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老太?爷谈笑风生,叶老太?爷虽然面上不显,到底心里愧疚,桌上也就勉强应付。
“仗要打,打仗会牺牲,会有很多人?牺牲,但是我们依旧在南洋等你们归来。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切记切记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我听闻这次中?越公?路上,有车队被日本军队拦住,司机为了?货物不资敌,情愿开?着?车子冲向河里。一车物品资不了?多少敌人?,但是这条命却是南洋家人?日夜的牵挂。这种事不许做,明白?吗?”余老太?爷说,“除了?投敌之外,一定要记得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余嘉鸿点头:“知道,我和应澜会全须全尾地回家。”
开?这两个种植园,余嘉鸿本就计划着?,两年后?滇缅公?路被切断,南洋沦陷,机工们全都没有去处之后?,能收留部?分人?员,建的时候就预留了?很多房子,也屯了?不少物资。今晚他们一行人?留宿在种植园。
余嘉鸿和叶应澜虽然没来保山这里住过,房间一直留着?,三?间门面带个院子还带厨房的屋子,两位老太?爷和他们住一个院里。
钱劲松亲自送他们过来,进了?屋子,叶老太?爷脸终于寒了?下来:“劲松,应澜和嘉鸿也都算是你的晚辈,你来国内,我把他们托付给你,你怎么就?”
叶老太?爷说不下去。
“爷爷,这不怪钱叔,钱叔很照顾我们的,他隔三?差五给我们送鸡鸭鱼肉和粮食过来。”叶应澜走过去抱住叶老太?爷的胳膊,“只是,滇缅公?路上除了?南洋华侨司机和修理工,也有国内的同仁,公?路是临时修建的,塌方是常事,修理的工人?也多,整条路上司机修理工,保障的,工程的,常年有万人?,下关和保山两个站点,日常人?流也大。就靠我们两个种植园也供应不了?那么多。我原本想要住下关种植园,但是每日我从鸡鸣做到鬼叫,实在没时间回去。”
余嘉鸿笑了?:“应澜,爷爷是心疼我了?。可?这也怪不得钱叔。钱叔一直算着?我什么时候经?过下关和保山,每次我经?过这两个站点,他一定会给我准备东西,鸡鸭鱼肉菜蔬这些容易话,他送得不多。鸡蛋米粮他准备的都够我的车队吃一路了?。只是路上那么多同仁,都在饿肚子,有人?拖着?病体开?车,我就匀给其他车队。”
“劲松做事一直周全,这些他会想不到?”余老太?爷跟叶老太?爷说,“你错怪他了?。”
余老太?爷跟钱劲松道谢:“劲松,多谢你照顾嘉鸿和应澜。”
“老太?爷说哪里话?我只是尽了?本分。”钱劲松说道。
“劲松,我错怪你了?。”叶老太?爷跟他道歉。
“老太?爷,我和根生他们跟了?您这么多年,小?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是疼小?姐,但是小?姐疼姑爷,我也知道。”钱劲松说,“对?吧?”
“你也辛苦了?。早些去睡吧!”叶老太?爷说道。
钱劲松离开?,小?夫妻俩和两位长辈在一起,叶老太?爷这才?说:“你们俩好好跟我们说说这一年来的真实情况。”
叶应澜侧头问余嘉鸿:“你没告诉爷爷?”
“一路上都有人?陪同,我没机会说。”余嘉鸿说道,“其实爷爷和阿公?,一路走过来,想来已经?明白?了?大半。这条路上有我们这些南侨机工和属于西南运输处的汽车兵运输军需,还有像乔家这样的运输公?司,运输民用物资……”
余嘉鸿和叶应澜跟两位老太?爷说着?这些日子的种种,一边是国军在昆仑关与日本人?血战,重新夺回了?南宁,保证了?中?越公?路运输,一边是重庆跟延安摩擦不断,制造了?好几起血案。
“重庆能出那样的大汉奸不稀奇,他们其实对?战胜不抱有信心,只是他们知道,如果?他们投降,那么就会失去民心。”余嘉鸿无奈叹息。
“听陈先生的意思,他这次回来有意协调重庆和延安的矛盾,希望他们精诚合作?,驱逐倭寇。”余老太?爷说道,“但是就这一路走来……”
“陈先生若是提出这样的想法,只怕是重庆会不高兴,他们要我们出钱出力,却不希望我们指手画脚。”余嘉鸿说道,“但是,我真希望咱们的人?,能去延安看看。”
“这事,等我们到重庆跟陈先生汇合之后?再说。”余老太?爷说,“还有,耀福之前来信说嘉鹏跟这位六小?姐?”
“嘉鹏自知不该跟何六小?姐在一起,所以他去了?十里铺,中?间也数次回过重庆和昆明,似乎跟六小?姐并没有断,我听耀福叔说嘉鹏回昆明厂里还是会去找六小?姐。”余嘉鸿跟爷爷说,“他心里清楚,不过管不住自己,确实也很难断。”
叶应澜知道嘉鹏和何六还没断,上辈子她记得何六身?边是有两人?常来常往,这辈子她去昆明办事。日本人?的特高课在昆明活动活跃,六姐姐不让她住基地或者橡胶厂,而是让她去她家住。
叶应澜压根没见上辈子那两个人?。
余老太?爷皱眉叹气:“嘉鹏这孩子性子很拧巴,又死心眼。唉!”
“儿孙自有儿孙福。不早了?,我们老哥俩也去睡了?。”叶老太?爷说,“你们也去歇着?吧。”
叶应澜和余嘉鸿一起回了?房间,房间里全套西洋家具,仿佛回到了?星洲家里。
叶应澜拿了?衣服,好些日子不在一起,她问:“一起去洗?”
很意外的是,余嘉鸿跟她说:“你先,洗好我洗。”
第190章
叶应澜把衣服放下,走过去,手?落在?他的?衣襟上,余嘉鸿就一副如临大敌:“干什么?”
“给我看。”叶应澜说,“少动,扯到伤口?就不好了。”
余嘉鸿不敢动了,叶应澜解开他的?扣子,西装脱下,白衬衫的?左肩上洇出了淡粉色的血水。
“不是大事,就是车子陷进去了,一起把车子拉出来,绳子勒的?,皮外?伤,算不得什么。”余嘉鸿说。
“不是大事,还不给我看?”叶应澜伸手?掐他,接触到他的?腰,都瘦成这样了,哪里?舍得下手??
“不是跟上辈子差不多吗?上辈子你?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又黑又瘦。”余嘉鸿说。
叶应澜停下给他解开衬衫扣子的?手?:“那只能证明你?眼神有问题,又黑又瘦还当成天仙一样喜欢。再说,我也不瘦,就是军装宽大了些而已。”
余嘉鸿的?手?早就不规矩了,从她的?衣摆下面?伸进去。
这人?叶应澜拍掉他的?手?,他肩膀上磨破了一大片,结痂了,又裂开了,叶应澜说:“我去要点酒精和纱布,给你?消毒一下。”
余嘉鸿抱住她的?腰:“不要,让阿公和爷爷知道了,免不得又心疼,有些事情听见是一回事,看见又是一回事。”
叶应澜也没办法,她推了他一下:“进去,你?去洗澡,帮你?擦后背。”
“我自己来。”
“刚结婚那会儿,我一个大姑娘,你?脱了衣服让我给你?擦。现在?倒是扭扭捏捏起来了?”叶应澜推着?他进浴室。
都看见了,余嘉鸿也就不避了,进浴室就脱裤子。
叶应澜白了他一眼,给他放水去。
叶应澜帮他搓背,余嘉鸿低头?看了一下:“说不跟你?一起洗吧?现在?你?看。”
“谁要看?”叶应澜没好气地绞了毛巾说:“起来,回房间去。”
这死东西套了条睡裤说:“我等你?啊!”
“等什么?也不看看自己,肋骨都根根分明了,早点睡,养肉。”叶应澜赶了他出去。
叶应澜洗澡的?时候还担心他非要闹,可怎么办?出去之后见他已经睡着?了,她微微松了一口?气,掀开被子贴在?他身边睡,他一个转身,手?搂住她,脑袋蹭着?她,再继续睡。
叶应澜睡得正沉,身上更沉,睁开眼,她推他:“余嘉鸿,你?自己看看身体,能不能养养?”
“这么点皮外?伤,都已经结痂了,不信你?摸摸。”余嘉鸿低头?亲她,放开她之后,一声,“应澜……”
声音婉转,叶应澜舍不得推他,又担心他身体,果然……
叶应澜看着?颓丧的?男人,安慰:“没事的?,太累了。以后养养就好了。”
他还是一脸幽怨,叶应澜摸到床头?的?手?表:“六点多了,昨夜回来你?八点多就睡了,一下子也不困了,我们出去走走?”
“不去。”
难得余嘉鸿拧巴起来,叶应澜脸贴着?他的?脸:“你?啊!上辈子就拼命,把自己身体搞垮了。这次出现这种事,就是你?的?身体在?提醒你?,要保重。你?答应嫲嫲咱们要生三儿四女,就你?现在?这样,还怎么生?”
余嘉鸿侧头?不看她,闷闷地说:“嫲嫲要四儿三女,我说七仙女,不过都是说着?玩的?,我们有一儿一女就好了。”
叶应澜亲他的?脸:“所以呀!要注意休息。”
余嘉鸿转头?看她:“要不再试试?”
“刚说让你?注意休息,你?还想胡闹,跟着?阿公和爷爷,他们的?行程也不累,你?刚好休息几天。”叶应澜坐起来,拉着?他起来,“走了。”
余嘉鸿半推半就被老婆拉了起来,两人换了衣服,洗漱了走出门去。
清晨山上云雾缭绕,山间空气清新,溪水潺潺,正值春日,山上映山红开得绚烂,余嘉鸿往山坡跑去:“我给你?去采映山红。”
他爬上山坡,折下几支花。
上辈子他还要撺掇小?溪给她采花,这辈子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把花送到她面?前,叶应澜接过花束:“我去拿个酒瓶插上。”
这样的?宁静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再过几个月,法国投降,德国把法国在?越南权益给日本,日本占领越南之后,飞机从河内起飞,两个小?时就能到这里?。
两人往食堂走,前面?两老一少并排走着?,居然是两位老太爷和何?六。
夫妻俩跟三人道了“早安。”
“我们刚才?在?山里?走走,我发现这里?的?气候,其实很适宜种红茶。刚好碰到六小?姐,六小?姐说有商人在?凤庆种茶,刚刚产出的?红茶,味道非常不错。我这次跟陈先生回来,陈先生要回福建,我也会跟着?回老家,我在?想是不是,我们这里?要引种武夷茶?”余老太爷看着?前面?的?大山,“甘蔗种太高,扛下来都要耗费很大的?人力。李先生的?种植园不是困扰于人力的?调配吗?如果他也能种植茶叶,所需要的?壮劳力相对较少。采茶的?话,女工就可以了。”
余嘉鸿点头?:“这也是一条出路,等下跟李先生聊聊?我们的?两个种植园山上也能不浪费了。”
“自从德国进攻波兰,德国对中立国船只进入英伦三岛进行严密封锁。英法和北欧的?那几个国家也对德国封锁。现在?英国把上海和香港当成了物资中转地,德国也借道西伯利亚铁路,将他们的?工业品送到中国,换取物资。想办法把茶叶运到上海和香港,这里?的?利润应该不小?。”何?六说道。
叶老太爷点头?:“确实如此,去年上海鸿安百货的?销售额与前年相比,暴涨了四倍,销售额已经是其他几家百货公司的?总和,利润率也不是其他几家百货公司能企及的?,自从开了鸿安平价商店之后,走货量更是大得惊人……”
“我们就算是有路可以把茶叶运到上海和香港,我认为?上海和香港的?安全不过是暂时的?。茶树从种下到产出起码两到三年时间,现在?这个情形,三年里?会成什么样子很难说。所以我们要把眼光放在?国内市场。甚至说只能在?未沦陷区。但是我们有优势,就是手?里?有车有路可以卖出去……”
种植园业务扩大,那么日后能够帮助的?机工就越多,余嘉鸿自然是双手?赞成种红茶,而且云南现在?试种的?红茶,在?不久的?将来,会是中国非常有名?的?一个茶叶品种“滇红”。
几人一起往食堂去,刚好暹罗的?那位李先生也过来了,他们坐在?一起聊种植园种茶叶的?事,后来又有两位华商加进来,大家都是在?南洋闯出一番天地的?人,讨论起来越发觉得可行。
“这事不着?急,我们这次路程漫长,可以慢慢商量。”若非余老太爷制止,大家可能早饭要连着?中饭了。
一行人离开种植园,又去了保山站点,张寿康在?保山做修理管事,纵然是叶老太爷过来了,张叔才?过来说了两句话,就被人给叫走了。
从保山到下关?,路上经过功果桥,叶应澜看着?还安然的?这座桥。
还有半年,日军每天都派出三个编队,九架飞机来澜沧江上的?这座桥轰炸,他们这些司机冒着?炮火穿过这座桥。
这座桥被日军炸断,但是日军发新闻狂欢,号称这座桥三个月无法修复,滇缅公路这条中国的?生命线最终被切断。
他们这些机工和路上的?工程维护人员,把空油桶用铁丝扎在?一起,上面?铺上木板,仅仅用了十个小?时,他们的?车就摇摇晃晃地过了澜沧江。
过了功果桥,再行大半日就到了下关?站,看过保山的?种植园,下关?规模也没保山大,他们没有进去,直接去了下关?站点,这是叶应澜亲自带队,下关?站可能是这条线路上被克扣最少的?一个站点,毕竟叶应澜背后站了一大堆人。
过了下关?再去昆明,到了昆明,他们一行人轮番被云南当地政府、西南运输处和上头?那位昆明行营的?人员盛情款待。
如果不是从缅甸一路行来,如果不是自己孙子瘦脱了相,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司机们蹲在?路边吃着?几口?掺杂了沙子和霉米,就上车赶路。
余老太爷认为?昆明繁华都赛过香港了。他的?嘉鸿和应澜在?吃苦受罪,他们这群人在?饮酒作乐,吃着?山珍海味,搂着?莺莺燕燕。
宴席上,他们还谈到,西南运输处最初购置的?三千辆车子,可用的?不过一千辆,还有两三百辆尚在?维修,其余的?都已经损坏不堪用了。
缺车子缺钱,不就是让他们这些华商慷慨解囊吗?但是他们能不能少吃两口??少跳两支舞?
一场饮宴从中午十二点吃到下午两点多,还在?叫酒。
南洋华人为?支援国内,都在?号召每日少吃一个菜,甚至连婚丧嫁娶的?钱都拿出来捐了,回来却?是看到这样的?大吃大喝。
他们不过将将回来几日,心头?已经如塞了棉花,那么那些回来了一年多的?机工呢?
余老太爷心头?堵得慌,宴席结束,一下车进了宾馆,叶老太爷先叹:“当真是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阿公!”
听见这个声音,余老太爷转头?看去,余嘉鹏向他走来。
虽然耀福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说嘉鹏跟何?六鬼混在?一起,但是见过嘉鸿成了那样,再见嘉鹏还是南洋那时的?俊俏模样,余老太爷心里?安慰。
余老太爷带着孙子回房,六十多岁的人了,老太爷进了房间就往沙发上坐下,一脸疲累。
“阿公累了?”
“吃饭也累。”
老太爷平素在南洋,普通应酬都是儿子出席,就是跟老友们聚聚,年?纪大了,喝口茶聊个?天?,哪里会这样一天从早吃到晚?
“这里是这样的,越是混乱,越是资源紧张就越是要靠门路和关系,幸亏我来之?前大哥已经把门路都铺好了。”
余嘉鹏起炭烧水泡茶,
老太爷看着正在拨炭的孙子,说:“昨晚我见过你耀福叔了,橡胶厂你管得很不?错。”
“耀福叔教我。”既然提到了耀福叔,余嘉鹏决定?把一路上焦虑反复的想法,说出来。
余嘉鹏烫茶杯茶盏,说:“阿公想来早就知?道我的一些事。”
老太爷微微一笑:“知?道又不?知?道,知?道你和她搅合在一起,又不?知?道你为何跟她搅合在一起。你出门前,我与你长谈,望你能明德知?耻,你呢?”
余嘉鹏低着头,取茶叶,冲热水:“阿公,我……”
我什么呢?话?到嘴边却?不?知?怎么说出口,洗了茶再冲热水。
“简单地说,什么个?打算?”余老太爷拿起一盏茶,喝了一口。
这些茶叶是他和进生到了昆明,何六让人送的,就是临沧一带刚刚试种成?功的红茶,茶汤红亮,香气?浓郁,等茶树再长大些,味道会更好。
余嘉鹏拿着茶盏抬头,很坚定?地说:“我喜欢她。”
老太爷放下茶盏靠在沙发上,耀福告诉他,嘉鹏明明已经去了宝鸡,他还时不?时地找借口回昆明。
“喜欢?你还记得,你为了秀玉,闹成?什么样吗?”
“我记得,我知?道之?前闹出的事,您也不?信了。我也希望自己不?是真的喜欢她,我也希望自己能跟她分开,但是,阿公……我真的试过……我知?道我不?该跟她在一起,我也知?道我和她不?可能,可我……”
余嘉鹏放下茶盏,跪在余老太爷面前,双手放在余老太爷的膝头:“阿公,回星洲,我愿领罚。”
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孙子,嘉鸿懂得看人脸色,嘉鹏脾气?倔。
可不?管哪个?讨巧,都是他的亲孙子,他都疼。嘉鸿累成?那样,他心疼。嘉鹏现在伤心难过,他也心疼。
“嘉鹏啊!你在她身上蹉跎岁月,和她纠缠不?清,以后?你回了星洲,如果你心里还放着她,以后?你娶妻生子……”余老太爷伸出手,放在孙子的头上,摸着他的头,像孩子小时候那样。
“我知?道。”余嘉鹏仰头,眼?里有泪光,“阿公,我想娶她,我希望和她相伴一生。”
“你想?她不?想。这是其一。你想她也想,但是你爸妈不?想,这事其二。”
余嘉鹏苦笑:“您说得对,我想她不?想。她说,打日本人,她要杀鬼子,如果赶走日本人,她说……”
余嘉鹏把何六那一番话?讲给?余老太爷听。
“她没想过能活下来,她只想活过今天?就有今天?,不?求明天?。”余嘉鹏有些落寞,“我现在就希望她能活下来。我告诉她,我会在这里陪她。”
“你不?打算回南洋了?”
余嘉鹏没有接话?。
门口有敲门声,余老太爷说:“去开门,应该是你哥嫂回来了。”
余嘉鹏点头去开门,余嘉鸿小夫妻俩,手里提着吃食进来,老太爷见两人有说有笑,问:“看了什么?”
“看彩色电影《绿野仙踪》。第一次看彩色的片子,好新奇。”叶应澜坐下,问余嘉鹏,“嘉鹏刚到吗?”
“刚下飞机,直接来阿公这里。”余嘉鹏回答。
叶应澜站起来说:“那走吧?我们跟耀福叔说好的,晚上一起去橡胶厂吃饭,我过去烧两个?菜,阿公和爷爷出来这么多天?,吃得多,但是好久没吃到家乡味道了。”
“那我回来得正是时候,自从我去了十里铺,已经多久没吃到家乡菜了?”余嘉鹏说。
叫上了叶老太爷,一起去了橡胶厂,叶应澜要去做菜,余嘉鸿也跟着去,叶老太爷说:“嘉鸿,你去做什么?”
“给?阿公和您做菜。”
看着孙女婿和孙女还是一样如胶似漆,再看看余嘉鹏,叶老太爷心里暗自呼出一口气?,得亏孙女没嫁给?这个?东西。
朱耀福看见余嘉鹏,纵然自己全然是为了嘉鹏少爷,可他之?前写?信,昨夜又和老太爷长谈,嘉鸿少爷毕竟娶了叶家大小姐,劝嘉鹏少爷只能点到为止。
自己这个?老太爷的心腹,自然要跟老太爷讲清楚,现在看见了嘉鹏少爷,终究觉得自己是在少爷背后?告状了,有些尴尬。
“耀福啊!昨天?跟大家一起参观工厂的时候,我看得走马观花,趁着嘉鸿和应澜在做饭,你和嘉鸿一起带我们仔细走一圈。”
朱耀福松了一口气?,请两位老太爷下楼,一起细细地看。
楼下的空地上堆满了回收来的旧轮胎,这些轮胎经过清洗之?后?,进行检测,确认还能进行翻新的,进入下道工序,去除旧面层,再贴新面。
“幸亏两位少爷当时就打了余量,现在才没那么紧张,否则这么大的量涌入进来,我们一下子估计吃不?下。”
中国的轮胎全靠进口,以前轮胎跑到报废就买新轮胎,现在一条轮胎翻新三四回,翻新的轮胎即便不?如新轮胎,好歹成?本低,三四回下来也能抵两条轮胎,这样可以少占用本就紧张的运力,也能节约外汇。
“亏得谢先生也搬了过来,现在德国欧洲打仗,润滑油进不?来,我们囤的那些润滑油要给?三家工厂用,谢先生帮忙计算之?后?,我们用这个?油老鼠加油,每一个?地方,一次加多少油都是算好的,可以说是精确到滴了。”很多在星洲不?是事的,到了这里都成?了事。
“职工孩子的幼稚园和学堂,最好还是离开厂区远一点,情愿多走几步路,到时候鬼子飞机来轰炸,厂里毕竟人员没那么稠密,损失点财产还好,要是炸到幼稚园和学堂,一个?教室几十个?孩子,那怎么办?”
“老太爷想得周到。”
工厂怎么管,耀福在橡胶厂做了那么多年?,嘉鹏也很认真,余老太爷从其他角度跟两人说。
这里没有海鱼,也没有贝类,两人做了豆酱焖猪肉、五香卷,这里买不?到福建的细面,他们用本地的米线,配上了鸡鸭血和猪内脏的一碗粉,再加上一份炒地瓜叶,里面放上葱酥家的味道就出来了,咖喱饺则是马来亚的印人带来菜色,喝一口米线的汤吃一口咖喱饺,还有豆浆焖猪肉里带着棕榈糖特?有的甜。
余嘉鹏云南的米线,西北的臊子面好吃,但是再好吃,吃到这一口家乡味道,他心里的思乡之?情油然而生。
星洲是他出生的地方,阿公和叶老太爷,还有耀福叔,甚至叶应澜都是从中国去南洋的,大哥虽然是南洋出生,但是他在美国长大,大伯娘也是从潮汕过去的,只有他是星洲出生,外祖家里是几代在马来亚,他妈是带着巫人血统的娘惹,他是中国人,但是他的家在星洲,这些道理他都懂。但是,他放不?下。
叶应澜和余嘉鸿已经陪了阿公和爷爷几天?,阿公和爷爷要飞重庆了,有嘉鹏陪着,他们俩手里事情太多,只能告别阿公和爷爷,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余嘉鸿回昆明基地,他的车队也刚好回到昆明,他要领新的任务出发了,叶应澜搭他的车回下关,到了站点再三叮嘱余嘉鸿,一定?要注意身体,别嘴上全答应,却?不?进脑子。
“这次把我吓死了,幸亏后?来好了,要是一直这样,我还活不?活了?”余嘉鸿贴着她的耳朵说,“这次我一定?吸取教训。”
“知?道就好。”
叶应澜看着余嘉鸿开车离开站点,转身她也忙了起来。
十来天?之?后?,小天?回来了,站里修理工见到他吓了一大跳:“你这出去一个?多月,怎么就胖成?这样了?”
“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我都快猪了。”小天?说道。
“有吃有喝,还不?用干活,还不?开心?”有修理工说。
“神仙个?屁啊?天?天?吃天?天?喝,晚上还要带我们去舞厅。出去逛街都是被人看着。哦!那不?叫看着,是保护着。你去试试一个?多月都过这样的日子。”小天?抱怨。
“这日子就是跟神仙一样啊!”修理工们羡慕死了。
“有没有给?你们安排漂亮的姑娘?”一个?修理工问。
小天?看向?叶应澜:“姐,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安排姑娘?”
“还真有啊!”有人说。
叶应澜揪住他的耳朵:“别告诉我,你胡闹了!”
小天?连忙叫:“你千叮咛万嘱咐,再说了,那些姑娘香粉擦了三斤,靠近点我都要打喷嚏,我怎么可能?”
“那就好。”叶应澜放心了。
她转身过去修车,小天?蹲下跟她说:“这次他们招待是招待得很隆重,但是陈先生似乎很不?满意。而且陈先生当场提出要去的陕北看看,我听外公??.??和余老太爷说,重庆很不?高兴。”
重庆不?高兴归不?高兴,一个?月后?,陈先生带着部分慰问团的人员前往延安。
六月法国投降了,何六路过大理过来看叶应澜,跟叶应澜说,日军应该很快就会进驻越南,云南不?再安稳,在外省的作战的滇军都调回云南,成?立作战军。
叶应澜再次嘱咐她一定?要活下来,何六笑着捏她的脸:“连你家老太爷都找机会跟我说,希望我能活着看到天?下太平的一天?。我会的。”
英法联军在欧洲战场失利,法国投降,英国远征军丟盔弃甲逃回英伦三岛。
日?本见?日?不落帝国狼狈不堪,给英国发?出强硬照会,要求在十天内关闭滇缅公路缅甸入口。
英国人怂了,首相丘吉尔在国会演讲:“大英帝国的外交策略应该是灵活而务实的,为了远东的和平,我们?要放下?所谓的面子,接受日?本要求,作出关闭那条公路的正确决定。”
他们?这些机工,大多是殖民地出生,在洋人的统治下生活,哪怕和洋人成了朋友,洋人高人一等这种观念刻在骨子里,从三七年开始,英国的态度让他们?这群生活在海峡殖民地的华人一再失望。
“他们?做任何事都是出于自己的利益,不过一再退让只会让日?本人得寸进?尺。”
“从南到北,所有对外的口子全部被封闭。接下?去该怎么办?”
“英国人这么做,不是被人看穿了,他们?已经没?有能力维持那么大的版图了吗?现在日?本人已经进?越南了,如果入侵星洲,英国人怕了,跑了怎么办?”
“要真是这样?我爸妈和弟弟妹妹们?可怎么办?”
“星洲太关键了,如果他们?进?攻南洋星洲一定是重中之?重,他们?在国内的大城市如何屠杀,到了星洲也会这样?”
原本只是对英国政府失望,现在变成担心家人,余嘉鸿说:“上海、南京、武汉这些大城市打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不在战略线路上的那些乡村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