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涯—— by翘摇
翘摇  发于:2024年06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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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明显吗?
不过既然亦泠问了,她也?不妨闲话两句。
“没?什?么,老奴就是觉得这日子是越来越像样了。”
亦泠:“……?”
像样在哪里?
像样在她每天被气得跳脚吗?
看出?亦泠的迷惑,曹嬷嬷乐呵呵地道?出?了缘由。
“夫人您瞧啊,以往你和大人倒是不拌嘴,可?是你们话都说不上两句呀。”
“有?时候大人忙起来,更是十天半月都碰不上面,这宅子里成日冷冰冰的,哪里像一个家了。”
“现在就不一样了,吵吵闹闹才是过日子,您看哪家的夫妻不吵架拌嘴的?这感?情就是越吵越好的!”
亦泠:“……”
不想听下去了,亦泠朝她竖掌示意她闭嘴,然后背过身去吃金钱酥。
曹嬷嬷确实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离开前?,忍不住又道?:“大人和您吵归吵,还不是让人去买了您最喜欢吃的金钱酥,他以前?可?不这样。”
“您看,这还让人过来请您回去,就给个台阶吧。”
“……”
曹嬷嬷倒是说完就走,留亦泠一人盯着桌上的金钱酥,满脑子都是“夫妻”二字。
完了呀。
再这样下去,真?的很难收场了!
不一会儿,房门突然又被叩响。
亦泠径直回头道?:“我说了我不舒服!”
话音落下,房门恰好被推开。
谢衡之就站在外头,直直地看着亦泠。
哑然半晌,亦泠还未开口,谢衡之便已经踏了进来。
“你哪里不舒服?”
没?想到他会亲自过来,亦泠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有?满眼?的慌张和无措被谢衡之尽收眼?底。
但谢衡之并不打算细究她在抗拒什?么。
反正,结果?都一样。
于是谢衡之站到了她面前?,问道?:“真?不回去?”
“不回。”
亦泠说,“我就想在这里待着。”
“行。”
听见他这满不在乎的语气,亦泠稍松了口气。
可?一转眼?,却见他径直走向了床榻。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预料,但真?看见他坐下来时,亦泠还是很震惊。
“你、你干什?么?”
东厢房的床榻本就小得多?,谢衡之又身材颀长,往床上一坐,几乎就占据了大半的位置。
“我也?在这里过夜,不行?”
亦泠:“……”
堂堂谢大人,怎么非要在这种小事上与?她纠缠不休?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如此无赖呢!
“你非要这样缠着我吗?!”
似乎是预料到了亦泠会这么说,谢衡之并不意外,还认了这个说法。
“就允许你缠着我,不能我缠着你?”
“那能一样吗?”
亦泠说,“我那是情有?可?原!”
谢衡之紧盯着亦泠。
“我就不能是情有?可?原吗?”
“你能有?什?么——”
话说到一半,亦泠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突然哑了声?。
他的“情”和她的“情”好像不一样。
不、不行……再争执下去,他就要把话挑明了。
意识到这个可?能,亦泠扭头就走。
但刚走出?去没?几步,看见四处熟悉的灯光,她再次顿住了脚步。
走又走不出?这谢府,她能躲到哪里去?
在亦泠僵住的时候,谢衡之也?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的背影,似乎是笃定她会回头。
许久之后,亦泠果?然回头了。
只是她的神色不再那般急切,而是闭了闭眼?,很为难地说:“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可?就连这句话,谢衡之也?不意外。
“为什?么不可?能?”
亦泠不明白他为何要非要她说出?一个理由。
明摆着的态度还不够吗?
好不容易压下来的慌乱又卷土重来,亦泠在袖中攥紧了手指,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们就像以前?那样不好吗?”
谢衡之:“以前?哪样?”
他的声?音并不大,甚至连语气都十分平静,却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
以前?哪样?现在又哪样?
诚然,他最初的打算就是顶着夫妻的名头,让她在这谢府里和谢萱一般地荣华富贵也?就够了。
可?他若是改变主意了呢?
她到底明不明白,他们是圣上赐婚,若非黄土白骨,这辈子都是夫妻,别无他路。
而他能做的都为她做了,不能做的也?为她做了,难道?连这个改变主意的资格都没?有??
谢衡之盯着沉默的亦泠看了许久,终于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亦泠猛然退了一步。
“你别这样!”
“我怎么了?”
谢衡之看出?她想躲,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拽到自己身前?,“我是你名正言顺的丈夫,我做了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情吗?”
看着他眼?底浮起的怒意,亦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现在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好像就是铁了心要跟她做真?夫妻。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又不能说出?真?正的原因。
“……要不然你纳两个妾室吧。”亦泠脑子里一团乱麻,几乎是说一个字想一个字,“要么三个四个……五个六个都行,我绝不多?话。”
话音落下,亦泠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捏得生疼。
抬起头,果?然见谢衡之的脸沉得滴水。
“你现在倒是大度了。”
许久,他才阴恻恻地笑着说,“不是离了我不是吗?是不是到时候我有?了别的女人,你还得跟我们挤一张床上?”
知道?他在挖苦,但亦泠现在没?有?足够的思绪去和他理论。
她昂着下巴,倔强地盯着他。
“可?以啊,我又不在乎。”
亦泠的声?音很轻,却重重地砸在这间屋子里。
谢衡之手上的力道?松了些,脸色却越发黑了。
他紧紧盯着亦泠的眼?睛,仿佛想看出?她这话是否真?心。
可?是他只看到决然和抗拒。
许久,谢衡之终于开了口。
“那你在乎什?么?”他问,“你是不是心里还想着那个男人?”
哪个男人?什?么男人?
亦泠蒙了一瞬,才回过神。
怎么又说到那个呼延祈了!
“我没?有?啊!”
亦泠急得想跺脚,“我心里早就没?有?他了!”
“那为什?么不能有?我?”
终于,谢衡之还是直白地问出?了口。
亦泠望着他漆黑的眼?睛,在他情绪涌动的眸光里,竟感?觉到了自己心里的一丝不确定。
“当然不能有?你!”
感?到自己思绪逐渐混乱,亦泠眼?一闭心一横,决然说道?,“全天下男人死光了都不会有?你!”

夜半时分,一轮弯月挂在树梢,随着轻风晃动。
空荡荡的东厢房犹如战后沙场,寂静无声,只?余下可闻不可见的硝烟味。
亦泠来回踱着步,走来走去,却?始终挥不去脑海里那些声音——
“那为何不能有我?”
“当?然不能有你!全天下男人死光了都不会有你!”
这?话说出来时只?觉得痛快,可如今回想,简直是把自己推进了绝境。
这?不是相当?于把谢衡之的自尊和脸面踩在了脚下还啐了两口吗?
想起谢衡之听见她这?句话的眼神,亦泠是真为自己捏一把冷汗。
尽管他?最终只?是拂袖而去,连原因?都没有追问。
可他?当?时的脸色,是亦泠从?未见过的黑沉。
心里烦恼不堪,亦泠忍不住走到窗边,轻轻推开支摘窗一缝,朝寝居望去。
谢衡之似乎也还没睡。
宁静如深潭的院子里,他?的身影落在窗前,久久不动。
他?在想什么呢?
在亦泠浮想联翩时,他?的身影突然动了动,似乎也朝这?边看了过来。
亦泠打了个寒噤,立刻关上了窗。
随即又慌忙地坐到床上去,连罗帷都一把拉了下来。
待心跳平复些许,亦泠再看着眼前飘飘荡荡的罗帷,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谢衡之连一句话都没说呢,她就自己把自己吓成这?样。
若是他?当?真有什么打算,岂不是都不用动动手指头。
思及此,亦泠自嘲地笑了笑。
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她现在百般忐忑又有什么用?
当?时的情况,她如果不这?样做,难道就有更好的办法吗?显然没有。
走到这?一步田地既是注定的事情,她只?能听天由命。
至于明?天要?怎么办,就等见到明?天的太阳再思考吧。
亦泠抬头望着承尘,闭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随即熄灭了所有烛火,在一片寂静中躺上了床。
许是因?为这?一个多月都不曾睡过一个好觉,亦泠原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一整夜,谁知?闭上眼睛后,没一会儿便失去了意识,连梦都没做一个。
再睁开眼时,天光已?经大亮。
婢女们忙碌的低语声混杂在春日的鸟鸣中,和往常的每一个清晨并无区别?。
不一会儿,曹嬷嬷也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
见亦泠已?经坐起了身,很是诧异:“夫人这?么早就醒了?”
亦泠没说话,只?是掀开罗帷下了床。
明?晃晃的日光透过窗棂洒在屋子里,将砖面也照得和煦。
一切如常,似乎并没有亦泠预想中的暴风疾雨。
甚至连钻进来的微风都是暖的,好像在安抚亦泠的不安。
她又往窗外?看了眼,还没开口,曹嬷嬷就说道:“大人已?经走了。”
已?经走了?
亦泠眨了眨眼,才恍然回神。
这?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吗!
她果然还是多虑了,大权独揽的谢衡之哪有那么多心思耗在这?些情情爱爱上面。
说不定他?前几?日的行为也只?是打发漫漫归程的无趣罢了。
待今日进了宫,他?又该回到一日万机的日子,或许连昨夜发生了什么都忘了。
这?般想着,亦泠连压在心里的最后一丝沉郁都消散了。
仔细地梳洗后,又专程换上了新做的春衫。
曹嬷嬷也如常地伺候着她,动作有条不紊。
唯独到了用早膳的时候,看着空荡荡的桌面,她才一拍脑门儿,懊恼地说:“后厨不知?道夫人睡在东厢房,想必已?经送去寝居那边了。”
说着便要?出去:“老奴这?就去叫人送过来。”
“不必折腾了。”
亦泠摆摆手,“我过去就是。”
她总不能在这?东厢房躲一辈子。
到了寝居,曹嬷嬷推开门,亦泠看见桌上已?经摆好了早膳。
不过怎么摆了两副碗筷?
亦泠顿住脚步,张望四周一番。
屋子里确实没有谢衡之的身影,想必是他?没来得及吃点东西便走了。
思及此,亦泠便自个儿坐了下来。
乳饮和甜点是她的口味,对?面摆着的清粥小菜显然是为谢衡之准备的。
可是他?已?经走了,若是没人吃,岂不是浪费了?
于是亦泠决定雨露均沾,伸手去拿对?面那碗盛好的粥。
谁知?刚端起来,身后便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亦泠似是预料到了什么,慢腾腾地回过头,果然和谢衡之撞了个四目相对?。
思绪凝滞了那么瞬息,亦泠立刻扭头去看曹嬷嬷——
你不是说他?已?经出去了吗?
曹嬷嬷则是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
我不知?道啊!
在主仆二人来回递眼神的时候,谢衡之已?经跨了进来。
什么都没说,迳直在亦泠对?面坐了下来。
然后目光落在了亦泠手里的那碗清粥上。
亦泠:“……”
她默默把碗放了回去,然后垂下眼睛,拿起了自己的筷子。
耳边顿时只?剩汤匙刮蹭碗壁的声音。
亦泠一直埋头吃饭,对?面的人也没有开口说过话。
曹嬷嬷站在一旁看了许久,差点以为这?两人互相看不见对?方。
直到他?们的筷子在夹向?同一块儿糕点的时候碰到了一起——
对?,快说说话,吵两句也好啊!
曹嬷嬷眼睛都快黏在那两双筷子上了。
可是紧接着,就见亦泠默不作声地放下了筷子,端起乳饮喝了起来。
曹嬷嬷:“……”
不过亦泠倒是趁着这?个机会偷偷觑了谢衡之一眼。
他?的面容看不出一丝情绪,吃东西的动作也慢条斯理,就连此时的沉默似乎也是合理的。
唯独眼下那点隐隐的青黑……
亦泠一时有些记不清,他?昨天可有这?样的疲态?还是前几?日在舟车劳顿中便已?经……
正出神地想着,耳边突然响起一道轻响。
亦泠倏然抬眼,见谢衡之搁下了碗,起身就走。
亦泠还没回过神,他?已?经踏出了寝居,只?留下一股凉飕飕的风。
片刻后,亦泠看了眼他?那没吃两口的粥,又转头去看曹嬷嬷。
曹嬷嬷痛苦地闭上了眼。
暮色四合,余晖洒在宫殿的黄色琉璃瓦上,流光溢彩,再不似冬日间阴寒。
太子从?太一宫里出来,见谢衡之站在檐下等他?,长身玉立,神色疏淡,似是在出神。
“瑾玄?”
谢衡之闻声回头,向?太子躬身行礼。
太子笑了笑,问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先回去了,竟还在等我。”
“不急这?一会儿。”
谢衡之后太子一步下了阶梯,问道,“圣上已?经歇下了?”
“嗯,父皇近日的精神都不大好。”
他?侧过头,说道,“不过这?回祭祀带回的虎石让他?很是开心。”
“那就好。”
两人许久未见,一个去了松远县解决瘟疫,另一个人则是离京祈福。
都是为了同一件事,今日太子也回京交差了,自然有许多事情要?交流。
一路说着,不知?不觉到了去往东宫的路口。
谢衡之交代了个大概,转头见太子似乎要?和他?一起出宫,便问道:“殿下不回东宫?”
太子“嗯”了声,“今日去别?院。”
谢衡之瞥他?一眼,不用追问也能猜到个大概——
太子妃娘娘恐怕又没给太子好脸色,去别?院住着,至少两人都眼不见心不烦。
所以啊,这?世间的夫妻,无论?是天潢贵胄,还是普通平民,都各有各的不顺。
“娘娘毕竟是太子妃,殿下这?样日日避着,恐怕也不妥。”
听见谢衡之突然的劝慰,太子愣了愣,才轻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是舒方看别?院的花开得好,特意去小住两日。”
谢衡之:“……”
看他?神色微暗,太子又道:“你呢?若是不急着回府,便随我一同去别?院赏花喝酒吧。”
闻言,谢衡之抿唇不语,只?看着前路。
天都快黑了,路都看不清,还赏花。
“改日吧,今日臣家里有贵客。”
关于谢府有贵客这?件事,亦泠丝毫不知?。
清晨谢衡之前脚进了宫,她后脚就离开了谢府。
原本外?出了一个多月,是该留在家里好生歇息。
可昨天和谢衡之闹了这?么一通,明?眼人都能看出亦泠情绪低落,于是锦葵便劝她出去散散心。
这?样好的天气,光是湖中泛舟就耗费了半日时光。
而后再去听曲吃茶,东市闲逛,一眨眼天色就暗了。
回府的路上,亦泠靠着马车里,不由得又犯起了愁。
虽说看样子谢衡之不会把她怎么样,但终归算是撕破了脸。
想起他?今日那张冷冰冰的脸色,亦泠心头还是沉甸甸的。
待马车停靠在了谢府门口,亦泠更是沉沉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无波无澜,才探身下车。
谁知?她双脚刚刚落地,就看见了同样从?马车里下来的谢衡之。
亦泠:“……”
目光相接的那一刻,四周好似起了凉飕飕的风。
特别?是当?谢衡之看见锦葵手里的大包小包时,眼神似乎又冷了些。
事已?至此……
亦泠叹了口气,理了理衣襟,打算当?作没看见他?,迳直进府去。
谁知?她刚迈了两步,谢衡之突然朝她走来。
亦泠直觉不妙,连忙后退了一步。
见她这?模样,谢衡之嘴角勾起了一抹讥笑,却?伸出手来,牵住了亦泠。
亦泠瞪大了眼,不明?白他?这?是何意,只?下意识想抽出自己的手。
结果谢衡之力道很大,根本不容她挣扎。
“你……”
刚说出一个字,亦泠突然听见了府内响起一阵脚步声。
她立刻扭头看过去,只?见一位陌生却?端庄秀丽的中年妇人匆匆走了出来。
亦泠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妇人,可不知?为何,看着她的容貌,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还没等她想明?白,那妇人便已?经跨出了门槛,泪眼汪汪地看着她,说道:“泠儿!娘可盼着你了。”
娘??!!
“砰”一声,亦泠清晰地听见自己脑子里的雷鸣轰炸,四肢都失去了知?觉。
是、是商夫人吗?
是她现在的“亲娘”吗?!
亦泠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妇人,嘴半张着,刚刚站到地面上的双腿也僵住不动,唯有瞳孔剧震。
直到曹嬷嬷跟了出来,殷切地说:“咱们小姐见到夫人真是高兴坏了!”
亦泠仿佛石化了一般,对?上商夫人激动的目光,哪儿有心思想什么谢衡之,耳边嗡嗡作响,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商、商夫人会怎么出现在上京,怎么会出现在她面前。
“泠儿,你瘦了。”
看见亦泠愣怔的模样,商夫人倒也不意外?,带着哭腔说道,“你不认识娘了吗?”
她这?句话如同一记惊雷,终于震醒了亦泠,连忙张口道:“……娘,您、您怎么来了?”
商夫人擦擦眼角的泪,想上前握住女儿的手。
可是见她震惊又无措的模样,心知?她或许还没原谅自己,便说道:“是大人让我来的,她说你想家了,便让我来上京做客,陪伴你一段时间。”
谢衡之……
亦泠这?才如梦初醒,惊觉谢衡之还站在她身旁。
原来他?来牵她是为了在商夫人面前做戏。
她转头看向?谢衡之,无措与震惊在眼里飞速划过。
但顷刻间,她还是装出了一副感?激的模样。
可是情绪来得太勉强,她想“道谢”,却?根本张不开口。
好在谢衡之并未等着她开口表达谢意。
“你们母女二人好生说说体己话去吧。”
他?那冷冰冰的眼睛不知?何时浮出了温柔笑意,说完又看向?商夫人,“岳母远道而来,快些进去歇着吧。”
说罢,便将亦泠的手递向?了商夫人。
与此同时,曹嬷嬷也上前从?另一旁搀扶住亦泠,说道:“外?头风大,您赶紧进去吧,夫人也刚刚才到呢!”
亦泠僵硬地点点头,迈步前,还是侧头看了一眼谢衡之。
“多、多谢大人。”
谢衡之盯着她的眼睛,并未说话,陪着她们一同进了府。
待跨过了垂花门,他?才摸了摸自己的掌心。
全是她的冷汗。

商夫人到谢府的时间有些许尴尬。
无人提前告知?,谢老夫人已经用过了晚膳,来不及好好招待,匆匆忙忙地出来相见,一个劲儿地表达歉意。
这事儿确实办得?不妥,但商夫人并不敢端架子,话?里话外都是表示理解。
谢老夫人感念商家通情达理,又见商夫人风尘仆仆,连忙让她先去歇息,明日自会安排好一切。
于是这一通寒暄很快便结束了?,前后不过半个时辰。
之后谢衡之将?亦泠母女二人送至东厢房外,称自己去书房做事,让她们好好说话?。
屋子里。
亦泠和?商夫人相对而坐,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耳边唯有曹嬷嬷和?锦葵更?换床铺的动静。
阔别一年,商夫人看着眼前的女儿,容颜未变,却觉得?有了?几分陌生?。
许久,她才开口道:“泠儿,你一切都好吗?”
“都好,一切都好。”
亦泠不敢直视商夫人,始终低垂着眼眸。
这样的反应,都在商夫人的意料之中。
虽心酸,却也知?道隔阂的消散是需要时间的。
因此她没有再提什?么往事,只是关切地问着亦泠在上京的衣食住行。
亦泠一一应对着,却惜字如金,宁愿少说也不能?错说。
久而久之,商夫人也在这样的一问一答中败下阵来,屋子里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恰好这时曹嬷嬷领着婢女们端了?晚膳进来。
默然无语的两人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向曹嬷嬷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曹嬷嬷一边布菜,一边打量着二人的神色,忽然道:“小姐这些日子一直挂心老爷的身子呢。”
亦泠立刻顺着她的话?点点头,问道:“爹……他身子如何?”
听到亦泠的关心,商夫人终于松了?口气。
还以为她已经丝毫不关心家里的情况了?呢。
“最近还真?不太好,”商夫人说,“到了?夜里总是整宿整宿地咳嗽。”
“请大夫瞧了?吗?”
亦泠问。
商夫人抬眸看了?一眼,眉心微蹙。
“钟大夫日日都来给你爹号脉的呀,十?多年来都是如此。”
亦泠心头一跳,手指又攥紧了?衣袖。
好在商夫人并未多想,只是叹了?口气,又道:“对了?,你哥哥定亲了?。”
亦泠决心不再多嘴,便只是点头道:“挺好的。”
说完,却见商夫人紧紧盯着她。
等了?半晌,商夫人才说:“你都不好奇是哪家姑娘吗?”
“……哪家姑娘呢?”
“就是外夫人的外孙女。”
商夫人说,“虽说性子温吞了?些,却是会照顾人的。”
亦泠依然只是点点头,“能?好好过日子就好。”
好什?么呀好?
商夫人诧异地看着亦泠,心想你不是一直不喜欢这家人吗?
若不是哥哥身子骨太差了?,也找不到更?好的人家,怎么会轮到她呢?
看着商夫人的眼神,亦泠知?道自己又会错意了?。
一时间又僵住,不知?怎么圆话?时,一旁的曹嬷嬷突然开口道:“夫人赶了?一天路,赶紧吃点东西吧。”
“是啊。”
亦泠实在不想再多说一句,连忙拿起筷子,去夹自己面?前的鱼肉,“娘先吃点东西吧。”
“哎——”
曹嬷嬷刚想说什?么,亦泠就已经将?鱼肉夹到了?商夫人碗里。
商夫人看了?看自己碗里的鱼肉,又抬头,怔然望着亦泠,脸色顿变。
“泠儿,你、你连娘吃素多年都忘了?吗?”
话?音落下,亦泠整个人如同石化?。
僵硬地垂下眼睛,才发现整桌菜色,除了?摆在她面?前的清蒸鲈鱼和?乌鸡汤,其他的竟全是素菜。
戌时一过,整个谢府都安静了?下来。
各间屋子关起门来,似乎都歇息了?。
然而东厢房里,长?途跋涉的商夫人还未沐浴更?衣,神色焦灼地坐在椅子上,曹嬷嬷则垂首敛目地站在她面?前,不敢说话?。
此番来京,商夫人原本有许多事情要问曹嬷嬷。
比如女儿和?谢衡之平日里的相处如何,当真?是她信里说的那样恩爱吗?以及当初胡拔联姻的来龙去脉,可?有人察觉女儿和?呼延祁的过往?
当然,她也好奇为何谢衡之派人将?她请来上京,却没告诉任何人?这样的失礼,可?不是一句忙忘了?就能?忽悠人的。
但这一顿饭吃下来,商夫人已经完全不在意这些事情了?。
“泠儿怎么变得?这么奇怪?”她问道,“连我?吃素都不记得?了?,她是不想认我?这个母亲了?吗?”
曹嬷嬷立刻说道:“怎么会呢!小姐只是、只是离家太久,有些记不清了?。”
哪有离家一年就把自己母亲的习惯都忘记了?的?
商夫人摁着胸口,感觉自己的心里越发不安。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又细心养了?二十?年,商夫人是最熟悉自己女儿的。
刚坐下来时,她便已经感觉到了?陌生?,但她以为是因为两人心里都各有结缔才会这样。
这会儿回想起来,问题的症结根本不在此处。
“当年那些事当真?对她刺激这么大吗?我?怎么感觉她变得?好陌生?,她看的眼神仿佛不认识我?了?一般。”
不止眼神,就连一颦一笑,说话?的语气和?声调都和?她记忆里的女儿不一样。
若是在她们二人之间挡上一座屏风,不看着脸,光是听亦泠说话?,商夫人觉得?自己可?能?都听不出来这是自己女儿!
“到底发生?了?什?么?”
商夫人回过头,厉声问道,“小姐是不是出过什?么事?”
曹嬷嬷闻言,脸色唰一下白了?。
看着商夫人质问的眼神,她心知?这纸终究是要包不住火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夫、夫人,老奴罪该万死!半年前没、没看好小姐,让她不小心落了?水,之后便……”曹嬷嬷战战兢兢地说,“便失忆了?!”
“失忆??”
商夫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连声调都拔高了?不少,“什?么失忆?!”
这一声把曹嬷嬷吓得?又是一哆嗦,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而商夫人在她的沉默中也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在谢府,难免隔墙有耳,立刻又摁下了?自己的情绪。
再次坐下来后,她脑子转过弯了?,咬牙切齿又压着声音说道:“你这个刁奴,这么大的事情都敢瞒着我?!”
曹嬷嬷自知?有错,无可?辩驳,只一个劲儿地磕头。
当初她作为陪嫁来了?上京,本就是带着监视和?管控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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