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言云淡风轻的脸划过一丝诧异。
继而低头看向她:“姑娘能和妖人缠斗一盏茶时而不命陨,恕我孤陋寡闻,不知这世上竟有全无术者气息的术者。”
“与其纠缠我的身份,不若去管管你那位拐走苏家大小姐的亲人,”语气几分嘲讽,“若不是苏家大小姐半路失踪,我又怎会江湖救急。”
江湖……
裴言敛眸。
趁旁人不备,蓦然出手。舒青窈猜到他会试探,当即拿捏他的手腕命门,稍是用力,以示威胁。
裴言顿了片刻,收回手去。
“未请教姑娘芳名,又师承何人。”
“不重要,”舒青窈看向白若璃紧闭的房门,“你只消知道,待苏家那边抬了真正的苏小姐过来,我自会离开。”
“你……”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舒青窈十足的冷漠,“你无需担心,魏府每一个人,都与我无关,我不会对他们怎样,更不会对你的心上人怎样。”
裴言立刻变了脸。
几分沉色:“姑娘莫要妄言,我已娶妻。”
舒青窈侧眸,上下打量,勾起唇角不屑:“你哪里有娶妻的样子?骗骗白若璃这样没见过世面的闺秀可以,骗我,还是算了吧。”
裴言顿感无言。
他的心思就那么容易看穿,那么好猜?
魏行昭知道,就连这个来路不明的江湖女子也知道了?
……不对,他不是想说这个。
敛回神思,他重新道:“你既是江湖人士,难说手中没有性命。未免你动其他心思,犯案后逃窜,我画了你的画像,你若敢异动,我必上报,到时——”
舒青窈猛地瞪大眼睛:“你敢!”
这一声带了凌冽杀意,裴言察觉到,手瞬间按在了剑柄上。
但冷静下来后,又觉得背上阵阵难以言说的凉意。
他本来只是吓吓她,要她别动什么旁门左道的歪心思。
可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这反应,就像是……
她是一个通缉犯。
念及此,裴言打算回去便拿她的画像去打听。
舒青窈从他的眼神中看穿他的念头,杀心渐起,从袖口一点一点,捻出银丝。
此为三楼,房间一共五个,三个靠窗临街,一个靠内院,一个储物。
要逃命,中间那个房间最佳。只要将裴言一击毙命,她冲到窗边,强施术法传送,不管能传多远,去到何方,活下来的几率都比裴言把她画像上报的大。
手腕抬起,正欲动手,忽就听到白若璃在房间内叫她:“苏姐姐,你进来帮阿璃看看,阿璃要挑花眼了!”
舒青窈有些晃神。
裴言低咳:“阿璃好像很依赖你,你在她面前,不要胡说。”
本在提醒舒青窈不要胡说她身份的事,可舒青窈灵光一现。
唇畔挂了抹戏谑,故意靠近,偏了头,问:“说什么?说你喜欢她?”
裴言瞳仁一震,后退半步。
“你要是胡说,我——”
“想我不说,可以啊,回去把画像撕碎后烧掉,并且永远不能再画。”她正色。
裴言皱起眉头:“你在心虚什么?”
她冷哼,抬起手指点了点自己明艳精致的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的秘密,就在这张脸中。你若非要解释,我只能说,我的脸,你不配画。”
“——苏姐姐,你来了没有?”白若璃在房间内催促。
舒青窈纹丝不动,定定地看着裴言,非要他表态。
裴言深深吸了口气。
末了只能妥协:“好吧。可你要老实点,别……”
舒青窈立即缓和了脸色,退开两步,对着他屈膝一礼,十分的温驯柔和:“多谢裴公子。”扭头回应白若璃:“来了。”
第90章 搅局
房间内。
舒青窈见她一一试了一遍,信手点了其中两套。
白若璃“啊”了一声:“这粉的、白的、天青色的不好看么?”
“好看,但不适合你,”舒青窈上前,用指尖挑出一缕被她不小心压在衣襟里的发,“就像觅良人,挑夫婿,不仅得选最称心如意的,还得选最适合自己的。有些衣裳,再好看呢,也不是你的。有些人呢,瞧着人模狗样,实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若璃若有所思。
敏感地问:“方才你和裴言哥哥在外面聊什么了?怎么他就人模狗样了呢?”
舒青窈:……
虽说裴言方才拿画像来威胁,的确不是好东西,可她口中的人模狗样,指的是魏行昭。
也是打量裴言时她才想起来,魏行昭这人,一看就是个老手。
早年间空谷怕她被山中长得好看的师兄师弟骗,教了她不少审视男人的手段。以往她对魏行昭并不在意,所以并未多去琢磨。如今和裴言对比,才意识到,魏行昭背地里,和魏行致大抵是一类人。
只不过魏行致是摆在明面的浪荡,魏行昭却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形象。
仔细一想,这倒跟她那位三皇兄很相似了。
“好姐姐,快告诉阿璃,你们都聊什么了?”白若璃腻过来撒娇。
舒青窈愣了一下。
从小到大,也只有她早夭的妹妹对她这样过。在宫里时,那些人只会觉得她身份卑贱,是个闲暇时随意逗弄打趣的玩物,不配亲近。在玉灵山时,她心如止水,除了在师父师兄面前有两分活人气,其余时候都闭着嘴不说话。
哪怕后来凌桑来了,也是畏惧她,撒娇也是对着空谷或者濯莲真人。
不免有些贪恋这样的感觉,她尝试着伸出手,想放去白若璃的手上拍一拍。
指尖刚触到,白若璃立刻像一只娇软的鸟雀儿,更是贴近,噘嘴哼哼:“告诉阿璃嘛~告诉阿璃嘛~苏姐姐说嘛~”
舒青窈失笑。
心也在一瞬间化开了些。
语气带了两分宠溺:“也没说什么,他嘱咐我日后要照顾好你。”
白若璃扁嘴嘀咕:“用得着他嘱咐?他以为他是谁?阿璃不用他关心。”
舒青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要我说实话么?你这样,很像女儿家在吃儿郎的醋。”
白若璃低下头去,双手搅弄着衣角:“他又不用阿璃吃醋,自有人会吃。”
说着,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停下动作,叹了口气。
良久,她才轻声喃喃:“其实,要不是小时候他很怂,很不勇敢,阿璃是真有可能嫁给他的。阿璃始终不明白,明明他也喜欢跟阿璃在一起,为什么要分别时,他却说‘终于可以离开了’,连一件信物都不曾留下?”
舒青窈思索着,问:“他亲口同你说的?”
“是……”顿了顿,“是亲口,但不是直接同阿璃说的。”
那时她也是恰好路过,见到裴言和魏行昭在一起说话,玩心大起,故意躲去柱子旁,准备等他们走过来,跳出去吓他们一跳。
魏行昭边走边道:“你我求学地不同,这次一走,可能许多年都见不着了。”
裴言:“男儿志在四方,拘于一处,无法施展拳脚。”
魏行昭:“哦?我原以为你会舍不得,没想到你是早就想着远走高飞了。”
裴言笑:“这三年承蒙伯父伯母照拂,这等恩情,我当铭记于心。但我已不是几岁的小子,到我们这个年纪,都要离家的。”
魏行昭亦笑:“那你就没有一丝舍不得?阿璃那小家伙知道你我都走,定会哭的。”
裴言顿了一瞬,摇头:“一想到她哭我就头疼,平素最不爱和小妮子打交道,如今终于可以离开了,我还舍不得做什么?”
“嗯?我瞧着你对她不是挺好的?魏行昭追问。”
“阿璃毕竟是你的妹妹,我自然要给三分面子。”
耳听脚步声越来越近。白若璃收着身子,顺柱慢慢坐下,将自己藏去一旁的草里,咬着唇不敢哭出声音。
“苏姐姐,阿璃同你说这些,你不会觉得头疼,觉得烦吧?”白若璃忽然小心翼翼地问。
舒青窈浅弯唇角:“怎么会?我很高兴,你能把我当姐姐一样,同我说这些呢。”
话是如此,可她脑子里却在琢磨,眼下白若璃为情所困,这段日子应当是不会再来找她麻烦。而裴言正好深陷局中,她只要搅好两边浑水,就能过上一阵安稳日子。
见白若璃拉着她的手腕,半垂着眼眸咬唇,几分苦恼的模样,她放轻声音,十足的温柔:“悄悄与你说,方才饮天楼里,我在一旁看得真切。你与裴公子一前一后上来,他本是高兴的,可你一与三爷搭话,他就不怎么高兴了。若不在意,又怎会如此?”
见白若璃唇角微颤,若有所思,她趁热打铁:“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去厨房催菜,他大可不用下来找你的。他却同我和小王爷说,你没有随侍,以此为理由,岂不是透着对你关心?”
白若璃心烦意乱,不断搅弄着手指:“可是……可是……”
“还有什么可是呢?”舒青窈按住她的手,“你说出门没带银子,他二话不说,把身上所有的都给了你。试问这天下间,有几个男儿肯为女子如此?”
这字字句句都说到了白若璃的心坎上,她转过身去,透过窗缝看街上来往行人,忽而觉得那么多的人,偏生叫她和裴言再次相遇,难说不是一种上天注定的缘分。
而且妙法寺所求的签文,也说她和魏行昭姻缘难成。
莫非裴言当真是她的正缘?
思绪万千,她想了很多,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静。转过身去,对舒青窈道:“谢谢你苏姐姐,你真是个好人。”
舒青窈心里干干笑,她可不是什么好人,要不是有利可图,也犯不着在这里充当什么大姐姐。
不过眼下她更加确定,白若璃并没有太多的坏心眼,都是被魏行昭给带着,才蹚了浑水。倘若日后白若璃真与裴言走在了一处,那也算改邪归正,她也积了份福德。
“好了,我们试衣裳试了那么久,再不出去,只怕你的裴言哥哥就要担心了。”舒青窈轻笑。
白若璃登时双颊一烫,娇嗔:“苏姐姐!你胡说八道呢!”把衣服换了回去。
舒青窈和白若璃笑着走出房间,不经意地抬眸,看到沈星楼站在裴言身边说着什么,眼神相汇,对话戛然而止。
看样子,沈星楼和裴言也没少聊。
第91章 到底是谁
看来她们出来,裴言问:“如何?”
白若璃万分为难:“一共试了五套,有两套好喜欢。”
——就是钱不够。
裴言面露难色。
出来前他也没想着有什么需要花大钱的地方,身上带的那些,都已经给她了,一时也找不出新的来。沈星楼看出端倪,笑道:“就两套?白小姐不用客气,要是喜欢,统统买了,小王帮你付。”
舒青窈心中微动,朝他看了一眼。
白若璃吓了一跳,连连拒绝:“不不,怎么可能要小王爷花钱呢?”从钱袋里拿出仅剩的一张银票,踌躇拿走哪一套好。
沈星楼揶揄:“不花小王的,是因为小王是外人?——那你花内人的吧。”
听到这句,舒青窈又垂下眼睑。
就知道这人说的每句话都别有深意。
不过倒和她不谋而合。
再次向沈星楼看去,见他唇角噙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眼眸虽是看着白若璃,可眼神却是透过了她,不知在琢磨什么旁的。
便顺水推舟地对白若璃道:“我身上也没带,不若先借裴公子的,回去再还。你们是从小长大的情谊,借来还去,也没什么的。”
裴言见白若璃犹豫不决,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己一眼,又低下头去,沉默一瞬,开口:“钱庄就在这条街上,你先再挑一挑有没有喜欢的,我去去就来。”
白若璃赶紧道:“裴言哥哥,阿璃回去就还你!”
“不用……”
沈星楼打趣:“不用什么不用,这一来二去,多见两面,不比你刚才站在这儿傻呆呆的好?”
舒青窈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到底是沈星楼,玩惯了的老手,就是不一样。
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别的,裴言一走,白若璃便转身去看其他衣服了,急于逃避沈星楼的视线。舒青窈想了想,退走到他身旁。
“小王爷,裴言怀疑妾的身份。”她直言。
沈星楼:“意料中事。”
虽然他和裴言并不算熟稔,但也知此人做事滴水不漏,心思十分缜密。加上裴言在朝为官,又任副掌司一职,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看出舒青窈身份有异是迟早的事。
“他怎么说?”沈星楼向她看去。
舒青窈略是垂眸:“他只是怀疑妾留在魏府别有用心,警告妾不得犯事,否则就把妾的画像上报,公之于众。”
沈星楼怔了一瞬。
他一直未去追究过舒青窈出现在魏府的原因,只道她从来都想一出是一出,大抵是玉灵山寂寞,她等不下去,偷离出逃,联合不愿嫁女的苏家,假借苏幼青身份暂留魏府。
可顺她的话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
“你不愿画像被太多人看到,你在怕什么?”
舒青窈抿唇。
“我杀了人,”她闷声,“用术法杀了人,惹了官非,所以不得不逃。正好真正的苏小姐在送嫁途中失踪,我便假借她的身份暂留魏府。”
沈星楼失语,有点想笑。
看她一本正经的说自己杀了人,要换作旁人,可能真就信了。
“虽然小王对术法不算非常了解,但也知道,被术法伤及的普通人,通过特殊手段,是可以救回来的。而你的师父,濯莲真人,就有这样的本事。”勾唇一笑,意味深长。
舒青窈暗骂一句老狐狸。
索性反问:“小王爷还知道什么?不若一起说了?”
“小王在等你说。”
尽管知道她不会说。
舒青窈这三个字,牵连的是整座玉灵山。所以凌桑再怎么嘴欠,也不曾把她的真实身份供出去。
彼此用眼神试探了片刻,又很有默契地分开了。
看向前方。
舒青窈:“小王爷,妾同您说这些,是想您解决麻烦,不是来添麻烦。若威胁到妾本身,您会损失最大助力。”
沈星楼“嗯”了一声:“的确,小王的损失太大。”悠游叹气:“唉,罢了。裴言怀疑你的事,不如少走弯路,简单直接最好。”
“什么?”
“说你是我的人。”
舒青窈沉吟:“裴言不是傻子,若这样告诉他,只会觉得小王爷在明目张胆渗入魏家……嗯?”
几分错愕地向沈星楼看去。
这是她能听的吗?
“嘘。”沈星楼轻声。
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蜷起,她的心脏开始不安跳动,连声音都带了颤:“小王爷同妾说这个,妾实在受宠若惊。”
过去的经历告诉她,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胡思乱想间,冷不防被摸了摸头发。她猛地回神,看到沈星楼递了一个油纸包过来。
“这是?”
“给你买的。”
舒青窈一头雾水地接过,打开,见里面是山楂,先是一怔,又拿起一颗,轻咬了小口。
“小王爷怎么知道……”
“小姑娘都喜欢吧。”他又看向前方。
舒青窈没吭声,默默把油纸重新包起。
她不爱吃甜腻的,就算山楂,也是盐渍。
全天下,估计也只有她一个人吃咸山楂了。
沈星楼不愿她追问太多,却偏偏又向她透露些消息,到底意欲何为?
瞥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沈星楼有那么一丝后悔。
后悔把咸山楂给她。
只是方才在饮天楼,她看到魏行昭专门给白若璃买糖山楂时,眼底划过一瞬失落,让他想起以前,在宫中每每看到其他伴读给公主带吃食时,她也是同样的神情。
于是闲走在街上,就给她买了一包。
早知她会东想西想那么多,便不会自找麻烦了。
“谢谢,”舒青窈声音很轻,“我还是第一次收到、收到喜欢的东西。”
以前那些,都是被迫接受的。
比如明僖帝御赐的公主封号,又比如那些华丽但束缚的衣裙。
“怎么,那玉蝴蝶不是你喜欢的?”沈星楼的语气带了分不悦。
舒青窈浅笑:“那玉蝴蝶是妾母亲送的,有次妾病得很重,又正伤心着,母亲就把它拿来了。”
“拿来并不能证明是你母亲送的。”他不由得急了两分。
难道这么多年,云嫔并没有告诉舒青窈这是他的心意?
还有,她也没有发现玉蝴蝶的秘密?
焦躁间,舒青窈忽就抬眸,直直地看着他。
粉唇轻启,声音似是带了魔力般空灵:“你到底是谁?”
第92章 谋
沈星楼唇角浮起淡淡笑意。
“你希望我是谁?”
心念一动,一个她不敢在人前呼出的名字几乎脱口而来。可到了嘴边,却听到裴言的脚步声。
“……回去后我再找你。”她快速说着,低下头去,快步走到白若璃身边,佯装帮她挑选。
沈星楼一瞬轻笑。
她心虚了。
回头见裴言上来,大声:“白小姐,你的银票来了。”
白若璃的脸噌地变红,咬唇:“小王爷不要取笑阿璃了。”赶紧走到伙计面前:“算一算,一共多少。”
那伙计报了个数,接过衣服细细包装。白若璃拉着舒青窈的手,快步朝楼下去。
掠过裴言时,她低声:“在下面付钱,不用上来的。”
裴言应承:“嗯,记住了。”
简单几个字,白若璃的脸红得更加厉害。
看着她们走下楼梯,沈星楼瞥见裴言的神色不大自然,想起舒青窈方才所言,试探问:“裴兄,小王有些看不懂了。”
“什么?”裴言收回目光。
“小王觉得,你很是关心白小姐,可又好像,不敢关心白小姐,此为何故?”
裴言眉头轻微皱了皱。
这涉及他的私隐,他并不想告诉旁人,况且这位小王爷并不曾深交,以前也只是遥遥见过,认得而已。
便随口找了个理由敷衍:“小王爷观察细致,臣佩服。其实臣和白小姐自幼相识,如兄妹般,自是少不得对她关心。但她如今已是及笄之年,臣身为男子,为了她清誉,当保持界限。”
沈星楼笑:“若是为她清誉,保持界限,那方才在饮天楼撇下小王和苏小姐……”故意没有说下去。
裴言叹:“是不妥,可当时别无他法。”
“苏小姐可是个大活人,”顿了顿,“且她还是白小姐未来的嫂子。似乎没有比她更合适陪伴白小姐的人了,你说对吗?”
裴言:……
沈星楼的意图,他越来越看不懂了。
原以为这小王爷只是如传言般那样,为人不正,游手好闲,满身富贵公子气的草包一个。可如今三言两语,看似没有条理,实则又另有深意。
他暂时看不透。
只能谨慎道:“苏小姐到底也是姑娘,且是外乡人,若她们两个相伴,又不慎出了岔子,臣实在无法向行昭交代。”
“只是这样?”沈星楼笑意渐深,“可小王发现,你看苏小姐的眼神,提防又警惕。怎么,担心她要对白小姐下手?”
裴言倒抽一口凉气。
他的眼神真这么明显?
见他已经开始自我怀疑,沈星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看在你与小王算半个同僚的份上,你要是担心苏小姐来路不明,威胁到白小姐,小王愿意代劳。”
“什么?不,臣不是这个意思!”裴言渐渐慌张,“苏小姐她很好。”
万一要是被旁人发现苏幼青身份有异,那势必会牵扯到岑游之,同时更会威胁到白若璃的安全。
他决不能露出破绽。
反问:“小王爷似乎很是关心阿璃和苏小姐,不知是阿璃入了小王爷的眼还是苏小姐?”
沈星楼点到为止,淡笑:“小王不缺女人。”示意:“你若再不下去付钱,只怕白小姐又要上来跑一趟了。”
裴言也正有不再闲聊的打算,便顺势道:“臣这就下去。”
与此同时,魏府。
魏行昭回去后便去了福寿堂。
自苏幼青和白若璃先后入住魏府,府中事此起彼伏,母子二人很少单独见面。听李嬷嬷说魏行昭来了,魏老夫人简单披了件披风,便让李嬷嬷叫魏行昭进来。
魏行昭迫不及待地同魏老夫人说了方才饮天楼所谋。魏老夫人缓缓点头,道:“原先还以为那小王爷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没想到给出的点子,倒给到了关键上。”
魏行昭:“母亲当时还叫大嫂想办法赶小王爷走,幸好。”
魏老夫人瞥了他一眼。
见到这个眼神,魏行昭赫然反应过来:“难道母亲叫大嫂赶小王爷走是假,要她因此得罪小王爷才是目的?”
魏老夫人唇角扬起:“我的儿,还不算太笨。”
魏行昭不由得佩服起魏老夫人来,这一层,他是当真没想到。
“那念儿……”魏行昭犹豫地说出这个名字。
念儿跟了他三年,虽是通房丫鬟,但知冷知热,也算贴心。白若璃不在身边的日子,魏行昭很是宠爱念儿。
当时为了逼出沈星楼前来的真实目的和心中想法,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他才会叫念儿去酒房下药。只要沈星楼和念儿有染,他就能借此捏住沈星楼的把柄。
可后来万万没想到,酒房内并无任何事发生,倒是念儿死在了皓月堂里。
中间发生了什么?
魏老夫人本不想多提那次失败的行动,见魏行昭还记挂着念儿,便简单道:“是那妮子自己不顶事,心术不正,把主意打到了苏幼青身上去。幸好苏幼青没中招,不然她死多少次都补不起这个窟窿。”
魏行昭登时瞪大了眼睛:“母亲,您说念儿把主意打到了苏幼青身上?难道她不愿意,想叫青儿代她失身?”
魏老夫人点头。
“若非她眼皮子如此浅薄,她的性命,原本是可以留一留的,”魏老夫人双眼微眯,“还好她脑子不算蠢,知道东窗事发,只说是她嫉妒苏幼青能嫁给你,只想让苏幼青失身而已。”
魏行昭脑子嗡嗡作响。
真是这样?可那次沈星楼明明白白说,小惩大诫,没有叫他和白若璃赔命……
沈星楼分明是知道这件事的!
再看向魏老夫人,又全然一副不知后情的模样,他突然觉得,沈星楼极度可怕。
他们也太莽撞了!
完全不了解的情况下,竟然就敢下手。
不过眼下沈星楼并未和他撕破脸皮,又暗示他是听令而来,想必沈星楼是个以大局为重的人,不会因以前的事从中作梗。
“母亲,眼下我是否要动用那支势力?”他问。
对于三个儿子,魏启阁最偏疼的也是他,他的能力也是最强的。但魏行勋早生他十几年,人情世故和处事手段远胜于他,为防兄弟阋墙,魏行勋早早对两个幼子下手,魏启阁特意将自己暗部势力分了半数给魏行昭。
而魏启阁死后,另外半数自然也归顺于他。
要说半路拦截魏行勋,他们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第93章 变
魏老夫人闭上眼睛,思虑一阵,抬手否决:“不,你这支势力,是你最后的底牌,若早早用了,后面难有保障。这次,用我母家的势力吧。”
魏老夫人的母家是边域部落几次联姻而成,因身份关系,魏老夫人历来讳莫如深。放眼整个家族,除了魏启阁,也就是她自己和魏行昭知道了。
“母亲,您母家的势力会不会牵扯太多……”魏行昭有些担心。
“他们只是去办事,又不是大摇大摆逛街,”魏老夫人眸里划过一丝寒意,“就算暴露,也会被认为是边域的流民草寇,火烧不到我们魏府。”
魏行昭轻轻点头。
是了,那些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云国人。
“另外,你也别太过轻松,”魏老夫人提醒道,“拖再久,魏行勋也始终会回来。他一回来就会造势,以拥他坐上城主之位,你要在此期间,赶快弄个孩子出来。”
魏行昭面露难色:“母亲,我和青儿还……”
魏老夫人打断:“罢了,事急从权,阿璃要是能有身孕,也是极好的。”
说到这里,魏老夫人想起了什么,眼神变得有些古怪。
“裴言他和阿璃之间,你得看紧了,别叫他二人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当年的事,阿璃要是知道被骗,以她的性子,是不会原谅你的。”她摩挲着手指上的玉环。
魏行昭听罢,一改先前的小心谨慎,冷嗤:“就裴言那个怂货,就算发现了当年我设计了他又怎样?再说了,阿璃早就是我的女人,她八字旺我,我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魏老夫人唇角扬了扬:“是了,当年要不是神算子说阿璃的八字十分旺你,我也没把她当作未来的儿媳妇来对待。”
魏行昭又笑:“这世道先下手为强,所以就算裴言和阿璃是正缘又如何?我叫人假扮了他,故意在阿璃面前说了‘好’话,又藏好他托我转交的信物。这辈子,他们两个都不会知道了。”
“嗯,”魏老夫人脸上尽是满意之色,“那么,阿璃你别松懈,苏幼青那边,能得手最好,双管齐下。我也会再给你创造机会。只不过这段日子你要补好身体,别亏空了自己。”
魏行昭喜不自胜,跪去地上:“母亲放心,儿子定然早些给您弄个孙儿出来!”
两抹黑影相视一眼,各奔东西。
天色将晚,舒青窈四人回到魏府,各自用膳。
不过刚吃完没多久,云奕就来了。
他已经向沈星楼汇报了在魏家屋脊上听到的话,至于云绮,沈星楼没有叫她现身,眼下她只是潜伏在舒青窈身边的暗卫。
所以得到沈星楼示意后,他将那些话又重新同舒青窈说了一遍。
舒青窈听完难免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