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成系祸水by不配南
不配南  发于:2024年0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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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再道些闺中琐事……
此时忠毅侯府的嬷嬷上?前来,道寿宴将至,烦请楚潇潇移步去后?厨再确认下菜色,尤妲窈眼见她庶务繁杂一时脱不?开身?,便也不?好再叨扰,告别之后?,扭身?回往小花枝巷去了。
夜晚的山林在璀璨月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肃穆,夜风不?仅将所有枝桠都吹得簌簌作响,也将苍鹰的啼叫与?野兽的低吠远扬,在无尽的黑暗中,仿若有种神秘又恐怖的力量蛰伏已久,只待猎物入笼。
曲折狭小的山径尽头,传来吱呀作响的车咕噜声,两辆车架悠悠行驶而来,连同车夫与?在旁御马护卫的小厮,约莫拢共只有六七个人,山路崎岖不?平,碎石颇多,车前悬挂着的那块“冯”字木牌,随着车身?而微微晃动。
车上?坐着的,正是冯得才。
他虽才学平平,可之前因着与?忠毅侯府的婚事,依旧很?被?族中耆老们看?重?,无论是钱财还是资源皆任他调遣,合族都盼着他青云直上?之后?,能扶植族亲兄弟,谁也未曾想得到,他竟昏头犯了错,被?忠毅侯府嫡女退了婚,甚至连神武营的差事都丢了,还使出诸多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彻底遭了忠毅侯府的厌弃。
树倒猢狲散。
以往冯得才得意时处事猖獗,现一蹶不?振了,自是人人都要来踩上?一脚。
冯家虽说家世不?显,可族中不?乏其他在朝中任职的子弟,若是受到此事波及,遭那护短的忠毅侯打压弹劾可如何是好?且若是他私放印子钱之事一旦被?捅漏出来,只怕全族都要被?连累,所以族中耆老经过商议,决定?彻底与?他撇清关系,甚至将此人名?字都从族谱除名?。
冯得才在处处碰壁,遭尽了冷眼嘲笑的情况下,明白这富贵繁华的京城是再也容不?下他,心灰意冷之下,只得收拾细软独自个儿?回老家。
罢罢罢,功名?利禄这辈子是宵想不?上?了,可好在多年来敛收了不?少财物,也足够他安度余生,乐享晚年了。
冯得才的身?躯随着颠簸的车架微微摇晃,正百无聊赖自我安慰着……蓦然,随着车夫的“吁”声,车架顿停在了原地,他眉头一蹙,提手?撩起垂落的车帷,蹙着眉头问了句“怎么了?”
车夫并未说话,只睁大了眼睛惶惶望着前方的暗处,流露出惊恐万状的神情,冯得才亦察觉出了不?对?劲,侧起耳朵,只觉漆黑的古林深处有异样传来……
先?是传来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音。
然后?那声响越来越密,越来越急,刀剑摩擦激烈地碰撞着,在暗夜中甚至能看?见四溅的火星,好似一场卷着风驰电掣而来的狂风暴雨,令人无法抵挡!
深夜的暗谧,让人根本分不?清林中究竟藏了多少人。
好似被?千军万马包围,压根不?可能有还手?的余地。
“冤有头,债有主。
我等漏夜前来,只为取冯得才一人性命,其余闲杂人等,若想活命便速速离去!”
这世上?舍命护主的忠仆少之又少,性命攸关之下,压根没有半分犹豫,立即作鸟兽散逃命去了。
在车前悠悠灯笼的烛光照射下,冯得才的面庞扭曲到了极致,他惊惶到眸光震动,脚底一软跌落在车架上?。
得罪的人太多太杂,他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谁要置他于死地,只泪涕横流,将头磕得框框作响,“若我以往有何处得罪之处,烦请各位大爷开恩,饶小的一条性命,这车上?的细软我可尽数不?要,权当是我孝敬各位……”
现下求饶,却是迟了。
黑暗中人眼见那些奴仆小厮逃得差不?多,是时候改动手?了,打头的首领便微微扭头,冷声朝身?侧的属下们吩咐。
“主上?吩咐,莫让他死得太痛快。
那便扭断四肢,避开要害,戳几个不?致命的血窟窿,再将其扔去秃鹫谷,让他眼铮铮看?着自己被?鸟兽啃食干净吧。”

赵府,书房。
两侧色梨花木高阁书架上,书册被分门别类竖立着,每一本都微微泛黄,册名旁大多都用小篆标着注解,可见它们都被主人翻阅过无数次,暖煦的阳光,透过长条形的床橼,洒在了摆满了笔墨纸砚的书桌上?。
桌旁的男子面如冠玉,气?质温润,身上着了件青色圆领长袍,正挽起袖袍在作画。
手腕翻转,蘸墨落笔,在纸上?不疾不徐落下……一举一动间,尽显世家公子的矜贵。
画毕,笔停。
赵琅将指尖的狼毫轻放,搭在了?书桌左侧的那方墨砚上,纸上?墨迹未干,在光照下?透着微微润泽。
那是副仕女图。
画上?的女子杏腮桃脸,曲眉丰颊,一双眸子柔媚似水情丝缠绕,正含笑?熠熠,垂手静立在五颜六色的万花丛中,合身?的衣裙勾勒出她傲人?的身?姿,在逶迤在地的长裙的承托下?,气?质愈发绝尘。
灿过百花,耀如春华。
……这对尤大娘子的思念之情,都快要?溢出画纸了?!
随伺的小厮,一眼认出画上?之人?,看向赵琅的眸光有些许复杂,终究忍不住开口?劝道,
“……公子,那尤大娘子近来?又闹出许多事情,您还是莫要?再与她粘连不清得好。
上?次您相邀她于书斋一会?,她不也?没来?么?害得您等了?那么许久,想来?也?并未将您放在心?上?,您便莫要?再念着她了?……”
这些话显然很不得心?,眼见赵琅眉间蹙起,眼风斜扫而来?,小厮识相闭了?嘴。
赵琅默了?几息,也?不知道是在说服小厮,还是说服自?己,
“她之前从未失约过,唯只那次没来?……且不是也?解释了?,是家中族亲乍然生病么?”
小厮咂舌,
“公子竟还在为她开脱?
饶是情况特殊,可现在都过去半旬了?,她若心?中有您,早就?再次相邀,将您在这儿?吊着,又像什么话?且外头都传,她正与那冯得才粘连不清……”
这话怼得赵琅一窒,眉头愈发蹙深了?几分。
话头一起,便再也?止不住。
小厮是自?小陪伺长大的心?腹,早起陪读夜里磨墨,多年下?来?早已不止是主仆情谊,他实在是忍不住为自?家公子鸣不平。
“小的只为公子委屈。您乃堂堂陛下?钦点的探花郎,举世无双的翩跹贵公子,想要?娶谁家的姑娘娶不到?饶是尚公主都使?得!却偏偏对那个尤家大娘上?了?心?,她哪里配得上?您?饶是没有那些污言秽语,她也?不过就?是个小官家的庶女,扔在京城的贵女圈中压根就?没有一处是拔尖的,公子若只是单单怜惜她的际遇便也?罢了?,可若动了?真心?,那是大大不上?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赵琅自?己不觉,可小厮却觉得这尤家大娘蹊跷得很,指不定就?是个发心?不正的。
前阵子公子无论去哪儿?,好似都能遇上?她。
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多妙不可言的缘分,或不过就?是居心?叵测的安排罢了?,这几次三番的,倒是终于勾得公子对她动心?起念,可却又乍然失约,消失得无影无踪,莫不是在扳俏拿乔,耍什么欲擒故纵的手段?
想到这些,小厮只能苦口?婆心?劝了?又劝。
“公子寒窗苦读多年,如今才终于高中,如愿入了?翰林院当差,若想今后仕途顺畅,姻缘婚事上?自?然得斟酌再斟酌,仔细再仔细,就?算公子不喜欢夫人?给您安排的婚事,可也?该另择一贤良淑德的高门贵女为妻才是,至于那尤大娘子,公子若只单单怜惜她遭人?污蔑的际遇便也?罢了?,可若当真交付真心?,想要?与其长厢厮守,实在大大不合算。”
其实这些话就?算旁人?不说,赵琅自?己心?中也?如明镜一般。
能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在万千学子中杀出重围,高中皇榜御马行?街的探花郎,又岂是个被情绪左右,意气?用事之人??权衡利弊,计较得失,是他最擅长之事。
可情不知所起。
一往而深。
千般的警醒,万般的省慎……也?在那人?的一颦一笑?中逐渐消融。
以前他只一门心?思扑在学问上?,从来?都不近女色,只觉得情情爱爱不过是求学路上?的侵扰,与其在温香软玉中麻痹心?神,倒不如埋首浩瀚书海中痴意求道……可如今看来?却是错了?,呆刻枯板的书本,哪里比得上?佳人?身?上?那芳馨的一抹香?
算起来?,他与尤家大娘拢共见了?不到十次,可心?底却大有些相见恨晚之感。
许是因为二人?同样都是庶出的长子,在后宅中有些相同的经历,所以有些自?小成长中的龃龉隐痛,他甚至都不必说,无声?中好像她都懂得,就?像一朵解语花,萦柔馨香,无害芬芳。
她懂得他身?为长子,自?小就?力争上?游,出类拔萃,欲做族中子弟表率的决心?。
也?明白他仅是庶出,幼时就?被庶母打压,兢兢业业,蛰伏隐忍的不易。
只要?二人?在一处,她眼中总是带着温热与倾慕,脉脉地望着他,言语不多,可说起话来?总是不疾不徐,总能道出些能让他与之共鸣的剔透见地,端庄优雅,温柔娴静。
……与传闻中那个丑闻缠身?的祸水,浑然是两个人?。
这些时日来?,她的面容总是不时浮现在脑海中,令他心?绪颇有些不宁。
可自?持着世家公子的矜贵,及略带了?些被世俗浸染的高高在上?姿态,他再未主动联系过她,在这段说不清道不明,略微带了?些暧昧旖旎的关系中,他倾向处于被动状态,借此探明在那个小女娘心?中,他究竟处于何等位置。
可等啊等。
并未等来?她的再次相邀。
却等来?了?她勾引未来?表姐夫的艳闻?
人?人?都传她心?术不正,不顾礼义廉耻,勾得未来?表姐夫对她魂牵梦萦,不惜撕毁与青梅婚事,也?要?与她双宿双飞?
无疑于一道空中闷雷,当头劈下?。
他的第一反应竟不是愤怒,而是在惊诧中,生出些莫名的得失心?与胜负欲。
岂会?如此?
她分明满颗心?都扑在自?己身?上?!
二人?暗地里往来?,瞒着家中族亲相会?,一同赏花踏青,读书品画,言笑?晏晏,温声?欢言……
放眼望去整个澧朝的所有男子中,若当真要?有人?与她传出些艳闻轶事,那也?合该是他赵琅!
关那冯得才何事?!
凭他也?配?
也?是经由此事,赵琅才惊觉,原来?不知何时起,尤妲窈已不再是那个闲暇无聊时,可随意召唤来?与他谈天解闷可有可无般的存在,而是在不知不觉中,在他心?中落了?根,顺着血脉蔓延,浸魂入骨,再难分舍。
时不待人?。
还未待他整理好激荡起的翻涌思绪,就?又传来?冯家带着人?上?尤府上?门提亲的消息,听闻此事,他只觉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就?好似心?中有样放不下?舍不了?的珍贵之物,随时就?要?被人?夺了?去……幸好,幸好听说那尤老爷并未应允,婚约未能成立。
哪怕只作为个旁观者,也?能体会?到传闻之离谱,过程之跌宕,结果之起伏。
想想那尤娘子身?在其中,必然滋味只会?更不好受。
这么一想,望着画纸上?那张灿若芙蕖的面庞,赵琅只觉愈发不好受了?。
想来?此等危难时刻,若有人?能陪伴在她身?侧,温声?抚慰上?几句,她必会?好受上?许多,满腹腔的委屈也?能有些倾泄之地吧?也?罢,左右是他思念更甚,又何苦再端什么贵公子的架子?或在情爱中,适度卑微些,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在意呢。
“去小花枝巷,给尤娘子传信。
道我寻得几本上?好的字帖相赠,邀她明日未时四刻于书斋一聚。”
未曾想到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公子竟还要?与那尤大娘子往来?。小厮诧然之下?,并未立即行?动,可赵琅斜乜了?他一眼,语中透着十足十的坚决,“去!”眼见小厮不情愿起身?朝外院走去,赵琅才收回眸光,伸出指腹,轻轻落在画纸上?的女子面庞上?。
这一夜如何辗转难眠,自?不必说。
赵琅早早起床,特地沐浴熏香,好好装扮了?番,在京中的世家公子中,他容貌本就?极出挑,否则也?不会?有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美称,只比平日里多在容貌上?费了?些许心?思,由车架上?踩着踏凳而下?时,便有许多女郎驻足停立,暗暗投来?爱慕的眸光。
还是那个二人?相会?的老地方。
未免有人?打扰,赵琅依旧早早定下?了?三楼靠左侧的联排书室,又将那些按照尤妲窈口?味而特意去购置的瓜果糕点,命人?特意早早摆上?来?,置在了?长条形的案桌只上?,在书斋中随意挑了?本杂谈札记,靠窗曲腿盘坐,静待佳人?到来?。
那本书册极其索然无味,而他的心?思显然也?浑然不在那书册上?,只百无聊赖翻了?几页……到了?差不多未时三刻时,只听得门外传来?一轻软的脚步,那声?响朝着此间书室越走越近,他心?尖一动,几乎是下?意识就?放下?了?手中的书册,撩起衣袍腾然站起身?来?,朝门口?抬眼望去……
“吱呀”一声?。
木门由外而开,缝隙越开越大,一个戴着及腰帷帽的女子,软步踏入屋中。
外头自?有仆婢谨慎将门关合上?,荡起的微风将雪白柔软的纱幔吹得荡漾,女子望见赵琅的瞬间,先是身?形一顿,然后抬起嫩白如葱的纤长指尖摘下?帏帽显露出真身?,正是他心?心?念念了?半旬有余的尤家大娘。
乌发如墨,眉眼昳丽,眼睫浓密如乌羽,身?姿窈窕,气?韵清贵。
或许不想再惹人?注目生出什么波澜,她只穿了?身?清淡的水绿色衣裙,却依旧难掩靡丽艳绝的姿容,在淡雅水绿色的承托下?,清丽脱俗到好似幽谷春雨,带着些能尽涤万物的能量,一扫书斋中泛黄书册的陈旧朽然。
她眼睫微颤,抬眼望来?,眸底似有氤氲水雾,轻幽的嗓音中,透着浓重的委屈与感慨。
“……旁人?避我如蛇如蝎,
唯公子,却还欲见我……”

那张如玉的面庞上,还带着些劫后余生?,历尽苦难的惶然。
流言如虎,她区区一个弱女子,这些时日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好似消瘦了。
亦憔悴了许多。
赵琅面?上不显,心中却着实怜惜。
若是可以,他真真想立即阔步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可自小受的纲常伦理不允许他这样做,此刻他亦没有立场这么做。
眼见她嘴唇嗡动,神色为难,似是有话要说……赵琅心中了然,眸底暖热将她深望入眼底,率先?温声道,
“窈窈不必解释。
我非蠢笨之人,岂会?被那些绯言绯语所蒙蔽?自始至终,我都信你。”
得了他这一句,佳人一直紧绷着的神情,此刻才终于松弛了些许。
她眸光盈盈,眼底似有泪光闪烁,浑然一副铭感五内的感激之状。
“若人人都如公子般深明大义?,那小女此身便分明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尤妲窈都未曾想过赵琅会?再想见她,所以收到相邀口信时,委实感到意外非常。
她当初怀揣着雄心壮志,抱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靠近他,可却从未想过能够真的拿下他,
这种绝望与颓败,并不是一开始就有,而?是在二人相处时,一点一滴生?出来?的。
赵琅比萧勐要聪明千万倍,且更?擅长掩饰真实情绪,她只能耐心性子靠近他,滴水穿石般缓缓图谋。
或许因她瞧着过于真诚,并非像刻意曲意奉承,渐渐他也愿打开些心扉,可大多时候,也仅是面?上淡淡,并没有那种男欢女爱的热切,所以她便也放低了期待。
原以为她乍然失约,又闹出来?与冯家那些传闻,赵琅应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想与她有何干系……
可现?在看来?,却是未必。
虽说无论二人今后究竟会?如何,至少现?下赵琅相信她这份心,她确是真真感激。
又见赵琅翩翩将手掌往前?一送,示意二人先?坐下说话。
尤妲窈便暂且将手中帷帽置在一旁,隔着长条形的书桌,将裙摆收拢,坐在与他相对的矮椅上。
他是个有决断之人,此次特?邀她前?来?,必是有有话要说,指不定?就是要为二人这段暗伏交缠的关系,做个彻底的交代。
只是他并非莽撞的心急之人,先?不疾不徐抬手执起茶壶倒茶,微弱淅沥的水声响起,他英俊的面?庞,在氤氲腾腾的热气中变得模糊……
那双指节分明的手,端起茶盏轻放在她身前?。
尤妲窈不由心中生?出些忐忑,由小花枝巷赶到坊室这一路,她确也觉得有些渴,于是端起盏子,先?低头?抿了一口。
她心里非常明白,时机已到。
是否能够成事?,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所以依旧在他面?前?做出那副惯常柔弱的模样……
心一横,道出在心中演练过千百遍的话语。
“其实今日前?来?,我亦有些心里话,想说与公子听。
我原是微末蒲柳,三生?有幸才能识得如公子这般高洁如谪仙的人物,旁人乃至至亲都待我弃之敝履,公子却从未对我的品性疑过半分,不仅待我优礼有加,还曾出谋划策欲查清真相还我清白……这诸多种种,我铭刻在心,此生?此世?都不敢忘却!
可公子或也知晓,我许是这辈子犯了天煞孤星,命运多舛,连番遭难,哪怕只呆坐家中也总有是非寻上门来?,现?如今风声愈紧,我一举一动都被别有用?心之人盯着,他们便是想要由我身上再寻出些错漏来?嘲弄取乐,我声名已然毁绝,自是破罐子破摔,如今不过是腆然存活于世?,却不得不为公子考虑……若哪日当真有人以我做筏,去恶意中伤污秽公子,那我便真真是罪孽深重……”
她略顿了顿,抬眼朝对面?温文俊逸的男子望去。
眸光中充满不舍与伤痛,语气却带着深思熟虑后的决绝。
“……所以公子,你我二人自今日起…
便了去前?缘,莫要再见了。”
那个常徘徊在梦中的女子,现?正坐在眼前?。
由窗橼缝隙吹入几缕清风,将她鬓角的碎发吹的纷乱,仅戴着银钗上的细碎流苏亦微微晃动,被阳光一照晃出些破碎的光耀。
她仪态极好,脊背挺直,很有些笔直韧竹风不可摧的风骨,可说这番话时,却眉间蹙蹙,垂下的眼睫微颤几下,只顾着用?指尖摩挲着杯盏的边缘……
甚至都不敢抬眼看他。
赵琅想过无数种见面?后的情景。
或是她焦急解释,或是她惶惶抱怨,又或时她默默垂泪诉说委屈……只“莫要再见”的这种说法,绝不在他的意料当中。
若再功利些,这自是对他最有益处的做法。
可奈何,他已舍不得再撂开手。
赵琅眸底暗暗翻涌,又迅速平息。
他并未表态,只将眸光静落在她身上,
“必是窈窈恼我没有担当,所以才会?这样说。”
勾引未来?表姐夫一事?,实是子虚乌有。
窈窈虽确与人两情相悦,暗中往来?,私相授受。
可遍京城的百姓做梦都想不到,那人并非那个扶不上墙的冯得才,而?实则是名满澧朝,赞誉天下的赵琅。
但凡赵琅当时能有些担当,可以勇敢站出来?承认此事?,并顺势而?为表明心意,那她遭受的磨难与非议,至少能卸去一半。
可赵琅到底迟疑了,他的青云路才刚开始,眼看着前?方就是康庄大道,又岂会?因为儿女私情,让贤名美誉彻底毁于一旦。
她独自站在狂风暴雨中,而?他就这么袖手旁观着,并未伸出援手递上一把油纸伞。
对此,赵琅到底是心有歉疚。
可这尤家大娘好似浑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她瞪圆了眼睛,对他的话感到非常意外。
“我岂会?恼公子,公子并未受我波及,我只感到万分庆幸。
且其实公子就算澄清,将你我之事?揭露人前?,也或是在做无用?功,对我的诋毁并不会?少一分,反而?还会?将自己拖下水,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话虽如此,可尤妲窈心中如明镜般,赵琅确是在权衡利弊。
可人性就是如此,她对赵琅有所保留另有所图,总不能指望他能全然交付掏心掏肺。
“公子绝不能扭曲我的用?意。若是可以,我何尝不想一直陪在公子身侧?
可你也瞧见了,这世?上无论哪个男人,但凡与我扯上丝毫关系,都会?遭人非议,公子或还不知,外头?甚至开始编排起我与文昌表哥…我委实不想再拖累旁人…”
赵琅眼如沉了寒玉,嗓音雨润清冷。
“窈窈也知,我并未那般顾忌流言之人,否则你我二人又岂会?走到今日?
……现?已初夏,不久就要入秋,届时浮云山上枫叶如画,五彩斑斓,窈窈可愿与我相伴同赏?”
赵琅这人便是如此。
他鲜少将话说透,大多时候用?文人墨客的腔调,拐弯抹角表达意愿,就像现?在,分明是想要继续往来?,还想见她,却要借着秋日里的枫叶抒发心意。
每当这种时候,尤妲窈都会?甚为想念那个患病表哥直来?直去的阴阳怪气。
虽说气人了些,但至少不必猜来?猜去。
只是由这寥寥几句间,便可得知赵琅这是彻底咬了饵!
尤妲窈压抑住内心的欢心雀跃,薄唇微抿,脸上露出些为难的神情,继续以退为进。
“再这样下去,总是不好。
公子风华正茂,想来?家中正筹备着给你议亲,以公子品貌才学?,无论想聘哪家名门闺秀都绝不在话下,可若传出你与个狐媚女子交往过密,议亲必定?不畅……”
她定?定?神,语调轻浅,柔声细语道,
“且眼见我那冤案已查出些眉目,父亲与舅母便已在给我相看人家了,待确凿证据到京城之日,或也就是我身披嫁衣之时。
说到底,公子与我原不相配,终究陌路,权当相交一场,各别两宽吧。”
忠毅侯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以他倾尽通府之力,也要势必要查出蛛丝马迹的决心来?看,为尤妲窈平反洗冤,不过就是个时间问?题罢了。
提前?操持,为她事?先?相看郎君,亦在情理之中。
可赵琅将此番话听下来?,却格外被她最后一句刺伤。
虽说是他在危难时刻选择明哲保身,可若是对方率先?舍弃,却又觉得委实难以接受。
所以这些时日来?的温情缱绻又算什么呢?莫非她当真从未想过与自己有以后?
不甘,不舍齐齐涌上心头?。
有些深压心中已久的话,再也藏不住,势如破竹般,顺着喉嗓脱口而?出。
“是形同陌路,还是并肩同行,怎可皆由窈窈一人说了算?”
女郎显然未曾想到他会?这般执着,听得这句,整个身形都被震得晃了晃,或也察觉到了他话中的深意,讶然的眸光中隐约带着些期待,终于朝他抬眼望来?。
也曾疑心过她是刻意接近。
亦曾猜测过她是存心设局。
但那又何妨。
赵琅心甘情愿是自己沉寂其中,也不愿看着她今后在他人臂膀中含羞浅笑。
“你我之间已互生?情意,绝非轻易可以断绝。
窈窈若是另嫁旁人,就不怕这世?上多出一对怨偶?
……你今日回府之后,便奉告族亲长辈,让他们莫要再去相看别的门户,我赵琅不日便上门提亲。”
终于得了赵琅这句准话!
不枉她苦心经?营了这么久。
尤妲窈暗暗松了口气,却不敢高兴太早。
毕竟一切没有落定?之前?,随时都会?有变数,想想那萧勐不就是如此么?
且还有桩格外要紧的,赵琅并未说清楚道明白。
她垂落在膝上的指尖,紧攥垂落的裙摆,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小心翼翼试探问?道,
“那公子是欲明媒正娶许我为妻,
还是抬我入门,屈居为……妾?”
空气骤停,落针可闻。
原以为那么语焉不详的说法,窈窈理应会?明白。
可却没想到她竟会?直接挑明,如此打破砂锅问?到底。
赵琅脸上极少见的,显露出些尴尬神情,可也只是转瞬即逝,并未让她坐立难安太久,他很快给出答案,面?色坦然,就像陈述一个标准答案。
“恐只能委屈你为妾。”
望见她脸上肉眼可见的失望,甚至眸光中有泪光闪烁,好似下一秒就要垂下来?泪来?,赵琅心中终是不忍,他耐着性子温声解释。
“窈窈,我愿排除万难,力排众议去求得父母首肯允你入门,可你也知,如我赵家此等世?家大族心中,门阀阶层观念早就根深蒂固,不会?轻易动摇……
其实做我赵琅之妻也非益事?,上要应对嫡母,下要收服族弟,通家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不能行差踏错半步,我也不舍你去吃那样的苦……
为妻也好,做妾也罢,于我心中仅是称呼不同,最要紧的,是你我二人能长厢厮守在一起。
窈窈,今后凭妻是谁,左右我心中只容得下你一人,如此说,你可明白我的心意?”
说一千道一万,不过都是在为自己的懦弱寻说辞罢了。
在他软绵温吞的话语中,尤妲窈的思绪不禁越飘越远,脑中又浮现?出子润哥哥早前?说过的那句“赵琅或没有决断,只能纳你为妾”。
如今看来?,一语成谶。
其实说到底,尤妲窈一心攀附高门,从头?到尾只有一个目的:报复刘顺良。
是妻还是妾,于她来?说并不是最紧要的。
可就赵琅现?下这瞻前?顾后的态度来?看,他岂会?为个区区妾室,就费尽心机去将刘顺良拉下马?
今日他已然对她动情,尚且不敢与家族彻底撕破脸,让她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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