。”然后走到前面,亲自为客人带路。
徐家不愧是富户,宅院中的主人其实只有三个,即使加上服侍的人,地方依旧十分宽敞,在厨房旁边,单独隔了一个小院子出来为大小姐熬药。
远远瞧见一位使女正在院中用竹竿打榆钱,王妈摇了摇头,道:“日日都这样淘气。”扬声唤道,“阿素,你怎么还在院内玩耍,不去看着大小姐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