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夏荷更是惊诧得变了脸色,看着我的眸光似是有些陌生,终究低头应了一声,“是,奴婢这就去。”
“去将吟霜唤进来。”夏荷将欲离开殿时,我又出声吩咐道。
“是——”夏荷迟疑一瞬,便走出了殿中。
“夫人。“夏荷去往坤泽宫后,吟霜很快就进了殿中。
“帮我找一件长袖绿裙,一双木屐鞋,还有些许铃铛过来。”我坐在镜前,梳理着长发,对着吟霜轻声吩咐道。
“夫人这是……”吟霜有些愣怔。
“去寻吧。”我没有多言,看着镜中黯淡的唇色,又点了些红脂涂上,这才整个人精神好了些。
夜色越来越浓,但见墨影铺地,花色朦胧,一片清幽寂静,室内银烛高照,低垂的幔帐被映得朦胧半透,隐约的馨香,在四壁间幽幽飘荡,温煦弥漫,令人生出慵懒倦怠之意。
“夫人,衣裳和您要的东西,都寻来了。”吟霜捧着崭新的衣裳和木屐,还有些许铃铛,走了进来。
“替我换上吧。”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轻声道。
“是。”吟霜迟疑一瞬,便上前替我换起了衣裳。
不一会儿,我便已穿好了绿裙,换好了木屐鞋,又将几串小铃铛系在了裙上,轻轻晃动着裙摆,清脆的铃铛声便发出声来来。
“夫人穿上这身衣服,真好看。”吟霜透过镜中,眼中的惊叹一览无遗。
我轻笑了笑,望着镜中的女子,仿佛又回到了那年桃花枝下,我与郑旦盈袖起舞的岁月,只是这双眸子早已不复最初的模样,流露着岁月里风霜雪雨的痕迹。
“西施!”正在这时,只听夫差有些发抖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我转过头去,正撞进夫差此刻焦灼的眸子,他看我完好的坐在镜前,话含在了嘴里皆化为了惊诧,呼吸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大王来了。”我轻轻一笑,勾唇道。
夫差一双狭长的眼眸如同黑曜石,带着星星点点的湿润,在我身上停留了很久才移开,缓缓向我走近,离我一步之遥时,嗓音带着一丝沙哑道:“你是故意骗寡人?”
“我……”
“你好大的胆子!”夫差未等我回话,便上前一把将我攥入怀中,戾声痛色道:“是不是寡人太过宠你,你竟敢诓骗寡人!”
“我……”身子被他拥得发紧,几欲喘不过气来,缓了好一会儿,我才将他轻轻推开,小声解释道:“西施,只是想给大王一个惊喜。”
“是西施错了,让大王担心了。”我又抬头看着他那双有些发红的眸子,柔柔地怯声道。
“西施,寡人究竟该拿你怎么办。”夫差轻叹一声,轻轻抚摸着我的面颊,掌心渗出了潮汗,眼底如一汪深潭,直直看进我的眼里。
我佯作羞得低下了头,轻声细语道:“西施,只是想跳一支舞给大王看,怕大王不来,所以骗了大王……”
“跳舞?”夫差眉头轻蹙,目光深沉得望起了我,这才注意到我这身衣裳与往日不同。
“是啊,大王可要看?”我佯作期待的朝他望去。
夫差看了我许久,这才嘴角轻勾,“能见西施起舞,寡人求之不得。”
我轻轻一笑,将夫差推得远了些,木屐踏在木板上,发出“铮铮嗒嗒”回声,和裙上小铃清脆欢快的“叮叮当当”声相互交织。
我肆意舞动着腰肢,轻云般慢移,旋风般疾转,回眸对着夫差浅笑,倾身起舞,小巧的银铃点缀于裙摆,顾盼回转间空灵清脆的铃声弥散开来,一颦一笑,尽是勾魂之态。
这是范蠡入宫前教的响屐舞,而我也只会这一支舞,从未想过我竟有一天真的用它来取悦夫差。
一舞毕,我微喘着气望向夫差,只见他直勾勾地凝望着我,目光迷离,仿若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大王……”我轻轻唤了他一声。
夫差终于回过魂来,他那深沉的眸底,望着我微微泛出湿润的光,透着欢喜,还夹杂着着难以言说的情愫,对着我缓缓伸出了手,“过来……”
我踌躇地缓着步子走向他,却见他眸底一暗,抢先一步便将我横抱而起,目光也变得灼热起来,眼底浓重的情意没有一丝一毫掩饰,如海水般波涛汹涌。
我羞得低下了头,任由他抱着我向床榻走去。
想来他今夜是不会走了。
第186章 江潮涌(八)
第二日,夫差依旧如往常般上朝,只是临走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夫人,昨夜之事,想必王后定是气坏了。”夏荷待夫差走后,进了屋,一边帮我梳理着长发,一边有些担忧道。
我敛下眸子,“不这样逼她,怎能让她露出狐狸尾巴。”
“夫人的意思是?”夏荷惊诧地看向我。
我笑了笑,没有言语。
她这些日子装出一副贤明的模样,欲与夫差修好,我又怎能让她得逞,我就不信,她还能继续装下去,只有她忍不住出手,我才能寻到机会让她与夫差的情分彻底决裂。
夏荷也不再多问,继续为我打理着发髻,梳妆完毕后,吟霜又为我送来了汤药和早膳。
食过早膳,我又浅浅小憩了一会儿,心中却是想着如何实行下一步计划。
“夫人,陈美人来了。”我轻轻睁开眼,只听夏荷的声音传了过来。
“快请,上茶。”
夏荷轻声应下,将陈美人迎了进来。
“姐姐。”陈美人进来,一见了我,便笑容满面,似是十分激动的模样。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高兴?”我看着陈美人,亦是随她笑道。
“听说昨夜,姐姐硬是将大王从坤泽宫请走了,这事宫中可是传遍了,还是姐姐有本事,想必王后现在定是恨得牙痒痒了。”
我轻笑一声,“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姐姐,依着王后的性子,想必她定不会善罢甘休,你日后,可一定要当心一些。”陈美人又对着我担忧道。
我点了点头,眸子变得幽深,就怕她将这口气忍了下去,这样便不好玩了。
“夫人,美人,请喝茶。”夏荷端了一壶热茶上来,给我与陈美人皆倒了一杯。
陈美人应了一声,掀开茶盖,轻咽了一口,夏荷收拾妥当便退了下去。
我又与陈美人说说笑笑,寒暄一番,并未多久,只听夏荷又走进了殿中,望着我踌躇道:“夫人,季夫人前来拜见。”
“喔?”我一听,面色微变,她倒是稀客。
“去请夫人进来。”我淡淡出声,倒要看看她来是要做什么。
陈美人听了亦是有些诧异,对着我附耳小声道:“听说季夫人与王后来往密切,她如今怀有身孕,姐姐可要多些心眼。”
我点了点头,一切皆在不言中。
过了一会儿,只见季夫人和她身边的嬷嬷随吟霜走了进来,只见她依旧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一只手摸着小腹,一只手搀在那嬷嬷的手中,望向我的目光中,隐藏着几分嫉恨,还有几分不明的意味。
“不知季夫人前来,有何指教。”我上前,唇角勾了勾。
只见季夫人瞧了身边的嬷嬷一眼,对着我强行牵扯了一个笑,“先前夭夭初来乍到,不知宫中规矩,对夫人多有无礼之处,今日,特地做了些家乡的糕点,向夫人赔礼。”
看她这副不情愿又不得不的模样,想必定是她身边的嬷嬷所教。
这嬷嬷这么快,就见风使舵么?
我冷笑一声,又觉得此事有些许蹊跷。
“好了,之前的事本也没什么大不了。”我轻笑一声,示意她坐了下来,“夫人坐吧,现在身子重,可万莫累着了。”
只见她缓缓坐下,夏荷上前,将茶壶里依旧泛着热气的茶水倒了一杯,递给了她,“季夫人,喝茶。”
“等等!”季夫人正要接过之时,她身边的嬷嬷高呼一声,将茶杯接过,试探着摸了摸杯身,又打开茶盖,轻吹了吹,又对着我们笑着解释道:“我家夫人喝不得太烫的茶。”
一番操作之后,这才重新递给了季夫人,季夫人轻轻咽下一口,又将茶杯放于案上。
“季夫人身边的嬷嬷,可真是贴心啊。”陈美人在旁,见状,捂着帕子笑了起来。
“嬷嬷,自小就惯着我。”只见季夫人眸子微动,倒是有几丝真情流露。
“夫人……”那嬷嬷听了季夫人如此,面色变得复杂起来,眼神竟是有几分躲闪。
我眉心一蹙,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正在这时,只听茶杯“嘭!”的一声,被季夫人掀翻在地,碎了一地。
“好痛,我的肚子……”只见她无力地从座上滑落下来,捂着肚子,头亦是冒起了冷汗,似是难受不已。
“夫人,你怎么了!”那嬷嬷惊骇不已,惊惶地蹲下身将她身子扶正,轻轻挪动她下身的裙摆,只见已沾染了血迹。
“这……这茶有问题!”那嬷嬷望了一眼地下碎裂的茶盏,颤着的手指直直指向我,对着我厉声控诉道:“容夫人,你好狠的心啊!”
我愣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惊诧中又带着一丝可笑,虎毒尚且不食子,可笑她竟然利用腹中的孩子来陷害于我,当真是可悲至极。
我跪坐在正殿之上,一言不发。
“王后娘娘,我家主子就是喝了容夫人的茶,这才小产,您可一定要为夫人做主啊!”那嬷嬷一边指着我,一边对着王后控诉道。
“放心,事关龙嗣,此事本宫会彻查到底,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凶手。”只见姬月瑶眉头紧蹙,接着又对我厉声怒道:“容夫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本宫,未曾害过季夫人。”我敛下眸子,跪在地上对着王后一字一句凛然道。
“娘娘,查出来了,季夫人是服用了藏红花的缘故,这才导致小产!”正当时,只见太医从殿外跑了进来,俯下身子颤着声音道。
“娘娘,奴婢方才带人去容华宫,地上残留的季夫人的茶里,确实查到了藏红花!”王后身边的侍女采薇这时也正合时宜的指正道。
“人证物证俱在,容夫人,你还有何话可说!”姬月瑶拍案而起,眼神变得狠厉。
我直勾勾地看着姬月瑶,看着她一副大公无私背后的得意与挑衅,轻轻一笑。
“怎么,没话说了?”姬月瑶渐渐向我走近,俯下身子就这样看着我。
“王后娘娘既然认定是妾身做的,妾身说再多在王后娘娘眼里也都是狡辩,不是么?”我仰起头,冷笑出声。
“哼。”姬月瑶冷哼一声,随即变了颜色,对着众人狠戾道:“容夫人蛇蝎心肠,肆意谋害王嗣,不罚不足以服众……”
“大王到!”还未等她说明处置,只听宫殿外传来寺人渠的声音。
众人皆屏气,看向缓缓而来的夫差。
“大王。”待夫差出现在殿门口,众人皆站起身,对着他恭敬行礼。
只见夫差看了跪在地上的我一眼,沉着脸一言不发继续向前走去,一甩袖坐了下来,扫了一圈众人,语气不轻不重道:“今日,很是热闹。”
“大王,季妹妹初来吴国,就这样无端被人害得小产,月瑶正在彻查此事。”姬月瑶见夫差前来,似是早有预料,对着夫差轻声道。
“那可查出来什么了?”夫差手指缓缓跳动在案几之上,对着王后问道。
“人证物证……”姬月瑶略一迟疑,瞧了我一眼,继续道:“皆指向容夫人,是容华宫里的茶里有藏红花,这才导致季妹妹小产。”
只见夫差眉心一扬,又瞧了我一眼,随口道:“茶都经了谁的手?”
“是……是容夫人身边的夏荷,亲自递给夫人的!”这时,只见那嬷嬷又跳了出来,对着夫差凄声道:“大王,您可一定要为主子主持公道!”
“是非曲直,寡人自会明辨。”夫差蹙眉,又向王后询道:“夏荷何在?”
“大王,王后,这奴婢招了!”正在这时,只见慎刑司的人拖着夏荷走了进来,我望过去,只见夏荷身上并无屈打成招的痕迹,只是此刻却一脸躲闪的望着我,我心底蓦地一沉。
“大王,王后,奴婢该死!”夏荷伏跪在地,颤颤巍巍道:“一切都是容夫人指使奴婢下的药,奴婢不得不从!”
“你……”我一脸惊愕地看着夏荷,又气又痛,过往的种种划过眼帘,我怎么也想不到,有一日她竟会背叛于我!
不,我不信。
可是王后背地用什么手段逼迫了她!
“夏荷!你说实话!是不是有人逼迫了你!”我眸子渐红,目光死死逼向于她。
“夫人,没有人逼迫我,您自己做的事,难道不敢认么?”夏荷却是愈发不敢再看我,对着我说着这话,却始终目光不敢直视于我。
“你!”我又气又急,只觉心口此刻都有些发痛,我捂住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
“大王,这奴婢都招认了,可见容夫人居心不良,心思歹毒,大王可还要念着旧情,罔顾宫规礼法?”姬月瑶望向夫差,言辞逼迫道。
“够了!”只听夫差对着姬月瑶冷斥一声,站起身走至我身前,将我缓缓扶起,“寡人相信她,不会做出此事。”
“大王!”姬月瑶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夫差,“大王如此袒护,这后宫日后臣妾还如何服众!”
“寡人说了,寡人相信她。”夫差沉着脸望向姬月瑶,一字一句都是维护我之意。
“既然大王这般罔顾宫规,妾身这王后之位也形同虚设,不如大王今日便废了妾身王后之位,以免日后遭受众人口舌!”姬月瑶似是气急,竟当着众人的面跪在了夫差身前,毫不退让道。
也是,她布了这么大个局,又怎么可能轻易松手。
“你!”夫差亦是退却一步,紧紧攥起了手心。
“王后娘娘这王后之位,确实德不配位。”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只听陈美人的声音传来,缓缓走进了殿中。
第188章 江潮涌(十)
“陈若棠!”姬月瑶听了陈美人所言,眸子中带着一丝惊怒与狠戾,“你放肆!”
陈美人瞧了王后一眼,不再如往日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而是径直走到了夫差身前,双手福了一礼,毫无畏惧道:“回大王,事发当时妾身正在现场,这容华宫的茶妾身也喝了,也让太医验了,其中却并没有藏红花的成分,当日那茶一直摆放在殿中,季夫人也是突然而至,容夫人又哪里来的时机去指使夏荷下毒!”
陈美人一字一句分析,说罢又对着夏荷冷声呵斥道:“你这背主的家伙,究竟是何居心!”
“我……”夏荷听了陈美人的话,面色变得不自在,支吾不出声来,目光又有意看向了王后,我也跟着看了过去,却见王后脸色亦是一变。
“混账东西!”夫差见此,眉心一皱,竟直直踢了夏荷一脚,夏荷捂住腹部瘫倒在地。
“究竟是谁指使你污蔑夫人!”陈美人又冷然出声,对着夏荷逼迫道。
“不,没有人指使我,是我,是我下的药!”夏荷猛得摇头,突然目光又面向我,凄声跪地求饶道:“是夏荷对不起夫人,求夫人赐死!”
我看着眸光泛红的夏荷,紧紧闭上了眼,从未想过遭人背叛是这种滋味,一颗心仿佛被人紧紧的握住,然后决绝的掏出,扔在了冰天雪地之中。
“大王!”就在这时,那嬷嬷又窜了出来,对着夫差继续道:“陈美人一面之词,不足可信,说不定这就是她们主仆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就是为了让容夫人逃脱罪名!夫人在容华宫出的事,容夫人定逃不了关系!”
“呵。”我听着这嬷嬷所言,忍不住冷笑出声来,一步一步走至她身前,“嬷嬷不去找真正的凶手,而是字字句句针对与我,我倒要问,嬷嬷是何居心!”
“你!你这妖女害了我家主子,竟然还敢如此毫无羞愧之意,当真是蛇蝎心肠!”那嬷嬷语塞,竟直接指着我的鼻破口骂了起来。
我又向她逼近一步,“后宫嫔妃皆知,我受大王宠爱,我既已得了大王专宠,为何还要堂而皇之在自己的宫殿内做出这种愚蠢勾当,杀害季夫人腹中的孩子于我有什么好处,嬷嬷如此针对于我,可是此事另有隐情!”
“你!”那嬷嬷向后退却一步,顿时失了方才的气势。
我冷笑一声,继续道:“如此说来,我还忘了一件事,事发之时,除了夏荷,也就嬷嬷经手过那一杯茶,我是不是也有理由怀疑,季夫人小产,也是嬷嬷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那嬷嬷听了我所言,面色大变,骇然得差些摔倒在地。
“放肆!”就在这时,姬月瑶突然厉声打断了我的话,“季夫人在你宫中出的事,你还倒打一耙诬陷季夫人,你可真是巧舌如簧,能言善辩啊!”
“怎么,王后娘娘听不得了?”我抬头看向姬月瑶,冷声一笑,“还是说,此事王后娘娘也提前知晓一二?”
“你!”姬月瑶脸色越来越难看,又将目光看向夫差,疾声痛色道:“这就是大王宠爱的结果,让她无法无天,藐视礼法,这般污蔑臣妾!”
夫差一直沉着脸一言不发,这才侧眸看向姬月瑶,墨色的眸底没有丝毫温情,“寡人就是这吴国的天,王后,你可明白?”
“大王……”姬月瑶蓦地失声,看着夫差,一脸不可置信与一丝恐惧。
“此事,到此为止。”夫差不再多话,背手而立,望着众人沉声道,显然是对此事不欲再深究下去。
我心底一笑,本来心底的那么一丝丝感动也荡然无存,他虽维护了我,却终究还是要包庇这背后真正的罪魁祸首,此事再继续查下去,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为了王朝安稳,后宫安宁,或许那个未出生的孩子,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在乎。
帝王之心,终究是冷酷无情的。
夫差说完,目光又看向跪伏在地的夏荷,“至于这等卖主的奴才,来人,拖下去,乱棍处死。”
“慢着!”我疾声道。
夫差目光一顿,看向了我。
我俯下身子,对着夫差祈求道:“夏荷跟随我多年,此事多少是妾身管教无方了,还请大王将夏荷交于妾身处置。”
夫差久久看了我一眼,终究长叹一声,“罢了,你自行处置吧!”
“寡人去看看季夫人,你们各自都散了吧!”夫差不再言语,只是神色疲累的抚了抚额头,便踏出了坤泽宫。
冷风凄凄,枯木婆娑,万籁俱静。
“你自己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坐在主殿之上,看着伏跪在地的夏荷,冷声道。
“夫人……”夏荷眸中含泪,望着我欲言又止,终究是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说。
“夏荷姐姐,你糊涂啊!我虽与你相处不久,可我知道你本性非此,你有什么苦衷,赶紧告诉夫人啊!”吟霜在旁,对着夏荷疾声道。
“我……”夏荷张了张口,又一次磕头在地,对着我凄声道:“夫人,是夏荷对不住夫人!求夫人赐死夏荷,夏荷没有任何怨言!”
我静静地看着夏荷,紧紧闭上了眼,再睁开时早已没了伤痛,缓缓出声道:“赐死?你想的倒是容易。”
“夫人!”夏荷闻声,惊惧地看向我。
“本宫最恨背叛,定要诛你九族方能泄恨!”我站起身,走向夏荷,佯作一副盛怒的模样,厉声道:“本宫这就去请求大王!”
“什么……”夏荷吓得瘫软在地,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我,“夫人,不……”
“你还不和我说实话!”我又坐回主座,俯视着夏荷,这个曾经与我患难多次的姐妹,我如何也不会信她会真的背叛我。
“我……”夏荷颤着声,此刻已泪流不止。
“是不是王后逼的你陷害于我!”我又拍案,逼迫质问于她。
“是。”夏荷跪着身子挪动至我身前,声泪俱下,“奴婢的弟弟在伯嚭大人府中当差,王后命人在慎刑司以弟弟性命前程相挟,奴婢……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不得已才……”
“你的弟弟,为何从不曾听你提及?”我惊怒不已,皱起眉质问道。
“奴婢……奴婢最早便是从太宰府出来的,被分在了芈美人处,芈美人是楚国奸细的事情暴露,是姬夫人替我求情,这才没被牵连。”夏荷缓缓道,似是回忆很久之前的事。
“所以,你一早就是她的人?”我只觉此刻五雷轰顶,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原来敌人的耳目早已藏在了我的身边。
“是。”夏荷红着眼,仿若打开了话匣,望着我不再躲闪,凄声道:“当初那个雪夜,是姬夫人给了我藏红花,一日复一日少量下在了夫人的膳食中,本想神不知鬼不觉让夫人小产,却不想被羲禾夫人捷足先登,一石二鸟,倒也称了姬夫人的意。”
“你说什么!”我只觉一阵瘫软,难怪在小产之前我的小腹会隐隐作痛,原来……
即便是没有羲禾夫人那一推,那孩子也是保不住的,姬月瑶,真是好毒的心思!
“夫人之前每次与大王欢好后,都会服用避子药,那个孩子是夫人在宫外的意外之喜,奴婢想着夫人内心应是不愿要的,这才听了姬夫人的命令,未曾想,夫人后来那般伤心,此一事,夏荷一直憋在心中许久,日日受着良心的煎熬,如今,终于能全部说出来了。”夏荷跪在地上,望向我带着一丝悔恨与愧意。
“你……你真是瞒得我好苦!”我望着夏荷,想起什么又厉声控诉道:“当初大王手中的瓷瓶,是不是也是你给姬夫人的,你一早就知道我的秘密,却从不拆穿我!”
“不!”夏荷却是即刻高声反驳道:“与夫人相处这么多年,夫人待奴婢推心置腹,奴婢也早已将夫人视作亲人,定不会做出这等事来!那瓷瓶是姬夫人在璋台宫又砸又烧中搜罗出来的,青筝阻止姬夫人,这才被她赏了板子,气绝而亡……”
“好。”我仰头笑着点了点头,笑得差些落了泪来,“你说你视我为亲人,为何还要给季夫人下药,这就是你说的亲人?”
“不,那药不是我下的,夏荷虽受姬夫人之恩,却从未想过置夫人于死地!”夏荷凄然出声:“在慎刑司,我就想着决不能屈打成招,却不想姬夫人以奴婢弟弟相挟,奴婢家中就只有这一个男丁,忠孝不能两全,奴婢实在……实在是……”夏荷说着说着愈发激动,猝然站起身来。
“夫人!终究是夏荷对不住你!下辈子,夏荷再为夫人牛马,偿还今生之愧!”
“嘭!”的一声,迅雷掩耳之间,一个身影撞在了容华宫的木柱之上,一抹鲜红刺向了我的眼,我僵在原地,张着唇,只觉浑身的血皆已凝固。
那轻飘飘的身影,却重重的落在地上。
“夏荷姐姐!”吟霜的哭喊声同时传来,这才将我魂魄唤醒。
“夏荷!”我奔袭至夏荷身边,抱住了她,看着她额上血流不止,大滴大滴滚烫的泪落了下来,我伸手轻抚在她的脸上,声音恐惧又带着一丝沙哑,“夏荷,你醒醒!”
“快去传太医!”我又对着吟霜疾声道。
“不用了……”夏荷似是睁了睁眼,迷离的瞧了我一眼,对着我释然一笑,终究又闭上了眼。
我试探着用手去探着她的鼻息,面容惨白,胸口剧烈起伏起来,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没有压制住胸口这撕心裂肺的疼痛,好似一柄刀子,一下一下的剜着我的心肺。
“夫人,你怎么了!”吟霜惊惧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是不是心疾又犯了!”
“我好恨。”我捂住胸口,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恨,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想直接冲进坤泽宫杀人,恨这万恶的世道,恨自己终究还是无能。
“噗。”一股腥血气又从喉间溢出,我死死咬住唇想忍下却最终还是从嘴角溢了出来。
“夫人!”轰然倒地前,隐约听见吟霜的呼唤声,再无知觉。
第190章 生死局(二)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再次醒来时,已躺在床榻之上,头部仍有一丝昡晕,我微微翕动嘴唇,却只能艰难地发着一丝嘶哑的声音。
“西施,你醒了!”隐约听着似是夫差的声音,我缓缓转过头,只见夫差正守候在身旁,眸中带着一丝惊喜,面上却是焦灼疲惫之态。
“大王……”滚动的喉咙间发出一丝声音,吐出的字眼微弱而混乱。
“夫人,您终于醒了,大王可是亲自守候了您一夜。”吟霜激动的声音亦在身旁传来。
“去给夫人煎药吧。”夫差对吟霜沉声吩咐道。
“是。”吟霜点头应下,便离开了殿中。
“你可好受些了?”夫差上前将我扶起靠在他的怀中,低着头对我痛切道:“太医说了,你是急怒攻心,心疾又复发了,西施,日后,万莫再吓寡人了。”
“让大王担心了。”我轻言出声,浅浅道。
“寡人知道,夏荷……”夫差看了我许久,复又握住我的手,正欲再言,却被我出声打断。
“大王,别说了!”我疾声道,力气大了些,又觉得心牵扯着隐隐作痛,我捂住心口,深深又憋了一口气,方才好受一些。
“西施。”夫差见状,连忙又为我轻抚着脊背让我能少一丝痛苦。
“此事,寡人……”夫差皱起眉,望着我露出为难之色。
“大王能信任西施,西施已经很高兴了。”我轻言出声,对着他轻轻牵起一个笑容,“大王有大王的思量,至于其他,西施已经不想计较了。”
“西施……”夫差一听,眸子隐隐闪动柔光,复又将我紧紧拥入怀中,“此事,是寡人让你受了委屈。”
我摇了摇头,望着夫差的眼睛,不含一丝情绪道:“西施并不委屈,最该伤心的,应该是季夫人才是。”
“她……”夫差提起季夫人,望着我面上又是一副愧色,长长叹了一口气,许久才喃喃道:“或许,是上天在惩罚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