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任名一耸肩:“我也?想考好些,可惜不能。”
蒋微白:“横竖他二位就住在?你隔壁,要是有心?向学,可以常常过去请教?。”又道,“不过我听周教?学说过,孙君与孔君天分虽然出色,却远不如徐君。”
徐非曲欠一欠身:“不敢当?,我在?官学中时,老师也?常常夸赞她以前的学生资质超卓。”
朝轻岫笑了:“想来?但凡师长,无论地域,皆会如此。”
她学生时代,就常听老师说“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后来?回母校的时候,意?外碰到老师用同?样的话?对新一届学弟学妹们的水平做出评价,登时感觉此话?多半只是班主任的口头禅。
项意?儒:“要说学问,还是韩县令最佳。”
这句话?也?不算刻意?奉承——韩思合正经?科举出身,以前来?书院讲过两?回课,整个官学从老师到学生对她的评价都算不错。
朝轻岫:“如此正好,我方才得知韩县令下午应了周教?学之邀,预备在?绿波庄内为诸位讲课。”
项意?儒大喜:“我一直惦记,到时必要列席。”
其余人也?纷纷点头,表情不说特别愉快,起码没一个表现地抗拒。
朝轻岫由衷赞叹:“诸位当?真?刻苦。”
听见老师加课,非但没有不敢怒也?不敢言,反而喜动颜色。
看来?任何时代的升学压力都不小?,在?武侠世界里,走科举路线的那?批人也?一样卷得厉害。
项意?儒算是所有学生里最激动的一个,她听到好消息后就有点神游物外,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结果步子不稳,被边上的石墩绊了一下,旁边的赵作元伸手去扶,她动作很?快,也?没有落空——只听撕拉一声,一截袖子就被赵作元扯了下来?。
赵作元:“……”
学生外袍的料子比较轻便,耐久度上确实差了一些。
朝轻岫站得略远,与项意?儒中间隔着人,又对官学校服的质量缺乏了解,等到想搭把手的时候,对方已经?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这一跤摔得十?分厉害,项意?儒用手撑着地,想爬起来?,结果右腿刚一用力,就惨叫一声倒了回去,躺在?地上抱着小?腿呻吟。
蒋微白皱眉:“项君,你可还好?”
朝轻岫走过来?:“莫要乱动,让我瞧瞧。”
项意?儒的衣服破了,碎布被血打湿,朝轻岫隔着衣服探了两?下,她刚碰到伤处,项意?儒面上便全无血色,鬓边不断流下冷汗,身体微微颤抖,显然剧痛无比。
朝轻岫简单检查过后,面露欣慰之色,跟项意?儒道:“没大碍,只是伤到了骨头。”又道,“将项君带去内室,我身上有药,可以敷一些。”
项意?儒躺在?地上,疼痛让她不住痉挛,她看着朝轻岫,想扯出一个笑容却没能成功,脑海里只模模糊糊划过一个念头——对伤到骨头的评价是没大碍,对方不愧是“在?清波街附近做生意?”的人。
当?然她并不清楚,朝轻岫方才那?句评价,完全是站在?其不知名侦探的兼职的立场上说的。
徐非曲:“绿波庄内也?有医师,就在?西?南角那?边,我们先?将项君带过去。”
赵作元闻言转身就快步往西?南方向走去,过不多时,就带着两?位抬着软架的女使回来?观涛台。
徐非曲将人扶到软架上。
项意?儒的鬓角早已经?被冷汗彻底打湿,连嘴唇都变得苍白,几乎完全说不出话?来?,医师将用小?刀割开衣服碎片,然后得出结论:“骨头断了,得先?清理伤处。”
朝轻岫从暗袋中取出数枚针灸用的长针,道:“我来?搭把手。”
绿波庄医师:“姑娘懂医术?”
朝轻岫:“在?外行走时难免跌打损伤,所以略有了解。”
绿波庄的医师原本有些迟疑,不晓得是否该将伤患交由对方处理,犹豫间,朝轻岫已将银针在?火上过了一过,然后姿态轻巧灵敏地刺入伤口周边穴道上。
长针才下,血流立刻止住。
见到这一幕,绿波庄医师如何不晓得是遇见了行家,当?即道:“那?就有劳姑娘。”
朝轻岫:“不妨。”又对医师道,“劳烦烧些热水,再准备干净的布巾跟烈酒。”
医师站起身:“我这便去。”
项意?儒此刻已经?缓过来?了一些——方才朝轻岫那?一针不止止血,同?样止疼。
她看到朝轻岫又从腰间荷包内取出一个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瓷瓶,有些好奇:“请问这是什?么药?”
江湖人绝对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行家,项意?儒想着打听下对方平日里都用什?么止血药,自己之后可以想法子买点备在?家里。
朝轻岫也?不隐瞒,实言相?告道:“专去腐肉的化尸粉。”
“……”
周围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惊叹那?居然是化尸粉,还是朝轻岫为什?么要随身带着化尸粉。
徐非曲默默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感觉那?果然是会提出毒鱼蘸解药吃的帮主能做出来?的事。
项意?儒脸色比方才更白,不过跟受伤无关,主要是遭到了惊吓跟世界观的洗礼:“我、我曾听说过,化尸粉一旦与血液接触,整个人便会化为清水。”
她又抖了两?下,开始拼命回想跟朝轻岫见面以来?自己是否有什?么得罪之处,对方到底是要救她还是要灭口她……
朝轻岫摇头,一本正经?道:“效力这样强的化尸粉在?江湖上也?十?分少见,在?下所配之药更是远远达不到要求,目前只能除去伤处的腐肉脓血而已。”
她自从学医以来?,常把次品化尸粉当?消炎去腐药使用,实践效果相?当?不错,闭关练武时有些小?损伤,就这么顺手给自己治了。
朝轻岫看项意?儒面色,又笑道:“这药达不到项君期待,朝某日后自当?继续努力。”
项意?儒:“……在?下以为,朝姑娘配药的技法已然炉火纯青,实在?不必继续精益求精。”
第55章
朝轻岫在总舵时就常跟着周老大夫学着?治伤, 她将项意儒断骨处重新接好,除去腐肉与污血,又敷了层金疮药,接着?用干净的?布带固定好骨头——不过看项意儒的?脸色, 她对金疮药的?成分有着?深刻的?怀疑。
外伤处理好后, 朝轻岫问了下绿波庄的药材储备, 让人按分量抓了些大黄、当归、红花、香附、枳实等药材,托女使熬好让项意儒服下, 最后道:“好生休息一天, 莫要走动, 明日我再来瞧瞧。”
项意儒靠在枕头上,有气无力地拱拱手:“有劳朝姑娘费心。”
她本来因为受伤的?事情?有些低迷,如今倒是缓过来一点——项意儒觉得, 经历过化尸粉后还坚强活着的自己, 今后一定能成大器。
就在这会子,外间走来一位男使, 向众人道:“请问徐姑娘在不在此处?韩县令请您过去, 说要准备一下之后的?课。”
徐非曲:“我?稍后便来。”
项意儒本来已经恢复了一点精神,听?到两?人的?对话,再度露出心如死?灰的?神色, 咸鱼般瘫在了枕头上面。
其他人都能理解——来的?学?生里面, 就属项意儒最想听?韩思合的?课, 奈何?她的?身体状态不允许她跟床榻分离。
项意儒面带渴求:“朝姑娘,我?当真不能下床走动?”
朝轻岫微笑:“不要腿的?话,当然可以。”
对方毕竟不是习武之人, 抗打击能力小于等?于平均水平,刚受伤就跑去听?课显然不算什么好主意。
项意儒换了个?问法:“那我?大约什么时候能起身?”
朝轻岫:“三五个?时辰内必然不行, 等?明日再看。”
蒋微白提议:“要不然下午的?时候,我?们也?陪项君待着?,省得你一个?人闲坐无聊?”
项意儒不想耽误同学?的?课程,摆了摆手:“罢、罢,莫要挤在此处,叫我?一个?人安静待着?,只怕还能好得快一些。”
朝轻岫道:“我?非书院学?生,倒是可以留在此地看护……”
徐非曲侧首:“韩县令如今难得跟人讲课,你还是一块过去罢,莫要辜负了县令与项君的?好意。”
“……”
朝轻岫回头笑着?看她:“非曲,你当真觉得我?在读书一道上尚有可以作为之处?”
躲在重明书院时,她曾很庆幸可以装备医术类技能——上一刻把教?学?问得心疾发作,下一刻就能给人救回来……
徐非曲眼睛眨也?不眨,直接道:“你聪明颖悟,学?什么都不会费力,若是有意科举,也?一定可以大有前途。”
朝轻岫:“……”
她觉得这话听?起来甚是耳熟。
项意儒跟着?催促:“都去,都去。”又道,“我?受伤不能动就算了,你们要是不露面,我?担心老师会生气。”
周教?学?在学?生中显然具备相当的?威慑力,唐任名立刻道:“既然如此,那咱们暂且告辞,过后再来看你。”
学?生们离开后,各自回去房间整理书本纸笔,朝轻岫则跟着?徐非曲去了韩思合那边,看两?人备课。
绿波庄作为一个?不靠客流量营业的?山庄,内部不但设置了书斋,当中还收藏了不少珍本。
韩思合此刻就在书斋中准备,瞧见徐朝两?人过来,道:“二位随意坐,莫要见外。”
徐非曲先向韩思合一礼,然后站在书架前斟酌了一会,抽出本书递给朝轻岫。
朝轻岫看见,书册的?封皮上写着?《蒙学?要义》四字。
果然是一本非常符合她学?问水平的?书籍。
徐非曲认识朝轻岫的?时间已经不短,对后者的?性格能力都有些了解,觉得帮主的?知识结构存在很大的?问题,对方的?武功、医书、棋艺都好,思绪也?敏捷,反倒是许多基础知识都有些欠缺。
朝轻岫靠着?半人高的?木台,右膝屈起,漫不经心地将书页摊开。
天光透过窗纸照进来,落在她手中那本《蒙学?要义》上。
韩思合随意问了一句:“朝姑娘以前曾上过学?么?”
朝轻岫回答:“上过,可惜直到今日,我?依旧未有所成。”
当然她之所以会如此,个?人天份努力是一方面,运气是另一方面,朝轻岫当日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自己会遭遇“穿越”这一能使她毕业以来所有工作成果一键清零的?意外状况。
武侠世界不相信数理化。
韩思合点点头,明显理解错了朝轻岫神色里的?那一点怅然。
在她的?猜测里,朝轻岫小时候可能住在某大门派中,众星捧月式地长大,奈何?不幸遇见家道中落,最终只能跑出来自力更生,工作之余再找机会学?习上进。
书房内,徐非曲陪着?韩思合准备待会的?讲课素材,偶尔去帮朝轻岫解释些问题。
韩思合原本以为徐非曲这么做,多少有些打趣的?意味在其中,却逐渐发现朝轻岫看得甚是认真。
不管是教?的?人,还是学?的?人,都展现出了十?足的?耐心与认真。
到了未时中刻,教?学?周丹实已经与学?生们齐聚在水云苑那边等?候,韩思合携着?书本起身,向身边两?人道:“时候差不多了,咱们一齐过去罢。”
水云苑地方宽敞,除了今天吃饭时那处房舍外,长厅,台阁等?一应俱全,绿波庄按地方大小准备了三十?套坐垫跟案几?,可惜本次官学?只有辛字舍与壬字舍中的?数名学?生随着?老师过来,即使加上被祖父撵过来旁听?的?史?翊云跟被帮内香主拖过来的?朝轻岫,也?只坐了个?半满。
韩思合过来后,向着?房中的?学?生微微欠身。
学?生们起身回礼。
韩思合笑:“咱们当中许多人不是第一次见,周教?学?对诸位寄予厚望,日后大家说不准还在朝堂相见。”
大夏的?踏春假比较长,她本次来绿波庄,主要是为了消遣散心,顺便钓一钓鱼,所以勉励过后并不废话,直接开始授课。
大夏的?科举制度已经十?分成熟,韩思合就选了经典中的?几?篇要紧文章来细细分说,又结合近些年科举考试中的?出色文章,跟众人分析书写时的?种种诀窍。
在此期间,徐非曲坐在韩思合旁边,全程充当助教?的?职责。
朝轻岫随便挑了一个?靠窗的?桌案坐下,右手边是赵作元,身后是史?翊云——其实史?翊云本来打算挑个?前面有人的?角落待着?,以便遮挡下必然会神游物?外的?自己,可惜现在前头有人倒是有人,奈何?朝轻岫的?年龄比她还小,身形也?没有伟岸到足以给后座之人遮蔽来自讲台上视线的?地步。
史?翊云缓缓降低身形,最终趴在了桌面上,同时竖起书本,挡在自己的?面孔前。
韩思合目光凛冽地向下一扫,史?翊云缩了一下,默默竖起了第二本书,意图将自己遮挡得更加严实。
——虽然上课很痛苦,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史?伯寿本人也?不爱读书,所以这会子并没有在旁边监督孙女……
朝轻岫倒很淡定,随意翻着?桌上的?书本,她自然也?不大能听?懂韩思合讲的?那些内容,胜在学?习态度不错,特地备了本空白的?纸册当笔记本,主打一个?重在参与。
在官学?中读书的?人,大多有意在仕途中更上一层楼,所以听?得格外认真,赵作元更是其中翘楚,她写字速度极快,一笔草书犹如行云流水,几?乎要将韩思合所说的?每个?字都写下。
赵作元写字速度快,动作就有些急,做笔记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朝轻岫的?手臂。
被撞了一下的?朝轻岫倒没有如何?,身形依旧端凝稳重,充分体现了一位习武之人的?下盘功底,倒是赵作元,身体晃了一下,毛笔直接脱手飞出,还未落地就被朝轻岫伸手一探,轻巧拿回。
赵作元垂头,低声:“……对不住。”又道,“多谢。”
朝轻岫同样低声回应:“不打紧。”
在学?堂内偷偷讲话的?不止她跟赵作元两?人,蒋微白也?在跟身边的?同学?悄悄交流:“孔君跟孙君呢,怎么没见到他二位?”
作为今年新入学?的?学?霸二人组,这两?位应该不会错过韩思合的?授课才?对。
张书玉小声回应:“他二人莫非不晓得此事,此刻还在观涛阁里呢?”
唐任名:“张君之前似乎也?在观涛阁里是吗?”
张书玉:“我?吃午饭的?时候就走了,遇到别的?人后才?知道下午要上课。你们有人去通知孙君跟孔君么?”
蒋微白想了想,道:“好像咱们是没人去把消息告诉他俩。”
张书玉:“我?去找人喊他们。”她看了看前方的?韩思合,放下笔,提着?衣摆弯腰迈过桌案,从后门偷溜出去。
正在讲课的?韩思合:“……”
适当的?视而不见,也?算一种课堂美德。
门外自然有女使,张书玉对侍立在此的?女使嘱咐一番后,方才?重新落座。
朝轻岫往张书玉等?人的?方向投去一瞥,目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可能是受到侦探系统的?影响,她对那些应该出现却没有出现的?人总是有些在意。
一般来说,在侦探小说中,像是“迟到一会很正常没关?系的?”、“那人肯定只是睡过头了”、“xx多半是在别的?地方玩”、“应该是被什么耽搁了绝对不会有事”这类说法,都属于不祥气息满点的?危险级flag,基本是说话时的?信心有多足相关?人员的?死?亡概率就有多高,被提到的?人,事后昏倒在地或者遭遇绑架都得算是好结局……
好在朝轻岫的?担心没有成真——仅仅过了盏茶功夫,两?位缺席的?学?生就出现在了门口。
朝轻岫想,幸好这是武侠世界,只要不卷进江湖械斗里,一般人的?安全系数还挺高。
孔昊然与孙乘齐一齐向韩思合致歉:“学?生来迟了。”
韩思合随意点了下头:“无妨,二位入座就是。”
朝轻岫的?目光在那两?人面孔上一扫而过,确定他们的?状态都很正常,也?就不再留意——果然,即使是她这样装备了侦探系统的?人,也?不至于去哪都能遇见意外。
第56章
韩思合还有客人?, 不好将所有度假时间都花在为大夏的未来培养栋梁上,所以只?给书院学生讲了一个?时辰的课,就放所有人下学。
在?听到韩思合说“今日且到此为止”的那一刻,史翊云整个?人?仿佛是被搁上蒸笼的馒头, 整个人迅速变得松弛膨胀起来, 她丢下书本, 放松而快乐地伸了个?懒腰。
——为了不引起韩思合的注意,也为了显示自己?真的做了点?什么, 史翊云花了整整一节课的时间, 辛辛苦苦涂黑了课本上所有的口字。
坐在前排的朝轻岫抖了抖衣袖, 抱起桌上的书册往外走,忽然停下脚步,往廊外望去一眼:“下雨了。”
风吹得檐下铁马阵阵作响, 雨珠一滴滴地落了下来, 迅速打湿了院中的石板。
斜风细雨作春寒,朝轻岫稍稍拢了下衣襟。
学生们也因此驻足。
蒋微白皱眉:“这场雨不小, 我晚上还打算回家呢。”
张书玉:“我记得你家离绿波庄不近, 要不先留一晚上,等雨停了再走,反正庄内还有空房间。”
蒋微白叹了口气:“也罢, 反正家里也没有急事, 就先这么办罢。”
朝轻岫目光动了动。
在?侦探小说里, 本来应该回家的人?因为某些缘故多停留了一段时间,也是非常常见?的flag。
倘若朝轻岫穿的不是武侠世界而是侦探世界,在?听?到两人?对话的那一刻, 绝对一秒不带停地离庄回家,免得跟案发现场撞个?正着。不过刚刚迟一步抵达课堂的孔昊然跟孙乘齐都没事, 朝轻岫觉得自己?不该把小说里的定?式套用到现实当中,不然当真每遇到一个?类似场景都选择走为上策,她今后就没什么躲雨的可能了……
徐非曲走到朝轻岫身?边,她也觉得雨势不小,看了会道:“外头下了雨,帮主要是准备走,最好就不要继续耽搁。”
绿波庄当然准备了雨具,可惜很?多学生只?是打算在?此待一个?白天,晚间依旧需要返家,这会觉得天气不对,已经?将庄内的雨具借去大半。
徐非曲的话瞬间将朝轻岫的思绪拉回到“帮中还有一堆杂事需要处理”的现实当中。
朝轻岫持着折扇,轻轻敲了下掌心?,旋即笑道:“难得与韩县令见?面,走得太早倒是不好。咱们待会问问绿波庄内的人?,看他们这边有没有要去城里办事的,劳烦人?给总舵那边带个?口信。”
徐非曲本来也不指望朝轻岫能突然变得勤奋,宁愿冒雨往回赶也要及时返回总舵处理各类问题,何况她与周教学许久未见?,也想多聚一会,也就赞成了帮主的意?见?:“要往家里捎信多半不止一两人?,待会我过去嘱咐他们一声。”
下雨后,天黑得就早,绿波庄提前备好了晚宴。
跟午饭不同,晚饭摆在?了聆雨阁那边。
上了一个?时辰课的朝轻岫抵达时,瞧见?周丹实等人?已在?此处。
聆雨阁内设了各色桌案,桌案的大小款式各不相同,众位来客可以两三?人?一起用饭,也可以各自用饭,十?分轻松自在?。
朝轻岫对徐非曲道:“劳你去请关兄弟过来。”
徐非曲应声而去,过了一会独自返回,向朝轻岫摇了摇头:“关兄弟不肯来,我已经?叫人?送了饭去。”
——作为一个?不爱社交的人?,但凡条件允许,关藏文都愿意?选择不跟同事待在?一块。
虽是上司,朝轻岫穿越前好歹也在?职场上混过不少年,并不非要拉着下属跟自己?一块用餐,听?到人?不想过来,也就没有强求,而后向旁边的女使点?了下头。
接到客人?示意?后的女使们取来饭食与碗箸,小心?摆在?木案上。
朝轻岫揭开?饭上的盖子,一股清甜的香气随之?飘散而出。
中午吃的是鲜果做的果饭,晚上倒没混着鲜果煮,而是加了枣干、桃干还有荔枝干等蜜饯煮的甜饭,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八宝饭,只?可惜主食用的并非糯米。
除此之?外,还有蔷薇鸭脯,米酿鹅掌、炒菜心?——这个?世界已经?有了炒菜,只?是不大常见?——至于主菜,则是一道千丝鱼脍。
千丝鱼脍做起来步骤繁琐,需要先将加了葱姜等作料的鲜鱼蒸熟,然后切成极细的长丝,再放入加了豆腐的高汤当中,是绿波庄的招牌之?一。
王占定?跟旁边的仆役开?玩笑:“鱼不错,是你们自家钓的么?”
仆役:“我们哪里有这样的本事,有些是从本地渔民手里买的,还有些是从奉乡那运来的。”
奉乡城是白河帮的地界,而白河帮顾名思义,做的就是水道上的生意?,当然也包括打渔。
朝轻岫听?到“奉乡”两字,默默喝了一大口鱼脍。
午饭是韩思合请的,晚饭则被袁中阳抢着付账——大夏官吏的俸禄本来就不低,袁中阳本人?更是出生于大富之?家,很?愿意?花些钱财与郜方府本地势力拉一下关系,而且他到底学过些武功,奔跑的速度比韩思合快得多。
朝轻岫远远看了两眼,第一次知道居然有人?依靠轻功赢得了请客的资格。
袁中阳付完账后又回到席上,一面劝酒,一面对众人?道:“我听?绿波庄的人?说,明日会运些莼菜过来,各位不妨再留些时日。”
史伯寿呵呵笑道:“老夫镇日在?家中闲坐,倒是愿意?留在?庄子里,不过这位小朝帮主还有王掌柜,可都是忙人?。”
王占定?拱手道:“实在?是斋里有事。”不二斋各个?城的大掌柜拿的分红都很?高,他少去一天就少赚一天的钱。
朝轻岫:“我与非曲本打算晚饭后就动身?,如今已经?是多留了一夜,再不回去,只?怕家里人?就要来找了。”
正常状态下,大夏城内没有宵禁,城门落锁也比前代要晚些,要不是不想冒雨赶路,朝轻岫纵然在?绿波庄吃了晚饭消遣一会后再走,也完全来得及。
袁中阳也不强留,笑道:“既然如此,诸位一定?要多喝两杯,不然下次再聚,就不晓得是何年月了。”
不管面对的是绿林豪客,还是商铺掌柜,袁中阳都表现得格外热情客气,没有半点?架子。
朝轻岫收回目光,与徐非曲对视一眼——虽然都是本地官衙中人?,不过韩思合是从县丞做到的县令,在?郜方府耕耘日久,而袁中阳初来乍到,资历也浅,更要与人?折节下交。
袁中阳有意?与人?结交,也顺便请了还留在?庄内的官学师生过来用饭,这些人?来的比朝轻岫等人?晚,应该是在?下午课结束后,又被周丹实拎去上了一堂晚自习。
其余学生三?两成群,唯有赵作元独自坐着,期间目光几次看向路过的使女,抿着嘴,面上大有踌躇之?色。
朝轻岫想了想,招呼了下过路的使女,向赵作元一指,道:“赵君那边似乎有事。”
赵作元登时怔住,她完全没想到朝轻岫会替自己?拦住女使,没能及时组织好语言,面色迅速涨红,一时间竟发不出声音。
朝轻岫难得见?到比学生时代的自己?更加社恐的人?,干脆放下筷子,主动替她与女使道:“如今庄内有一位项君正在?养伤,赵君大约是想请你们送些饭食过去给她。”
穿越后,她陆续破了不少案子,此刻揣测起一个?内向学生的心?思,更是轻松至极。
赵作元:“……正是。”又对朝轻岫拱手,低头道,“……多谢姑娘。”
虽然是假期,到底有教学在?座,饭后学生们略说了几句功课就先一步散了,袁中阳则令人?将残席撤下,又在?正厅与厢房内都摆了果酒,备了叶子牌,让客人?随意?消遣。
屋外风声雨声不绝,朝轻岫从书架上翻到一本围棋棋谱,照着上面的棋局摆好子,一个?人?坐在?窗子下面慢慢推敲。
史翊云不想听?人?讨论学问,又不敢当着祖父的面过去王占定?那边打牌,索性凑了上来:“朝姑娘,我来与你下一局好不好?”
朝轻岫右手向前一伸,笑:“请。”
两人?下得很?快,一局结束后,史翊云数了数,遗憾道:“我输了一个?子。”
朝轻岫拱手:“承让承让。”
袁中阳输了两局叶子牌后就没再打,见?到史翊云的座空出来,向朝轻岫道:“旁观二位对弈,实在?有些技痒,在?下可否与朝姑娘下一盘?”
朝轻岫颔首:“袁兄也请。”
外间夜色愈浓,庄内女使移了两盏高底纱灯过来,轻轻放在?棋秤附近。
袁中阳坐到朝轻岫对面,他来郜方府不是一两日,当然打听?过这位自拙帮帮主的消息,在?传言当中,朝轻岫此人?不但稳重而且胆大,那些帮众对她也甚是尊敬,从任何迹象看,都不像是颜开?先等人?推出来的傀儡。
既然对方当真是自拙帮内能够做主的人?,袁中阳就需小心?应对。
蜡烛的光芒透过灯纱照落下来,落在?木制的棋盘上,朝轻岫仪容温雅地坐在?这里,袁中阳却恍惚间升起一种?提心?吊胆般的战栗感。
袁中阳定?了定?神,从荷包内拿出一只?拇指大小,银子打造的麒麟,道:“单单下棋有些无趣,袁某就拿这个?当做彩头。”
朝轻岫沉吟:“我出门时身?上未曾带得玩器……”从袖袋中取了两枚重约一钱的银币,放在?桌子侧面,道,“袁兄若是不怕吃亏,在?下就拿此物抵袁兄的麒麟罢。”
在?大夏,银币与金币本是朝廷打造出来,年节下分散给朝臣的赏赐,后来用的人?愈来愈多,也就逐渐流入民间,同时具备货币与礼物的功能。
袁中阳当然不怕吃亏。
要是可以,他都希望能送对方一点?礼物以便拉近关系,不过自己?跟自拙帮之?间交情平平,又顶着个?孙相门生的门生的身?份,无缘无故地过去送礼,他怕被人?连着礼物一道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