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轻岫心头一跳。
她修习武功已经有了段时间,视力与听?觉都比刚穿越时灵敏得多,虽然?相隔很远,依旧能感觉到望月台中有着武功极高的人在场。
甚至可以说,朝轻岫此刻能有所察觉,并非是她发现了对方,而是对方发现了她。
望月台周围树木葱郁,显然?是书院中赏景的所在,本地的学生们也时常在此举行?文会,老师们会择选出当中的出色词句刻录在此,此刻望去,更为望月台增添了几分隽雅风情。
朝轻岫来前特地将短剑萤沉放回了侦探系统的空间当中,只在腰上?挂了柄折扇充当万一时候的武器。
虽然?按照阮时风的描述,待会不会有谁来殴打她,不过依照望月台上?人员的复杂情况看,谁也无法保证待会两边不会聊着聊着就?开始pk。
朝轻岫走上?最后一阶石阶,看见望月台上?早就?坐了两排人,她本来还想问那边是北臷使团成员的座位,一见之后,才发觉不必麻烦——毕竟北臷的服装与大夏存在明显不同,颇具异域特色,而且北臷人喜好纹身,还会用特制的药水在皮肤表面绘制出独特的花纹。
望月台上?的主座空着,坐在右首位置的是一位年约双十?的俊俏少年郎,而坐在左首位置的是一位身量修长的中年人,与其?她人相比,她衣着虽然?堪称简朴,却有种令人难以忽视的儒和?之气,光看外表,就?很容易跟教师一类的职业挂上?钩,正?是重明书院的山长应律声。
在来的路上?,朝轻岫就?已经知道,应律声年少得志,本来在朝中为官,后与权宦不合,兜兜转转,最终来到重明书院做山长,她入仕之前,曾在法苑庵八苦师太座下修习武功,天资十?分不错,几经沉浮后,武功也更上?一层楼。
朝轻岫目不斜视,端端正?正?向?前一揖,颜开先落后一步,随帮主一起行?礼。
应律声拱手回了一礼,然?后道:“二位请坐。”
边上?一位北臷人问:“这就?是前日抵达书院的两位外人?”
华沅淮不得不开口回答:“正?是。”
北臷人:“本来书院内一直无事,她们来了之后,立刻便出了事情,依照我看,此二人大有嫌疑,山长为何?不将人拿下,仔细审问?”
这位北臷人话刚说完,立刻感到新来的那位穿着白袍的少年人抬头向?自己望来,对方的双目令人联想起浸在暗河中的刀锋,正?清凌凌地浮上?水面,带着股若隐若现的锋锐之意,刹那间,他几乎要错以为对方佩在腰间的并非折扇,而是一柄正?待杀人的利刃。
朝轻岫偏过头,瞧了眼刚刚说话的北臷人,发现对方虽然?中气十?足,却不像身负高深武功的模样?,于?是问道:“足下是谁?”
那位北臷人昂首回答:“我是伯里扬。”
朝轻岫:“听?名字,足下应当不是本地人,外人前来大夏书院做客,便不该随意出言干涉此间主人。”
此刻待在望月台上?的人,不少都是书院中的教学,虽然?对一来就?出现意外的两位送信人怀抱疑虑,但对朝轻岫说的这句话,倒都表示赞许。
而且这句话由朝轻岫口中说出,比教学们开口更合适,毕竟朝轻岫并非书院学生,北臷人不能因?此责备书院方的态度不够友好。
北臷人也有一番道理:“你?们孙相早就?有言在先,此间事情当由北臷与大夏两边共同主导……”
朝轻岫微笑:“足下张口孙相,闭口孙相,倒是很听?孙相的话,不妨辞了北臷的差事,去孙相府里做个听?候传唤的门?房,也好日日与旁人讲些?孙相如何?说云云。”
伯里扬登时大怒,正?好朝轻岫此刻离他不远,竟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伸手就?去抓后者的肩头。
要比拼兵刃上?的招数,朝轻岫目前还有很大的可成长空间,《玉璇太阴经》上?的掌法却日日习练,如今已经有所小成,她余光瞥见不对,当下身形微错,避开对手招数,同时向?前对方肋下拍出一掌。
朝轻岫掌力凝练,掌势却甚是飘忽,看上?去竟有些?如烟如雾之态,就?算伯里扬事先做好准备与之正?面相对,也绝难取胜,何?况此刻大出意料之外,刹那间,但见袖影微微一闪,他肩头已然?中招。
伯里扬只觉一阵剧痛,立刻身不由己地倒跌出去,与他过了一招的朝轻岫依旧白袍淡淡,闲雅端然?地立在原地,仿佛从未动过手。
望月台上?除了应律声本人以外,还有些?跟着师长一块到来的学生,他们刚看到朝轻岫的时候,还以为她是不知哪里来的读书人,此刻见朝轻岫当场出招,毫不客气地将北臷使团中的人揍了个四仰八叉,忍不住小声议论:“如此温文的一个人,难道也是江湖上?的亡命徒?”
北臷使团中立刻有人叫了起来:“这就?是重明书院的待客之道?”
朝轻岫神色不动:“我们江湖上?的亡命徒,当然?少讲礼数,只没想到北臷使团之人竟会率先出手,难怪得不远千里前来书院中学习大夏风仪。”
另一位穿着华贵的北臷人侧首望向?应律声,语调中分不清喜怒:“尊驾就?任凭此人为所欲为?”
开口者自然?是阿拔高泰,坐在他身边的年轻人则是其?同族妹子阿拔长合。
阿拔长合今日穿的依旧是大夏的男装,自己也扮作?男子形容,与族兄站在一起,若非服饰跟身形有异,几乎就?像一对双生的兄弟。
与满面威严的族兄相比,阿拔长合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似乎性格颇为腼腆,然?而她能成为使团中的一员,决计不会是个性格怯懦之人,朝轻岫反而因?此额外观察了她一眼。
因?为在过来的路上?,阮时风已经介绍过一遍使团要紧角色的信息,朝轻岫此刻没怎么费事,就?将在场的人物跟身份对上?了号。
北臷使团这边以阿拔家的兄妹为首,据说阿拔在北臷是大姓,早年因?为曾和?大夏的长云军交战并大败亏输,丢了军中职权,自此渐渐没落,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家中依旧有不少人在朝做事,此刻甚至还出现在了使团之中。
大抵是对被叫来当做嫌疑人问话感到不太快乐,擅长“绘画”阿拔长合又扮回了当日骗过重明书院学生的青年男子模样?,算是开了个微小的嘲讽。
或许是感觉到朝轻岫的目光,阿拔长合亦抬起头,向?她望去了一眼。
北臷人请重明书院主持公道,应律声还未开口,一个同样?穿着六扇门?服饰的人便干咳了一声,无可奈何?道:“二位都少说两句。”
此人正?是阮时风的上?司之一唐驰光。
唐驰光之前曾听?阮时风提起过朝轻岫,用的都是赞美之词,说此人年纪虽然?不大,却沉稳多智,而且特别擅长明辨是非,若是有机会参与到案件的调查之中,一定能让真相早日浮出水面。
这段听?着就?异常夸张并容易让人怀疑讲述者是否受到哄骗的描述甚至得到了华沅淮的赞同与李归弦的默认。
此时此刻,唐驰光抬头环视四周,先看看议论纷纷的书院成员,再瞧瞧面色不渝的北臷人,最后望了望一直气定神闲还可能正?琢磨着该如何?进一步挑衅的朝轻岫,忽然?觉得阮时风口中的沉稳多智未必是假,但她在描述的时候,显然?漏了胆大妄为四个字没提。
六扇门?的唐大人忽然?觉得自己的升职前景有点?晦暗,她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平日里是不是太过亏待下属,才导致情报传达时出现了如此重要的疏漏……
第39章
应律声毕竟是此地?主人?, 在接到唐驰光求助的视线后,果然不再继续保持沉默,她先?看向阿拔高泰,道:“还请阁下约束下属, 不可继续动?手。”然后对朝轻岫道, “朝姑娘也莫要生气。”
朝轻岫微微一笑:“我已打赢了, 何必生气。”
……此言一出,之前被摔倒在地?上的伯里扬, 大有?重新爬起来再与朝轻岫过两招的冲动。
坐在应律声对面的锦衣少年郎大约是担心朝轻岫继续跟北臷使?团中人?对掐, 跟着开口打圆场道:“大家今日聚于此地?, 都是为了尽早将昨日的案子解决,不必在琐事上面费神。”
其实在朝轻岫到来之前,重明书院跟北臷使?团已经争执过一轮, 所以阿拔高泰在下属主动?上去找朝轻岫茬时才未曾出言阻止, 此刻见伯里扬一招之下被人?击退,也耻于继续纠缠, 挥了挥手, 道:“也罢。”
阮时风向朝轻岫使?了个眼色,朝轻岫微微颔首,走到一边坐下。
颜开先?终于松了口气。
如?果说在场中人?谁能体会到唐驰光唐大人?忐忑的心情的话, 大约只有?自拙帮大堂主颜开先?。
从帮主动?手之时, 她就?一直小心提防, 期间?好几次都想一把捞起上司翻墙跑路,只担心此地?高手太多,难以全身而退, 直到此刻才总算松了口气,发觉背上已然生了一层冷汗——朝轻岫跟之前的上官帮主不同?, 动?手打架的时候其实不多,但惊险刺激的程度却犹有?过之。
果然能当一帮老大的都不是普通人?。
此时此刻,应律声等人?也收回了投在朝轻岫身上的注意?力,彼此沉默下来。
朝轻岫心中升起一种感觉,依照现在的情况看,对方不是真的怀疑自己与颜开先?,纯粹只是流程需要,才把所有?可疑份子?都给喊到了此处,当着众人?面问话。
至于北臷那边,刚刚选择对她发难,多少是有?点想要杀鸡儆猴,刻意?为难的意?思在。
她猜得不错,北臷使?团喊朝轻岫过来,主要原因?的确是习惯性找事,并想借机打击重明书院的气势。
不过瞧着北臷人?再不肯往朝轻岫这边看的模样,大约是觉得喊她过来不算什么好主意?,尤其是伯里扬,约莫已然明白了应该与人?为善的道理。
望月台上首方向,方才出言打圆场的人?正?是寿州通判的义弟陆月楼,他曾在书院中就?读,如?今身上早就?带了散官的品秩,极偶尔才回到重明书院内旁听,这次也就?受到义姐的派遣,过来充当官府的代表。
除了书院教?学、北臷使?团、六扇门还有?以陆月楼为代表的官府中人?外,其他都是院中的学生,包括阔别许久的徐非曲,她早就?看到朝轻岫两?人?,此刻目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面上却是分毫不露。
不过那些学生里,最值得注意?的并非徐非曲,而是另一位大约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她一直站在应律声背后,全程静若古木,所以朝轻岫第一时间?竟然未能留意?到,等仔细去观察的时候,才察觉到此人?气息绵长,居然有?着极为出色的内功修为。
应律声向唐驰光道:“伍大人?,唐大人?,如?今人?都到齐了,就?请询问罢。”
唐驰光点了下头,伍识道也点头,然后却看向陆月楼,道:“陆公子?,韦通判托你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陆月楼并不插手,只谦逊道:“通判不过喊我来旁听,至于查案等事,当然由六扇门主张。”
伍识道转过头来,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对唐驰光道:“老唐,还是你来问。”
唐驰光看上去倒是很习惯这种彼此交流一圈,最后还是把锅甩回到自己头上的模样,当即应了一声,又把之前阮时风问过的问题在众人?面前重新提了一遍。
朝轻岫两?人?的回答也与之前没什么不同?。
她在说到“真要是自己所为,不会故意?进入书院”时,北臷那边似乎有?话想说,不过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唐驰光点了点头,道:“依下官所见,若说昨日之事与这二位相关,只怕无法?服众。”
作为问悲门代表的李归弦跟着道:“在下也是如?此想的。”
一位北臷人?抗议:“只问这几句话就?算么,足下当日询问我们,也不止这些。”
唐驰光斟酌道:“除却道理上大有?说不通之处外,还有?一点——朝姑娘武功虽好,想要瞬息之间?击杀库房守卫,只怕还有?些困难。”
朝轻岫有?些好奇,于是问了一声:“那位库房守卫是如?何身亡的?”
她并没有?指定询问对象,听到这句话,阮时风跟李归弦都想回答,然而就?在两?人?准备开口时,徐非曲的声音已经传来:
“据说是心脉断裂后呕血而亡,而且身上没有?其余伤痕。”
这件事不是秘密,就?算旁边的教?学们觉得徐非曲不该擅自发言,看在她成?绩出色的份上,也会加以维护,徐非曲说完后,还用余光扫了阮、李两?人?一眼。
她有?些好奇,那两?人?一个出身六扇门,一个则是武林高手,为什么会是一副跟朝大夫颇为熟悉的模样。
朝轻岫点头。
自己练武的时间?还不到半年,与颜开先?等人?相比差得还远,在座好手不少,所以一见她呼吸步伐,立刻就?排除了她的嫌疑。
上首之人?又谈论了几句,北臷使?团中的一人?用一种压抑着兴奋的语气道:“既然不是这两?位,只能是师姑娘了。
“此事发生在重明书院之内,我们自然不会怀疑应山长跟问悲门,看守们的嫌疑又早被排除,剩下所有?人?中,唯独她晓得库房所在,又知道那件东西被交托到书院当中,昨晚更是无人?可证明在什么地?方。”
朝轻岫看见,被称之为“师姑娘”的正?是站在应律声身边的那位身怀武功的学生,她想到之前在告示上看到的名单,猜测对方多半就?是传说中的师思玄。
唐驰光立刻反驳:“尊驾昨日的行踪,难道就?有?人?可以证明?”
阿拔高泰语带讥诮:“我等都是外人?,如?何会晓得库房位置。”
李归弦忽然道:“今日一早,在下接到门中传信。”看向阿拔高泰,“听说北臷阿拔一族,擅制异香,当日寄存的又是形如?五灵丹的药丸……”
他显然是在暗示,阿拔高泰可能在药丸里加了点东西。
阿拔高泰盯了李归弦片刻,然后才微微笑道:“并非是形如?五灵丹的药丸,那就?是五灵丹,我等信任书院,才将宝物托付,不料一朝失窃,实在令人?失望至极。”
朝轻岫穿越后,除了武功之外,了解最多的就?是医道方面的知识,也曾经在书上看到过五灵丹的名字,知道这是北臷那边传来的珍贵丹药,对修炼内功之人?很有?好处,可惜市面上流通很少,只一枚便价值千金。
听李归弦的话,旁人?也能猜到他的言下之意?——北臷那些人?多半是在丹药中藏了只有?他们自己能够分辨出来的异香,事后顺着香气找到了库房所在,随后杀人?取货。
这个推测在逻辑上能够说得通。
然而还是那个问题:李归弦等人?手中并没有?证据,况且朝中孙相一党一直在坚持不懈地?拉偏架,皇帝本人?又善于听从孙相一党的意?见,此事落到最后,多半会无疾而终。
陆月楼忽然道:“听说这位师姑娘是贝藏居的弟子?,前来重明书院内读书……”一语未尽,又道,“贝藏居是武林大派,若是不能尽快解释清楚,只怕会引起江湖纷争。”
伍识道跟着道:“师君身具嫌疑,纵然是书院学生,咱们也不好额外宽纵。”
他话刚说完,座中不少人?就?暗暗皱眉,然而伍识道乃是六扇门的“御前捕头”之一,与不少势力有?干系,一旦下定决心,旁人?怕是很难撼动?,至于应律声,她又是师思玄的老师,一向关爱这位学生,要是强行维护,只怕旁人?心中不服。
朝轻岫听了一会,明白自己只是开胃前菜,北臷人?真正?的目的,是将黑锅甩到师思玄头上。
东西失窃已经非常倒霉,要是还因?此导致武林势力间?的冲突,就?是倒霉double。
一念至此,朝轻岫便摇头道:“书院中的意?外并非师姑娘所为。”
朝轻岫说话声音并不响亮,然而此刻望月台上正?好无人?言语,于是众人?都清楚听到了她的声音。
北臷那边本来已经下定决心不去理会朝轻岫,毕竟对付一位过来凑嫌疑人?数的路人?,犯不上让高手下场,而一般的使?团成?员又很难在朝轻岫手上讨到便宜——伯里扬便是前车之鉴。
然而他们不清楚,有?些人?并非不去挑衅,就?会选择保持安静。
比如?朝轻岫。
听到方才的话,纵然再有?心忽视朝轻岫的存在,北臷使?团也不得不做出些反应。
阿拔高泰质疑:“尊驾为何如?此断言,难道事发当时,师姑娘正?与尊驾待在一处?”
无数目光因?为他的话语击中在了朝轻岫身上。
作为赶在意?外发生前抵达的外客,她本就?引人?怀疑,此刻出口替师思玄分说,更是将旁人?的怀疑加深了一倍不止。
颜开先?倒很冷静。
虽说凭望月台上之人?的武功,她并不建议帮主与对方力拼,但若只是分说案情的话,她对帮主有?着绝对的信心。
朝轻岫语音淡淡:“此事其实并不难解。”
听到她的话,不止北臷使?团,望月台上其他人?也都微妙地?沉默了一瞬,只是阿拔高泰等人?沉默得格外不快乐。
朝轻岫:“方才我曾打听过,库中失窃之物近期是否要被转移到他处。”
阮时风与华沅淮两?人?心头一跳,坐在上首之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陆月楼笑道:“应该是没这么一回事。”
朝轻岫:“我在布告栏上看到三?次师姑娘的名字,考试每月一回,所以她至少在书院内待了三?个月了,十分了解院中情况,或许有?机会探知库房所在。”说到这里,她又看向北臷使?团,“然而库中东西不会被带走,足下却不会长久逗留,倘若师姑娘当真有?意?为之,那等外人?都走了,防护撤去,她再动?手,岂非更容易一些。
“而且不止是师姑娘,对于书院中的人?来说,除非失窃之物即将被转移到旁的地?方,否则都不必急着在此时动?手。”
“……”
一阵沉默之后,北臷使?团中人?勉强道:“或许、或许是她一时没想明白,才选错了动?手时机。”
朝轻岫善意?提醒:“据我所知,师姑娘已经连着数次考入书院五甲之列。”
虽然成?绩无法?决定一切,不过看师思玄的模样,显然不像是个毛躁莽撞之人?。
朝轻岫的话很有说服力, 不过这对北臷使团来说却不算好事。
毕竟排除掉没有作案能力的朝轻岫两人,再排除掉书院那?一方的人,全?场就剩他们嫌疑最重。
在此之前,阿拔长合一直在兄长身后静静坐着, 此刻伸手拉一拉阿拔高泰的袖子, 在对方耳边低语了两句。
阿拔高泰微微点头, 随后向众人转述妹妹的话:“尊驾言之有误,师姑娘纵然选在此时出手, 也并不碍事。”
话音刚落, 果然看?到?望月台靠外的一座上那?白袍少年人侧首望来?, 目光深深,仿佛两痕出鞘的霜刃。
朝轻岫双目注视阿拔长合片刻,随后才问:“那?不知足下有何?见?教?”
阿拔高泰继续转述:“若是平日发现库房中?的物品失窃, 查案者?多半会怀疑知晓内情之人, 师姑娘身?为山长爱徒,又是江湖高手, 趁着外人过来?时候浑水摸鱼, 反而?便于推卸罪责。”又道,“她清楚书院情况,夜间找借口去库房巡视, 守卫见?是熟人, 未必会格外提防, 师姑娘再趁机下手,不会留下半分痕迹,不过就算师姑娘不趁机暗算, 凭她的武功,一招之内击毙守卫也毫不为难。”
这段发言虽然来?自北臷使?团, 却也不能说没有道理,特别是江湖上尔虞我诈的事情从来?不少,望月台上立刻有人心思动摇,怀疑莫非当真是师思玄偷偷下了黑手,事后还想栽赃嫁祸。
朝轻岫依旧摇头,缓缓道:“阁下所言不通——除了原来?就放在库房中?的东西失踪外,北臷的五灵丹同?样消失不见?,如果真是书院中?人下的手,目的又是将罪责推到?外人头上,那?为什么还要将五灵丹带走,让人觉得北臷同?样是受害的一方?”
“……”
大夏的小说业不算发达,本地人基本没经历过推理小说的洗礼,所以在听到?朝轻岫的话后,不少听众立刻又将心偏到?了“师思玄无辜”的那?一边。
阿拔高泰:“或者?……或者?那?人同?样想要五灵丹,离开的时候才不得不将丹药一齐带走,毕竟事情发生后,库房一定戒严,就算我们本来?不打算拿走五灵丹,事后也一定非要将丹药重新存放不可,所以那?人才一口气将两样东西全?部带走。”
望月台上之人看?看?朝轻岫,又看?看?北臷使?团,被双方的言语交锋扰乱了思绪,决定暂时不站队,
朝轻岫继续否决:“五灵丹虽然珍贵,却只是少有流通,而?非完全?不在市面?上流通,所以即使?价格贵重也不要紧——一位能够瞬息击杀库房守卫的武林高手,要真肯翻墙越户,千金之资也算不上多难到?手。”
阿拔高泰:“这样慢慢积攒,不知得攒到?何?年何?月。”
朝轻岫:“此人连重明书院的库房都能如履平地,攒些金钱怎会需要太久,足下说笑了。”
阿拔高泰盯着朝轻岫,一时未曾言语。
一位六扇门捕头低声:“唐大人觉得如何??”
唐驰光摇头:“倒是并未听出有什么不对。”然后看?向伍识道,询问,“伍大人怎么看??”
她与伍识道的势力偏向并不相同?,却不得不一同?主理此案,甚至后者?因为有朝中?要员撑腰,还高过自己半阶,所以不得不常与伍识道通气。
伍识道没有回话,一副沉吟之色——他是孙相派来?六扇门的,主要负责人员管理,大部分时候只需打探情报,笼络人心,适时再按照上面?的要求,拉一拉偏架,平常很少掺和到?破案工作当中?,跟朝轻岫比推理,显然有点强他所难,如今连专业处理这些事的唐驰光都觉得无甚毛病,他自然更难找出破绽。
当然伍识道并不清楚,在他眼?中?专业能力过硬的唐驰光,此刻心中?同?样十分佩服朝轻岫,毕竟六扇门中?的捕快主要是实地调查派,跟朝轻岫并非处于同?一条赛道上。
再朝轻岫与阿拔高泰的争执占得上风后,师思玄忽然上前一步,向应律声垂首长揖:“学生愿意接受调查。”
其实朝轻岫基本已经摘清楚了师思玄的嫌疑,其他人不料她会忽然如此表态。
师思玄并非只是书院中?的一个成绩好点的普通学生,更是江南本地武林大派的优秀弟子,其人安危同?样牵扯甚广。
陆月楼依旧是那?副谁也不得罪的谦和之态,神色间还带着三分关切:“师姑娘是贝藏居高足,又是何?必……”
师思玄不等陆月楼说完,便道:“事关重大,书院中?人人都有嫌疑,哪怕是看?起来?绝无机会动手之人,也需一视同?仁接受调查。”
说到?这里,旁人心中?都明白过来?,师思玄这么做,显然是冲着北臷使?团来?的,她自己接受调查,那?样一来?,即使?书院再次调查北臷使?团,旁人也不能说应律声处事不公。
应律声声援学生:“不错。”然后道,“事关重大,请恕我等不能再尽待客之道,凡是书院中?人,都需细查其随身?行装。”
她说话之时,目光在六扇门、陆月楼还有北臷使?团众人的面?上一一扫过。
陆月楼面?色一凝,随即恢复如常,摊手:“陆某如今身?在书院,我自己当然是客随主便。”
他并没有反对应律声的意见?,却只说他个人,只字不提不提北臷那?边是否要一样听话。
唐驰光面?带忧色,果然,在听到?应律声的话后,北臷使?团的人纷纷起身?抗议。
阿拔高泰轻轻抬手,他威严甚重,下属看?见?这一幕后立即噤声,刹那?间,全?场静的针落可闻。
这位千里而?来?的北臷使?臣注视着应律声,眉宇间的神色堪称波平如镜:“应山长定要如此?”
应律声同?样面?无表情:“定要如此。”
她没有多余解释,旁人反而?不好争辩。
阿拔高泰提醒:“我等乃是北臷使?臣。”
应律声:“足下当日驾临书院时,曾说使?臣之责早在数月前就已被履行,此次只是作为北臷一介文士前来?,有意与大夏俊彦切磋。”看?着对面?的北臷年轻人,缓缓道,“言犹在耳。”
阿拔高泰默然片刻,道:“我等离家已久,此事之后便要告辞。”
唐驰光立刻看?向伍识道,或许是下属的目光过于明显,伍识道不得不开口:“嗯……可是书院之事还未了结,尊驾难道一定要走?”
阿拔高泰扬声:“在下不过是外人,重明书院自家事宜,又与外人何?干?”随后对应律声道,“如今人为刀俎,应山长一定要搜,那?也只得由你,可搜完之后,咱们就要告辞走人。”
说完后,也不等应律声回答,他直接站起身?,带着妹妹跟下属退席。
应律声又坐了片刻,转首对六扇门那?边道:“接下来?,就有劳伍、唐两位主持搜查之事。”
唐驰光:“唐某必然尽力。”
伍识道则道:“应山长吉人天相,纵然一时有事,事后也会逢凶化吉,今次的案子么,想来?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应律声微微点头,朝着其他人一摆手,望月台上的师生们纷纷散去。
朝轻岫没急着起身?,颜开先则从始至终都一直老实坐在帮主身?后,不断估量直接跑路的可行性高低。
颜开先瞧了眼?自家帮主,觉得对方眉眼?间大有深思之色,便低声询问:“帮主,咱们不走么?”
朝轻岫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换了个话题:“颜姊姊,其实方才我反驳北臷人的话里有一个大破绽,可惜他们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