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回—— by步铃吟
步铃吟  发于:2024年0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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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妹,反正眼下也是闲着,不若你陪我出趟宫如何?”
“嗯?”舒明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舒珏起身:“更衣,去看看那位三皇兄的‘好友’!”
难得无事发生,沈清越又带着云奕出门办事,院子里,只剩下舒青窈和招财两人。
自从云奕回来,招财明显感觉到自己地位下降。
不过他也想得开,毕竟云奕素来都更能干。不习惯了几日后,也开始享受轻松的日子。
对于舒青窈,他知道是小王爷心尖上的人,故此除了必要的礼仪,更多时候,则是避去一旁。
甚至端根板凳坐去门口,帮满墙的爬藤抓虫子。
在他抓得正起劲时,冷不防背后传来一声咳嗽。
他懵懂回头,见到三个人。
“他就是云青?”舒珏先开了口。
周永升摇头:“这小厮只是个看门的……”
“果然是个看门的,看那傻不愣登的样儿,又脏又臭。”舒明葭撇着嘴角嫌弃。
招财看看自己的手。
嗯,的确不大干净。
但是臭么……
抬起袖子嗅了嗅。
也不臭啊,纯粹的皂角的味道,他可是很爱干净的!
不大高兴地皱了皱眉,向他们走去。见后面那两人穿着气质不俗,还是行了个礼:“二位,小的名唤‘招财’,是宣德小王爷身边的奴才,不知二位是?”
舒珏正欲说话,舒明葭已经翻了个白眼:“‘招财’?这名字还能再俗些么?你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叫‘进宝’?那你娘叫铜板,你爹叫银钞?”
舒珏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往日的舒明葭,并不是这般咄咄逼人,蛮横无理。
他知道,舒明葭是为了给对方一个下马威——亦是给宣德小王爷,沈星楼的下马威。
他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唇角噙着淡笑,想看这小厮会有怎样的反应。
只见招财并不生气,笑道:“贵人此言差矣,小的爹是明僖帝,娘是陆皇后——”在舒明葭要发难前,继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这些百姓自然也都是明僖帝和陆皇后的子女。”
舒珏微微点头。
倒是个头脑灵活的有趣人。
舒明葭却不乐意了,薄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做父皇和皇后娘娘的子嗣,和本公主平起平坐!”侧眸瞪向周永升:“周公公,替本公主教训这个牙尖嘴利的东西!”
第207章 访
周永升进退两难,汗流浃背。
要放在平日,看在舒珏的面子上,他倒也真就顺手教训了。可面前这位,是沈小王爷身边的人,哪有主子未拜访,就先打人小厮的理?
况且,他也觉得这个叫招财的,并没有说错。反倒是舒明葭的反应,显得小家子气了些。
“周公公?”舒明葭久久未得到回应,微微加重语气。
舒珏轻咳一声。
“好了妹妹,还是正事要紧。你堂堂公主,何须跟个小厮计较?”斜睨招财一眼。
招财脸上的笑意蓦地收敛,手胡乱地在身上擦了擦,对着他们重新行了一礼:
“原来是皇子和公主,请恕小的有眼无珠,怠慢了贵客。”
舒明葭冷哼:“既然知道是贵客,还不快进去叫你们主子出来接?莫非这就是你们宣德王府的待客之道?”
招财垂手客气:“不是小的不去通传主子,而是二位贵客来得突然,主子他外出不在院中。”
舒明葭顿时黑了脸:“那还不赶紧派人出去找他回来!你这蠢笨奴才,非要本公主教你怎么做事是么!”
招财叹气:“主子的心意岂是小的能揣测的,主子离开前并未告诉小的他会去哪儿,小的就算去找,也不知该去哪儿找。”
“你——”舒明葭抬手指着他,气得指尖不住发抖。
“行了,别为难他了,”舒珏握住她的手腕,按下,“那院子里还有谁在?”
招财迟疑一瞬:“还有,还有云青公子在。”
舒珏和舒明葭相视一眼。
后者扬起下巴道:“那就赶紧叫那个东西出来迎接!”在招财身后小声嘀咕:“真是,出门没看天气,晦气紧了。我们这身份,居然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东西来接……”
舒青窈原本正在沈清越的花林里胡乱折腾着。
刚把折下的一大把花枝剔除旁枝和残叶,就见招财慌里慌张跑了进来。
“不好了,有人模狗样的东西上门了!”
“谁?”舒青窈停下手中动作。
“宫里的,不知道是哪个皇子和哪个公主。”
舒青窈登时睁大了眼睛。
来一个也就算了,还来两个?
她是真不想见那些兄弟姐妹,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好气地把脚边残枝踢了一脚,不悦道:“你去烧水准备沏茶吧,记得,水温温的就好,别太烫。”
招财:“……水温温的怎么沏茶?”
舒青窈边往前走边落下一句话音:“就咱们这儿的茶,你觉得他们谁会喝?”
招财一拍脑门。
是了,走走过场罢了。
免得那个公主疯婆子又开始发疯。
兵分两路。
舒青窈刚走到门口,看到台阶下两张熟悉的脸,不由得顿了顿脚步。
虽然皇子就那么四个,见到舒珏倒也算在她意料之中。
但见到舒明葭,她是万万没有料到的。
比起她离宫时,舒明葭长高了,也变得更美了。在那些公主中,除了她,就数舒明葭明艳动人。
而巧合的是,她们两个出身都卑贱,生母不被其他宫妃所容。
一个,是舞姬;一个,是采莲女。
比起云嫔,舒明葭的母亲更加渺小如蝼蚁。要不是明僖帝微服出巡,一时兴起,泛舟莲湖,又不慎摔入莲池中,小小采莲女和高高在上的帝皇,永远也无法牵系在一起。
不过,舒明葭也比舒青窈幸运。
没有束缚一生的彗星扫尾命格,却有养母钱贵妃。
所以她有那么点资本恃宠而骄。
明明同样与那些皇子皇女格格不入,又偏生觉得高她一等,每每受到其他皇子皇女践踏后,还会将那些折辱悉数转到她身上,以满足脆弱可怜的那丝自尊心。
想起舒明葭曾经的嘴脸,舒青窈暗暗咬牙。
踏风而前。
风吹起她的幂藜,隐约露出面具的冷色。
舒珏怔了一瞬,问:“你就是云青?”
“正是草民,”她行礼,“敢问是哪位皇子呢?”
周永升在旁边引:“这位是四皇子,这位是五公主。”
舒青窈便又重新见礼。
在这过程中,舒明葭一直倨傲地打量她。
末了,才开口:“就这样子,也不怎么样。还装神弄鬼的,戴着面具,要是在宫中,本公主先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舒青窈故作一愣,赶紧低头:“非草民故意如此,而是草民脸上有伤,不便显露,以免惊吓二位。还望二位明鉴,草民并无半分不敬之心,就连先前拜见皇后娘娘,草民同样借此遮丑。”
言外之意便是,陆皇后都没有说什么,你个公主有什么资格来治罪。
舒珏听明白了她的话,眼神不由得深了深。
旋即笑:“何必光站在门口?还是说,云青公子不打算请我们进去?”
“哪能呢!”舒青窈立刻侧身,“二位贵客前来,当真叫这地方蓬荜生辉!”
这话正中舒珏下怀。
迈步而行,轻描淡写:“你这话,本宫倒有些听不懂了。本宫记得,这处分明是是三皇兄的院落,怎就‘蓬荜’了?还是说,在你心中,三皇兄……”
这坑挖得未免太大,舒青窈默了一默,才道:“这院子虽是三皇子的,可三皇子毕竟久久未涉足此处。少了皇气浸润,再好的地方,也都只是蓬荜。而今四皇子和五公主造访,皇气再临,草民瞧着这些花木,比以往都更娇艳了些。”
“呵,你倒是会说话呢。”舒明葭讥诮。
舒青窈淡笑着不再多言。
等走到正厅,她才又开口:“二位稍等片刻,草民去看看茶沏得怎样了。招财那家伙到底是个粗苯儿郎,办事不仔细,少不得多叮嘱两句。”
“嗐,这事儿,奴才去做就成!”周永升横插过来。
他伸腿的位置很巧妙,刚好把舒青窈的去路给挡住。舒青窈站定那刻,他对舒珏和舒明葭行了礼,自顾自地走了。
于是舒青窈“顺理成章”地留下来作陪。
“你也坐。”舒珏开口。
“是。”心不在焉地坐下。
舒明葭在这里,她的一颗心,根本就无法彻底冷静下来。
昨日面对舒琰,她已经是强忍着恶心,才勉强在舒琰面前伪装出一丝泰然自若。
但舒明葭……
当年伙同那些人一起,踩她骂她,甚至剪掉她的头发,在她的饭菜里面吐口水。
这些心结,她没办法立刻解开。
第208章 茶
一双清澈的杏眸掩在面具之下,除她自己,无人可知此刻她的情绪已经低落到了极点。
又偏偏只能坐在这里,面对她厌恶的人。
舒珏环顾打量,这里的陈设明显上了年头,但能看得出仔细打扫过,倒也不显得简陋。说来这院子他也不是第一回来,只不过上一回……
误打误撞,叫他看到些不该看的恶心事。
神思不免飘得稍微远了些。
记忆中有那么个小小的女孩,好像从始至终都离他很遥远。他亦没工夫去关注,顶多每次帮舒琰时,顺道看她两眼。
“皇兄。”舒明葭不解为何气氛就这么沉默了下来,开口叫他。
舒珏回神。
“嗯”了一声。
又问:“云青公子是哪里的人?又是何时追随沈小王爷的?”
舒青窈微微颔首:“草民是苔州人,家里早些年做着小营生,可六年前,苔州闹了蝗灾,饿殍遍地,之后又闹瘟疫,家中亲人全都不幸染疫去世。草民那时正好在苏家当账房先生的学徒,才侥幸保了一条命。”
顿了顿:“待草民学成后,自是不便再留苏家。机缘巧合下,结识了小王爷身边的近卫云奕。在云奕的引荐下,这才有幸追随小王爷。”
“哦?那你的本事是什么?算账?”舒明葭细眉挑了挑。
舒青窈浅抿唇角:“公主见笑了,草民什么都会一点儿,但实则并不十分精通。小王爷看得起草民,也是觉得草民有趣,跟在路上,时不时能解解闷罢了。”
对于舒青窈的本事,舒珏那边的情报,也是模棱两可,都说她厉害,又不知道她厉害在何处。唯一显露的,就是一手挑选石料的本事。
说到挑选石料……
“你家里做的小营生,是跟宝矿有关?”舒珏意味深长地问。
舒青窈蓦地想起那个要十座宝矿的大臣,不免多留心两分,回:“无关的,家里以前就卖些胭脂水粉,娘负责卖,爹负责购货,有时候娘也会自己调制些胭脂水粉。”说到这里,她轻轻叹了口气。
正好叫舒珏和舒明葭能听到的声音。
无人会揪着逝去的家人问,于是舒珏也转移了话题:“那你这一手挑选石料,百发百中的本事,从何得来?”
舒青窈笑:“离开先生后总得找份工来填饱肚子,于是什么都学了一点儿。”
“难怪你说什么都会一点儿,你也是命途多舛了。”
舒明葭顺势揶揄:“所以‘草民’就是‘草民’,果然如草一样命贱,在哪里都能长。”
“公主说得极是,所以诗句有云‘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舒青窈得体地回。
放在椅扶上的手指,偷偷蜷起,掐住自己的掌心。
舒明葭没好气地冷哼一声:“真真的能说会道,还本公主面前拽起诗文来了。你那么懂事,怎不见叫人赶紧的奉茶来。”
其实此刻招财已经端着茶水在门口等候,不过周永升知道舒明葭今日的目的,又怕把沈清越这边得罪狠了,最终算到舒珏头上,也就嘱咐他,没有得召,不要进去。
眼下听到舒明葭的声音,周永升赶紧道:“茶来了——”给招财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进去。
招财端茶而入。
正要走到舒珏身侧的桌边奉茶,舒明葭嫌恶地斜睨他:“说了你又脏又臭,怎么还敢舞到皇兄和本公主的面前来!这茶铁定都是臭的!”
周永升掬了一把汗:“公主息怒,这茶啊,是奴才先守着他濯手更衣,再烧水,泡好的。您……”
“你这么爱帮着他,莫不是你入宫前的亲戚?还是儿子啊?”
招财脸色蓦地沉了沉。
说他是太监的儿子,侮辱谁呢!
正欲发作,周永升已经“哎哟”一声:“公主啊,奴才可没有福气能有这么大的儿子,奴才要有儿子能送终,那真是做梦都得笑醒喽!”
幸而有周永升打圆场,招财勉强按捺住情绪。但也不再继续奉茶,端着站在哪里,一动不动。
舒青窈起身。
走到招财身边,从他手里接过茶盘,轻声:“我来吧。”
将茶盏放去舒珏手边。
“府里的茶叶都是小王爷从云州城那边带来的,云州城到底比不得皇都,茶叶定然粗鄙些。不过云州城远处边境,茶叶也随那边民风粗犷,四皇子可以尝尝鲜。”
舒珏淡笑不言,微微点头。
舒青窈又转去给舒明葭奉茶。
刚把茶盏递上前去,舒明葭冷眼一瞪,抬手就把茶盏往她手上拂去。
她松了手。
茶水漫在她的手指上,更多的,洒去地面。
不待舒明葭开口,舒青窈已经赔礼道歉:“公主恕罪,公主恕罪,草民没有端稳茶杯,惊扰了贵人,实在罪该万死!”
舒明葭愣了愣,责骂的话瞬间噎在了喉咙里。
舒珏不禁叹了口气。
侧目看了舒明葭一眼,眼神暗含警告。
又问舒青窈:“没事吧?可有烫着?”
舒青窈摇摇头。
招财在一旁,忽而想起先前舒青窈嘱咐的,叫他茶水准备温温的就行。
难道……
她未卜先知?
殊不知这是后宫常玩的小把戏,舒青窈早就见过好几次。
舒明葭又是个久处深宫,没见过世面的,会借此发难,一点都不奇怪。
舒珏看向周永升。
周永升立刻道:“被茶水烫伤,还是得赶紧找大夫来瞧瞧。这天气越发热了,万一伤势加重,可就不好了。这位小哥,快去请大夫吧!”
招财不怎么想动。
就那点温水,能烫个什么啊?
哪知下一刻,舒珏开口:“既然云青公子需要处理伤口,那本宫就改日再来拜访。”
舒明葭也迫不及待:“看病问诊的费用多少,你记着就是,到时候本公主会派人给你的。虽然你笨手粗脚,但到底是给本公主送茶,本公主不是那铁石心肠的人。”
舒青窈顺水推舟:“多谢公主。”又道:“恭送四皇子、五公主。”
一直送到门口,看他们上了马车,卷尘而去。
招财不屑地撇了撇嘴角。
“皇子公主又怎么了?就不把人当人看?不就是出身好些,我看哪,那公主还没有您瞧着身份尊贵呢。哦,而且也没有您好看!”
自从知道舒青窈和沈清越的关系后,招财对她的称呼也改为了“您”。
这番话虽然多少有赌气的原由,但舒青窈听着,倒颇是受用,心中那股拧着的劲儿也渐渐散开。
“话说回来,您的手真没事儿吧?”
舒青窈甩了甩:“你说呢?”
第209章 墓
二人折回堂中。
招财把碎瓷收拾了,舒青窈趁他不在的功夫,用术法仔细探查了一遍,以免他们身上有着不该有的气息。
幸好,没有发现。
“咳。”背后响起一声咳嗽。
舒青窈回头,看到沈清越正站在斜洒进来的阳光里,阳光给他周身镀了一层薄金色。神思恍惚,仿佛回到过去,他还是那个翩跹美好的少年,一身素白,站在满廊的紫藤萝花下,静静地看着她。
只是那时他的眼神意味不明。
这一刻她很确定,他眼里有笑,笑里,藏着她自己。
“你回来了。”她莞尔。
沈清越向她走来。
“刚才的事,招财已经同我说了,”牵过她的手,放到眼前看,“幸好你提前有准备,不然……”
“就她那点小把戏,能拿捏住谁?”舒青窈轻笑,“她是光生了脸,没生一点脑子。”
沈清越微微一叹。
她神色微滞。
“……今日你出去办的事,不顺利?”
沈清越摇头:“不能用‘不顺利’来言,那个大臣,有问题。”
舒青窈:“我也是如此作想。方才舒珏直接问我,以前家中可有做与宝矿相关的生意。好端端的,他提这个,无非是试探我。但反而也暴露了他。”
“是了,那个大臣私下和他有联系。刘玉良和那个大臣已经谈妥,那边既然松口,下一步,就该叫舒琰咬饵了。”
舒青窈脸色微沉。
她当然是希望舒琰满盘皆输,被舒珏杀得片甲不留,还能叫陆皇后伤心伤肝。
可他们抱的是舒琰这条大腿,舒琰若出局太早,他们后续的安排,也就无法继续。
“到了这个时候,舒琰不咬饵,就会把那个大臣直接推到对面去。”
“不错。”
“所以……”舒青窈试探地看他,“你做了什么?”
沈清越怔了怔。
片刻后失笑:“果然瞒不住你。”
舒青窈唇角扬起,添了一丝开心:“因为我知道,清越哥哥有异于旁人的坚毅,若非违背你意愿,你绝不会露出那般表情。”
顿了顿:“你捆走了谁?”
“外室。”沈清越的脸色多了抹不自在。
这个答案,舒青窈倒是没料到。那个大臣有妻有子有家人,一个外室能起什么作用?
但沈清越行事不会这般毫无原由。
迎着她问询的眼神,沈清越更是不自在,低声解释:
“那外室是个……嗯……男人……”
舒青窈恍然大悟。
正要说话,冷不防一道术灵破空而来。
熟悉的气息,但带着凌冽的寒意。她一把牵住沈清越的手腕往身后带,另一只手运出术灵作屏,将那道灵力悉数抵挡。
随后,凌桑咳嗽着,从光雾里跪着跌在地上。
他身上斑驳,尽是深暗的血渍。
舒青窈吓得脸都白了。
当即上前去扶凌桑。
“师姐,我没事,”凌桑按住她探来的手,“这血不是我的,是那些妖物的,我只是累了。”
见他呼吸尚稳,她点点头:“我扶你去坐。”
又调息了一阵,凌桑总算缓和过来。
道:“此次去你们说的那个璇玑峰找人,当真是折腾死了。璇玑峰上,根本就没有人!”
沈清越若有所思:“他说过他不能离开璇玑峰附近,就算不在,应该也是在不远的地方。”
凌桑摆手:“不不不,是我说得不准确,我的意思是,璇玑峰上,根本就没有人活动的痕迹!”
怎么会?
舒青窈和沈清越彼此相视一眼。
“对了,你上璇玑峰时,可有遇到路上精怪,”她突然问,“或者,雾瘴。”
凌桑:“怎么可能有精怪?更别说雾瘴了。天晴日好的,哪哪都通透,整个比玉灵山都还树茂草盛的。”
“这是怎么回事?”沈清越看向她。
舒青窈蛾眉微蹙,低声喃喃:“如此,只能说明当时我们是陷在了他的精神幻境中。”
只是这么厉害逼真的幻境……
她蓦然害怕起来。
魅君已经如此厉害,沈南风亦是如此。
她和沈清越,是夹在其中的棋子。
不,不能用棋子来形容,他们更像是皮影戏的皮影。
一旦操控者剪掉牵扯他们的细绳,那么,他们便成了毫无用处的废物。
“不过!”凌桑话锋一转。
二人又齐齐看向他。
“我琢磨着,这是我最近第一次任务,又对师姐影响甚大,所以我就到处寻了一遍。没想到呀没想到,还真叫聪明的我给发现了他的踪迹!”凌桑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
会术法的,厉害的,白头发的……
他去找了街头的乞丐。
三言两语,那乞丐又带他去找了乞丐头子。
众所周知,乞丐是消息最灵通的那类人,他们常年混迹市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几乎民间的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所以当凌桑一描述那么个人,那乞丐头子传话下去,不到半盏茶时,就有个小乞丐说,才看到那个人去香烛铺子买了祭品往城外走。
“城外啊,”那乞丐头子咂咂嘴,“城外那边倒的确有片坟地,我们都管它叫野坟,毕竟也没有人去管嘛。不过我以前听说啊,那里葬着一个贵家小姐。”
立刻有乞丐叫:“小姐哪里会乱葬……”
凌桑满心牵系在找沈南风的事上,也没留下来继续听,道谢后,便施术而去。
当他看到那白头发的清瘦男人背影时,第一时间,他的心脏莫名狠狠一痛。
下一刻,男人微微转过半张脸,露出一双奇异的紫色眼瞳。
男人面前的墓碑上,写的什么字,凌桑看不太清,但有一个“主”和“墓”。凌桑想着,大概就是那个贵家小姐吧。
“你是谁。”他问。
凌桑说明来意。
他神色稍有缓和,上下打量凌桑一番,低声:“倒是个有天赋的孩子,可惜……”
可惜什么?对方也没说。凌桑也懂这套,要是追问,少不得来一句“天机不可泄露”,于是没有纠缠。只是问:“您老人家要是祭拜完了,就随晚辈一起过去吧?”
他薄唇微启:“不急,祭拜不完。”
凌桑:“……”
他又道:“不过,你可先回去,告诉他们,我很快会来的。”仰头看了一眼晴朗的天:“这些命定的星子啊,还是在按照轨迹靠拢。预想的事,也终究会发生吧。”
第210章 似梦非梦
这样的话,旁人听来或许算不得什么,但舒青窈隐隐有种预感,沈南风口中,终究会发生的那件事,将彻底改变眼前的现状。
而这些改变,无疑会牵扯她和沈清越。
甚至是他们身边,最亲近的人。
看着凌桑,她心里生出阵阵担心。雾菱,她是早早推开了,那么凌桑呢?
这个孩子,表面看起来没心没肺,又时而拿出泼皮无赖的架势,其实看到喜欢的糖葫芦,小木马,还是会像孩童一样去天真追逐。
她不想害了他,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去过他想要的生活。
看来将空谷强行带走,已迫在眉睫。
“既然他很快会来,那我先送你回房休息,不用再想了。”舒青窈开了口。回头见沈清越脸色亦是有些凝重,便道:“清越哥哥,上次云奕带回来的草环,你能去问问他放在哪儿了么?若南风大祭司过来,上面的气息,也可以再叫他分辨一次。”
沈清越应承下来。
凌桑的房间就在舒青窈的隔壁。
安顿好他后,他很快沉沉睡去。
舒青窈站在床畔,看着他安稳的睡颜,脸庞还带着未完全脱去的稚气,不免笑了笑,十分无奈。
纵使凌桑说他没事,那些血是妖物的,不让她探寻他的气脉,但……
他脱力了。
内灵耗尽。
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亦不知他是如何坚持下来,最终成功逃离的。
神思滞了滞,她侧眸,看向他褪下的斑驳的衣裳。犹豫片刻,还是走过去,手伸进内衽。
拿出濯莲真人给的那串木珠。
木珠的颜色黯淡无光,如同被焚烧过一般,开黑发裂,连一丝灵力都感应不到。
舒青窈的心狠狠揪了一揪。
凌桑的本事不算低,他却还是用了这串保命木珠,那他先前究竟经历了什么呢?
“师父……”床上忽而传来凌桑的呓语。
舒青窈握紧木珠,朝他看去。
他侧着身子,半张脸陷在软枕里,另外半张,却显现出一种奇特的苍白。
这种苍白,濒临透明。
“师父……不要走……”他又喃喃。
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滑下,浸进枕头里。
舒青窈看得难受,走回床前,伸手轻轻抚着他的脸庞:“没事的,小家伙,师父会护着你的,师姐也会护着你的。”
“不!……师父……为什么……为什么……”他蓦然变得十分激动,抓住舒青窈的手,哭得厉害。
颤抖的唇瓣泛着艳沉的的血红,舒青窈惊讶于他的变化,立刻施术想要镇压他紊乱的心神。可刚出手,凌桑就松开了她,一双含泪的眼睛幽幽睁开,眼神十分的淡漠。
“……你,”她浅浅咬唇,“你做噩梦了。”
凌桑看了她片刻。
唇角露出一抹像往常那样的笑容。
“我就是说嘛,怎么可能会是真的。”
“……你梦到什么了?”
凌桑眼角眉梢的笑意滞了滞。
该怎么说呢?
他梦到自己陷在不知是谁的精神幻境中,身体悬浮在半空,身边是杀不完的妖物。他精疲力竭时,想到师父曾经给的保命珠串,便赶紧拿了出来。随后他看到……
看到那些妖物的幻影聚在一起,凝成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轮廓桀桀笑着,用分辨不出男女的声音讥讽:“你是什么东西,拿这破玩意儿来糊弄本君?”
凌桑愣了一下。
旋即意识到,这幻影,就是师姐常常念叨,他们非常忌惮的妖人首领——魅君。
更是将那珠串横在身前。
幻影仍旧笑得狰狞,一道血红的光挥来,不偏不倚砸在珠串上。
在他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珠串猛地爆发出白光。
然后他就见到,自己的师父,濯莲真人,穿着那身素白蓝莲纹的道袍,飘逸出尘地背对着他,挡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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