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便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刃,作势在温芍面前舞了两下。
满满在温芍怀里吓得不敢抬头?,温芍将他抱得更紧,双眼?死死盯着那把短刃:“你要杀了我也可以?,甚至把我们三个杀了出气都可以?,但我告诉你崔河,这么做对你根本没有?任何好处,你杀了我也伤不了我母亲和?弟弟他们分毫,顾无惑本来也与你无冤无仇,即便眼?下你差不多已经暴露行踪,他也未必有?杀你的理由,但如果?你动?了我们,他绝不会放过你。你已经落到如此地步了,难道还要自己将自己逼入绝境吗,为我而赔上一条命到底值不值?”
崔河握着短刃的手一顿,寒光映入温芍眼?帘中,她浑身一颤。
第70章 保命
“你先冷静下?来,我知道你绑了我们也是一时冲动,你既然会决定?来南朔,也一定?是有备而?来,”温芍见他的手停滞住,便?大着胆子上去轻轻握住了崔河的手腕,“等顾无惑来了,你可以好好与他谈,未必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细腻又带着些微凉意的手指一触碰到皮肉上,崔河心下?忽然一酸,没来由地觉得无趣起来。
他缓缓拂开了温芍的手,而?后拿着短刃的手腕垂下来,仿佛没有了力?气一般。
温芍不敢再?多?言语,生怕又哪里?激怒了他,只要他此时缓和下?来,那就表明暂且不会有什么危险。
许久之后,只听崔河说道:“我把他们两个放了,但是你要继续留在这里?,直到顾无惑前来,我只和他谈。”
温芍想也没想,一口便?应了下?来,她顾不上顾茂柔,只将怀里?的满满扶起,对他道:“你跟着姑姑一起走,要乖乖的好不好?”
满满点?点?头,谁知一边的顾茂柔却忽然开口说道:“你要对我嫂嫂做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她,我阿兄是不会放过你的,你识相点?最好把我们一起放了,再?来和我阿兄谈!”
温芍差点?倒吸一口凉气,最后硬生生忍住,咬了一下?下?唇,连忙拉过顾茂柔,轻声斥道;“闭嘴!”
她也不知道顾茂柔忽然发?什么疯,明明崔河已经松了口,她为何却要在这个当口说这些?话,搞不好连同她也要继续被绑在这里?。
“让阿兄知道你留下?我离开,岂不是又要赖在我身上?”顾茂柔咬牙,“不行,反正要走一起走。”
她倒也不是不想走,只是不能走得那么利落,回头温芍回去之后再?添油加醋和顾无惑说点?什么,顾茂柔认为自己没有好果子吃,起码眼下?要先装一装,让温芍也无话可说。
温芍还没说话,崔河也听见了,便?饶有兴致地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温芍赶紧拦住话头,免得顾茂柔不分场合什么都往外面说,“她耍小孩子脾气,不想丢下?我罢了。”
顾茂柔真是天真又不谙世事?,或者?说心里?想的全都是自己,她这回光想着不能留着温芍在这里?,生怕再?次被顾无惑责骂,却忘了眼下?的环境,能出去一个是一个,哪有留下?来的道理?
温芍也懒得劝顾茂柔了,她愿意?留下?就留下?,只是满满怎么办?总不可能让一个四岁的孩子自己在山里?面找到回家的路吧?
“听说顾无惑很是疼爱她的妹妹,”崔河若有所思起来,“既然你不肯走,就换你留在这里?,好不好啊?”
让温芍来说那自然是好的,可一边的顾茂柔已经吓得脸色惨白,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崔河又催促道:“你自己选吧,要不你留下?她走,要不你走她留下?。”
一下?子变成了二选一,顾茂柔的脑壳子一阵一阵发?烫,她本来没想得那么复杂,方才不过就是说几句场面话,以显示自己已经改过了,推辞一回也就顺水推舟地离开了。
这下?可怎么办?真让她选,若是她选了自己离开,那不就变成她把温芍留下?了?
“我……我……”顾茂柔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温芍却已经替她做出决定?了:“郡主?没带过孩子,还是我走罢,等我回去之后便?让你阿兄来救你。”
崔河对着温芍挑了挑眉,并没有出言反对。
他过来给温芍和满满松绑,温芍起身给满满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给自己也拍了拍,崔河道:“这里?离景宁寺并不远,想必此时他们也都在找你们了,你出去之后往东沿着山路走,很快就能看?见景宁寺。”
温芍道了一声多?谢,崔河把温芍母子领出去,这里?似乎只是山间猎户用来歇脚的小木屋,周围倒守着不少?人,有几个熟面孔温芍认得,是崔河从北宁带来的。
温芍跟着崔河走到山道上,崔河给温芍远远地指了指方向,温芍抱起满满就往前面赶路,生怕崔河反悔了。
崔河却许久没有动弹,一直到温芍的身影消失在山路尽头,崔河才收回目光,回到小木屋边上去。
下?属立刻过来问他:“殿下?,人放走了现在怎么办?”
“里?面还有一个,”崔河朝着里?面努了努嘴,脸上又露出几分笑意?,“去里?面看?看?她。”
虽然照崔河所说是离景宁寺不远,但这也只是对他来说,温芍出来时手上连盏灯都没有,山路黑漆漆的,斜里?还有枝丫叉出来,她还抱着满满,所以走得很是不顺畅。
走了约莫快要半个时辰了,她才远远望见夜色中景宁寺的轮廓,看?着不远,但按她这个脚程来算,怕是还得再?要半个时辰。
好在她又往前面走了一段路,便?见到前方隐约有火光。
温芍心里?有数,她也走不动了,便?把满满放在地上,然后拉起他的手往前面走,很快便?见到了领头的程寂。
程寂也很意?外竟然会在这里?看?到她,见温芍和满满身上完好无损,倒是松了一口气,然后一面亲自将他们护送回景宁寺,一面命人去禀告顾无惑。
景宁寺所有人都已经被惊动起来,灯火通明,温芍到了才知道顾无惑也带人去找他们了,他们并没有遇上,而?是遇上了程寂。
满满已经困得快要睡着了,小脑瓜子一点?一点?的,温芍连忙安顿他睡下?,自己也犯了困意?,本想着稍微在满满身边眯一会儿,等顾无惑回来了再?说,没想到头一沾枕头就直接睡死了过去。
等温芍醒来,天光已经大亮了。
温芍一下?子从床上坐下?来,转头便?看?见趴在桌子上休息的顾无惑。
顾无惑睡得并不沉,一听见动静也马上就醒过来了,抬起头来看?她。
两人目光相交,温芍揉了揉眼睛,下?床灌了一杯冷茶进去,才道:“是崔河。”
她把来龙去脉所有事?情都说清楚,顾无惑渐渐蹙紧了眉心。
“看?来崔仲晖快不行了,”他道,“不然崔河不会那么急切逃往南朔。”
温芍对此倒没什么感觉,虽然与她的亲人息息相关,可是她身在他乡,又能怎么办,况且目前来看?,似乎秦贵妃和崔潼的胜算更大。
她想了想,只是道:“本来昨夜就该和你说的,但是不小心睡过去了,其实也不急,该急的是崔河,只不过郡主?还在他手上。”
顾无惑道:“她不会有事?。等满满睡醒,我会让程寂先送你们回府。”
温芍点?点?头,没有问他什么,顾无惑必定?是要亲自去见一见崔河的,就如他所说,该急的是崔河,那么该怕的也该是他才对。
很快满满终于醒来,温芍喂他吃了一点?东西之后,两个人就被护送着离开了。
顾无惑依旧留在景宁寺,他并没有去见崔河,而?是让人按着温芍所说的地址,去请了崔河来景宁寺。
崔河前来,却并未带上顾茂柔,顾茂柔仍被压在那里?。
顾无惑并不惊讶,也没有生气。
他在禅房里?给崔河倒了一杯清茶,崔河觑了顾无惑一眼,只将茶端起放在鼻尖下?一嗅,却又重新放下?。
“南朔就连茶都是如此清淡,果真无趣。”崔河讥笑道。
顾无惑丝毫未被他的出言不逊激怒,他脸上神?色不变,自己端起茶慢慢地啜饮起来。
而?崔河一时也只能耐下?性子等他。
禅房中焚的香能使人安神?静气,烟雾袅袅而?上,崔河见了心下?不但没有平静,反而?愈发?烦躁。
看?出了他的不安,顾无惑这才放下?茶,对他说道:“殿下?何事?如此不安?”
“你说为什么?”崔河反应倒是很快,冷笑道,“我难道就不怕你把我抓起来杀了吗?”
顾无惑道:“我的妹妹还在你手上,若我真要杀你,便?不会见你。”
崔河沉默了下?来。
半晌后,他才重新说道:“如今我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来南朔也不过是下?下?之策,只求能有个保命栖身的地方,崔潼好说,但落在秦贵妃手上,我就是个死。”
“看?来你很有把握。”
闻言,崔河竟忽然犹豫起来,但顾无惑也不着急,并不催促他。
“好吧,”崔河终于叹了一口气,“我之所以来南朔,还是相信你的为人,你不会出尔反尔。逃离北宁,我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带,我有北宁的边防图。”
顾无惑连眼皮子都没有抬,只是问道:“就这么简单?”
“一张边防图,难道还不够你留我一条性命吗?”崔河开始沉不住气了,反问道。
顾无惑轻轻笑起来,他摇了摇头:“我是问你,你只是想保命那么简单?”
崔河道:“难道我还有其他筹码要求更多?吗?”
明明好似已经差不多?快谈完了,可崔河却不知为何愈发?紧张起来,他低头看?见方才他进来之后,顾无惑为他倒的那杯茶,本已被他弃之,此时却又不由拿起了灌了一口,压一压纷杂的心绪。
他拿出随身带着的边防图递给顾无惑,道:“我也不愿继续和你虚与委蛇,爽快点?给你便?是。”
顾无惑接过来,气定?神?闲地打开扫了一眼,便?收了进去。
这张边防图根本就不用确定?真假,崔河的全副身家尽数系于此,若是他作?假,日后一旦被发?现了,他的下?场也只有一个。
崔河不会把假的拿过来。
第71章 弃子
顾无惑想了想,与他道:“你不用捏造身份留在南朔,只是?暂且先要忍耐几日,等到你父亲驾鹤西归,便用你北宁皇子的身份便是?。”
崔河暗中竟是?舒了一口气,终于挑眉道:“我也正是此意。”
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的时候他竟有了怯意,分明自己主张的也是以原本的身份留在南朔,但一时却没有提及,却要等着顾无惑松了口。
再转念想来,这对顾无惑和南朔其实也是一件好事?,知道他还活着,并且安安稳稳一直活在南朔,便足够让北宁的那对母子日夜难安了,更不得不忌惮南朔,若有一日以利益交换使得南朔为崔河起兵,北宁便会动?荡。
顾无惑继续说道:“这几日你便先扮做寻常香客留在景宁寺,你应该带了亲信,我也?会派人暗中保护你,等崔仲晖一死,便接你入建京。”
“还有一事?,”顾无惑的眸色沉了沉,看着崔河一字一句说道,“日后你与温芍难免有见?面的时候,她是?秦贵妃亲女,你不准为难她,也?不准在她面前轻浮。”
崔河一愣,而后立刻说道:“自然,我一早就知道她与她母亲不同,否则也?不会与她嬉闹,如今她已是?你的妻室,我自然懂得分寸。”
即便昨夜才绑了温芍,还是?为了和顾无惑见?面才绑的她,然而当顾无惑口中说出“温芍”两个字时,崔河才终于意识到,温芍已经?是?顾无惑的妻子了。
若说惆怅,崔河是?不可能没有的,可若说很是?怅然若失,那倒也?没到那个份上。
他早就知道他与温芍不是?一路人,若温芍的性情与秦贵妃相?似,那么他们或许还是?有可能的,但可惜的是?温芍纯善,不比他们成日与豺狼虎豹为伍,最后自己也?成了蛇蝎毒物?,也?只有在顾无惑身边,才能让她不被侵扰。
崔河说完,笑着摇了摇头。
“我一会儿便让人把你妹妹带过来,你把她带回去,”崔河脸上的笑意没有褪去,忽然却若有所思,“若我说想求娶你妹妹,你可会同意?”
顾无惑一直波澜无惊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她对?你做了什么?”
“你怎么对?你妹妹很是?警惕?”崔河隐约看出些许瑞王府里面的私隐,只是?他天性也?不爱打听这些,只是?说道,“我娶了你妹妹,从此我们的关系更加牢固,否则我交出了边防图,即便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也?难免惶惶终日。”
顾无惑听后道:“若只为了此事?,我说不用担心,你怕是?也?不会信,只是?你与她萍水相?逢,只有昨夜一面之缘,你们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人,此事?不妥。”
崔河道:“我的身家底细,你清楚得很,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人,然而坊间传言你妹妹长福郡主刁钻蛮横,肤浅无知,与你完全是?不一样的人,我们两个难道还配不得吗?”
“等我问过她之后再谈。”顾无惑仍是?拒绝。
崔河便也?不说什么了,他求娶顾茂柔无非是?为了给自己多?加一重保障,平心而论?顾茂柔长了一副花容月貌,出身也?是?南朔皇族,倒也?没有辱没了他,否则他也?不会开?这个口,顾无惑答应最好,不答应他也?不吃亏。
崔河只是?又笑道:“听说你妹妹早几年?便寡居家中,你倒不要耽误了她。”
顾无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和崔河说出顾茂柔的事?,就如崔河所说他也?不是?个好东西,即便与他说了那些事?,崔河怕是?也?不会介意,而且此事?八字还没一撇,不能这么早就把顾茂柔的老底揭出来。
很快崔河的人带着顾茂柔来了,顾无惑与崔河告别,崔河按着早前安排继续留在景宁寺,而顾无惑带着顾茂柔回城。
顾茂柔如今见?了顾无惑,再也?没有了从前那种撒娇的情态,而是?战战兢兢的,她只道兄长还不愿理她,但想起自己让温芍离开?,自己留下的事?,又觉得很有必要让顾无惑知道,便不断地掀了车帘去看外面的顾无惑。
好几次之后,顾无惑的眼?神终于看了过来,他蹙了蹙眉,骑马走到顾茂柔的马车旁,问她:“怎么了?”
顾茂柔道:“没什么,但我这次学好了,阿兄能原谅我了吗?”
想起顾茂柔曾经?做过的那些事?,顾无惑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若要说原谅,那实在是?太轻易了些,又和从前没什么分别,过几日顾茂柔便大抵又回到老样子去了。
“回去还是?反思己过。”顾无惑冷冷道。
顾茂柔很是?失望:“阿兄,明明是?我给了她机会先离开?的。”
在景宁寺时,她就已经?同温芍说了不少好话了,虽然不多?,但对?于她来讲已经?很委曲求全,然后被崔河绑了,留下的人是?她,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还是?温芍根本就没有把她的好意看在眼?里,一点都没替她说话?
顾茂柔想哭了。
这时顾无惑忽然开?口问她:“你想不想再嫁人了?”
“嫁人?”顾茂柔一时没反应过来。
顾无惑皱眉,大致与她说了崔河的事?,并道:“愿不愿意看你自己,若不愿意就继续留在家中,只是?不许生事?。”
顾茂柔才听是?那个绑了自己的人求娶自己时,其实是?很恐慌的,即便崔河并没有对?她做什么,甚至没有像寻常绑匪那样凶悍,她也?觉得可怕,她一向金尊玉贵的,怎么能受这样的委屈。
可听着听着,顾茂柔的想法又慢慢开?始变了。
如今的情况,温芍是?再也?赶不走了,顾茂柔其实很不想和温芍同处一个屋檐下,而眼?下顾无惑是?同意她继续住在王府,可天长日久就不好说了,万一温芍吹个枕头风,或许就把她送走了,她还年?轻总要嫁人的,到时候无人过问她的亲事?可怎么办,或是?随便把她打发嫁给什么人,她有苦都说不出。
那个崔河,身份倒是?贵重,虽然是?落了难的,但北宁皇子也?配得上她,而且样貌生得很是?不错,顾茂柔在心里与张时彦一比,竟全然不输,崔河还更添几分潇洒恣意,眉目也?更为精致。
最主要的一点,崔河是?逃来南朔的,就是?说全无根基,那以后还不是?由她说了算,就像以前的张时彦一样,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而且上头也?没有公婆姑嫂,日子舒服得很。
“那……”顾茂柔生怕说得晚了,顾无惑就改变主意,连忙犹犹豫豫开?口,“阿兄觉得如何?”
顾无惑本想说不行,但他开?口前眼?风扫过顾茂柔,不知怎的忽然就改了口,道:“随便你自己。”
顾茂柔听后一下子低下头,竟然说道:“那也?好。”
顾无惑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但好像又不会错。
“你确定?”他只得问。
顾茂柔道:“难道阿兄要我一辈子在家里不成?”
说完便缩头进了马车里面去。
顾无惑在外面愣了片刻,而后又收敛回心神,这个妹妹他从来都管不住,她要嫁也?只能由着她去,反正有他在,崔河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仅仅是?在三日之后,北宁就传来了崔仲晖急病去世的消息,同时传位于二皇子崔潼,崔潼成了北宁的皇帝,奉生母秦氏为太后。
而崔河逃亡南朔的事?也?就在此时被公布了出来。
崔河在北宁已经?成了一颗弃子,再无用处,这件事?也?并未掀起轩然大波,所有人所注视的反而是?温芍,毕竟她是?崔潼同母异父的姐姐,秦太后的亲女儿。
一时温芍在北宁的身份愈发敏感,她本就不大出门?,这几日更是?为了避开?各种议论?,完完全全闭门?不出。
其实崔河是?弃子,她又何尝不是??
她也?明白这才仅仅只是?个开?始。
果然就在崔河和顾茂柔的亲事?正在筹办的时候,崔潼派遣使者?前来南朔,递上了一封和议书,愿意为了两国百姓以及温芍,从此互不侵犯百年?,可以使得百姓休养生息,免去连年?战乱之苦。
这封和议书乃崔潼亲笔书写,看似颇有诚意,却也?不是?没有提要求,只是?这唯一的要求也?不难办,仅仅是?要南朔交出崔河而已。
但再往下深究,北宁今年?才不过迫使南朔放弃了边境的一些土地城池,若诚心要谈和,便该将其奉还才是?,可崔潼的信中却一字未提,反而口口声声苍生大义?,只将人高高架起,实则却吃尽了亏。
顾无惑自然不会交出崔河,和议书也?被原封不动?退了回去。
北宁那里便再没有动?静。
温芍得知此事?,自然知道是?弟弟做得不对?,而弟弟年?幼,如今北宁是?太后临朝称制,这封和议书多?半还是?秦太后的意思,温芍自幼生长在南朔,即便不提其他,只是?对?南朔也?有故土之情,心下竟觉羞愧,又知道此事?不是?她能多?嘴的,于是?只暗中避开?顾无惑不见?。
幸而这些时日顾无惑似乎忙于顾茂柔的婚事?,也?并未时常出现在东园。
一直等到崔河和顾茂柔的事?了,二人成了亲搬出瑞王府,外面却渐渐有了风声,无论?合不合理,只说顾无惑因温芍而与北宁勾结,先前送了地还不够,如今表面上是?和谈,其实却是?粉饰太平,日后或许会变本加厉,至于为何没有把崔河交出去,只是?因为顾无惑想留个把柄在自己手上而已。
顾无惑连着几日都没有再回府,一时温芍心里更加忐忑,眼?下的情形便是?想避也?避不了了,若继续这么僵持下去,到了最后必定不妙。
就在温芍不安之际,程寂却忽然回府,让温芍给顾无惑准备衣物?,只说他过几日便要带兵离开?,其余并未多?说。
第72章 朱砂
温芍听到程寂说话先是心里不由一惊,又忍不住多?问了几句,但程寂却?闭了嘴一句话?都?不肯多?说,只说明日一早便来取。
温芍这才后知后觉,许是自己这里实在是不方便了,她?包括她?身?边的?人很大一部?分都?是从北宁带回来的?,顾无惑此番带兵也多半是为了北宁的?事,再多?言便不妥了。
于是温芍只与麦冬芷荷她们几个一起收了些东西,一时又要想还有哪些没带上的?,一直忙到了深夜。
而顾无惑却回来了。
白日里程寂不肯多?说话?,温芍虽有些话?很想问,但也懂得分寸,便是眼下见了顾无惑也没有再多?问什么。
她?只是让麦冬当着顾无惑的?面?点?了一遍要带的?东西,又问:“王爷看看还有哪些需要添上的??”
顾无惑摇了摇头,先遣走了麦冬几个,才对?她?低声说道:“你也和我一起去。”
温芍忽然有些无所适从,她?不大明白顾无惑的?意思?,连忙说道:“我去干什么?”
“你和满满都?和我一起去,”顾无惑想了想,与她?继续说道,“我要去把上次失的?地打回来,若是拖得久了,马上入冬接着入春,便又要生变。”
温芍早想到十有八九是为了此事,点?了点?头:“是早些好,否则外面?说的?……但我去,怕是不妥……”
顾无惑道:“没有什么不妥的?,我都?安排好了。”
温芍的?身?份敏感,若是他一离开,只留温芍和满满在建京,他们便是时刻处于危险之中?,他总有鞭长莫及的?时候,容不得任何闪失。
先将温芍和满满暗中?带离建京跟随他出去,才是最为稳妥的?法子。
闻言,温芍不再说话?了。
她?心里不是不清楚,这样的?情?况下,顾无惑不该将她?带上才对?,到时若是胜了还好,若是输了,那顾无惑就真?的?洗不清了。
温芍低下头,看着烛火把自己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半晌后她?终于道:“好。”
“你明天收完你和满满需要的?东西,程寂会过来一并拿走,后日他会再过来将你们接走,等我出城再与我汇合,”顾无惑顿了一下,又说道,“你身?边要有伺候的?人,但是不能多?带,只带木桃水桃即可。”
“还是带麦冬芷荷罢,”温芍立刻否认道,“她?们也是用惯了的?。”
顾无惑却?道:“她?们已经成家,多?有不便,还是木桃和水桃合适。”
温芍见状,也就不再坚持,她?不让木桃水桃一起去,本也是为了避嫌和不想要一些或许会可能发生的?麻烦,但既然顾无惑执意如此,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一时四周竟沉寂下来,温芍也多?日不见顾无惑,正打算问他今夜是不是歇在东园,便听见内室帐中?一声嘤咛声。
温芍被吓了一跳,而后才发现是满满说梦话?的?声音,刚要进去看看,只见顾无惑已经先她?一步往内室去了。
如今正是天最热的?时候,内室摆了冰盆,但满满从小?在较为凉快的?北宁长大,依旧睡得满头大汗,也正是因为太热,他才睡得不甚安稳。
顾无惑俯身?一摸,从满满额头上摸到了一手的?汗,转过身?给温芍看,却?又不说话?,想来是怕吵醒了满满。
温芍拿了一张帕子给他,让他自己擦,然后自己坐到床沿边,拿起放在床上的?团扇,一下一下轻轻给满满扇起来。
满满一开始还热得翻来覆去,慢慢感觉到凉意,他渐渐安静下来。
团扇上绣着两条锦鲤,扇柄是用檀木制成的?,一动随着凉风便会有阵阵香气传来,令人浮躁的?心绪也开始安定。
顾无惑站在床边看着,一时也慢慢困倦起来。
他揉了揉额角,本想离开,可脚步不知为何却?凝滞,怎么也迈不开来,只好继续在一旁看着。
满满睡得舒服了,又嘟囔了两下小?嘴,温芍捏捏他的?胖手,一点?都?没吵醒他。
她?这才发现顾无惑还在,便抬头轻声问道:“还有事吗?”
“没了,”顾无惑不防她?会问话?,不由双手抱臂,想说什么最后出口却?只道,“过后会很累,你今晚好好睡一觉。”
温芍点?点?头:“我知道。”
她?手上的?动作慢下来,满满便又翻了个身?。
顾无惑见状蹙眉:“还是让人把他抱走睡,难道要给他扇一夜的?风吗?”
温芍笑起来:“他很快就睡熟了,夜深了就不热了,北边天气凉,他还小?,回来了不习惯。”
她?垂着头看着满满,修长的?脖颈是一条好看的?曲线,脸颊边有碎发垂下来,乌黑仿佛上好的?绸缎。
灯下花影,顾无惑的?心也开始痒起来。
已经快五年了。
他却?不敢提任何事。
因为他知道温芍甚至没有原谅他。
他悄悄叹了一口气,道:“我走了。”
温芍以点?头回应,眼神却?没离开满满。
直到顾无惑的?脚步声听不见了,温芍也同样叹了一口气。
她?摇了摇头,给满满擦去了额头上、身?子上的?汗水。
翌日一大早,温芍便醒了过来,她?叫来木桃水桃说了要跟随顾无惑离开的?事,便开始收拾自己和满满的?东西。
满满也知道要出去了,他以为是出去玩,又被温芍告诫不能到处乱说,于是只能兴奋地在温芍身?边打转。
一直到午后,才终于收拾得差不多?了。
温芍独自一人进了内室。
她?伫立良久,才终于从靠床的?小?柜中?拿出一只带锁的?匣子,是临行前秦太后的?女官交给她?的?。
当时女官告诉她?,等崔潼事成,才可以打开这个匣子,否则便当其不存在。
距离知道崔潼登基为帝已经有一段时日,温芍其实一直记着这事,却?没有把匣子打开。
眼见着终于拖不下去,才拿了出来。
打开锁,匣子里面?是一封信,温芍认出了上面?熟悉的?字迹,是秦太后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