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那个小姑娘把药放下。
何六看?到她应该在一间民房里,里面摆设很简单,余嘉鹏问:“我扶你起来喝药?”
何六点了点头,半抱着扶她起来,他说:“出太多汗了,身上又?湿了。”
何六低头看?自己?的衣服,是?一件农妇穿的斜襟衫。
余嘉鹏看?着她笑:“湿了就?湿了,这么热的药吃进去?肯定会再出一身汗,等吃完药,汗出了,我再给你擦身换衣服。”
说完他低头舀了一勺子药,张嘴试了试温度,说:“不烫了,来!喝吧!”
勺子伸过来,何六脸颊肉抽了抽,这么喝药不苦死人??她不张嘴。
“乖,喝了药,才会好。”余嘉鹏口气无比温柔。
何六露出嫌弃的目光,从他手里抢过药碗,一口气灌下,喝得急,药汁从唇边溢出,她把碗递给他。
余嘉鹏把勺子放进碗里,转身放了碗,刚要拿手帕,见她用袖子擦嘴,还嫌弃地皱眉。
“现在的味道?已经可以了,我刚刚见到你的时候,哪怕咱俩这个关系,我都忍不住想吐,你知道?你的伤口上蛆在爬……”
能?别说了吗?其实她早想吐了,就?是?路上为了活命,再说路上饥一顿饱一顿,吃进去?的那点东西都要活命的,她哪里舍得吐了?真难为帮她处理伤口的医生了。
余嘉鹏终于形容完了那个恶心的景象,他说,是?他帮忙给她换的衣服。那也难为他了。
余嘉鹏开始说他过来的原因,南洋叶家帮这里买到了一车药,货物到了昆明,昆明要过来却是?层层关隘,余嘉鸿通过乔家搞到了通行证,余嘉鹏去?昆明亲自交接亲自押运交付过来,他笑,“还好我送来及时,要不然,他们帮你处理伤口,连麻药都没?有,那得多疼?”
她知道?余嘉鸿借着她的路,把东西运进来,然后?偷偷往这里送。大家合作,不捅破窗户纸就?好了,何六翻了个白眼,余嘉鹏就?是?不如他堂兄聪明,这种事情跟她说了做什?么?
一声朗笑传来:“人?醒了?”
第195章
门口进来一个穿着八路军军装的中年男子,既然余嘉鹏叫人?家赵政委,又是在这一带出没,何六已经大致知道了这是谁了。
这位坐下:“真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下跟老朋友见面。”
老朋友?她什么时候通……
“若非六姑娘为嘉鸿先生护航,若非嘉鹏先生不顾自身安慰为我们运送物资和药物,我?们还?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虽然从未见过面,咱们心?里六姑娘就是咱们的老朋友了。”赵政委说。
“余嘉鹏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请赵政委抽烟。
两人?一根火柴点了两支烟,刚刚抽了一口,赵政委见何六一双眼?睛怒瞪着余嘉鹏,他一脸恍然:“女?士面前,我?们抽烟不?好。”
“她?不?是这个意思。”余嘉鹏说,他又抽了一口吐了一口烟出来,笑?嘻嘻地跟何六说,“瞪我?干嘛?你烧成?这样,喉咙都肿了,还?想抽烟?”
何六烟瘾犯了,他们又在她?面前抽烟,她?浑身难受,比身上的?疼还?难受。
余嘉鹏把自己的?烟塞到她?嘴里,何六抽了一口,手?指要夹烟,已经被余嘉鹏给拿走?了烟:“抽一口,不?许多了。等?喉咙好了再说。”
被夺走?烟的?何六,翻了个白眼?。
“赵政委,我?和荔凛都抽,不?过你下次见到我?哥嫂,最好不?要抽,他们俩烟酒不?沾,我?大嫂闻不?得烟味,就是荔凛也迁就她?。”余嘉鹏说。
“记得了,一定?不?在余太太面前抽。”
要不?是外人?在,她?还?想翻白眼?,他叫她?名字的?时候,通常连名带姓吼,发脾气摔门出去,什么时候叫得这么亲热?
“六姑娘,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你的?那帮兄弟已经安置好了,他们很?挂念你的?伤势,今天你刚刚醒,让他们明天派代表来看你?”赵政委问。
人?家一开场就说是朋友,那就是定?了基调了,她?那帮子兄弟不?会有什么事。自己这就算是通共了?
赵政委站起来告辞。
余嘉鹏站起来送赵政委,他进来说:“我?去打水进来,给你擦洗一下,换身衣服?”
“找个下人?来帮我?。”
“这里人?人?平等?,没有下人?。”余嘉鹏出去打了热水,抱了一条藤席进来,问,“坐得动吗?”
何六点头,余嘉鹏放下木桶,过来一把抱起她?,他说:“你看,我?都能抱得起你了。”
呸!还?有脸说。
余嘉鹏解开她?的?扣子,除了断了的?手?臂,身上还?有好几处伤口,他绞了毛巾小心?翼翼地擦,生怕牵扯到伤口。
能活着回来就很?好了,听她?的?部下说的?那些经历,真是九死一生,她?被抬回来的?时候,伤口烂成?那样还?有命是老天保佑了。
何六伸手?指了指头发,喉咙里发出一个沙哑的?声音:“臭。”
“你忍几天,等?退烧了再说。”余嘉鹏说。
“剃头。”何六说。
“剃光?”余嘉鹏重复一句。
何六点头,都臭成?这样了不?剃光?剃干净了,擦起来也方便。
余嘉鹏轻轻叹了一声:“你说我?到底看上你哪里?你哪里像个女?人??”
何六看着他,像不?像女?人?很?重要?重要的?不?是,是不?是女?人??
余嘉鹏换了两回水替她?擦干净了,出去问人?要了剪子和剃头刀进来,问:“真的?剃光了?”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手?都断了,更何况是能长出来的?头发,她?说:“剃。”
余嘉鹏先把头发剪了,再用剃刀小心?翼翼给她?剃了个光头。
光头,用毛巾一擦,干干净净,何六总算是浑身舒服了。
余嘉鹏给她?把席子给换了,何六再躺回去,这下浑身舒服了,继续闭上眼?睛睡觉,直到一个女?医生进来给她?换药,看见她?光了的?头,愣了一下。
余嘉鹏不?敢看她?的?伤口,想想就渗人?,他走?出了屋子,听着里面何六到抽气的?声音。
“听他们说,你带人?冲出包围,路上一路打汉奸,可厉害了。我?们特别佩服……”
何六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真佩服她?,还?是说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她?的?伤口还?在冒脓液,酒精消毒真他妈疼,疼得她?冷汗直流,比她?手?臂炸掉的?时候还?疼。
晚上余嘉鹏端了鸡蓉面疙瘩进来,说是特地给她?杀了一只?老母鸡,他拿了勺子喂她?。
且不?说战争一开始,国军就被炸了军火库和仓库,补给不?足,路上更是抢到什么吃什么,最好的?一次抢到了肉罐头,没有吃的?时候,得亏这个时候是夏天,路上还?有点树叶子能吃两口。
鸡汤加上鸡蓉做的?面疙瘩,鲜美得让她?嫌弃余嘉鹏送勺子的?频率太慢。
一碗吃完,她?还?想要,余嘉鹏揉了揉她?的?光头:“不?吃了,饿太久了,不?能一下子吃太多。”
她?吃过晚饭,漱口之后继续睡觉,听见开门声,她?侧过头去,见余嘉鹏提了一桶水进来,他脱了衬衫,当?着她?的?面擦身。
他们之间确实不?用见外。
见她?盯着他看,余嘉鹏微微侧过身去要擦下身,“还?是跟以前一样急,能不?能养好了身体再想?”
她?想什么了?当?她?是什么人?了?
余嘉鹏出去倒了水,从墙角把一块木板铺在地上,再铺上凉席,放上枕头,跟她?说:“睡吧!”
说着他吹灭了油灯。
“余嘉鹏。”何六沙哑着声音说,“我?想什么了。”
“你不?想我?,还?能想谁?”余嘉鹏侧过身看着她?,“等?喉咙好了再跟我?说情话,早些睡,我?也累了。”
何六想骂人?,喉咙不?允许,心?里?真不?知道,这么一个别扭的?小子,怎么就变得如此油嘴滑舌?
第二天,何六在公鸡的?打鸣声中醒来,她?整个人?觉得神清气爽。
余嘉鹏醒了过来低头跟她?额头碰了一下:“烧退了。”
碰了额头,他的?唇又从她?嘴上擦过:“声音好点了吗?”
他一个好端端的?大家公子,上哪儿学的?这些狐狸精的?手?段?
何六冷着脸说:“好多了。”
“我?去打水。”
余嘉鹏拎着水进来,给她?拿了盐和牙刷说:“这里牙膏紧俏,凑合着?”
何六撑着起了床,从余嘉鹏手?里接过牙刷,在房间里还?要吐在脸盆里,还?要洗,她?走?了出去,这里是晋南常见的?农家院子,昨天见过的?小姑娘正在烧早饭,穿着补丁衣衫的?大嫂在洗衣服,见到她?,爽朗地叫一声:“妹子啊!”
余嘉鹏给她?拿了水杯过来说:“这是赵政委的?爱人?,你的?衣服都是她?的?。”
何六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再看那位的?衣服,这是一个军团里二号人?物的?太太?
何六点头:“赵太太你好!”
“我?们这里不?兴叫太太。”这位说道。
“大家都管她?叫明娟嫂子。”
“嫂子好。”
“哎。”这个嫂子应了。
门外另外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子挎着个篮子进来:“娟儿,头茬的?玉米熟了,我?掰了几个过来,还?有南瓜我?也采了一个回来。我?们家老罗也真是的?,他们国民党打我?们打得那么狠,还?让我?去找吃的?……”
“秀芳。”明娟嫂子立马喝止。
这时昨天的?赵政委提了一条鱼进来说:“秀芳,你们家老罗没跟你说,国民党也分的??没有何六姑娘,没有她?帮忙,可以让南洋的?物资送进来,你们家老罗兴许坟头草都老高了。”
赵政委走?过来跟何六说:“六姑娘,别介意……”
他还?没说完,那个秀芳快步走?过来,说:“原来是我?们的?同志啊!”
何六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接话,昨晚她?还?是通那什么?今天索性就变成?她?就是了。离谱,太离谱了。
“嫂子,我?……”
何六话刚出口,这个嫂子已经转向赵政委:“这鱼是给我?们何同志补身子的?吧?我?去杀。”
赵政委把鱼递给她?,她?风风火火地拿了就走?。
“妹子,秀芳就是这个急脾气,你别见怪。”明娟嫂子走?过来,“芬儿在做早饭了,你在院子里坐一会儿?”
赵政委已经搬了凳子过来,放在大榆树下:“六姑娘坐。”
何六过去坐下,赵政委把一张木板桌给搬了过来:“余先生,你也坐。”
昨天给她?端药的?姑娘说:“娘,可以吃早饭了。”
明娟嫂子和女?儿一起端了早饭过来,黄澄澄的?小米粥,切成?丝的?咸菜,一个小碗里放着两个白煮蛋。
余嘉鹏拿起一个鸡蛋给那个姑娘:“芬儿,这个鸡蛋你吃。”
“余大哥,这是给你们。”
何六看着他们为了一个鸡蛋推来推去,这?
赵政委把鸡蛋接了过去,放进碗里:“嘉鹏,你不?吃,那就还?让六姑娘吃,她?要补的?,我?们有。我?们也去吃早饭了。”
一家子往回走?去,留下两人?,何六端起碗看余嘉鹏,轻声说:“为了一个鸡蛋,至于吗?”
她?难免觉得有点?
“什么至于吗?你不?知道他们这里多艰苦。”余嘉鹏问,“你常常说重庆紧着中央军,克扣你们滇军的?军饷,可你想过没有?他们这里能拿到多少?”
这倒也是。
“以前我?们南洋把捐款统一给国民政府,去年陈先生到访延安了之后,要求南侨总会捐赠的?钱款和物资有部分要交给延安,上头会搭理吗?上头对这里是什么态度,如何严控?我?们想办法送点东西过来,也只?是海外华人?聊表寸心?,对这里杯水车薪……”余嘉鹏到了十里铺之后,堂哥让他将一些重要物资送到这里,他跟他们接触多了,自然也了解了。
何六点头:“也是。”
余嘉鹏给她?剥了鸡蛋放到她?小米粥里:“多吃点,补补!”
何六正吃着早饭,门口出现了她?的?几个兄弟。
何六见到自?己的兄弟,一个个包扎着,连带自?己跟他们凑起来就是一堆的歪瓜裂枣。
他们看见她都很兴奋:“长官,你可活了。”
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何六笑?骂:“我?死了,还能跟你们?说话?就你们几个?”
“我?们?几个伤势重,被安排在?这个庄子上,其他伤势轻的,安排去其他地方?了,他们?一直在问你呢!估计下午会来看你。”
何六听见这话心里宽松:“能有安排,就好。”
“你带着我?们?七八百号人出来,最后能活下来的,才一百十七个。”这话说?出口那个兄弟眼泪汪汪。
另外一个忍不住哭出来:“我?们?能活下来不错了,咱们?第三军全军覆没了,咱们?军长被逼到悬山上自?杀了,咱们?师长身中八枪,双腿炸断,也拔剑自?杀了。”
“军长和师长都死了?”何六问。
“我?们?跑出来的第二天就死了。”
听到这话,何六被蛋黄给噎着了,余嘉鹏给她倒了一杯水,她喝着水,还是止不住打?嗝。
两位都是看着她长大的,跟她相?处的时间比她爹妈还长。
“长官,军长那天下令让咱们?各自?突围,就已经是穷途末路了,若非那天晚上一场大雨,我?们?估计一个都跑不出来……”
这些话何六都明白,她吃完了早饭,余嘉鹏收拾了碗筷,她听几个兄弟说?他们?这两天从报纸上看来的消息。
“日本人先炸了军火库、医院和指挥部。”
“医院也炸了?”何六不打?嗝了,她胸口发闷。她的娘子军在?战地服务,如?果是这样,她们?大概率也活不了了。
“还有张报纸说?咱们?都死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咱们?这群男人都一样,战场上也没见您啊!”
日军进驻越南,云南防卫压力?吃紧,外头的滇军也有防卫任务,她被调回云南。
她最大的本事,就是在?物资吃紧,法?国殖民地被日本人占领的时节下,迅速组建了一个新的步兵营,给全营配上了最强的英式装备。
她比她那些卖大烟的叔伯都有钱,还搞得到东西。
这次日军是用了声东击西之计,迷惑国军要?进攻西安。云南这里认为第四?集团军抽调出中条山,第五集 团军下辖第三军、八十军和十七军实力?不足,她被抽到去支援。整个营七百多人,就她一个女人。别人不好确认,她是最好的确认的。
余嘉鹏洗了碗,提了热水瓶,过来给他们?倒水,见何六用剩下的那只手,揉着她的光头。
天知道,他从小?在?南洋长大,从嫲嫲到妈妈再到自?己的妹妹们?,不管各自?有什么小?心思,但是行为举止都是名门淑女,何六这个做派,就是一个女土匪。偏偏自?己就喜欢上了她。
何六转头跟余嘉鹏说?:“嘉鹏,你去问问赵政委,我?想要?近期所有关于战事的报纸。”
“你要?干什么?”余嘉鹏问。
“我?会跟你们?说?清楚。你快去!”何六催余嘉鹏去。
余嘉鹏去找赵政委,赵政委从屋里出来,他走过来说?:“是要?什么样的?”
“近期的,中条山战况的所有报刊。”
“行,我?让人给你拿。”赵政委也没问她要?了做什么。只管让他的部下去要?报纸。
余嘉鹏去房间里出来,给大家发了一圈烟。
兄弟们?高兴:“好烟啊!”
没一会儿一个士兵抱了一堆报纸过来。
何六把烟叼在?嘴里,拿起报纸翻阅报章上写的是日军装备好,日军狡猾,国军装备差,国军艰难,国军没有补给,这些大家都知道,但是没见哪次打?成这样吧?
再困难,开战四?天就断粮,这也未免太离谱了吧的?
兄弟们?一起骂这些王八犊子,何六翻下去,一张报纸标题:“风流巾帼英雄命陨中条山”
前?面报纸写小?兵那叫英勇杀敌,写将官叫“大将难免阵前?亡,何须马革裹尸还。”
到了她这里,提了她的出身背景之后,不写她屡建战功,只写她流连草丛。
而且这个记者像是躲在?她床底下似的,她和谁大战三百回合都写得十分详细。
何六发现头上光线有些暗淡,她仰头,发现不知何时余嘉鹏站在?她身后,也在?看这篇文章。
何六没来由地心虚,心很虚,她放在?报纸,拿下嘴里的烟,弹了弹烟灰,说?:“他瞎写的。”
“我?知道,这人在?污蔑你。既然说?你战死沙场,别的将官战死沙场都是赞一句英勇,有气节,为什么到你了,就写这种?东西?我?认识的国军将官,个个姨太太成群还要?去找大先生小?先生。那才是真风流。你是大清亡了,民国了,追求恋爱自?由。缘何要?被他们?污蔑到如?此地步?”
“对对对!这位十一个姨太太,路上看见女学生还抢呢!怎么不见他写。”戴眼镜的那个兄弟连忙说?。
被他们?一说?,一个兄弟问戴眼镜的那个:“秀才,你昨天晚上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长官到底是……”
戴眼镜的兄弟连忙在?桌下踢了那个二愣子一脚,二愣子还嘟囔:“就你们?这些识字人一肚子坏水。”
何六把目光放在?了那个署名的记者上,巧了不是?她这个人记性好,尤其是记得这个有着一个酒糟鼻,还妄图要?找她私下细细聊聊的大记者。
这文章上写得她来者不拒,实际上她非常挑剔,当时自?己就告诉他,她的位子不上不下,下他可以问问士兵冲锋陷阵的艰苦,上可以问团长、师长、军长运筹帷幄。她将他请了出去。
因为自?己拒绝采访,三哥还特地打?了电话说?了她两句,埋怨她不给这个重庆来的笔杆子面子。
这时候再看把她三哥和重庆笔杆子,乃至文中内容联系在?一起?
何六掐灭了烟头,说?:“兄弟们?,我?们?可能回不去了。”
“啊?”几个兄弟一个个干瞪眼。
“想要?活命,就留在?这里。”何六转头看了一下她断掉的手臂。
“为什么?”
她笑?:“何力?坤不想让我?们?回去。他想吞了我?的东西。”
“啊?”
何力?坤是她的三哥,她上头两个哥哥先后阵亡,他们?家就她三哥一个儿子了。她三哥一直要?他们?兄妹一条心。
重庆那里又要?靠着云南出兵,靠着云南修路,靠着云南运物资进来,但是对云南又猜忌,所以一直在?分化云南内部,她三哥就跟着特别亲重庆那一派,她则是认为云南谁主政就听谁的,内部还四?分五裂算个屁事。
她手里除了有余家和叶家海外的采购渠道,也有云南通路,还有跟叶家合作特别挣钱的种?植园,两个种?植园赚钱够多,她连贩烟土这种?伤阴德的生意都不碰了。除了这些,她手里还有酒楼和商铺,有几个人手里有她钱多,物多。何三一直问她要?钱要?物,她和他意见不同?,自?然不肯多给。
她死了,没有出嫁也没有儿女,所有的东西自?然落到了三哥的手里。
要?是她没残,她回去何力?坤连个屁都不敢放。可现在?她残了,而且是她突围之前?,这些消息早就通过电台传了出去。
何力?坤大概率会在?某个要?道上等着她。
“我?回不回去无所谓,家里就我?一个人了。”
“其实我?们?就是回去了,过一阵也会出滇,其实对大多数兄弟来说?,去哪儿打?鬼子都是打?鬼子。”
“不是,大家为什么问回去?我?们?那天是投降的,我?们?投降了,八路军也没说?让咱们?回去,那咱们?不应该成八路军吗?”
“对啊!我?们?本来就回不去了。有命下跑出来已经不错了。”
“……”
看来大家也都接受了不回去了。
“长官,你那么多钱被何力?坤给占了,咱们?心里不舒坦。”秀才说?。
何六自?然也不舒坦,她说?:“你们?先回去,让我?好好想想,这事怎么办?”
弟兄们?出了院子,太阳已经很高了,越来越热了,何六跟余嘉鹏说?:“要?你跑一趟昆明。”
“我?去昆明,找谁?让他来护着你回去吗?”
“不,就算我?这次回去了,我?这个残了的人,也一定会被弄死。”
军统那帮人估计也会把她查个底朝天,余家给这里运东西,但是也捐了大量的钱财给重庆,而且余家两房长孙全部在?国内支持抗战,现在?军费还靠着海外华侨,自?然不会动余家俩兄弟。
她在?这里养伤,加上余家叶家给这里资助,反正她横竖总归是通共了,弄死她一个残废,不轻而易举吗?
再说?弄死她,让她的东西名正言顺地落在?何力?坤的手里,通过何力?坤把余家支持这里的这条线给收紧了,也是有好处的。
何六把里面缘由告诉余嘉鹏,她说?:“拿纸笔来,我?写封遗书?给你,你拿着遗书?去昆明。”
“什么遗书??你别瞎说?!”余嘉鹏刚刚熬过她差点死了的几天,听不得这些。
“遗书?里我?把我?手里的钱财资源全部交给我?的一个大哥,第一他忠于云南,所以云南上面一定会支持我?把东西给他而不是给我?三哥。这位大哥是个讲义气的人,得了我?这些东西呢?肯定会跟你们?合作,不会影响你们?给这里运东西。”
余嘉鹏出去要?了纸笔。
何六一边想一边写,最后签上名字,签署的日期是她出滇前?,然后按上了手印,递给余嘉鹏,她冷笑?:“越是想要?,我?就越是让他得不到。”
“余先生、六姑娘,我?们?团……”
天气热,他们?没关上门,赵政委进来,见余嘉鹏正在?收纸,他往后退了一步:“我?等下来?”
何六从余嘉鹏手里抽了那封信,递给赵政委:“赵政委,这信你先看一下。咱们?再谈谈,我?带来的人怎么安置?”
赵政委看完:“六姑娘你这是?”
“从此世间再无何荔凛。”
第197章
余嘉鹏辗转到?达重庆,他到?的当晚就遇到了日本飞机对重庆轰炸,从傍晚接到?警报进防空洞,到?出来?已经是天明。
飞机是搭不了了,只能坐车,等着路被清理出来?的余嘉鹏,在六月六日下午搭上了西运处的货车。
刚刚从防空洞里走出来?的人们立刻用铁锹,用双手清理着废墟,找寻了残存的一点财产。
今天的报纸上?说,昨天晚上?的轰炸,民众涌入十八梯防空隧道,隧道里人挤人,里面通风设备不足,造成窒息和?踩踏,死了上万避难的民众。
在国内久了,人的忍受能力就会上?升,按照司机大哥的说法在南洋骇人听闻的惨案,在这里好像也就那样了。
司机大哥也是马来?亚华侨,家在山打根,很?健谈,他们聊家乡,聊家人,司机大哥家里有一儿一女,说完他的儿女,他问余嘉鹏家里的情?况。
余嘉鹏发现司机大哥压根没把?他跟余家或者更堂兄夫妇联系起来?,他也就随口回:“我来?了三年多了,认识了这里的一个姑娘,准备结婚呢!”
“这里的姑娘?”司机大哥笑着说,“不打算回星洲了?”
余嘉鹏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还?没跟何荔凛聊结婚和?回星洲的事,他含糊地说:“等战争结束再说吧!”
车队进站点,余嘉鹏跟着进去,司机大哥跟他说:“我们去给同仁上?一炷香,你去休息一下。”
“给同仁?”
“下关?站的同仁怕在路上?牺牲天长?海阔,魂魄回不了南洋,就在站点辟了个屋子?,把?他们那一段同仁的牌位供奉在里面,活着的同事给他们供奉香火。我们觉得为?人也是为?己,也设立了。来?往之间,给他们上?一炷香。”
“都是南洋来?的,我也去。”
余嘉鹏跟着他们进了屋子?,墙上?满满的照片,桌上?满满的牌位,他们给去世的华侨司机们鞠躬。
他们的队长?念叨着:“众位兄弟,保佑我们平安顺利通过二十四道拐。”
就跟在家祭拜祖先一般,除了给逝去的人供奉,也会求保佑。
他们中?午到?达站点,吃饭加油之后,补给了一些物品,余嘉鹏看见站点已经挂起了日军飞机还?有两小时就要到?的灯笼。
车队的司机们招呼他快点上?车,他上?车问司机大哥:“不去防空洞吗?”
“我们躲这里,车子?会被炸,得开出去一段。”
他们已经有经验了。
车队开了出去,熟门熟路找隐蔽的地方停车,他们也在一段道路拐弯,树木高大的路段停下。
司机大哥招呼余嘉鹏,一起搬了车上?的木板,找了边上?的一个林子?,铺了板子?,司机大哥说:“睡会儿,我们等下晚上?再走。”
余嘉鹏有些不解:“晚上?日本飞机不来?吗?”
“来?,晚上?他们看不清,他们乱炸。”司机大哥到?头就睡,鼾声比头顶上?飞过的日本轰炸机的声音还?要响。
余嘉鹏还?没闹明白,晚上?开车,车灯一开,那不是等于给日本人的轰炸机引路吗?怎么就乱炸了呢?
直到?天黑了,他们吃了点东西,再次上?路,他才知道为?什么日本飞机会乱炸,高山上?的二十四道弯,下面全是悬崖,整个车队居然不开车灯。
“怕吗?怕的话?,就闭上?眼睛睡一会儿。今天天气好,月朗星稀,不会有事的,下雨天才吓人……”司机大哥跟他说,“这几个月日本人像疯了一样。”
“昆明到?缅甸段,会不会好点?”余嘉鹏不禁想大哥大嫂是不是也这样。
“一样的,怎么可能好?”这位大哥说,“都是山高路险。他们那儿桥多,日本飞机就挑着桥炸。”
话?音刚落,几颗炮弹擦着他们落下山谷,爆炸声响起,余嘉鹏从来?没有离炮弹那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