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不怕火, 结合四月琼台宴的情况, 戴兰台就能猜到,存放在此的是一样怕火之物,若是他推断准确, 那么只要细查书院大库房内四五月份时存进来的、可以燃烧的东西, 就能知道布防图所在, 所以当夜偷取布防图之人只知道木雕有问题,却?不清楚地图在木雕的左目之内。”
“当然到了此处,在下也不过疑心而已, 只是戴兰台今日又出现在了此地,而且鞍马早备——对于暗探而言, 若是忧虑自己?身?份暴露,想要洗手上岸,自然是跟着主使者一道离开的好。可惜被我?们横插一杠,没能成功,不过假若此人当真有问题,那即使?预备随使?团脱身?,也不至于什么都?不准备,倘若他在身上或者是马鞍里藏了大量钱钞,那身?份基本可定。”
说到这?里,朝轻岫向面前人一拱手:“所以我还有事想要劳烦——李兄事后可愿意找机会替我验一验此人身份?”
李归弦不答反问:“今日?来此的还有那个徐非曲,姑娘并不怀疑她么?”
朝轻岫笑道:“要是她也是暗探,何苦留下书?信,又何苦过去割缆绳,难道是演戏给那位伍大人瞧吗?”顿了顿,又道,“不过即使?没有这?些,我?也信她不是。”
这?次提问的事颜开先:“为何?”
朝轻岫微微一笑:“这?个么,就像初次相见,应山长便委我?重任,李兄不知内情,就肯随我?奔驰……其间缘故,大抵就是如此。”
萍水相逢,自有白首相交,倾盖如故。
李归弦:“方才为何不趁着那人还在,直接查他身?周?”
朝轻岫:“我?也想过,不过还是等徐君回了书?院再?说罢,她并非江湖上的亡命徒,此事牵扯太大,后面未必没有报复。”
她自己?倒是不怕针对不怕危险,不过大部分人,应该都?更喜欢平静的生活。
李归弦闻言却?摇头:“已经?来不及了。”
朝轻岫看向李归弦,忽然心中一动,意识到了什么,抬头向着来路望去。
暴雨中,马蹄声隐隐传来。
朝轻岫望了许久,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轮廓。徐非曲骑在马背上,正向此地而来,她平常都?是轻衫大袖的打扮,然而此时此刻,谁也不会以寻常文士学生看待她——徐非曲的马背上,挂着一个犹在滴血的首级。
那是戴兰台的首级。
天地间风雨飘摇,徐非曲昂然居于马背上,胸口不住起伏,片刻后哑声道:“我?听闻江湖帮派入伙,都?该纳个投名状。”扫一眼地上首级,“那便是在下的投名状。”
方才朝轻岫之所以将软甲交给徐非曲,自然是暗示对方路上当心。
能考入学院五甲的人,没有一个是笨蛋,徐非曲更是一点就透,不过她考虑的却?不是警惕防范以便顺利返回书?院,而是趁机弄清楚真相。方才告辞之后,两人刚走了一段路,徐非曲就趁戴兰台不备突然发问,她言辞如刀,后者未及掩饰,被同?学瞧出不对,下意识就想灭口却?没能成功,反而被增加了足量防御的徐非曲反杀。
以上过程并非来自于徐非曲口述,而是由李归弦转告。
徐非曲:“你?怎知道……”
李归弦道:“我?听到了。”
徐非曲:“……”
只能说书?院学生大多不是习武之人,对高手五感的灵敏程度缺乏足够的认知。
徐非曲方才“投名状”的话并非随口一言,数语之后,就翻身?下马,对着朝轻岫拜了一拜,口称:“帮主?。”
朝轻岫连忙回礼,随后亲手扶徐非曲起来,她本来想问对方的学业该如何办,然而话到口边,又觉得不必多问。
徐非曲不是那种热血上头,就不管不顾的性格,对许多事情反而有些冷淡,既然此刻已经?下定了决心,那只有承她厚意。
大雨一时半会还不会停歇,不过众人该聊的已经?聊过,彼此间再?没疑问,也就干脆冒雨上路。
书?院在山上,冒着雨走山路显然不是一个好选择,于是众人在城郊选了个同?样有着“不二斋”标志的客栈,住进去暂时休息。
颜开先问店掌柜买了几身?干净的布衣,又将脏衣交给店内的仆人帮忙浆洗,等所有人梳洗完毕后,才重新聚在一块。
朝轻岫双手捧着热乎乎的茶杯,感觉自己?以后可以往安乐椅的方向转型。
虽然地图已经?被找回,不过北臷人不幸遭遇意外,书?院中某位学生也因为雨天骑马不幸摔破脑袋身?亡,众人的麻烦还远远没有结束。如今应律声已经?被永宁知府带走,朝轻岫回程时已在思?考,该如何将人捞出来。
朝轻岫:“布防图丢失自然是重罪,不过案件还在侦办期,咱们稍后就说应山长此前不过放出风声刻意误导旁人,其实原图还在书?院当中。”
徐非曲眉头紧锁,末了道:“也罢,只盼杨知府能够听得进去。”
朝轻岫又问李归弦:“李兄可曾有什么相熟的人,能够出得上力?”
徐非曲:“李兄是问悲门中人,自然交游广阔,只是那位杨知府……”她神色犹豫,末了还是直言,“杨知府平日?就不大喜欢与武林中人往来,何况此刻。”又道,“依我?之见,不若去韦通判府上拜访,如今东西找回,山长有可能全身?而退,正是她卖人情的好机会。还有伍识道伍大人,他就算不会帮忙,见到旁人营救山长,多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伍识道为人大有墙头草的风范,不会硬着头皮跟江湖亡命徒作对。
众人商议之后,决定暂且如此行事。朝轻岫招呼店中小?二,道:“请帮我?抓一副药。”
徐非曲奇道:“你?受伤了?”
朝轻岫扫她一眼:“是给你?抓的,冒雨跑了这?么长的路,要是不做防备,后面定会生病。”
颜开先被朝轻岫提醒,也道:“正是。”然后道,“既然如此,帮主?当为自己?熬煮一份,以免万一。”
“……”
朝轻岫默然片刻,干脆道:“那就抓四副。”随后笑道,“大家?既已一起做下了事,自然同?甘共苦,喝药时也是人人有份。”说完又含笑瞧了眼李归弦。
想来自对方艺成以来,已再?没被人灌过防风寒的苦药。
李归弦怔了怔,随即低头道:“多谢你?。”
布防图还在朝轻岫身?上,徐非曲又是个身?无武功的读书?人,于是三位妹子晚间就睡了一间屋子,李归弦则待在隔壁,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也能及时过去帮着围殴。
依照朝轻岫本来的意思?,是想把地图放在武力值最高的李归弦身?上,却?被拒绝。
李归弦:“朝姑娘心思?缜密,还是由你?拿着的好。”
朝轻岫:“若是遇上高手,在下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李归弦想了想,道:“现在虽然无法可想,不过我?……我?回去把岑大哥的刀法精要抄录一份带给姑娘,或许能有所助益。”
朝轻岫感觉李归弦考虑得还是挺长远的,仿佛已经?透过她普普通通护镖人的表面,看透了自己?走到哪将意外带到哪的预备役侦探本质,所以才打算帮她增加武力点数。
颜开先:“之后可以乔装一番,在书?院中暂避。”
徐非曲:“以你?的能耐,迟早扬名天下,就算不是为了保护外物,也难免怀璧其罪。”
比如说六扇门那边,说不定已经?有点想要挖墙脚的想法。
朝轻岫微笑:“倒也不见得。”
徐非曲:“那万一有人知道你?心思?细密,将你?捉去当参谋,又该如何?”
朝轻岫:“自然是真真假假,虚词相对。”
徐非曲依旧有些忧虑:“若是敌人发现你?有意哄骗,或者有未尽之言……”
朝轻岫闻言目光微动,看着身?边的小?伙伴们,似笑非笑道:“我?觉得敌人应该无法发现。”
“……”
徐非曲看着,一时间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意有所指……
颜开先的心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她是自拙帮成员,唯帮主?之命是从,想来就算帮主?要哄人,她也缺乏被哄骗的价值。
一行人打算得很好,徐非曲联络书?院方,李归弦找了问悲门的人来,让他们去跟道上的朋友联系,奈何杨知府那边,却?始终咬紧了不肯松口,旁人越是忙着替应律声上下活动,他反而越是怀疑觉得事情大有问题,甚至觉得应律声有意将图纸卖给别人,只是被自己?察觉,才又派人将图纸拿回。
消息传到朝轻岫耳边时,朝轻岫想,对方的逻辑还挺丝滑的……
徐非曲起身?道:“自纳投名状以来,徐某尚且寸功未建,不若此事就由我?去处置。”
朝轻岫点头,又道:“事缓则圆,若是一时半会无法将人救出,那就尽量拖延,优先保住应山长的命。”
李归弦起了兴趣:“朝帮主?是想事后找机会劫狱?”
朝轻岫眨了下眼:“在下是觉得,等北臷人的意外叫人发现,杨知府多半会被贬官,到时候自然一切好说。”
徐非曲笑:“受教了。”
第46章
徐非曲本来打算走科举路线, 在接受帮主的任务后,第一时间想法子联络应律声官场上?的旧友,还有书院以前的学生。
她选择了合适的联络人选后,共同弹劾杨知府越权抓人, 以及当日刻意插手书?院事?, 才导致北臷使团趁乱离开等?事?。与此同时, 北臷使团集体落水的消息终于传来,京中大为震动, 整个寿州官场都受到牵连, 杨知府如朝轻岫预料的那般, 不幸遭遇贬谪。至于通判韦念安,因为自己就是京中郑贵人的干女儿,最终毫发无伤地度过了这一劫。
——徐非曲还打听到消息, 据说在北臷使团大身亡后, 孙侞近时不时就得进宫一趟,对着?皇帝哭诉, 前前后后不知说了多?少“两国必然因此开战”, 借机挑动皇帝的情绪。
知府之位空了出来,寿州暂且由通判大人主事?,重明?书?院趁机给韦念安和陆月楼送了几?次礼物, 希望对方能早日释放应律声。
韦念安与杨尚贤不同, 对于取应律声的性命毫无兴趣, 却也不愿立刻松口放人。她性情圆滑,也愿意结交用得上?的武林人士,若是轻而易举就让人脱困, 就意味着?她绝不肯让应律声轻易离开,否则难以显示出自己所卖的人情的分量, 所以只是慢悠悠地走流程而已。
至于朝轻岫,安全起见?,在营救应律声期间,她干脆藏到了重明?书?院内部。
那还是徐非曲提的建议:“为防万一,帮主最好还是与师君住在一块。”
朝轻岫从善如流:“只要师君没有?意见?,在下自然听从安排。”
徐非曲让朝轻岫换了书?院学生的服装——事?到如今,对大多?数书?院教学来说,该走的使团已经走了,不能丢的物品也已经丢了,继续增强学院的安保措施全无必要,朝轻岫也就在徐非曲的掩护下,顺利溜了进来,然后被一路带到了师思玄的居处。
师思玄具备江湖背景,她平时虽然不会?去?宣扬自己的出身,却也没有?刻意掩饰,目前一直没有?室友。朝轻岫过来的时候,她正独自在院中读书?。
徐非曲:“师君,可否让朝姑娘在你这里暂寄住一些时日?”
师思玄听了徐非曲的话,目光在朝轻岫身上?停了一停,回复:“可以。”
她没问朝轻岫为什么要来书?院,也没问为什么要托付给自己,而是十分干脆地答允下来。
对方应允后,徐非曲拱拱手,直接告辞出门?——师思玄跟朝轻岫两人都十分靠谱,前者还能补足后者武学上?的短板,她们待在一块,至少?可以保证这段时间的安全。
徐非曲离开后,师思玄对朝轻岫道?:“朝姑娘随我来。”
在来的路上?,朝轻岫已经知道?了这位师姑娘的身份,对方不止是贝藏居的嫡传,甚至已经被内定为下一代居主,如今正在入世修行当中。
不过重明?书?院内身份不一般的学生并不少?,师思玄也就跟其?他缴纳了高昂学费的人一样,仅仅被分到了一间狭小的院落。
面积有?限的房间内摆着?两张单人床跟两个木桌,其?中一张床表面只铺了一层草席,另一张床……
居然也只铺了一层草席。
朝轻岫转过头,默默看向身边的人:“……不知师姑娘之前睡在何处?”
师思玄:“我晚间一直静修打坐。”
所以有?没有?床褥对她来说,显然不是什么问题。
朝轻岫听到对方的回答后,在心里反省了一下自从自拙帮重新组建以来自己的生活水平,她虽然不至于奢靡浪费,不过论起清苦程度,果然还是名门?正派那边更胜一筹。
江湖人的风评跟物质享受很多?时候都呈反比,比如不二斋那边,如今逐渐已经不再?被当做江湖势力看待……
师思玄指向外间:“朝姑娘平日要是觉得无趣,可以在院中练武,柜子中的书?也可以随意翻看。”又道?,“白日需要上?课,若不介意,姑娘可以随我一道?前去?旁听。”
朝轻岫:“正有?此意。”她一直觉得自己不用太懂当前世界的各种知识,却也不好一无所知,奈何此前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补习机会?。
随后朝轻岫站起身,从柜子里取出被褥,铺到木榻上?。
虽说师思玄这边的生活条件相当清苦,但她好歹也是居住过流民草棚的人。
师思玄忽然开口:“你身上?有?杀气未消。”
朝轻岫正背向师思玄而立,听到对方的话后,身形有?着?一瞬间的凝滞。
师思玄看不见?朝轻岫的神情,却莫名觉得对方的面孔上?缓缓浮出了一抹温文?尔雅的微笑。
换上?了寻常学生服的少?年人站在屋内,黯淡的阴影仿佛挥之不去?的尘土那样,轻轻落在了她的袍袖上?,此时此刻,朝轻岫的声音堪称温柔:
“北臷使团。”
师思玄看着?她,点?了点?头,神色间竟大是欣慰:“做得好。”又道?,“下次需要动手,可以叫我。”
朝轻岫当时其?实先找的算是师思玄,可惜对方当时跟在应律声后面暗中保护,所以没见?到人。她瞧对方一眼,笑道?:“我以为师姑娘是内敛的性子。”
师思玄面上?露出一点?笑意:“本来不内敛。”
朝轻岫一扬眉:“然后?”
师思玄:“然后被师父送来读书?。”
朝轻岫:“……”
在重明?书?院的事?情结束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朝轻岫特地打听过师思玄在江湖上?的名号,得到的回复是“师少?居主是个非常手起刀落的脾气”。
朝轻岫想吐槽手起刀落似乎不是描述性格的形容词,不过没关?系,她已然意会?了……
此次藏入书?院,本是权宜之举,刚搬进来的时候连朝轻岫自己都没料到,自己会?一住就住到了七月中。
在此期间,江南一带几?次震动,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点?是孙侞近成功引发了皇帝的不满,预备将一批花鸟使——也就是六扇门?中的监察队伍——逐步派入江南,时刻准备抓人的小辫子,本地武林一时间风声鹤唳。
——其?实孙侞近本对此事?有?些怀疑,还暗中下令让伍识道?悄悄调查北臷使团之事?,可惜得出的消息竟当真是“阿拔高泰等?人雨天出门?所以行船触礁”这样见?鬼的结论,大大降低了他将黑锅栽赃到问悲门?头上?的成功概率。
来自京中的针对对问悲门?产生了一定影响,好在岑照阙武功高绝,依旧能够镇得住场。在此期间,身为门?主把兄弟的李归弦似乎对韦通判的办事?速度颇为不满,几?次提着?剑悄悄跑到书?院中,跟伙伴商量越狱砍人的可能性。
韦念安大抵也是感到了什么,终于松口,将应律声放了出来。
因为负责保管地图的缘故,朝轻岫一直等?到应律声重回重明?书?院都未曾离开。
今日午后,师思玄出去?接人,仅仅过了一刻功夫,就再?度推门?入内,招呼朝轻岫:“山长已经回来了,请你过去?见?面。”
其?实自从下狱以来,应律声已经被抹去?了官学中的职位,不过书?院中人大多?对她怀抱着?极为尊敬的心情,所以提及应律声依旧会?用旧时称谓。
朝轻岫放下笔。
她的桌子上?铺着?纸墨,摞着?书?籍,还平铺了一堆不知做什么用的瓶瓶罐罐,将本就不算宽敞的学生宿舍衬托得更加狭窄了三分。
这段时间,朝轻岫既然不得不暂居书?院,也就努力刷了下医学方面技能,还顺便蹭了些课听,同时勤勤恳恳交作业,争取不错过任何一个让书?院教学对本院生源质量心生怀疑的机会?。
朝轻岫:“好,我也正想去?见?应山长。”然后道?,“师姊姊,我刚刚做完功课,你能不能替我瞧瞧这篇文?章写得如何?”
师思玄随意扫了一眼:“等?回来再?瞧也是一样。”
朝轻岫笑道?:“你要是不肯看,我就不去?见?应山长了。”
师思玄叹了口气,无可奈何伸手去?接文?章,朝轻岫亦转身欲将作业递交过去?,然而松开手的那一刻,她却毫无征兆地屈起食指,在纸张上?轻轻弹了一弹。
这一弹轻若飞鸿点?水,然而仅仅一刹那间,纸张表面便震起一蓬粉雾。
粉雾飘向前方,师思玄惊骇之间,只觉手指接触纸面的地方已然失去?了知觉。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朝轻岫袖子一扬,数枚细针从中飞出,直刺对面之人身前要穴。
暗算之后,朝轻岫再?不停留,当下点?地倒飞,直接从窗口纵出,方才那个“师思玄”连连挥掌拍开飞针,接着?紧随于后穿出窗户,想要将她擒住。
外面活动的人很少?,只有?一位园丁打扮的人站在花坛边上?,园丁看见?,抬手从扫帚中抽出一柄长刀,她长臂挥动,霎时间,一道?刀光直奔面前的“师思玄”而去?,与此同时,朝轻岫竟停下了前奔之势,身形一转绕到追击之人后方,双掌齐挥,顺水推舟击向“师思玄”的后心。
朝轻岫很少?与人动手,最近一次还是在望月台上?与北臷武士较量了一招。
这段时日朝轻岫即使待在书?院当中早晚上?课,也始终没有?忘记钻研武功,如果旁人还以那一日的眼光看待她,必然要吃大亏。
中毒于前,被围击于后,来人与朝、颜两人拆了十数招后,被朝轻岫觑出破绽。
朝轻岫左掌破开“师思玄”的守势,右掌前击,重重在此人膻中穴上?。
一掌得手,玉璇太阴经的真气随之涌入,“师思玄”哼也不哼一声,立时仰面倒下,朝轻岫揭开来人面上?的遮掩,发现对方居然是书?院中的一位资深教学。
果然,北臷安插在此地的内奸并非只有?戴兰台一人。
对方也不知潜伏了多?久,又耐心等?到现在,才终于向朝轻岫发难。
颜开先点?了那位教学的穴道?,准备将人带去?给应律声处置,却见?对方脖子软绵绵地歪到一侧,同时口中流出黑血,居然已经服毒身亡。
“这就是北臷死士。”
朝轻岫双手笼在袖中,她垂目看着?眼前的景象,似乎叹息了一声。
自从应律声入狱,朝轻岫一直十分警惕。
她今日听到前者被释放的消息后,心中顿时浮起一个猜测——灾难过去?后,往往是人心神最松懈的时候,若是此地还留着?北臷的暗桩,且对方有?意暗算自己,今时今日就是个最不错的时机。
不过朝轻岫知道?北臷那边也有?乔装易貌之术流传,所以她早就与师思玄约好,每次进门?之前,都会?扣击五下门?扉,两轻三重,以作辨别。
又过了两刻,朝轻岫总算等?到了真正的师思玄,以及真正的应律声。
将近两个月没见?,应律声明?显消瘦了许多?,以前的衣服穿在身上?,有?种空荡荡的感觉。
朝轻岫微微蹙眉,以医者的直觉观测,她认为对方受了些外伤。
应律声:“方才我已经听思玄说过这些日子发生了何事?,一切承蒙姑娘费心。”
朝轻岫:“当日相见?时,山长曾以地图下落相托,在下幸不辱命。”她从怀中取出一直随身收藏的地图,双手托起,交到应律声手上?,然后道?,“山长是否已经知道?,我想问什么?”
应律声略想了想,道?:“若是旁人,应某尚且猜不明?白,但若是朝姑娘,大抵晓得你所为何事?。”
朝轻岫看向面前的人,好奇道?:“那请问山长,我想的对是不对?”
两月的牢狱生活让应律声的面颊变得异常瘦削苍白,一望之下就能令人联想起深秋的柏树,然而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却浮现出了一丝春日般温暖的笑意:“朝姑娘早已心知肚明?,又何须多?虑?”
朝轻岫也释然一笑:“事?关?重大,我实在有?些举棋不定。”然后向前一揖,道?,“诸事?已毕,在下家中尚有?杂务需要处置,今日见?过山长,明?日我与颜姊姊便要告辞离去?了。”
也就在此刻,沉寂已久的侦探系统再?次刷了下存在感——
[系统:“重明?书?院”地图失窃事?件已解决,用户获得侦探点?数20点?,获得名气值30点?。]
[系统:恭喜用户首次在一次案件中获得大于等?于二十点?的侦探点?数,奖励[随机礼包]×1。]
[系统:经检测,用户名气值已大于50点?,案件相关?人员将有?更高概率选择向你求助。]
朝轻岫用余光看了眼提示中的内容,顿时觉得北臷的暗探也算倒霉,要是使团那些人晚两天再?动手,起码能全须全尾回到北臷,当然他们可能难以预测一个突然跑来书?院送镖的江湖人还有?不知名侦探这么一个特别的兼职……
第47章
应律声跟着站起来, 她拍了拍空荡荡的腰侧荷包,道:“诸位应当知晓,应某因为办事不?力,已?被革职为民, 如今苦无生计。朝帮主若不?嫌弃, 可否容应某去自拙帮里谋一闲差?”
她的声音十分真诚, 仿佛是在发自内心为自己退休生活做打算,若是不?清楚内情的人在?此?旁听, 一定想不?到说话之人就是文武双全的重明书院前山长。
“……”
听到她的话, 一直老老实实守在?帮主身后的颜开先忍不住面露愕然之色。
颜开先原本觉得帮里成员太少, 武功说得过去的那些也都如自己?一样,算不?上真正?的一流高手,日后还?得想方设法替帮主网罗些可堪使用的人才。
在?她的滤镜中, 虽然自?拙帮家小业小, 不?过那些江湖上有本领的豪杰之士,只要了解到朝轻岫的能耐, 未必不?会?心甘情愿做她下属。
颜开先猜到了开头, 猜到了经过,猜到了结尾,没猜到的只有朝轻岫招贤纳新的速度。
原本在?她的想法里, 一流高手的投效, 怎么也得发生在?帮主扬名立万之后。
出门两月, 统共送了一趟镖,就招了两个新人——站在?赚钱的角度看,朝轻岫的工作效率很有限, 不?过颜开先此?刻倒是觉得,帮主此?次外出, 主要目的多半是为了增加帮内的人才储备的,只是自?己?此?前都未能发现帮主的深意?……
朝轻岫只是一顿,旋即便明白了应律声的打算。
对方大约是觉得朝轻岫牵涉太深,事情结束后恐怕会?遇上危险,所以?干脆过去施州,在?旁边保护她一段时间。
既然应律声如此?替自?己?考虑,朝轻岫也随即整了整衣袖,向前深施一礼:“承蒙厚爱,何?以?克当。自?拙帮愿请应前辈为供奉,日后前辈若觉帮里的日子沉闷无趣,自?拙帮上下亦绝不?留难。”
应律声道:“既然如此?,帮主不?妨再多留两日,等我将书院事情交割完毕,大家再一道出发。”
她在?重明书院住了许多年,私人积蓄大部?分都变成了各式各样的石碑,考虑到石碑不?便运输,应律声就干脆地将之转送给了书院方,自?己?只带一些书籍字画离开。
应律声又笑了一笑:“帮主来永宁府许久,因为我的事情,只怕还?没怎么逛过这里。”然后给朝轻岫推荐了很多手艺不?错的饭馆。
朝轻岫:“……”
她觉得应律声不?愧是身陷囹圄后会?引发多方救援的人,哪怕只是随口给出的建议,也挺符合当事人的喜好。
朝野上下想当寿州官学山长的人不?少,孙相一党与清流那边的大臣,早在?应律声被锁拿下狱时就已?经开始互相交锋,经历几番明争暗斗后,最终还?是点了一位叫做黄林钟的翰林过来,此?人的履历跟应律声有些相似,都是先得罪皇帝,而后被贬谪到地方,最终当了个没什么实权的学官。
这个消息传到寿州后,遗憾者有之、喟叹者有之、喜悦者有之,纳闷者也有之。比如朝轻岫,就实在?不?能理解当今皇帝的人力调派思路,毕竟各地官学都是培养大夏未来栋梁的所在?,对方分明不?喜欢跟自?己?对着干的人,却偏将人贬去教书,直接从根本上提升了储备才俊中愿意?跟朝廷唱反调的人数比例。
当然大夏皇帝的朝堂关系也不?用朝轻岫去操心,当应律声正?在?忙着交割书院事务的同?时,她也在?忙着收集药材。
寿州的商业比施州更加发达,只是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寻常人想买些在?江湖上用的到的东西?,也未必能找到门路,换句话说,就是只要能找到门路,做起事来便会?事半功倍。
而朝轻岫找的就是李归弦。
作为使得半个江南的武林势力尽皆俯首的门派,问悲门确实称得上底蕴深厚,朝轻岫托了李归弦替自?己?留意?红叶鬼针等草药,仅仅过去了三日,所有药材便尽数齐备。
对方用心,朝轻岫自?然投桃报李,临走时特?地告知李归弦:“桦水城的周老大夫如今正?在?自?拙帮内,贵门日后若要购置沉香丸跟化滞丹,直接找我们就是。”又道,“此?外还?有一事,北臷使团遭遇意?外后,孙侞近未必不?会?找机会?对问悲门动手,你千万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