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菱也不管其他,弯下腰要从魏行致的腿间缝隙伸手。
魏行致大惊,下意识抬脚,离地的那刻,又慌张放下腿,怒道:“你这奴才好生没规矩!滚开!”
魏老夫人瞪大眼睛,激动到结巴:“致儿,你、你、你的腿……”
魏郑氏亦是震惊:“二弟,你的腿能动了?”
雾菱故意道:“啊,奴婢疏忽,忘了二爷的腿不便,二爷恕罪!”快速从旁捡了银子,又绕过魏林氏身后,回到舒青窈身边。
这刻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魏行致身上,丝毫没有在意雾菱把那银子交还回舒青窈手里。
舒青窈紧握银子感应。
雾菱小小声:“小姐真是厉害,竟能看出他在装瘸。”
舒青窈淡笑不言。
非但如此,她还发现了其他的。
这银子上,有别的术者的气息。
忆起雾菱先前撞见纸傀儡在树上窥探,她打量过那树,方向正对这边院中。
也就是说,对方很关心二房。
不管那术者是魏行致招惹来的,还是魏行致已和术者勾连在一起,其目的,都绝对不单纯。
魏林氏有孕,明明白白是被那术者栽赃陷害了。
“看出了什么。”沈星楼屈指抵在唇边,压低声音。
舒青窈瞥他一眼,并不是很想回答。
对方却洞悉她的小心思,将目光落去她手里的银子上,神色意味深长。
——你要是不告诉我,我有办法让她们追问到你身上。
舒青窈无可奈何,将银子收进袖中。
“小王爷不也瞧见了,二爷的腿能动?”
“小王问的是,其他。”他直言。
舒青窈抿唇。
她术者的身份怎么可能告诉他?
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发现。
沈星楼当然知道她闭口不言的原因,深深凝看,见她脸色惨白惨白的,又不忍再问,收回目光。
“母亲!”魏行昭由远及近,“出了这么大的事,您怎么不告诉儿子!”
倒也不是不知道魏林氏有孕,他只道这事是魏行致又要变着法讨要银子而已,根本不想搭理,便陪着白若璃上街买东西去了。
哪晓得就出去这么一圈,他回房小憩养神半会儿,事情竟闹得如此难堪。
不仅让沈星楼看了笑话,还让苏幼青也看了个全场。
魏老夫人此刻已经语无伦次:“昭儿,你来得正好,致儿能走了啊!他的腿好了啊!”
魏行昭惊诧不已。
魏行致心虚地辩解:“母亲,我不能走,我只是稍微,稍微有了一点知觉……”
话音未落,魏行昭已快步朝他走去,二话不说,拔出腰间随身用来装饰的宝剑。
“你要干什么!”
“放心二哥,宝剑没开刃,只不过会有点痛。”说着,他狠狠往魏行致大腿上扎去。
魏行致大喊一声,眼泪瞬间就疼得飙了出来。
连声叫:“母亲!他要杀我!”
魏老夫人却喜不自胜:“致儿!你的腿终于有知觉了!”
魏郑氏咂嘴:“还真是好消息啊,恭喜二弟了。”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原先一个魏行昭就足够让丈夫头疼,这又多出来一个魏行致。虽然魏行致是个不中用的混玩意儿,可到底是魏家血脉,又是魏行昭的亲兄弟,二打一,行勋这次,恐怕难了。
这样想着,她忽就转变了主意。
反手去扶魏林氏,边扶边道:“妹妹你也是,既然二弟他已经恢复,怎么不同我们说呢?这孩子,定是二弟的了!”
魏林氏的脸色青白交错。
闷了半晌,凄凄笑开。
“好,很好!魏行致,你拿我当傻子,当奴才,骗得我团团转!这么多年,我受够了!你不是要休我?好,休,你尽管休!我等着你那封休书!”
说罢,也不管其他人如何,一瘸一拐地要走出院门。
一直跟随她的丫鬟忙不迭上前搀扶。
魏行致涨红了脸,看看魏老夫人,又看看眼角眉梢尽是嘲讽的魏行昭,认栽地闭上眼睛。
舒青窈起身,理了理裙摆。
沈星楼也紧跟而起。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
走出院门,雾菱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松懈,嘀咕道:“乱七八糟的混账事。”
又问:“小姐看明白了么?”
舒青窈略是抬眸望天。
要是没有术者的气息,她只会如寻常人一般,把这看作魏行致的一场胡闹罢了。
但凌桑的出现,纸傀儡的探查,以及魏行致和魏林氏身上的痕迹,是全然不能用“胡闹”二字能轻易解释的。
“还不知道那孩子究竟……”
“你以为那真是‘孩子’?”舒青窈开口。
第50章 好吃吗
雾菱睁大眼睛。
舒青窈轻轻抚发:“这世上,还有种情况叫‘假孕’。在宫中……或是大户人家,总有人想着母凭子贵,因此一些心术不正的人,便想出法子让她们看似有孕。”
“啊,还能这样,”她咋舌,“小姐是怎么知道她‘假孕’的?能看得出?”
舒青窈颔首:“那些手段都很高明,寻常人自然看不出来。我是见魏林氏发誓时神色坦荡,得知魏行致装瘸后,又极度愤怒,所以猜‘有孕’并非她本意。”
“那是谁要害她呢……”雾菱喃喃。
“除了我们的任何人。”她直言。
想起方才魏行昭对魏行致拔剑相向的那股狠劲,她若有所思,唇畔浮起一抹玩味。
亲兄弟又如何?就算那宝剑当真开了刃,魏行昭那架势,只怕也会真刺下去。
最有意思的,魏老夫人竟没有制止。
“小姐!”雾菱突然叫了一声,努嘴示意。
舒青窈顺着往回看,正好看到沈星楼带着云奕向她走来。
于是走过去,行礼:“小王爷。”
“今日这场热闹比起上次如何?”他眸里尽是旁观者的戏谑。
想起那次魏行致坐在雪地上大吵大闹,与这次行径相仿,她不禁微蹙眉心。
魏行昭给钱不过几日,魏行致又发难,是缺钱,还是受人指使?
不过无论是哪种原因,与她无关,她都不用掺和。
念及此,她从袖中取出那锭银子。
“多谢小王爷方才愿借。”
沈星楼脸色微沉。
他知道舒青窈必定是看出了什么,才会冒险施术试探。虽不指望她能透露些什么,可这种她能懂,他却不懂的感觉,很是令他难受。
就像瞒着他要单独行动一般。
瞥看那银子一眼,沈星楼没接。
唇角轻勾,几分讥诮:“不必了,平日小王看见乞丐,也是会施舍银子的。”
雾菱心里一顿,偷偷看舒青窈。
而舒青窈十分平静,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随后随手一丢,那银子就这么骨碌碌的滚进草堆里,不见了。
她也没有再废话,自顾自一句:“妾先告退。”转身就走。
云奕大惊。
沈星楼却笑。
对着她的背影大声:“魏三夫人视金钱如粪土,不愧是苏家大小姐。”
舒青窈步子一顿。
转身,再次欠身行礼:“多谢小王爷谬赞。”
沈星楼一时间心里跟吃了虫子一般难受。
魏三夫人,她还真敢应!
“小王爷……”云奕察言观色,惴惴不安地开口,“您还好么?”
“不好!”
云奕挠头:“那苏小姐确是牙尖嘴利了些,不然属下去把她捆了,揍一顿?”
他也是好心,想着人家是个软绵绵娇滴滴的姑娘,跟那些不同,不是什么大罪人,要落入小王爷手里,照往常那样对付,多少可惜。
在他手里,象征性做做样子就算了……
却感受到眼前一道冷光横来。
声音比方才还要生气,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似的:
——“你敢!”
云奕一个激灵:“属下不敢!”
“那就去给她备药!”
“是……啊?”
“今日的药给她加苦的,越苦越好!”
“……是!”
舒青窈皱着眉头喝完药。
“换药了?”她直接问面前的云奕。
反正已经知道这药是沈星楼送来的,就算是毒,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喝。
云奕道:“没换,只是加了东西。”
“……加了什么?”
“小王爷说,越苦越好。”他实打实回。
回完就后悔了。
沈星楼是他的主子,这姑娘又不是。凭什么她问他就答啊?自己这嘴也忒松了。
但是一时又说不出来,苏幼青好像有不容人拒绝的本事,那气场,同主子没什么分别。
舒青窈端着空碗,杏眼微瞠,着实没想到沈星楼小气到用药来报复她。
心里的小火苗不免蹭蹭窜起。
片刻后,她又眼眸弯如月牙,笑得温柔。
“妾明白的,良药苦口利于病,多谢小王爷好意了。”
云奕无端打了个哆嗦。
勉强回:“苏小姐知道就好。”
舒青窈笑得越发温柔:“正巧,妾新做了糕点,劳烦小哥带些回去,算是妾的谢礼。”
云奕本想说不用,小王爷不会吃那些乱七八糟的食物。可转念一想,小王爷游戏人间,何曾对一个姑娘用过这样的手段。摸不清他心中所想,只能沉默。
反正接下总不会错。
要怎么处置,就凭小王爷的心意了。
云奕提着篮子回到皓月轩。
沈星楼坐在书案前,手执毛笔,面前纸上写着:
术者、魏二、孕,五个字。
先前看不透,眼下却很明了。
有术者参与此事。
看来魏启阁的死,也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回想起那匆匆的最后一面,花甲年纪的魏启阁却形容枯槁,骨瘦如柴,全白的头发随动作脱落,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拽着,想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极度痛苦的张嘴,宛若干尸……
“小王爷,属下回来了。”云奕道。
沈星楼抬眸,逆着光看到云奕黑影,以及他手里提的东西。
“这是什么?”
“呃,”云奕往前一送,“是苏小姐新做的糕点,说拿来给小王爷尝尝。”
顿了顿:“不过属下知道小王爷不爱吃这些,待会儿便拿去丢了。”
“谁说我不爱吃?”毛笔一放,“拿来。”
云奕一愣,上前。
沈星楼眼眸里含着一丝胸有成竹。
那丫头,怎么可能乖乖做糕点?
以前又不是没有上过当,闯祸后乖巧示好,这好里往往另藏玄机。
于是他打开盒盖,待见到里面当真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糕点,不免怔了一怔。
这几年,把她性子磨好了?
……不可能。
取出中间那块,掰开。
再取一块,掰开。
取第三块,掰开。
云奕:“……小王爷,您在找东西?”瞥看馅料:“都是茉莉蜜馅的。”
沈星楼缓缓放下手。
有些失望,又有些说不明的窃喜。
对云奕道:“你出去吧。”
敛袍而坐,拿起一块,放进嘴里仔细品尝。
一盏茶时后。
瓷碟里还剩最后一层糕点,糕点下,隐隐露出一角。
沈星楼本在回忆往事,指尖触到不一样的感觉,顿了顿,心里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拨开糕点一看,赫然发现,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用我洗脚水做的糕点,好吃吗?
第51章 相互试探
沈星楼瞬间脸黑如墨。
她、她、她竟敢!
“云奕!”
“在。”
“把她捆来!立刻!马上!”
云奕看一眼天。
大白天的,这……
“还不快去!”
“是!”
舒青窈正在房中拨弄阴阳玉子,愁恼怎么能把游线金针取出来,忽然窗门打开,跳进一抹黑影。
她惊叫,对方手却比她嘴还快,直径一掌劈晕了她。
再醒来时,脖子疼得要命。
昏黄的光撞入眼帘,还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似笑非笑,端坐在木椅里,周身仿若笼着层阴翳。
舒青窈瞬间清醒,猜到原由,从地上爬起,不待他开口,已经道:“小王爷,妾不过是开个玩笑。”
沈星楼挑眉:“哦?”
“谁大白天的洗脚呢?”她急于解释,“都是干净的,也是我亲手做的。”说完,还添上一句:“可合小王爷口味?我下次再做?”
“下次?”沈星楼气笑,“下次是洗澡水?还是洗发水?”
舒青窈连连摆手:“不会,都不会,绝对干干净净的。”
“你的绝对……”他嗤声。
多年前就领教过。
但见她小兔子般蜷缩着,害怕的模样,又不忍多加责难。
略微平复,向她招手:“过来。”
舒青窈乖乖过去。
还未靠得很近,沈星楼猛地出手,抓住她的脖子往前一拉。
危险气息兜面而来,舒青窈瞬间警惕,一双杏眼警觉又瑟缩。
若非必要,她真不想对沈星楼出手。
却听沈星楼一字一顿:“你近日好像放纵得很,胆子也越发大,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杀你?”
舒青窈双手撑着椅扶,支起身体,艰难否认:“没有,妾素来尊敬小王爷。”
“是么?可你开起‘玩笑’来,得心应手啊。”
“……小王爷不喜欢,妾不会再有下次。”
沈星楼强行将她继续拉近,凑至她的耳畔,低声呢喃:“不要自作聪明,凭我这身份,你的事,很好查。”
说罢,松开了她。
舒青窈背后不免洇出一片冷汗。
旁的她倒也不憷,唯独身份。
偏偏沈星楼不是危言耸听,以他的本事,不说其他,至少能查出她是个假的。
于是无比乖巧,蹲去他腿边,抓住他的手怯怯上看,声音柔柔:“妾不过一介平民,小王爷说什么,便是什么,妾都听小王爷的。”
沈星楼的眼神落在她的手上。
说不明为何,心中怂恿,反手将她的小手握入掌心,牢牢牵住。
舒青窈惊了一瞬。
但很快反应过来,配合地起身,坐去他怀中。
双臂搭去他肩上,要主动亲吻。
沈星楼眼眸微敛。
倒没有拒绝。
清浅的呼吸带着她身上的幽香薄薄覆来,他生出一丝恍惚。
那次于玉灵山前辞行,她也是这样,大胆得不得了。一边说自己仰头说话累,一边站去台阶上,又趁他说话,忽就吻了他。
事后他还在愣神,她却满脸认真:“放心,等你回来,我会对你负责的!”
回忆牵扯,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和眼前的脸重叠,他忽就伸出手,捧住她头,狠狠加深了吻。
舒青窈瞬间落为被动。
直至濒临窒息,才不得不抓住他的衣襟,想要拉开彼此距离。
她迷茫又委屈,眼睫轻轻发颤,眼眸湿漉漉的。
沈星楼看在眼里,故意的试探:“要我负责吗?”
她一怔。
这话在她耳里听来是何等的刺耳。
就像一记回旋镖,直直扎去心上。
几年前她对沈清越说,要对他负责。
如今却是沈清越的小表叔对她说这句话。
一时难堪到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涨红了脸咬牙:“不需要。”
沈星楼望进她的眼睛,里面倒映着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脸。
一瞬无奈后,又迅速掩藏。
手指摩挲她有些发肿的唇瓣,逗弄道:“你说不需要,小王却想负责了,可如何是好?”
舒青窈错开他看来的眼神:“小王爷不是称妾为‘魏三夫人’?”
“那我后悔了不行?”他直言。
舒青窈:……
怎么不行?这里他最大,怎样都行。
略是垂眸:“小王爷看来是很喜欢妾的身体了。”
沈星楼心脏一顿,蓦然噎住。
“不然怎么会像吃味似的,一口一个‘魏三夫人’?”她继续。
被戳中心事,沈星楼脸色越发僵滞。
好半晌的,他才深深吸了口气,轻哂:“是啊,不然你以为,我会喜欢你这个人?”
舒青窈亦是哂笑:“自然不会。小王爷身份于此,日后定是要寻个高门贵女匹配的。”
“你不也是高门贵女?”
“县令算得了什么高门……”话说一半,她突然噤声。
朝沈星楼看去,那双柔魅的桃花眸里,一片深意。
他知道了?
应该不会,他要是知道,只怕已经把她供出去了。和亲公主失踪的事,明僖帝为了维稳,天下百姓不会知道,皇室中人却未必。
而以目前敏感的局势,他大可借供出她直上青云。
沈家没落这几年,远迁他乡。就算安分守己,也绝不会甘心永远把罪名背下去。
两人目光相接,彼此来回试探。
良久,沈星楼意味不明的笑了。
手掌捧住她的脸,轻轻摩挲柔嫩温凉的肌肤。
窈窈,你的心思还是这么难以探寻。
“小王爷——”门外忽然响起一声。
舒青窈一震。
是凌桑的声音!
从沈星楼怀中离开,几步走到门边,直接打开了门。
随后看到给他打手势的云奕,还有张大了嘴,还想说话的凌桑。
看到舒青窈,凌桑先是一愣,旋即高兴起来。
“小姐!”
舒青窈见他那神色,暗自诧异,难道他不是来寻自己的?
——他来寻沈星楼?
再看旁边的云奕,神色几分无言,显然如她心中所想。
沉默的空当,沈星楼从屋中走了出来,在舒青窈身边站定。
“有事?”
凌桑点头,看一眼舒青窈,又看一眼沈星楼,有些犹豫那话能不能说。
虽然吧,这情形看起来是不能说的。
可也是小王爷自己亲口允诺,只要有消息,不管什么时候,他都可以过来报信。
想着回去也会被师姐一番追问,便直言:“那术者很奇怪,说本事高吧,又能被我追到老巢。说本事不高吧,到了老巢,又什么都没有发现。我想了想,他像是故意在引走我,可能另有打算。”
沈星楼向舒青窈瞥去,见她面露思考,不免故意:“你不好奇他在说什么?”
顿了顿:
“还是说,你很了解‘术者’?”
第52章 恩人
舒青窈本就对术者出现在魏行致那边很是在意,因此凌桑说出这话时,她首先想到的是那边另有什么打算。正琢磨着,沈星楼趁虚而入,直击要害,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慌忙敛神,她眉尖蹙起。
“妾有好奇的资格么?”语气几分自嘲,“他出现在小王爷的院子里,嘴里还说些妾听不明白的话,也不知他到底是谁的奴才。”
凌桑脊背一阵发凉。
师姐的脾气,他再熟悉不过。
平日开开玩笑倒也无事,可一旦踩到她的底线,做出背叛之事,令她不信任了,那就跟钉在炮烙柱上反复燎烤没什么区别。
咽了口唾沫,凌桑语气弱下:“好小姐,奴才是有苦衷的……”带了两分撒娇。
沈星楼微敛双眸,静静看戏。
舒青窈却并不打算放过他,略是侧身,将话题旁引:“苦衷?莫不是小王爷逼迫了你?”
他心中暗道这只小狐狸,把目光投向凌桑:“你来说说小王如何逼迫你的?”
凌桑:……
好难啊。
云奕偷偷睨他一眼:
该,叫你看不懂我的意思。
凌桑的头越埋越低,眼前两个人就这么静默地立在那里,像两尊大佛,目光淡淡,又暗含杀机。
他好想逃,又逃不掉。
硬着头皮把一切和盘托出:
“小姐,其实小王爷是奴才救命恩人的朋友……”
舒青窈微微挑眉。
编,你接着编。
她知道凌桑出身不低,是官宦人家,但因战乱流落在外,阴差阳错来了玉灵山。可救命恩人什么的,她是从未听他说过。
看出她眼底的戏谑,凌桑顿了顿,继续:“奴才以前没有告诉小姐真相,是因为救奴才的人他有罪名在身。他叫奴才不能同任何人说,以免惹祸……”
舒青窈的脸色不似之前好了,像有所感应般,声音微颤:“谁?”
凌桑转了转眼珠,小小声吐出一个名字:
——“沈清越。”
舒青窈的心脏重重一顿。
袖里的手指狠狠蜷起,指尖用力掐住掌心。
沈星楼不动声色,瞥看她。
“然后呢?”她唇色泛白,强迫着自己不要露出破绽,“然后是怎么回事?”
凌桑:“然后他告诉奴才,说玉灵山可以让奴才有自保的能力,于是奴才就隐瞒着,一直在玉灵山修习。直到前些时候,小王爷出现。”
那时他正因失去了师姐整日闷闷不乐,濯莲真人看在眼里,便让他外出任务。他带着包袱刚住进客栈,沈星楼身边的云奕就找上了门。
原因无他,凌桑的包袱上有玉灵山的标志。
云奕把凌桑带到沈星楼面前。
一见凌桑的脸,沈星楼瞬间忆起那段同凌桑父亲并肩作战的过往。感慨之余,又问凌桑:“玉灵山给了你什么任务?”
凌桑眨了眨眼睛:“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呀?”
沈星楼一瞬轻笑,直接道出他的大名:
“凌桑,你在小王面前装傻是没用的。”
凌桑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沈星楼唇角微扬:“小王不仅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的出身。”说着,洋洋洒洒说了一通。
凌桑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精彩,随着沈星楼话音落,他垂头丧气,不再做任何反抗。
耷拉着脑袋小声:“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能说。”
“那,”沈星楼顿了顿,“若小王告诉你,我认识沈清越,还是他很亲密的朋友呢?”
舒青窈浑身一震,一时宛若枯木,脖子僵硬得不敢扭转。
她好想去问沈星楼。
可理智又叫她克制,这话绝对不能问出口。
沈星楼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脸上,想从她的反应里看出一丝变化。但她隐藏得很好,除了转瞬即逝的惊愕,其余情绪都像冰雾化开,茫茫归于平寂。
“小姐,整件事情就是这样的!奴才也不是刻意瞒着。”凌桑焦急地辩解。
舒青窈颔首。
很难从沈星楼和沈清越相识中缓过神来。
想到那些脸红心跳的纠缠,本该只属于她和沈清越的亲昵,如今阴差阳错,她受限于绝不该招惹的另一人。一种无法言说的愧疚和厌恶瞬间从心深处喷涌而出,令她极度恶心想吐。
静默良久,她才强忍着不适开口:“不用同我说这么多的,我只是个外人。”说完走下台阶。
凌桑见她脸色泛白,很是担心,想跟上去。但眼前衣影一晃,沈星楼比他还快,已经伸出了手。
感觉到小臂的拉拽,舒青窈步子顿了顿。低头,看到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眼神深了深。
而后脸上堆出笑意,弯着唇角,欠身:“小王爷,妾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
沈星楼将她眼角眉梢的虚伪瞧了个清楚,一时心里翻起千般滋味。
一些话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可想起她的几次否认撇清,以及她离开玉灵山,不再等待他的事实,他又开不了口。
手指微松,柔滑的衣角从他掌心脱落。
“多谢小王爷。”她仍是笑,随即离开。
凌桑抬脚,想跟舒青窈一起走。刚走两步,就被云奕钳住了后领,拎着逮到沈星楼面前。
“小、小王爷……”声若蝇鸣。
沈星楼眼神淡淡的:“胆子挺大,敢自作主张。”
“冤枉啊!”凌桑立刻摇头,“我是看小王爷没有说话,以为小王爷同意把这件事告诉小姐……”
一声冷嗤,他毫不留情:“你那套在小王这里没用。”
旁人看到凌桑这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十有八九不忍跟个小孩子过不去。但沈星楼清楚,这小皮猴儿到底有多难缠,从来不做不利己的事。
就方才那情形,凌桑心中早就计较出哪个后果更严重,才会毫不犹豫卖了他。
不过也歪打正着,让他有机会看到舒青窈的真实反应。
好像,她还是在乎他的。
心里划过一丝窃喜,忍不住的唇角扬了扬。
余光瞥见凌桑满脸心虚,低头抠弄着手指,语气略微缓和两分:
“说吧,还有什么消息。”
眼底一亮,听出沈星楼没有追究的意思,忙不迭道:
“那人的术法,很像玉灵山的!”
第53章 倔
舒青窈回到院中。
正在庭院忙活的叶茴看到她,愣了一瞬,很是奇怪。
“小姐什么时候出去的?”
舒青窈仍旧在伤神,听到叶茴的声音,只是微微抬起眼皮,“嗯”了一声。
叶茴一头雾水。
见雾菱在那边烧水准备沏茶,快步走过去,小声:“小姐好像不太对劲。”
雾菱诧异地看她一眼,又去看舒青窈。
她一直在外面忙,自舒青窈回房后,就坐在窗边发呆,用不着她,因此她也没有在意。眼下叶茴这么说了,再看舒青窈确实脸色不好,失魂落魄的,便把蒲扇递到叶茴手中,道一句:“我去看看。”朝房间走。
半盏茶时后,她又走了出来。
叶茴担心地问:“怎么了呢?”
“不知道。”雾菱摇头。有时候,她也不懂这位小姐心里在想些什么。
甚至可以说完全不了解。
连真名和身份都不知道……
莫名生出一分惆怅,她叹了口气,道:“我们只管当好自己的差,听候吩咐便是。”
叶茴点点头,不再多说。
屋中,舒青窈取出阴阳玉子,放在妆台上,用指尖轻触。
她很清楚以自己目前的身体情况,决不能用术法进行推演卜算,可她真的好想知道,沈清越到底还在不在这世上,到底还能不能再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