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瞧朝轻岫没有拒绝参与的意思,也就点了点头,让衙役去问曹鸣竹,后者自然一力配合,调查结果很快就呈到了朝轻岫的面前——
怀莼庄从?接到曹鸣竹的命令开始就没有再接待旁人?,留在庄内的除了朝轻岫一行、跟着杨见善以及韩袁两人?来的下属外,就只有厨子跟仆役。
负责烹饪的是从?满载重山调来的四位大厨跟两个学徒,厨子为客人?做完饭后,还得给自己做些下酒菜,吃饱喝足后才各自睡下,那些人?基本没离开过厨房,能够为彼此作证。
其余粗使仆役大多只在怀莼庄外围侍奉,只有数位手脚伶俐的女使被调来送菜送酒。
昨晚朝轻岫走后没多久,杨见善等人?都说不必留人?侍奉,曹鸣竹就让女使们散了。她们大多回去休息,只有金刀跟一个叫江舸的女使在怀莼庄里苑睡下,预备第二日早上起来照顾客人?。
可惜留在院中的女使们还没来得及去照料金杏苑的?客人, 那边就出了意?外。
作为?主簿,陈霖天一直只是跟在领导后面混日子,除了喝酒就是吃菜,今早在发现上司数量锐减二分之一后?, 不得不站出来提出自己的观点:“下官多言一句, 昨日庄内的?人手?少得实在出奇, 如今想来,实在有些奇怪。一般去外头住店, 哪有如此冷清的??”
曹鸣竹干咳了一声, 表情甚是为难:“杨捕头曾说他是公门中人, 不可享乐。这个,这个,曹某并非想要宴请官吏, 只是正好撞上怀莼庄不开门……”
众人都明白?, 怀莼庄并不是真的不开门,只是为?了招待贵客特地清了场, 考虑到客人里?有公门人员, 才特地用“本就不开门”为?理由将人请来,当?然?不好留太多?仆从服侍。
“……”
陈霖天的?目光往杨见善那边一瞥,又赶紧收回, 假装无事发生。
所以归根结底, 也是杨见善的?缘故。
单单出现在案发现场, 还可当?做意?外处理,单单让曹鸣竹减少庄内服侍人手?,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之事,
朝轻岫:“怀莼庄房舍墙壁都不算高,外来者大?可以轻松潜入, 不妨先查一查涌流湾最近是否来了什么可疑之人。”
涌流湾有码头,许多?渔民朝夕在此,平日更常有买卖人经过,至于那些五花八门的?闲人,也是一抓一大?把?。
韩思合赞同朝轻岫的?意?见,立刻让衙役去找本地里?正一块调查,重点查询之前就有案底或者平日里?经常惹是生非的?那群人,曹鸣竹也派了不二斋的?人跟着帮忙。
朝轻岫也对徐非曲道:“待会让关兄弟给总舵那边去个信,调些人手?过来。”又对其他人笑道,“此事既然?发生在涌流湾,朝某总会给大?家一个交待。”
众人都看向朝轻岫。
涌流湾分属郜方府,而郜方府中的?江湖势力?向来以自拙帮为?首,韩思合自然?知道朝轻岫的?身份,却难得像此刻一样清清楚楚地意?识到,面前这个温文隽雅,风度凝远的?少年人便是本地江湖道上老?大?。
她的?话?自有其重量。
半个上午过去,一叠记录着往来人员信息的?书?册就被交到了韩思合手?上。
衙役:“属下去调了些些本地的?卷宗来,请大?人阅览。”
韩思合:“其中有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大?小案子么?”
衙役小心翼翼:“这些里?面都是。”
韩思合:“……”
她知道涌流湾的?治安不比城区清静,却没料到乱得如此直观。
韩思合犹豫片刻,想到大?家已经相处得很熟悉,平常也多?有相互帮忙之处,于是毫不客气地分了一部分请朝轻岫帮忙看。
朝轻岫并未拒绝,接到书?册后?,毫不犹豫地——
将待检查文件交到了徐非曲手?上。
徐非曲:“……”
朝轻岫态度异常谦逊:“因为?非曲做事一向缜密,所以才以重任托付。”
徐非曲面无表情?:“……帮主谬赞。”她忽然?觉得自己选择跟上司出门就是一个错误,奈何之前已说了“良禽择木而栖”,如今实在不好反口……
不过或许是侦探天生就是五行缺空闲,朝轻岫刚准备开始摸鱼,就获得了一个新的?消息。
外出查案的?衙役急匆匆地返回,向着郜方府县令汇报道:“大?人,小人在水里?发现了一具新尸体。”
韩思合愕然?。
袁中阳的?死状已经叫人深感莫名,至于那个新尸体……自己周围还有谁突然?失踪了么?
韩思合定了定神,然?后?询问:“死的?是何人?”
与此同时,朝轻岫也道:“此人是不是王笃行?”
衙役惊疑不定地看着朝轻岫,表情?仿佛是在看一位半仙,过了好一会才喏喏道:“听本地人说,好像是叫王笃行。”
韩思合:“……不知那个王笃行是何人?”
朝轻岫:“昨日在满载重山用饭时,我与杨捕头察觉外面情?况不对,似乎有人正在窥探,于是出去瞧瞧,虽然?没找到人,却发现此人应当?是在乙九零厢内用饭的?。至于王笃行,则是在乙九一厢内用饭的?一位熟客。”
韩思合:“这两人座位是连在一块的?……所以王笃行被杀,是有人要灭口?”
朝轻岫:“若是怀莼庄没出事就罢了,今日既已出了事,我本是打算去王笃行那边问问情?况的?。”
她说话?的?时候,还轻轻叹了声气。
韩思合听说后?,只觉人心险恶,当?然?换了现代人在此,肯定得吐槽一句——侦探作品铁律,当?主角准备询问只有特定人物才知道的?关键信息时,只要那人没立刻将秘密公布,就有超过一半的?概率GG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
徐非曲忍不住:“未曾料到,只是小小一个涌流湾,居然?会接二连三出事。”
朝轻岫的?声音里?却带着股习以为?常的?平静:“按出门那日算,今天已经是第三日。嗯,第三日才发现尸体,倒也还能接受。”
徐非曲默然?:“……”
所以到底还好在哪里?,以及为?什么听帮主的?口气,她对遇见意?外这事一点没感到意?外……
虽说王笃行已经去世?,朝轻岫依旧过去看了看对方的?尸体。
王笃行家里?情?况简单,除了他自己与一位远亲外,就只有两个五十多?岁的?老?仆,还有一个不到十岁的?跑腿小厮。
此地里?正找了个老?仵作,那仵作是位老?婆婆,原本是北边来的?流民,因为?学过些医术,定居南方后?就待在义庄内帮忙,平常吃住也在义庄附近。
仵作向里?正跟朝轻岫拱了拱手?,随后?查了死者眼睛浑浊情?况,又细细看过王笃行肢体末端发白?程度,以及皮肤肿皱情?况,末了回禀道:“口鼻、指甲处都有泥沙跟水藻,虽然?没有剖开细看,但死因当?是溺死无疑。除此之外,王小郎身上没有外伤,按照如今的?温度看,应该已经死了六到十二个时辰了。”
对方的?判断与朝轻岫的?判断基本一致。
里?正小心翼翼道:“既然?是溺死,说不定只是意?外?”
谋杀案件牵扯太大?,里?正实在不愿惹事上身。
仵作看里?正一眼,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朝轻岫猜到了一点,于是问道:“不知此人溺亡于何处?”
因为?王笃行不擅长料理家务,被请来一块住着的?王家远亲道:“是宅子附近的?一处小溪中。大?人明鉴,那溪水不过两尺来深,如何能够溺死我的?表弟?”
朝轻岫此次不是一个人过来,为?了她行事方便,韩思合还派了两位捕快帮着打下手?,那位王家远亲虽不知朝轻岫身份,不过看着两边的?捕快,依旧口口声声称呼大?人。
此刻一位捕快道:“昨日王小郎都做了些什么,你且细细说来。”
王家远亲思索一阵,回答:“表弟早晨起来后?会在家中附近散步赏景,散累了后?则去书?房读书?,等到肚子饿了,就前往满载重山用饭,然?后?回家午睡,可昨天却一直没见他回家。”又道,“此事昨日里?正就已经知道。”
里?正附和:“确实如此,昨日他两个朋友过来看他,还给王小郎带了点蜜饯,却一直没见到人。”
朝轻岫:“两个朋友?”
王家远亲努力?回忆:“他们正好走到附近,买了些桃脯,觉得滋味不错,想着表弟也爱吃,就给他带了些来。那时已近午时,他们来时表弟刚走,想着在家里?等一会,却一整天都没见到表弟回来。”
朝轻岫一句“哪里?买的?桃脯”已到嘴边,又强行按下,继续询问案件相关内容:“王小郎平日为?人如何?”
王家远亲:“表弟虽不是个仔细人,不过为?人很是厚道。”
朝轻岫:“可有什么毛病没有?”
王家远亲思考半日,嗫嚅道:“挑食算吗?”
朝轻岫:“……应当?不算。”
她穿越时,网上甜咸党已经相争多?年,却也没见谁当?真对异端痛下杀手?。
问完话?后?,朝轻岫向着衙役微微颔首,后?者道:“今日多?谢诸位相助,不过近来涌流湾事情?多?,还望大?家莫要随意?行动,也不要与外人谈论王小郎的?事情?。”
王家远亲等人赶紧称是——他们虽不知朝轻岫的?来头,却都觉得此人言语中自有一股让人难以违逆的?气度,十有八/九是个大?官。
回去后?,韩思合来见朝轻岫,问了几句王家那边的?情?况,又道:“我接到消息,六扇门的?人明天就能到。”
朝轻岫笑:“等那些捕头过来,县令便可卸下手?上重担。”
韩思合面色依旧沉郁:“朝帮主自然?知道,公门中不少人都看不惯杨捕头。”
他受到叔父的?影响,跟许多?江湖气浓郁的?捕头关系都不亲近,至于孙侞近门下之人,更是相看两相厌。
此次的?案件中,杨见善正正好好出现在案发现场,还沾了一身血,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深具嫌疑的?模样。
若是孙相那一派人不趁机落井下石,倒是不像他们的?风格了。而且就算派清流那边的?人过来,按着大?夏一贯的?判案习惯,若是找不到更准确的?证据,多?半也是会将杨见善当?做真凶锁拿下狱的?。
韩思合自然?想要秉公执法?,却也不希望得罪孙侞近的?党羽,免得惨遭灭顶之灾。
她相信朝轻岫有破案的?能力?,不过眼下情?况微妙,倘若杨见善真是凶手?,朝轻岫难免会得罪清流,倘若杨见善不是凶手?,又容易得罪孙相。
韩思合考虑许久,忍不住劝了一句:“朝帮主离家已久,要不要回去看看?”
第81章
朝轻岫笑:“我数月不回总舵的时候也是有的, 帮内各个堂主早就习惯,县令不必替我担心。”
她不是没有考虑过,此事追根究底下去,会让自己本就不算良好的朝堂人际关?系雪上加霜。
不过朝堂上最大的反派势力就是孙侞近一党, 朝轻岫不是第一回得罪此人, 她忖度着, 自己只是看着年轻,实则性格已经定型, 行事习惯委实难以改正, 那只好去让别?人改正。
朝轻岫想, 被得罪固然不好受,不过她觉得自己只要再多重复几回,孙侞近的党羽应该也会习惯……
大夏早有驿站制度, 各处备有良马, 六扇门中花鸟使在遇见案件时,更有调动驿马之权。杨见善放出消息后, 在附近巡查的花鸟使们只过了一天, 就已经抵达了涌流湾。
其中两位分别?是曾在重明书院内见过的“御前捕头”伍识道?以及他?的同伙,另一位则是出身清正宫的高手,燕雪客。
按照势力划分的话, 前者是孙相门下, 后者则属朝中清流一脉。
怀莼庄附近。
自从北臷使团的“集体意外落水”事件后, 唐驰光等人直接被调任他?处,伍识道?虽然还留在江南,前前后后依旧吃了不少挂落, 若非他?足够有眼色,懂进退, 而孙相手上了解江南武林的合适人选又不多,早就保不住今日?的职位,也因此暗下决心,一定要想法子多立功劳,讨得上司欢心。
这一年的时间里,伍识道?办了不少事,渐渐官复原职,可惜他?虽然卖力,卖力得来的功劳却不只属于他?一人——京中新?派了一个叫黄为能捕头进花鸟使,是孙相手下心腹要员的亲戚,上峰特?地递了话到伍识道?这边,叫他?在旁好生提携扶持。
所以两人品级虽然一般高低,伍识道?却不敢不听黄为能的指示,还得替对方?各处打点,并多多安排护卫,免得对方?撞到惹不起的强敌,被人砍死?当?场。
伍识道?心中固然觉得岂有此理,面上却只好表示下官荣幸之至,等黄为能来了之后,多次送礼去讨好对方?,免得人回去向上峰告状。
好在黄为能也清楚自己的本?事,知道?若无伍识道?扶持,在江南一带办起事来便没那么容易,两人相处得还算相安无事。
在赶来案发地点的路上,伍识道?跟黄为能就已经知道?了涉案人是谁,并暗中做好了将杨见善定为凶手的打算。
黄为能面带冷笑:“我看过传来的讯息,案情并不复杂,只怕那姓杨的仗着自己有个做官的叔叔不肯认账,而且司徒老儿那边未必不会插手。”
伍识道?:“司徒老儿门下大多有些清高脾气,只要铁证如山,就算卓大人跟燕大人来又如何?最后怕不得帮着你?我一块将此事办成铁案。”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面上都带了几分笑意。
黄为能又哼了两声,道?:“还得防备着地方?上的人,万一哪家帮派想趁机讨司徒老儿的好,推个替死?鬼出来顶罪,只怕姓杨的就能逃出生天。”
伍识道?很告诉黄为能清流那么一般不这么干,毕竟通常来说会用此类方?法逃避律法制裁的都是他?们这边的人,不过想了又想,还是没把?话挑明,只道?:“咱们额外防备些就是,不过看小杨捕头的模样?,未必愿意做这些暗事呢。”
黄为能有些安心又有些不满:“若他?依旧不懂变通自然最好,只是如此一来,怕是显不出咱们的手段。”
伍识道?:“那也无妨,只要咱们在江南待得久,不怕没机会为孙相他?老人家效力。”
两人说说笑笑,几乎是抱着春游的心思?抵达了涌流湾一带,心中没有半点因为加班产生的压力。
而且按照黄为能的想法,他?们大可先去郜方?府打个秋风,只是被伍识道?劝住——后者可还没有忘记,那里正是自拙帮的总舵所在。
伍识道?心中有些担心,不过很快又放下心来,他?想,涌流湾虽然算是郜方?府的地盘,不过据自己之前打听到的消息,朝轻岫本?人平常不怎么离开总舵,多半不会在此地遇上。
这回他?只需快些结案,便可不与朝轻岫碰面。
官道?上,伍识道?忽然瞧见前方?有一行骑士,身上穿的竟也是花鸟使的服饰,心中不由一紧,扬声道?:“前方?何人?”
那些花鸟使听见声音,随即勒马停下,而后一名骑着白色骏马的年轻人越众而出,他?身形挺拔,眉眼秀丽端雅,看见伍、黄两人时,目中带出一点冷峻之意。
伍识道?看清对方?的形容后,也是一惊,立即策马上前,遥遥拱手,主动问候:“原来是燕大人。不知燕大人是何时来的江南,怎么下官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见?”
他?方?才虽然与黄为能谈及卓希声与燕雪客,心中却并不当?真?觉得会在涌流湾瞧见对方?。此刻与其中一人碰上,心中顿时大叫不好。
伍识道?早就与燕雪客打过交道?,知道?此人武功好,智计出色,而且出身江湖名门,虽然不止一次坏过孙侞近那边的事,相府却没能将他?如何,算是一个十分棘手的人物。
燕雪客:“燕某本?是为私事来的江南,自然不好声张。”
江南一带挺多武林门派,而清正宫又是武林名门,各派弟子私下也会有所往来。
燕雪客此行纯是替同门跑腿,他?不惯铺张,到了外面并不知会本?地官吏接待,所以除了本?地同道?外,谁也不晓得他?究竟去了什么地方?,这些人又多半不会跟黄为能通消息。
访友事毕后,燕雪客本?要返回京畿,恰巧接到杨见善一案的求助消息,于是决定多留两日?,免得黄为能两人仗着朝中势力只手遮天,将处境不利的杨见善屈打成招。
既然半途相遇,哪怕彼此看不惯,两队人马也只好汇合成一队,共同赶赴涌流湾。
虽然大家都不想对面阵营的人过来碍事,不过考虑了一下将人赶走的可能性,只得捏着鼻子忍了彼此的存在。
新?的花鸟使抵达前自然提前通过飞鹰传过消息给郜方?府的衙门,韩思?合掐准时间,亲自带着下属外出相迎。
韩思?合拱手:“下官韩思?合,忝为本?地县令。各位大人远道?而来,下官实在是有失远迎。”
她见来的人多,于是礼多人不怪地向为首三位每个都作了一揖,黄为能依旧十分不满,觉得自己居然被韩思?合放在最后,实在是岂有此理。
伍识道?虽被放在了第二?位,不过他?是六扇门内老油条,在不该计较的时候从不计较,而且公允点说,哪怕不提品级,只看气度,旁人也多半会觉得燕雪客才是众人首脑。
燕雪客回礼:“韩大人好。”
伍识道?也说了句辛苦,黄为能板着脸,片刻后才傲然道?:“花鸟使既然来了,韩县令也可安心,不用因着查不清案子辗转反侧。”
韩思?合虽然听出黄为能话中略带讥讽之意,却也不好计较,更加不好耽搁,只笑了两声,便引着众人前往案发地点。
燕雪客自无不悦,还觉得本?地县令十分务实,伍识道?面上也不露什么喜怒之色,只有黄为能瞧起来不大愉快。
——方?才见面时,韩思?合没有送礼,甚至没有暗示要送礼,黄为能不知她是故意装傻,还是忌惮一旁的燕雪客,才不得不有所收敛。
一路上,黄为能几次三番以目光示意,却都没有接到韩思?合的回应,面色愈发阴沉。
韩思?合一面带路,一面介绍案件背景。
她说得简略,不重要的地方?一语带过,不过黄为能在听见“有些帮派人士也在”的时候,忽然冷哼一声,开口就要找茬:“韩县令是说,还有本?地帮会牵扯其中?”
韩思?合立刻解释:“也不算牵扯其中,当?日?确实有几名江湖中人碰巧留宿于此。”又赶忙补充,“当?日?大家都住在一起,可以互相佐证。”
她看出黄为能性子不好,担心他?借机生事,将自拙帮那边的人也带去审问。
虽说朝轻岫心思?缜密,然而帮派与六扇门发生冲突,终归不是一件好事。
跟在一旁的伍识道?闻言,面上忽然露出些惊疑不定之色。
此事是黄为能最早打定主意要掺和的,伍识道?只是帮着压场,对案件详情了解的也就相对有限,此刻咬了咬牙,不报什么希望地多问了一句:“请问县令,涉案者的那些帮派人士,是白河帮的人吗?”
伍识道?的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带出些许期待,黄为能听见,忍不住看了同伴一眼,有些怀疑伍识道?是不是跟白河帮的人有什么特?别?的交情。
韩思?合本?来不想提及朝轻岫,奈何对方?主动询问,只得回答:“是自拙帮的老大。”
黄为能皱眉:“自拙帮?黄某好似曾经听人说过。”
伍识道?脚步霎时一顿:“……”
他?面色微微发青,随后居然有些庆幸燕雪客也在,否则缺了性情刚正的名门正派在场,天知道?朝轻岫会如何行事——涌流湾这边不也有些特?别?适合让船触礁的急流吗?
黄为能:“既然那个什么帮的老大也在此处, 稍后就将她叫来问问。”
伍识道伸手擦汗:“下官觉得不必着急。”
黄为能侧目,有些不解:“伍大人何意?”
伍识道咳了一声:“伍某的意思是,咱们先看过案卷记录,再去询问涉案人员也不迟。”
黄为能虽然有些不快, 却也不好当?面拆同伴的台, 只是暗地里盯了伍识道一眼, 后者直接在心中叹气——他实在是满心好意,不忍同伴在来涌流湾的第一天, 就惨遭字面意义上的翻船。
燕雪客地目光在伍黄两人脸上一转, 同样并未出言反对。
韩思合立刻道:“下官这就将案卷送来。”
伍识道:“韩大人莫忙, 你派个?衙役去拿案卷就是,咱们初来乍到,还需你在旁提点。”
他的态度非但不疾言厉色, 简直算和蔼可?亲——伍识道知道朝轻岫久在郜方府, 若是跟韩思合相处不好,早就想法子将人赶走, 既然没把人赶走, 那就是相处得不错,自己轻易得罪不得。
韩思合:“既然如此,下官就接着说说案发当?日的情况。”
她刚刚讲到一半, 话头便被黄为能打断, 此刻正?好接续下去。
燕雪客点头:“有劳韩县令。”
郜方府县丞袁中阳受不二斋掌柜曹鸣竹之邀, 在怀莼庄内下榻,同行的还有杨见善等?客人。结果当?天夜里,袁中阳与杨见善一道回了院子里谈天加饮酒, 杨见善酒醉后在院子里睡去,醒来时, 发现身边的袁中阳已?经被人杀害,死因是胸口的剑伤。
从伤口看,凶手动作利落,绝非那种?从没拿过刀剑的生手。
韩思合:“杨捕头说,此事?并非他所为,而且怀莼庄屋舍墙壁都不算高,极可?能是外人潜入。”
黄为能冷哼一声,道:“韩县令不是习武之人,自然不晓得,杨捕头内功修为不错,就算饮了酒,睡得比平时更熟些,也不会对身边事?情毫无?知觉。你说半夜有外人翻墙而入,杀害了杨捕头身边的袁县丞,嘿嘿,若非杨捕头本人就是那个?‘外人’,就是与外人合谋。再或者,此人乃是天下少见的绝世轻功高手,可?如此人物,又何必半夜伤人?纵于白?日闹市之中动手,旁人也无?法察觉。”瞧了燕雪客一眼,又勉强道,“不过若说袁县丞他们喝的酒水被人动过手脚,事?情就另当?别论?了——韩县令事?后可?请仵作验过?”
韩思合叹了声气,摇头:“下官已?经验过,并未发现不对。”
而且不止仵作验过,朝轻岫也亲自查过残余的酒水,事?后还叫了不二斋那边通晓医理之人帮忙。
然而不管怎么检查,壶中的酒水都没能检测出做过手脚的痕迹。
换做现代,韩思合还可?以替杨见善或者袁中阳抽血进行查验,奈何依照大夏的医学水平尚且做不到这一点。
黄为能断言:“既然如此,答案就只有一个?——杨见善便是杀害袁县丞的凶手。”
衙役手脚很快,接到韩思合的命令后,没一会就将卷宗送来,燕雪客率先伸手接过,黄为能见状冷笑两声,也不与他争执。
燕雪客唇微抿,坐在一旁细细翻看案卷,他本是想替杨见善脱罪,可?翻到最后,反而发现了更多?对杨见善不利的证据——当?晚聚在一起宴饮的人包括曹鸣竹、韩思合、袁中阳、杨见善、陈霖天、朝轻岫以及徐非曲。
众人喝的酒水由怀莼庄提供,曹鸣竹多?次强调,不二斋的东西?都经过斋中人的再三把关,绝对不会有质量上的问题。
当?日参加宴会的客人里面,袁、杨、朝、徐、曹五人都练过武功,而除了朝轻岫以外的另外四人当?夜都曾饮酒。
此刻袁中阳因为已?经毙命的缘故,如今不方便被叫来询问,至于杨见善,他在喝酒之后,直接香甜地一觉睡到天亮。
倘若徐非曲也有同样的表现,还有理由怀疑一下是否是那夜的酒有问题,奈何据案卷记载,她那晚上失眠了半夜,翻来覆去许久才总算睡着。
此事?有朝轻岫跟韩思合为证,前者打坐期间,后者起来喝水期间,都看见过徐非曲因为睡不着在床铺上翻滚。
因为韩思合那日饮酒过量,睡不了一会就会爬起来,而且每次都看到了朝轻岫,好几回甚至是后者扶着她去喝的水。
也正?因此,朝轻岫的不在场证明?也算是有了。毕竟按照常理推论?,这位自拙帮帮主当?真想出门做点什么,肯定会提前点好韩思合的睡穴。
韩思合以自己黑眼圈发誓,朝轻岫绝对没对自己的睡觉质量做任何手脚。
从徐、韩两人的表现看,当?日的酒水的确没有助眠的效果,而且同样饮过酒的曹鸣竹也表示,她晚上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至于陈霖天,与其他只是饮酒的人不同,他直接酗酒酗到当?场烂醉如泥,最后是被仆役给抬回的院子,加上身无?武功,夜间状态没有任何值得参考之处。
燕雪客面上笼罩着一层阴云。
怀莼庄的仆役是因杨见善的要求减少的,跟袁中阳一起回去时喝的酒也是他挑选的,早晨朝轻岫等?人赶来时,尸体就在杨见善身边,他的衣服上还沾了血,怎么看都是一副身具嫌疑的模样。
清流出身的捕头越为难,黄为能的心情就越好,笑嘻嘻道:“燕大人,伍大人,按照朝廷律令,咱们此刻就该将姓杨的收监待审,不出三日,必能叫他签字画押。”
而且按照大夏律法,审案之人只要理由足够,就能对涉案之人动刑。黄为能别的不行,在讯问口供上倒是有着丰富的经验。
燕雪客:“也罢。只是案情未明?,黄捕头不可?擅动刑讯。”
黄为能哼笑一声,虽不敢明?着反对燕雪客的要求,却也没有直接应下。
他决定待会写信回京,请朝中大员帮着给清流那边施加下压力,确保能够尽早将杨见善定为真凶,然后又对在旁侍候的衙役高声道:“涉案的那个?什么自拙帮的人,如今应该还在此地罢?将人叫过来,我等?要问一问话。”
按照黄为能的想法,地方帮派知道这个?消息后,肯定得想法子讨好自己,同时送些礼物过来,免得他们上门去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