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芍等顾茂柔的哭声小下去,才命人拿出了珠雨嘴上的破布。
在顾茂柔又?哭又?闹,极力?为自?己辩解之时,温芍其实分了心思出来在珠雨身上。
自?从回来之后?,她便已经觉察出珠雨的不对劲,然?而一直也不肯相信,只认为或许是自?己多心了,眼下却是不得不信。
这就是她当初冒着风险从张时彦手中救下来的人。
她在前去北园之前就命人拿了珠雨不假,但珠雨却比顾茂柔聪明,实则是什么话都没有说的,反而是顾茂柔被稍稍一吓,以为珠雨已经全部招了,便全部说了出来。
这时顾茂柔看见珠雨能?说话了,又?道:“你?到?底是哪里弄来的药粉,怎么就变成了砒霜?你?说清楚啊,到?底怎么回事?”
珠雨冷静许多,顾茂柔已经因为害怕而癫得不成样?子,珠雨却仍能?自?持,顺着顾茂柔的诘问,她反而说道:“奴婢听从郡主?的吩咐,拿来的便是只会令人起疹子的药粉,并没有其他东西,至于冯小姐为何?会中砒霜,必是像郡主?方才所说那样?,有人想害死冯小姐,不想让她嫁给王爷。”
她话音刚落,温芍便冷冷地?朝她望去。
她竟从来没有发现珠雨是这样?的人吗。
顾茂柔方才说那句话的意思,温芍是明白她说的是府外的人,就与顾茂柔自?己中毒一事异曲同工,有人想顾无惑娶冯婉为王妃来平息外面的流言蜚语,自?然?有人不想,而珠雨的话里却是另外一重?意思。
不仅仅是府外的人,也有可能?是府内的人,温芍是最有嫌疑毒死冯婉的,她们只是用了药粉,可温芍却有可能?下了砒霜,从而嫁祸给顾茂柔。
若今日主?导的并非是顾茂柔而是珠雨,怕是就棘手了。
木桃上前道:“王妃,不必再?听这贱奴狡辩,当即打死了便是。”
“莫不是怕了吗,王妃?”珠雨的声音高了起来,“我说的是对的,你?怕了,所以才要杀了我!”
她一边高声说着话,一边朝顾茂柔看去,企图点醒顾茂柔,然?而顾茂柔是个草包,此刻早就被温芍吓破了胆,一心只想着要怎么给自?己脱罪,根本就没有理会珠雨,也不敢理会她。
木桃扬手就是一巴掌劈到?珠雨脸上,然?后?重?新塞住了她的嘴。
温芍却并不生气,她心里已经渐渐有了一个脉络,正一点一点顺着脉络疏离,她看看顾茂柔,又?看看珠雨,最后?目光终是停留在珠雨脸上。
会想到?这么说的人,很有可能?是会这样?做的人。
她自?然?是不怕珠雨的诡辩暗指的,如今瑞王府是温芍主?持中馈,权力?就是如此,她不会让珠雨的话传出去一个字,至于那砒霜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总有其他说头,该如何?同郢国公府交代?,那就是顾无惑的事了。
温芍刚要再?打发人去知会顾无惑,忽见得明远快步走进来,后?边还有几个家丁押着一个人。
明远走到?温芍跟前,对她说道:“这是北街的牙婆,今日的砒霜是从她手里出来的。”
明远此时出现,温芍心下便有些诧异,然?而这会儿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便先压下不提,只看眼前事。
那牙婆早已吓得在地?下磕头,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小人实在不知那东西会到?瑞王府来,如果早就知道,那必定不会出手的,小人以为是买去药耗子的……”
温芍已然?会意,看了看木桃,木桃便问牙婆:“你?卖给了谁?”
这牙婆也是走街串巷,大风大浪见得多了,虽没见过今日的阵仗,但还是镇定下来,迅速扫了在场所有人一眼,除了座上的王妃不敢看。
她随即便指着珠雨道:“就是她。”
“她之前来找过小人一次,说是家里闹耗子,什么药都不好使,便想买一些砒霜去,可是这东西哪是随便就有的,我干的也是正经营生,一时便拿不出来,但她却一定要买,我便让她过几日再?来拿药,前日,就是前日,因时间离得近,所以小人不会记错的,就是她从小人这里买了砒霜。”牙婆嘴皮子利索,一下就把话说得明明白白。
直到?此时牙婆说完话,珠雨才彻底变了脸色。
她为着不被人查到?,所以特意找了个牙婆买砒霜,而没有去药铺里买药,只有致人发疹子的药粉是药铺里拿出来的,珠雨自?以为妥当,却不想这牙婆竟会被抓到?。
而且还那么快!
温芍见事情果然?与自?己猜想的大致无二,摆了摆手便让人先把牙婆带下去。
顾茂柔已经上去对珠雨拳打脚踢:“亏我对你?那么信任,你?明知道我身边只有你?一个可用的,你?还这样?害我,还差点害了我阿兄!那是郢国公家的孙女,你?以为你?有几条命赔给她?你?为什么要给她下砒霜?”
珠雨的嘴巴被堵着,自?然?不能?说话,而顾茂柔很快也被人强行拉到?座位上重?新坐下。
温芍问一旁站着的明远:“到?底怎么回事?”
明远脸上笑眯眯的,仿佛今日根本没出什么事:“北园的一举一动,王爷也是挂在心上的,再?加上郡主?才中过毒,更?不可能?有什么疏漏,所以郡主?和珠雨所做的一切,其实根本没逃过王爷的眼睛。”
一时在场几人都愣住,珠雨更?是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只可惜堵着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冯小姐……”温芍连忙问道,“怎么会让她出事?”
明远稍稍正色:“冯小姐已经没事了,这会儿想必已经出府,由程寂等护送着回郢国公府了,这事等王爷回府之后?会亲自?同王妃来说。”
温芍心下大舒了一口气,无论中间到?底发生过些什么事,总管冯婉没有事,她将手搭到?扶手上,这才发觉手心都沁出来的冷汗。
如果冯婉真?的出了事,任凭是顾茂柔还是珠雨使坏,温芍自?己也总难免风言风语,更?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又?要如何?向郢国公府交代?呢?
一旁顾茂柔也连连用手抚着心口,喃喃道:“没事了……没事了……”
温芍侧目,冷冷觑了顾茂柔一眼,又?看向明远:“王爷可有说怎么处置?”
“王爷说了,王妃自?己看着办就成了,”明远顿了一些,也与温芍一同看向顾茂柔,似是有些感叹,“如果王妃一时下不了决断,王爷的意思是,把郡主?送走也就是了,也不是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落脚,等郡主?清醒了再?说。”
第68章 处置
顾茂柔闻言大惊失色,连忙摇头道:“不,阿兄不能这么对我,今日冯婉根本没?有出事,而且害她?性命也本非我所愿,明明是珠雨这个贱婢陷害旧主吃里扒外,怎能怪罪到我身上?我也差点被她坑死!”
温芍不由与明远对视一眼,只见明远并不继续表态了,明显是话说到这里就说够了,其他便交给?温芍自己了。
顾茂柔的秉性已经很难再更改,余生?也就是只靠着?瑞王府的庇护,可是如此又能护得了她?多久呢?
温芍自然不会为了顾茂柔的未来而担忧,既然她?亲兄长?都这么说了,她?没?有道理再去为顾茂柔着?想,以后顾茂柔的好坏都与她无关。
正要说话,顾茂柔却浑身一抖,忽然起身向温芍走过来,温芍以为她?要对自己做什么,还没?来得及避开?,却见她?已经拉住自己的手。
顾茂柔一口银牙咬得紧紧的,眼眶通红,她?对温芍哭道:“不要把?我送去其他地?方,我自小都在建京,就连成亲也未久离王府,我实在……如果你……”
她?说到这里便哽咽住,接着?深吸了一口气,道:“只要你不把?我送走,我就……我会改,我真的会改。”
温芍轻轻甩开?她?的手,自顾自端起茶又喝了一口:“你不会变的。”
“那我……”顾茂柔见温芍已经油盐不进了,眼泪便滚了下来,“我给?你说这个珠雨的事,你一定是要杀了她?的,但你也不想一直稀里糊涂的吧?”
温芍没?有说话。
顾茂柔猜不中她?心中所想,只好继续说道:“你以为你是发了善心去救人吗,其实你根本就是救了一条毒蛇,自从你把?他救出来之后,珠雨就一直在嫉妒你,她?羡慕你所拥有的一切,也想要和你一样?,我只是稍稍使了一些银子,就足够令她?为我做事了,或许就算没?有我在其中,她?也是会对你使坏的!”
从明远出现之后,珠雨的眼神已经渐渐开?始绝望,此刻顾茂柔说话,她?的身子一下子颓坐下去,又被仆妇们强行支起。
“我也是女子,虽然我讨厌你,但你四?年前为何会走,我却也能看明白?七八分,恐怕并非是因为我和张时彦把?你扔下吧?就连如今,你和我阿兄之间关系也不好,是不是因为你有一回……听见了我和阿兄说话?”顾茂柔问。
温芍纤长?的手指一下子攥起来,她?的脸色变得稍稍有些发白?,木桃见状便将手搭放在她?的肩上?,温芍这才觉得好些。
不过温芍很?快便反应过来,反问道:“是你干的?”
那日的记忆其实对于温芍来说已经非常久远,她?只能记得顾无惑的话,以及自己当时的心情?,除此之外都已经变得模糊。
为何她?当时会听顾无惑和顾茂柔说话?她?是自己走到那里去的,身边是……珠雨说头上?的珠花掉了便要返回去寻,剩了她?一个人在那里,再往前,似乎也是珠雨扶着?她?不知不觉中到那里的。
顾茂柔已经说道:“是我让她?把?你带到那儿的,你敢信吗?你是她?的恩人,她?却一心想着?要害你,甚至取而代之。”
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深深嵌入指腹,温芍死死地?咬住嘴里的嫩肉,她?知道珠雨有问题,没?想到她?竟然从那么早开?始就已经存了异心。
四?年前那晚的事情?可以说珠雨是为了自己活命才没?有回头来找她?,甚至就连今天的事,也可以说是瑞王府的风气带坏了珠雨,教得她?不好了,但顾茂柔说的那件事还那么早,那时她?才刚刚救下珠雨,并且把?她?留在府上?。
温芍给?木桃使了个眼色,木桃会意,过去把?珠雨嘴里的破布拿开?。
珠雨抬眼看了看温芍,没?有辩驳。
从她?的眼中,温芍没?有看见愧疚悔恨,似乎只能看出一些不甘。
“……还有那天晚上?的事,她?才不是什么胆小怕事才没?回来呢,她?就是故意剩下你一个人在那里的,”顾茂柔道,“齐姑姑也是,那晚她?亲眼看见时彦杀死齐姑姑,她?一声都没?有吭,事后还主动来找我说起这件事,以此来换取我对她?的信任。”
这些话温芍听在耳中,飘飘忽忽的,仿佛是在做梦一样?,等她?自己反应过来时,她?竟然已经起身走到了珠雨身边。
珠雨被捆得死死的,身边两个粗壮的仆妇压着?,见这时温芍过来了,又赶紧压下珠雨的头。
温芍摆了摆手,她?们才放开?珠雨的头。
只见珠雨的脖颈慢慢抬起,目光却侧过去没?有看温芍。
“她?说的是真的吗?”温芍听见自己问道。
珠雨的唇角划过一丝冷笑,接着?她?轻轻的笑声传阿里,丝丝缕缕仿佛毒液一样?渗到温芍心里:“是真的,你又能把?我怎么样??不过我也不算亏,就算眼下死在你手上?了,至少你们被我耍了那么久。”
温芍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恍惚忆起那日初见珠雨,还是她?被张时彦强迫,而她?也好不容易生?出了一回勇气把?她?带走,原来结局竟然会是这样?。
如果重来一次,温芍知道自己还是会那么做的。
木桃这时问温芍:“王妃,怎么处置该说句话了。”
温芍按了一下额角,声音也飘得不像自己的:“郡主的事我不管,送她?回北园去,等王爷回来了让他们兄妹两个自己解决,至于珠雨,她?本就是我一手带进瑞王府的,竟算是我误了她?,我不愿再知道她?的下场,木桃,你自己决定怎么处理便是。”
木桃的眼中狠意顿现,但随即收敛住,马上?命人把?珠雨带了下去,接着?顾茂柔也被带走。
温芍自己一个人坐了一会儿,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去想,直到满满拿了一张练好的大字跑过来给?她?看,她?才发觉竟然已经是下午了,就连饭都没?来得及用?。
不过温芍也没?什么胃口,将就着?吃了一点糕点。
夜里顾无惑来了,他先是对温芍道:“北园如今又封起来了。”
温芍坐在灯下,看他一眼:“封了又有什么用??”
“是我没?有教好她?。”顾无惑在她?身边坐下。
温芍不想再提顾茂柔的事,只转了话头问:“冯婉是怎么回事?”
顾无惑道:“她?暗中来找过我一次,她?也不想嫁给?我。”
“没?想到冯婉胆子倒大。”温芍抿唇笑了笑。
“我已经查到珠雨问牙婆买了砒霜的事,本来打算事后再处置她?们两个,只是冯婉出现,便索性让她?演了一出戏。”顾无惑忖度起来,也将温芍看了一眼,没?见她?脸上?有愠色,才继续说下去,“她?的疹子也是用?了药粉,晕倒是装的,给?她?看病的大夫是我的人,也是为了治一治柔柔。今日冯婉回去之后,便会对府中长?辈说起今日之事,是柔柔为了陷害你才给?她?下药粉,瑞王府如此混乱不堪,她?并不想嫁,这个借口于我于她?都好。”
今日一早下过雨,到了夜里却闷热起来,温芍拿着?一把?团扇扇了两下,笑说道:“看来只有我不知道。”
顾无惑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心,马上?解释道:“为了让柔柔长?记性,也是让你有理由?可以处置她?。”
“她?是你的妹妹,我并不会怎么样?她?。”温芍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说完,沉默下来。
都不约而同?地?没?有提起珠雨。
虽然那些让温芍心灰意冷的话切切实实出自于顾无惑之口,可若是没?有珠雨这个人,一切很?可能不会发生?。
不过也说不准,或许还会有别的人,别的事。
半晌之后,温芍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想给?齐姑姑做一场法事,过几日让郡主跟我去一趟寺庙里吧,她?才是最对不起齐姑姑的人。”
顾无惑闻言有些犹豫:“柔柔她?……”
“让你的人管好她?便是,”温芍轻飘飘说道,“就去景宁寺吧。”
顾无惑道:“也好,一场法事约莫需要三天,齐姑姑也是我的长?辈,今年正好还没?有为她?做过法事,我陪你一起去。”
温芍没?有拒绝。
到了要去景宁寺那天,顾无惑却有事抽不开?身,只让温芍先去,他随后再来。
顾茂柔则是彻底被打压了气势,即便已经过去了好几日,她?依旧是眼下乌青,一看就是没?休息好,脸蛋也瘦了一圈,被人扶进马车里坐着?。
木桃悄悄过来对温芍道;“听说郡主知道是为着?齐姑姑的事去的,一连好几天夜里都做噩梦,哭着?从梦中惊醒过来,又不敢说不去,真是可怜见的。”
木桃意在讽刺,温芍嘴上?也并不想客气,只是碍于满满与她?一辆马车,当着?孩子的面有些话不好说得太过,只能淡淡道:“那也只是她?自己做的孽,齐姑姑是老?王妃身边的旧人,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当时也能狠得下心。”
一路到了景宁寺,供瑞王府女眷落脚的院舍早就已经收拾好了,因为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温芍也不愿大张旗鼓的,便也没?有对外声张,只是寺内知晓,外面只当是普通富贵人家的女眷。
温芍与顾茂柔分住了同?一院中的东西两间厢房,她?们到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而齐姑姑的法事一早便开?始做了,这时再过去反而打扰了,温芍便干脆留在自己的屋子里抄写经卷。
一时没?注意时间,等温芍抄完最后一卷,竟然已经天黑了。
斋饭是分送到香客的院子里来的,温芍便出去堂屋用?饭,饭刚刚摆好,顾茂柔已经坐在那里等她?了,看见温芍进来,便低头不敢看她?。
温芍坐下,又想起了什么,便随口问了一句:“王爷说过什么时候来吗?”
水桃答道:“已经传了话过来,说是今日夜里一定会到的,只是晚一些,王爷让王妃和郡主先歇下。”
温芍听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埋头开?始用?饭。
快要吃完的时候,顾茂柔放下筷子,又嘤嘤开?始啜泣起来。
顾茂柔觉得自己这几天所承受的已经够了,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罪。
四年前的事到底有张时彦的死在上面遮着,而且当时是叛军作乱,王府大多数人都不知内情,实在也不好说什么,但这一回不一样了,王府上上下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都知道是她为了陷害她的嫂子?,竟然与一个婢子?去联手,最?后闹得无比不堪,冯婉回去之后便与家中说了此时,致使郢国公府当即便断了与瑞王府结亲的心思。
虽说顾茂柔是主子?,满府的下人不可能指摘她,但顾茂柔又怎么不知道,他们大抵都已经在心里看轻了她,再加上这事?就算不传开去,也总有?几家是知晓内情的,她的面子里子输了个底掉。
她这辈子都没脸出去见人了。
顾茂柔自张时彦死后,一直是想着要重新再嫁人的,但那时顾无惑关了她四年,她白白蹉跎了岁月,如今丢了这样的脸,她即便想嫁好的,或许也没有?机会了。
更重要的是,她的阿兄说了,往后再也不管她了,他与上次一样封了北园,上次还同她来说几句话,这次一句话都没有?说,连脸都没有?露,彻底将她抛弃了。
顾茂柔很恐惧。
听见顾无惑还要来,她明白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即便是在温芍面前,她也只得做小伏低起来。
温芍只看她一眼?,就知道顾茂柔在打什么主意,这人又坏又没多少心眼?儿,着实是令人心烦,若不是这次是为了齐姑姑而出来,她也不会提出带顾茂柔来的。
木桃此时附在温芍耳边道:“郡主午后去了道场,在那里跪了一下午。”
倒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温芍心道。
顾茂柔已经开始哭着说道:“一想起齐姑姑,我就恨不得自尽去赎罪,我实在是……”
“那你怎么不去啊?”温芍打断她的话,淡淡地问道。
木桃憋住笑?,稍稍拉了拉温芍的衣袖,示意她还是不要说得太过火了。
顾茂柔没想到温芍真的不吃她这一套,她以?为温芍最?多就是像往常那样不说话,然后便由着她自己说下去就是了,反正她和?温芍差不多是陌路人,她此刻说也是说给旁边服侍的下人们听的,顾无惑来了之后总要过问她几句的,到时候顾无惑听了心软,便来见见她,只要能?见到阿兄的面便一切都好说,哪怕是让他赶紧给自己找个人嫁了也好。
她一下子?哽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堵在喉间剧烈地咳了起来,木桃上前去给顾茂柔倒了一杯热茶,好半天才见顾茂柔止住咳嗽。
“我知道我脾性不好,可那也是因为自小没人教我,才酿成了那样的大祸,我现在知道错了,可又要怎么办才好呢?”顾茂柔捂住脸。
温芍瞥了瞥她,不想耗费唇舌。
水桃见状,便上前道:“都来了这里了,郡主有?心要做什么还不简单?”
顾茂柔听了连忙让自己的婢子?去添香油钱,还要为齐姑姑供长明灯。
温芍不耐烦在这里看她做戏,便先?回房了,与满满一起玩了一会儿,今日赶过路也累了,便很快歇下了。
沉沉睡到半夜,温芍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她还以?为是身边的满满睡得不老实,于是赶紧去摸他,满满倒是好端端睡着。
温芍正要继续睡觉,却听屋子?里好像有?脚步声。
她想到顾无惑说半夜要来,便叫了他一声,谁知却没有?人回应。
而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了。
景宁寺就在京郊,是建京那些达官显贵们素来喜爱前来的,寺内也算守卫严谨,是不可能?有?山匪混入的,再加上还有?瑞王府的侍卫守在这里,温芍根本没想过安全?问题。
她霎时毛骨悚然。
脚步声在帐前停下,一道人影摇摇晃晃映在帘帐上,温芍认出那确实不是顾无惑。
“阿姐,好久不见。”帐外之人轻笑?道。
温芍倒吸一口冷气。
是崔河。
他怎么到南朔来了?
温芍还没来得及开口,崔河已经一把掀开帘子?,他笑?得咧了一嘴的白牙,可是目光却阴鸷,看了温芍一眼?之后,便立刻大喇喇地在床上坐下。
温芍赶紧把满满往里一推,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想你了,所以?过来看看你。”崔河说完这句话,脸上的笑?意一时收敛起来,“看来他还挺看重你的,我差点进不来,还是用?了点迷药取巧,这才能?见到你。”
崔河带着自己的亲信这几日一路东躲西藏,好不容易跟随温芍来了景宁寺,装成普通香客借宿,本来是打算直接动?手撂倒瑞王府那些人的,但权衡之后倒觉得好像硬碰硬不行,搞不好会折了自己的人,便只能?用?了从北宁带出来的迷香。
但也不能?太久,温芍这边的侍卫是每隔半个时辰巡逻一次,很快便会有?巡逻在外的侍卫过来替换值守在这里的侍卫,换值守的再去巡逻,等他们回来便会发现这里出事?了。
温芍咬牙:“你胡言乱语什么!赶紧走,不然一会儿顾无惑就回来了。”
她知道他能?进来,必定是已经制住了侍卫和?仆婢,就算喊叫也没用?,等寺内的僧人们听到动?静赶过来怕是也已经晚了。
“那我就更要快点了。”
崔河笑?起来,扬手捂住了温芍的口鼻,他的手掌上早就沾染过迷香,温芍一下子?便被迷晕了过去。
等醒来之后已经被关在了一间又黑又小的小屋子?里,温芍动?了动?身子?,身子?倒是没被绑起来。
转眼?一看,身边还有?满满和?顾茂柔。
崔河绑人时,大抵是看出顾茂柔也是主子?,便也一同把她绑过来了。
温芍害怕崔河用?的迷香对身体有?什么害处,连忙去叫满满,叫了几声之后满满也慢慢醒过来了,见了温芍倒还能?清楚说话,温芍这才放下心。
她和?满满的动?静大,顾茂柔很快也醒了过来,她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一开始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等看见四周的环境之后立刻大惊失色,叫嚷起来:“这是哪里?景宁寺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温芍迫于无奈之下过去捂了她的嘴,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不怕引来人就多叫叫!”
顾茂柔这才闭上嘴。
温芍自然是知道是崔河把他们绑过来的,然而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和?顾茂柔说,只怕与她不说还好,一说又弄点别的事?情出来。
但只有?一点是温芍是几乎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北宁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然崔河不会冒险进入南朔境内,还在她面前暴露自己。
温芍想了想,只好先?安抚一下顾茂柔和?满满:“王爷说了夜里会来,他一定很快就会发现我们不见了,眼?下外面的天还是黑的,所以?绑我们的人其实并没有?带我们走多远,多半还是在景宁寺附近,应该不难找到我们。”
满满点了点小脑袋,伏到温芍身上去,顾茂柔道:“到底是干的?”
温芍没有?出声,然而这寂静也没有?维持得了多久,很快房门便“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崔河手上拿着一支火折子?,在温芍面前蹲下。
温芍的眼?睛被火光刺得侧过头?去,一面又搂进了怀里的满满,就连顾茂柔也怕得往她身上蹭。
“阿姐怕我?”崔河问。
温芍还没说话,顾茂柔已经惊讶道:“你们认识?”
崔河“嘿嘿”笑?了几声,道:“我们当然认识,她做过我四年的阿姐。”
温芍不想再和?崔河在这里扯皮,她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无缘无故把我们绑来这里,总要告诉我们到底发什么了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心便不由多跳了几下,也说不清楚此刻的感觉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北宁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崔河不会冒险来到建京,还绑架了她们,至于这件事?,温芍心下暗忖,也未必是坏事?。
眼?下还需要先?稳住崔河。
温芍转过头?去看顾茂柔,不着痕迹地给她使了个眼?色,也不管顾茂柔能?不能?看见,能?不能?看懂,只能?祈盼着她不要胡言乱语说些什么,闭上嘴才好。
也不知顾茂柔是不是明白过来了,她这回没有?说话。
崔河想了一阵,又抬眼?觑了觑温芍,声音忽然有?些低沉:“父皇已经病危了。”
温芍抱着满满的手突地一抖,好在里头?黑漆漆的,崔河并没有?察觉。
“你的好母亲和?好弟弟把我逼到如此境地,若我没有?及时逃出北宁,怕是早晚要做他们刀下的亡魂,”崔河紧紧咬住后槽牙,“你说,我怎能?不来找你报仇呢?”
原来北宁的形势已经如此紧迫了,怕是再过不了多久崔仲晖病危的消息就会传来南朔,崔河倒是提前了一步行动?,否则怕是南朔亦会戒严起来。
温芍的手心沁出细密的冷汗,她定下心神,说道:“你已经走投无路了,不然不会冒险来这里,你眼?下要做的并不是向我报仇,就算杀了我又有?什么用?,你应该先?在南朔先?安定下来,否则怕是连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小命都保不住,先?保下你的性命,才能?图将来之事?。”
闻言,崔河眼?中厉色一闪,他抬起温芍的下巴,对她说道:“将来之事??这话从你口中说出,你难道不觉得太好笑?了吗?父皇本就偏爱崔潼,就连同意你嫁给顾无惑,也是为了崔潼考虑,希望将来为他再添一助力,诚如你所言,我大势已去,此时便只想杀了你来出一出这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