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南洋明珠by小胖柑
小胖柑  发于:2024年0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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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上了余家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二?姨太说,“我听说阿财是借了老太太想孙子借口,拿余家重规矩讲孝道,想请余家大少奶奶劝大少爷回来。您知道余家大少爷说什么吗?”
“说什么?”郑老爷吃着排骨。
“余家大少爷当着街上那么多人说:大少爷离开郑家是因为跟您理念不同,您压根就不支持抗日救国?。”二?姨太一口气把话说完。
“什么?”郑老爷声?浪高了起来,“去把阿财给我叫来。”
“哎呀!您就不要在我这里叫阿财了。到时候大姐又以?为我在给您吹枕头风了。”二?姨太委屈地说。
郑雄脸一寒站起来,往外走去,走到客厅里坐下。
大太太心里也有气,老爷一回家就往那只?妖精房里钻,看见老爷出?来,她拉长着一张脸,从里头出?来:“老爷,吃好饭了?”
“气饱了!”郑老爷一声?怒喝,“我昨天晚上跟你说的话,你是不是当成?耳旁风?让你不要给我闹事,你非得去闹,是不是?”
被老爷大声?喝骂,大太太胆战心惊:“我就是想请云娘回来,跟她说一声?,让她好好教教安顺。”
“你好好教教安隆,我就谢天谢地了。”郑老爷一把扫下桌上瓜果盘。
瓷器碎裂的声?音让来来往往的佣人们都吓了一跳。
郑老爷怒看大太太:“去把阿财给我叫来。”
大太太站了起来,走出?去,让人去叫管家。
看见大太太跨过门槛,郑老爷问:“你嫂子还在家里?”
“在……”
“叫她走,以?后让她别上门了。别把你也带得分不清内外,不知道轻重。”郑老爷坐下。
大太太低头,眼里含着泪,又见远处二?姨太站在远处,她又气得咬牙。
管家快步往里走,跨过门槛:“头家(东家),您找我。”
“听说你今天在街上跟余家大少爷吵了起来?”
管家往大太太那里看去,大太太见他看过来,更是心头抽紧,这个祸是躲不过去了。
“都是我的错。昨日舅老爷夫妇过来说表少爷被打了。我想着不管怎么样??太太总归是养大了大少爷,大少爷再怎么样?,也不该这样?半点?不看太太的面子。我跟三?太太都是做下人的,我就想去找三?太太,让三?太太跟大少爷说说,不管在家也好,在外也好,总归得给老爷太太几分面子。谁曾想遇到了余家大少爷夫妇。我还以?为余家重规矩,能帮忙劝两声?大少爷,谁想余家大少爷开口就是,大少爷与老爷道不同不相为谋。意思上,表少爷的想法就是咱们家的想法。”管家往地上跪去,“老爷,这事全是我的错。”
郑老爷一双眼往大太太看去,大太太被他看得缩了脖子。她心头感激管家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但是自己刚才已经认了,是自己要去请云娘,她说:“老爷,是我叫阿财去请云娘……”
“够了!”郑老爷喝止了大太太,他转头问管家,“你跟我细说余家大少爷是怎么说的?”
管家把当时的情形添油加醋说了出?来,郑老爷听得脸拉长了。
安顺是自己的大儿?子,哪怕是从老三?肚子里出?来的,那也是他的长子,而且从小就聪明,读书一直很好,自己很喜欢这个儿?子。
自从日本人入侵了东北,南洋的华人群情激奋。安顺跟他说话的时候,也会提及这些事。
自己几次三?番告诉他,不要去涉及这种话题,郑家是生意人,生意人就是给钱就做生意。
当时安顺就跟自己争执,生意人之?前是个人,人有祖宗,郑家的祖宗来自闽南,怎么能说给钱就做生意呢?跟日本人的生意也做?
自己甩了这个混账东西一巴掌,明明送他去英国?人开的莱佛士书院读书,这满脑子还是那些东西。
没想到这个养不熟的东西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去乱说?
早上余嘉鸿建议叶应澜跟叶老太爷商量一下,叶应澜打电话回娘家,她爷爷让她中午回家吃饭。
饭桌上,叶应澜跟爷爷说了自己以?旧换新的销售策略。
“老太爷,我早就说过了,咱们大小姐的经商天赋是随了您。”吴经理夸赞她。
叶应澜不好意思,其实自己最初的想法根本不是这样?,这个想法里大半是余嘉鸿的功劳。
桌下,余嘉鸿的膝盖轻轻地碰了她一下,叶应澜不知道他是无?意,还是?她侧头看他。
他轻轻摇头,给她夹了一个面筋塞肉,再抬头:“她从轮胎复制,能想到把旧车送进?国?内,这个脑子可?真灵活。”
“只?是我在车行时日也浅,也不知道这个事能不能做下去?”叶应澜站起来,拿起酒瓶给吴经理倒酒。
吴经理连忙站起来:“大小姐,这可?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叶老太爷笑着说,“应澜进?车行一直你在带,说起来还是你的半个徒弟。”
“是呀!吴叔,您是真心实意教我。”叶应澜给自己倒了一盏茶,举起茶盏,“我以?茶代酒,敬吴叔一杯。”
吴经理一口干了酒,打开了话匣子,说起这旧卡车的状况:“旧卡车不像旧轿车,轿车是老板坐的,车子保养不好,别说坐着不舒服,还没面子。卡车都是用在种植园与那些矿上,别说保养了,就是修理通常也是撞运气,司机不仅要会开车,还要会修车,小毛小病都是司机自己解决,大毛病去找修车师傅,也是碰运气,运气好遇到一个厉害的司机,修好了,运气不好的修修就只?能凑合用了。除了新车头几年车子不错,接下去大多数也就凑合了。”
“这些车子修起来难吗?”
“放在我们手里其实修起来不算难。”吴经理喝着酒,跟叶应澜说,“我说这个的意思是,旧卡车卖起来很难。买卖旧车的经纪,就算懂行,他最多也就是能准确评估车子的状况,不可?能从头到底进?行检查和维修,把毛病都修了再卖吧?买旧车的人呢?如果是懂车的,挑修起来便宜的买回去,也是划算的。但是又有多少人真懂?所以?旧卡车买卖做不大。如果按照大小姐这样?,经过咱们工厂检修过了,再卖出?去。那可?不仅是卖到中国?了,就是南洋都有生意。这个生意做的人少,盖因这个生意不仅要资本、还要技术。”
“所以?这个生意,不仅是现在可?以?做,以?后也能做长久生意。”叶应澜问。
“自然。”吴经理说,“现在我们把主要吸引的点?,放在我们要推奥奇的卡车上,让大家以?为我们为了推奥奇的卡车才以?旧抵新。这样?就能按照比较低的价格来收旧车了。”
叶应澜连连点?头:“回去我们就商量,怎么在报纸上登广告?”
“应澜,钱这块你不用担心,尽管告诉爷爷。”老太爷拍胸脯保证。
叶应澜不想从爷爷那里再拿钱:“爷爷,我还有那么多嫁妆呢!”
“做生意不能想着吃独食,有好生意要让大家一起发?财,同时也是风险共担。”余嘉鸿跟她说,“另外,我认为这个生意,在外是以?旧抵新都是兴裕行,但是内部应该车行的两个部分,新车销售和旧车收购销售要分开。然后股份比例上,也可?以?分开操作。不要让两者混在一起。”
“是啊!还是组建公司,这个生意点?子虽然是我起的头,但是能够扩展到可?以?成?为长久生意,还是多亏了吴叔,吴叔也应该有股份。”
叶老太爷见自家孙女,一点?就透心里十分高兴,他说:“应澜,钱也未必要用你的嫁妆,我跟你说的意思,是问银行借款。”
“你手里有购车契约之?后,就能抵押给银行,进?行借款。”
“……”
叶应澜一顿午饭,听爷爷、余嘉鸿和吴叔分别跟她讲做生意的门道。
吃过饭,余嘉鸿说让叶应澜开他的车回车行。
叶应澜一上驾驶座,余嘉鸿就问:“怎么不开心?”
“没有,我就是很意外,你也就比我大两岁,你刚刚留洋归来,刚刚进?家里的公司,我已经进?车行做了一年了,为什么你懂那么多?”叶应澜想不通,就算他在书里天赋过人,可?这些不是常识啊?难道不要学?吗?
余嘉鸿惊觉,自己说太多了。他说:“我在美?国?读商科。这些都要学?的。”
“读大学?能学?这么多啊?”叶应澜有些唏嘘,女孩儿?像她这样?在女中读过几年,也已经算是识字了。
她的语气,让余嘉鸿想起上辈子,他们一起闲聊的时候,她也曾感叹女子的难,感叹没能上大学?。
“想上大学?吗?”余嘉鸿问她。
自己即便重来一次,依旧会踏上回国?的路,但是她……兴许送她去读大学?,能避过?
“底特?律是美?国?的汽车之?城,密歇根大学?的商学?院和工程学?院都非常好,你可?以?二?选一,或者两个都选。”
叶应澜笑:“你怎么想让我学?工程?”
“你不是喜欢汽车吗?”上辈子她可?是车队里修车最厉害的技师之?一,车子坏了,找她看一眼,立马就知道是出?了什么毛病,他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当时说:“那场婚让我丢尽了脸,不好意思出?门,就待在车行认真修车,好在没白学?,能在这儿?用上。”
她遗憾自己没能多读相关方面的书,如果她能去读书?余嘉鸿看着叶应澜。
叶应澜仔细想,自己确实喜欢汽车,进?车行帮忙开始,因为跟国?外沟通需要,所以?她从汽车部件的英文学?起,到结构到材质到工艺。
看起来很有吸引力,但是按照书里的时间线,接下去广州和滇越铁路都保不住,自己做车行的,还是在星洲多做些事,都成?婚了,读书这事放一边吧。
她摇头:“算了,都成?亲了。我还读什么书?等以?后有了女儿?,让她去读吧!”
想到和她生儿?育女,余嘉鸿点?头:“肯定的。”
他这么说,叶应澜笑得开心:“嗯。”
已经到了车行门口,余嘉鸿说:“等下我来接你,一起带嘉莉和嘉萱去逛百货公司。”
“好。”叶应澜推开了车门下车。
目送余嘉鸿开车离开,叶应澜低头笑着进?车行。
“应澜姐。”
听见声?音,叶应澜回头,郑安顺走过来,把手里的购车契约递给她,脸上满是喜悦:“我今天签了两台车。”
“两台?”叶应澜连忙接过购车契约,她惊喜道,“好厉害。”
这不是客气的表扬,是真的厉害。
汽车大多产自欧洲和美?国?,在美?国?自从流水线生产汽车之?后,车子从一千多美?元降到三?四百美?元。不过漂洋过海到了南洋这里,一辆车就得卖三?千多叻币,折合将近一千美?元。
汽车价格贵,哪怕华商聚集的星洲,也不过四五千辆车子。
像他们这家在星洲的车行一个月能卖十来台车已经算是不错了,槟城和马六甲的两家车行一个月加起来就十来台。因为还有汽车修理的生意,这三?家车行一年也能挣二?十多万叻币。
“上个月那个印度人来买了一辆,这个月他带来的朋友看了一次又一次,总算是肯买了。这次他两个朋友的车价跟比他上次的价格高两百叻币,这里的差价,我给这个印度人了。”
“我没说不同意。这个是要的,要不然人家怎么肯介绍新生意过来?”叶应澜看车子的售价,去掉给的扣点?,价格也很不错了,“真的很厉害。”
郑安顺想要应澜姐夸他,可?真被她这样?夸了,又不好意思地低头:“姐……”
这时候门口来了一辆板车,板车上装着家具,郑安顺说:“吴叔让我改店堂,我卖了家具。”
“这么快?”
“其实很好改的,用的东西并?不多。”郑安顺说。
叶应澜笑着说:“去忙吧!”
郑安顺叫了人去门口接家具,叶应澜转身要往办公室去,却见两个陌生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一位剪着齐耳短发?的姑娘叫她:“余太太。”
叶应澜略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在家她是余大少奶奶,在外别人会称她“余太太”。她点?头:“你们是?”
“我是星洲日报的记者李淑芬,这位是我的同仁何智强,昨天我们同事去采访了余老先生和您先生,今天早上我们聊起的时候,我就想来采访您。”这位姑娘说。
叶应澜想起余嘉鸿跟她说《星洲日报》的记者要采访她的事:“对对,抱歉一下子没想起来。”
“我们报道妇女支持抗日救亡的内容,大部分都是卖花,做救护用品,听说你现在正在为筹赈会采购汽车,我们女子也在做这些事情,我想报道宣传一下。”李记者说。
“其实无?论是卖花还是做救护用品,或者像我这样?购买汽车,我认为只?要我们都在尽力,就不该区分谁的贡献更大。”叶应澜伸手说,“进?办公室聊。”
叶应澜带着两人进?办公室,不一会儿?秀玉端了茶和茶点?进?来。
早上秀玉为了护着云姨,鞋都掉了,脚上划破了口子,叶应澜皱眉:“你不是脚上有伤,让你歇着吗?”
秀玉露出?羞涩的笑容:“已经包扎了,没事。”
叶应澜跟她说:“还是得当心点?。”
秀玉能在混乱中护住云姨,也符合了自己对她的看法,她是一个勇敢且善良的人。
“谢谢大小姐。”秀玉笑容更大了。
秀玉离开,叶应澜见桌上椰糖椰丝糕,招呼两位记者:“尝尝。”
李记者拿了一块吃进?嘴里:“好吃呢!”
叶应澜喝着茶跟记者聊着,外头吵闹的声?音都让他们没办法继续聊下去了。

叶应澜拉开门看见吴经理把郑安顺护在身后。
吴经理面前是三个男人,其中一个瘦长的中年人,早上见过是郑家的管家。中间那位,身上穿着西装,手里拿着烟斗,那个气?派,不用问,正是顺隆粮行的郑老板。
郑老板拉长着脸:“你给我出来。”
郑安顺从吴经理身后走了出去。
郑雄看着这个儿子,又高了,长开了,更?加俊秀了。
他有三个儿子,这个女佣生的儿子是三个儿子里最聪明?的,一年前,他还?觉得这个儿子是最省心的,最听话的。后来,没想到闹出这么多事情来。
郑雄的眉头皱成了川字:“我是祖上造了多大的孽,才生出你?这么个孽子来?背叛祖宗,不认父母,也就算了。居然还?在外诋毁郑家??”
“我没有半句诋毁之言,请您不要血口喷人。我只是与陈二观念不和,不敢苟同他的言论,仅此而?已?。”
听他还?在诡辩,郑雄伸手就是一巴掌:“忤逆不孝,还?要给家?里扣上汉奸的帽子?如今海上炮火不断,我冒着血本无归的风险,给国内购粮……”
脸上火辣的疼,不能让郑安顺回神,其实这些日子他的心里一直难安,两年前父亲曾经和一个日本侨领合作,为日本人购买过一批粮食。
他知道之后跟父亲争执过,他劝父亲不要跟日本人合作,跟日本人合作,无异于背叛自己的母国。
父亲告诉他,他们家?来南洋已?经一百多年,三代成峇,他们是土生华人,跟中国早就没了关系。对于他们来说,日本和中国都可以?做生意。
父亲压根就对国内救亡没什么兴趣,让他很意外的是,自从战争全面爆发,父亲居然变得非常积极,忙着为国内筹措粮食,而?且对外一直以?爱国华人自居。
他不认为自己的父亲会这么转变,他想要去探查一下?,但是查到如果父亲真的如他所?料,继续跟日本人做交易,他该如何?大义?灭亲吗?
但是不查,现?在报纸上那些惨烈的照片,也让他难以?安枕。
直到今天早上,应澜姐和姐夫把他妈带回来,安顿了他妈。
姐夫找了机会私下?问他:“你?父亲跟日本人有联系,你?知道吗?”
自己愣了一下?,原来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姐夫把他父亲卖粮食的细节跟他说了,跟两年前的那批粮食是完全一条路数。
姐夫说:“安顺,你?父亲卖这么多粮食给日本人,这是屠刀挥向我们的同胞。所?以?,我当场说了那些话,我和你?应澜姐希望你?跟他完全撇清关系。以?后不要再跟那一家?子扯上关系,你?就是你?。今天《星洲日报》的记者会来采访你?姐,你?要是愿意,跟他们聊聊,我希望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去。当然如果你?不愿意,也没事,他肯定会受到惩罚。”
刚才他迎了《星洲日报》的记者进来,还?是没有下?定决心,现?在面对满口仁义?道德的父亲,郑安顺挺直了腰背,咬着牙,闭眼再睁眼:“是我给您扣汉奸的帽子吗?要我提醒您吗?两年前中村秀男请您为日本筹备粮食,您筹了吗?”
郑雄没想到他会说出两年前的事,他说:“这是两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日本人可没有全面进攻中国。”
“那时候东北没沦陷?日本人在东北杀的人不多?”郑安顺深吸一口气?,“你?现?在就不跟日本人交易了?”
郑雄伸手一把揪住郑安顺的领子:“你?知不知道你?在污蔑你?的父亲?”
“我当然希望两年前的那一笔交易是你?跟日本人的最后一笔交易,我也不想身上流着汉奸的血。”郑安顺半阖着眼眸说,“然而?,据我所?知,你?用给筹赈会买粮做掩护,为日本人购入大量粮食……”
郑雄惊怒交加,他不清楚郑安顺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的,被儿子捅刀子,他怒不可遏,拳头砸到郑安顺的脸上。
血从郑安顺的鼻管里流出来,郑安顺还?在笑:“你?用英国人的CV商船,将粮食运往越南西贡,再西贡转日本船。”
郑安顺觉得胸口有一团东西,好似憋了太久太久,他要说出来,他要让郑雄再也不能为恶。
“咔嚓”一声,《星洲日报》的记者按下?了快门。
郑雄转过头发现?了在角落里不停拍照的记者,这时候他心里才慌了,他侧头跟管家?说:“你?死?人啊!任由他拍照?”
管家?也愣了,他知道郑雄并不在乎国内打仗,以?为郑雄是为了做筹赈会的生意才成天把国内说成是同宗同根,没想到郑雄居然借着给筹赈会买粮,实际上在给日本人购粮,他这个时候总算是回神过来,冲过来要抢记者手里的相?机。
“愣着干嘛?”吴经理一声吼。车行里的伙计早就把郑家?的人给挡了。
叶应澜走了过来:“郑老板,怎么跑别人的地盘来撒野了?”
郑雄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有些过分的女人。
他给全星洲洋行和华行都打了招呼,最后还?是这个女人不给他面子,硬是要收留他的这个孽子。
叶家?老太爷找到他,说让他儿子留在车行的时候,当时叶老太爷正在为孙女选女婿。
他得知这位大小姐在车行做事,想的是儿子和这位大小姐就差了一岁,年龄上算是刚刚好,自己儿子长得清秀,脑子也灵活。自家?的身家?,儿子又是女佣生的,虽然差了点。不过儿子在车行,近水楼台,日日相?处,有了感?情,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如果大儿子能娶叶家?大小姐,也算是有了一个好未来。
正是因为这个理由,他当时一口答应,让儿子和他的三姨太就待在车行了。
只是没想到,没过多久,叶家?就和余家?定亲了,定了余家?二房大少?爷。
他的这个算盘是落空了,但是作为父亲,他真是处处为了儿子打算了,没想到会被这个畜生咬这么大一口。
郑雄暴怒:“不想在家?当人,情愿给她当狗?被她利用,污蔑你?的父亲?”
郑安顺跪在地上,嗑了一个头:“我若是有半句谎言,愿意去郑家?宗祠以?死?谢罪。”
郑雄愣愣地看着儿子,他这是要弄死?自己吗?
“畜生,我打死?你?!”
车行的几个伙计拉住了郑雄,郑雄还?不甘心,往郑安顺身上踢过去,郑安顺被踢到了也不动。
云娘听到儿子被打,她慌慌张张地冲了出来,过去抱住儿子。
看见云娘出来,郑雄愤恨地说:“你?生的好儿子。”
看见儿子脸上都是血,云娘心头剧痛。
今天早上管家?要来抓她,她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自己要是被抓回去就别想活命了。
她小时候被家?里卖给陈家?,做了陈家?三小姐的贴身女佣,小姐脾气?不好,动不动就会发脾气?,打她掐她是家?常便饭。嫁入郑家?后,小姐迟迟没怀上,为了防止二姨太先生下?儿子,小姐逼着她成了三姨太,生下?了安顺。
她生下?孩子之后,孩子被送到了小姐房里,自己想要看一眼都看不到。而?且小姐打她比以?前更?加变本加厉了。
后来小姐有了自己的儿子,又没人好好带安顺了,她看见安顺的衣服小了,给他缝了一身,让他穿。当晚她被小姐打的手指骨折。
在自己日夜担心中,安顺总算是长大了,却听说老爷要安排他出去留学,小姐也是全力支持。她就知道小姐打的什么主意,她找了机会跟安顺说。
安顺跟老爷说不去留学,小姐马上就反应过来,把她打得差点就断气?了。
要不是儿子带着她逃出来,她哪里还?有命在?
云娘拿出手帕给儿子擦掉鼻血,耳边是郑雄叫嚣要打死?儿子的声音。
安顺当然是她的好儿子。
云娘转头看管家?。
一个偶然的机会她知道了,看似站在大太太一边的管家?,实际上和二姨太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在郑家?的时候,她为了儿子忍地,到了车行,跟这家?人没什么关系了,有些事她就放在心里了。
但是这个管家?,为了二姨太,为了三少?爷,也想要儿子的命。
云娘转头看脸涨得通红的郑雄:“老爷,我儿子认真读书,知道郑家?当年从泉州漂洋过海来这里落脚生根,他时时刻刻记得自己是中国人,我觉得他挺好。想来安顺进郑家?祠堂,郑家?的祖宗大概都会认他。不知道三少?爷,祖宗会不会认?”
“你?说什么?”郑雄听出来云娘话里有话,却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
管家?一下?子反应过来:“你?胡说什么?”
云娘仰头:“我说我儿子不是孽种,三少?爷才是。他才是二太太和管家?阿财的孽种。”
叶应澜张大了嘴巴。
车行虽然不在闹市区,却也不是在荒僻之地,店堂里动静闹得那么大,路人早就探头往里看。
兴裕行是华商车行,主顾大多也是华人富商,星洲城不大,华商之间大多认识,前来修车的司机,一看是顺隆粮行老板家?的事,两眼放光,竖起耳朵听郑老板被管家?和姨太太戴绿帽子的稀奇事。
郑雄本就被郑安顺抖落出来的事,惊怒交加,这会儿再听见这么一个消息
郑雄手捂着胸,咬着牙:“你?再说一遍?”
云娘:“我要是冤屈了二姨太,我也愿意一头碰死?在郑家?祠堂。”
郑雄转头看向管家?,管家?脑门上冷汗直冒,哪怕他平日自诩聪明?,这会儿眼睛里只有大门,夺路而?逃。
管家?拼命跑等于坐实了云娘说的话,郑雄不久之前才知道二儿子抽大烟,原本的打算是大儿子既然没能让叶家?老太爷看上,那就再等一阵子,把他叫回去。没想大儿子这么没良心,说出他跟日本人做生意的事。还?剩下?一个三儿,不是自己的种?
郑雄胸口疼,脑子也疼,他不知道现?在继续揍大儿子还?是回去问他一直放在心上的二姨太,他脚步踉跄地往外走,在车行门口撞到余嘉鸿。
余嘉鸿开车到车行附近,就发现?车行门口堵了一大堆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直接停了车子,顾不得许多奔跑过来,被神志混沌的郑雄给撞了。
他看向里面,见到呆若木鸡的叶应澜,还?有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郑安顺。
他走进来问叶应澜:“这是怎么了?”
叶应澜微微甩了甩头,平复了自己的心,说:“这事说来话长。”
余嘉鸿看着车行的状况:“那还?是等等说吧!”
叶应澜转头看郑安顺:“安顺,你?怎么样?”
“姐,我没事。”
余嘉鸿看着人群渐渐散开的门口,他问:“郑雄找你?了?”
“嗯!”郑安顺此刻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松快感?。
《星洲日报》的两个记者,走到郑安顺面前:“郑先生,我们能采访你?一下?吗?”
郑安顺没来由地看向余嘉鸿,余嘉鸿点头:“安顺,说出来,你?的良心担负不起万千同胞的性命。”
这句话明?明?是姐夫说的,为什么自己心头好似也在冒出这么一句话?郑安顺点头:“好。”
“安顺,你?和两位一起去我办公室吧!我和你?姐夫要走到了。”叶应澜说。
相?较于采访叶应澜的新闻,很明?显郑雄假借筹赈会名义?,暗地里为日本人收购粮食才是大新闻。
两位记者跟郑安顺进了叶应澜的办公室。
叶应澜抬腕,又是采访又是这么一出戏,已?经快三点了,急急忙忙跟吴经理说:“吴叔,我先回去了。两位记者您招呼一下?。”
“知道了。”
叶应澜和余嘉鸿一起往外,车行门口还?有看客在议论。
上了车,叶应澜这才说出心里的想法:“安顺这么说没问题?”
“从他的嘴里出来才是最好的。而?且还?带了管家?和姨太太私通的话题,这下?别说是星洲了,估计整个马来亚都能知道了。”余嘉鸿笑,“林先生在南洋威望很高,人脉也广,刚才我回到轮船公司,我爸就过来跟他说了,郑雄给日本人购粮的事已?经被证实了。现?在的问题是,英国表态,他们是中立国,最多也就是谴责一下?日本对中国的非人道大屠杀。作为英国的海峡殖民?地,星洲的商人无论跟谁做生意都不犯法。所?以?查出来了,最多就是筹赈会不把购买粮食的生意交给顺隆粮行。想要给顺隆更?大的打击,就要闹到人尽皆知,所?以?我早上跟安顺聊了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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