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非得要走?”
“不走怎么办呢?”她?看着孟舒澜笑:“你要折磨我,孟舒淮也要折磨我,我好累啊姐姐,我再不走,应该很快就会死在?这?里吧。”
江泠月的语气很平静,像是一潭死水,难起波澜。
孟舒澜却在?一瞬间眉头紧锁,她?说不出这?具体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却又?像是被人?一把揪住了心,胸口闷闷地?疼。
好多话堵在?喉咙,可到最后她?只说了一句:“孟舒淮不会放你走的。”
江泠月默不作?声,只是看着她?笑,却又?在?笑意?正盛时,无声落泪。
和孟舒澜这么多次的交锋里?, 江泠月总算是赢了一次。
可这样的胜利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喜悦,很多时候,她甚至希望自己能迟钝一点, 不必感知如此多细微的情绪,也不必为任何人忧心,不必为任何人难过。
周耀接她回城南别墅, 阴雨连绵的天气,总是让人忧郁。
车灯照亮如丝线般纷飞的春雨,车窗表面?凝结一层浅白的雾气, 城市夜晚的灯光被雨幕虚化?,是潮湿而又凄冷的季节,和温暖的江南大相径庭。
料想?这时候家里?的樱花已渐次开了,小樱花应该天天都在祸害外婆那几丛萱草, 院墙上的紫藤是不是也抽了颜色?白墙黛瓦上的丛丛小花, 这时候一定生?得?很可爱。
若是外婆知道自己即将?回到南城发展, 她老人家一定特别高兴吧?
江泠月想?到这里?,嘴角不自觉向上扬。
北城的天空阴云密布, 却关不住她已经轻轻飞起来的心,快要?回家了, 她真的好开心。
汽车停到别墅门口, 周耀却一反常态回身看她。
江泠月问他?怎么?了。
周耀看了眼前方。
江泠月的视线跟着车灯延伸过去,看到了细雨濛濛中撑伞而立的男人。
孟舒淮的审美很好, 黑色风衣配深色正装, 只选了银色驳头链和银色腕表做装饰,一眼低调的装束, 细看才知搭配的巧思,细雨绵绵的天气, 连手中的雨伞也成了造型的一部分,极为低调的打扮,却能让人移不开眼。
她记得?她以前同孟舒淮说过,她很喜欢他?穿正装的样子,有种克制的美感。矜贵冷峻的外表之下?藏着一颗温柔热烈的心,能激发她的破坏欲,每次她都想?揪着他?的衣襟深深吻他?。
墨色的伞檐遮住了他?的眼睛,车灯只照亮他?半张脸。江泠月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却也能从他?平直的唇线,感知到他?此刻的情绪。
她在下?午向靳嘉木提了项目迁移,靳嘉木必然会在第一时间告诉孟舒淮,这次的见面?也就成了必然。
她拢了拢外套,冲周耀说:“来帮我撑伞。”
周耀熄了火,利落开门下?车,江泠月安静坐在后座等待,思考着见面?要?说的话。
车门打开,冷风裹着雨丝吹向她,视线里?出现一只骨节优美的手,指腹粉红,透着血气,江泠月甚至能想?起这只手抚过她后腰的触感。
她没抬眼,冷声喊了周耀的名字,故意指责他?:“在其位,司其职,周耀,是要?我向卢女士投诉你吗?”
周耀应声撑伞上前,低声向孟舒淮道歉:“不好意思孟总。”
孟舒淮略顿一瞬,却也没有坚持,收了手退开了一步。
雨丝细细密密落在宽大的伞面?,声音轻而缓,江泠月下?了车,站在周耀身侧。
她抬眸,隔茫茫雨雾与他?对望。
也许是这天气让人忧郁,江泠月竟觉得?眼前人的眉眼间也笼着愁绪,那双眼睛生?得?实在漂亮,搭配什么?样的眼神都好看,都让人难以忘记。
她收了心思,缓声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孟总可以坚持您现在的做法,但要?我放弃现有的一切也很容易。戏还没上演,现在换女主完全来得?及,陈墨礼很用心,《伶人》的剧本也足够优秀,想?来不会让孟总的投资亏本。”
薄薄的雨雾在她与孟舒淮之间缓慢流动,她别开视线,刻意不去看孟舒淮的眼神,也许只有离这里?远远的,她才能真正治好自己。
“江泠月。”孟舒淮的声音一如这春雨冰冷,“你应该知道我想?做什么?都很容易。”
“是。”江泠月轻轻笑道:“孟总手眼通天,随意便能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但......”
她看着孟舒淮说:“爷爷应该不希望看到远扬未来的接班人,会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生?出执念。”
“孟总位高权重?,是天之骄子,而我江泠月既无家世也无才能,不过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你我身份地位天差地别,原本就不处于同一阶层。孟总这般优秀,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很容易,像我这般不识抬举的女人,实在不值得?孟总为我大费周章。”
她冲眼前人温柔地笑,眼神却很空,她收回视线,几分疲累地说:“我很累了孟总,您昨夜尽了兴,今夜也该让我好好睡一觉了吧?”
她毫无留恋转身,又嘱咐周耀:“别让外人进来打扰我。”
“那就耗着吧。”
江泠月闻言,蓦地顿住脚步,她站在台阶上,身后是渐大的夜雨,她缓缓回身,看见雨幕中沉静凝望她的男人。
细雨如丝,夜雾缭绕,纷乱她的视线,模糊他?的脸。
他?说:“我有的是时间。”
江泠月突然分了心思想?,他?和孟舒澜真不愧是一家人。
她收回视线,迈步进门,再也没有回头。
这场雨连着下?了几天,实在是反常。
江泠月照常在剧院排练,却一直没能等到陈墨礼来找她谈话。想?必靳嘉木在知晓了孟舒淮的意思之后,压根儿没打算把项目迁移的事情告诉陈墨礼。
从前她被季明晟百般威胁,从未想?过要?放弃现有的一切,如今她收获了更多,理应更难放弃才是,但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催促,要?她离开这里?,回到家人的身边。
别人给的任何都不是自由。
自己选择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
周五下?午,江泠月还未结束排练,休息时竟然收到了陈阿姨的来电。
她已经好多天没再去过景山,和清漪也有段时间没有再联系,料想?是清漪想?见她,这才早早给她打电话好让她结束排练去学校接她。
她高高兴兴接起电话,却听到陈阿姨问她:“江小姐,清漪小姐有没有和你在一起?”
江泠月一愣,赶紧追问:“清漪这个点不是应该在学校吗?怎么?会跟我在一起?”
陈阿姨说:“清漪小姐今天有点过敏,我约了医生?打算提前接她过去看看。没想?到来了学校,老师说清漪小姐已经被人接走了,清漪小姐是个聪明孩子,断然不会跟着陌生?人走,所以这才打电话问江小姐。”
听陈阿姨声音焦急,她赶紧说:“陈阿姨你先别慌,你快去问问老师,刚才来接清漪的人大概长什么?样子,我马上给澜姐打电话,你就在学校等着,我这就过来找你。”
江泠月的直觉向来很准,清漪是个非常聪明的姑娘,就算任性?也绝不会故意让家里?人担心,毫无预兆被人带走,又无人知晓她的去向,必然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抓起外套就往外跑,边跑边给孟舒澜打电话,但她接连打了几通电话都没人接。
她从未有过如此慌张的感觉,她深知这种慌张不是错觉,清漪不见是大事,她赶紧给孟舒淮打了电话。
会议室因为项目小组演示而安静,孟舒淮出神盯着大屏幕,画面?接连变化?,光影落在他?脸上,斑驳陆离。
他?在开会时习惯把手机调成勿扰模式,这么?多年,公司员工也从未见过他?在开会时接私人电话。
崔琦站在孟舒淮身后,一眼瞥见桌上的手机屏幕有来电显示,他?本不想?理会,但却看到一个特别的备注。
【宝贝】
能在勿扰模式下?打进电话的人,只有可能是通讯录的白名单,这意味着一切以江泠月为先。
他?略俯身,提醒孟舒淮看手机。
丝毫没有意外,孟舒淮快速接起了电话。
会议室的演示被中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孟舒淮身上,但他?只是说了一句马上到,便立刻起身说:“散会。”
众人茫然之际,孟舒淮已经起身往外走,边走还边喊崔琦拿车钥匙。
一定是不得?了的大事,崔琦在心里?想?。
江泠月匆匆忙忙赶到学校,陈阿姨正急得?在门口打转,她迅速下?车跑上前,陈阿姨一把抓住她的手说:“江小姐,我问了老师,她说是个年轻男人,刚才我在保安室查监控,发现那人是刻意避开监控带走清漪小姐的!孟总的电话打了没人接,江小姐,我们要?不要?报警?!”
“陈阿姨你先别急。”她安抚道:“我已经给孟舒淮打了电话,他?马上就到,他?对澜姐身边的人熟悉,他?一定能知道是谁带走了清漪。”
话音刚落,孟舒澜给她回了电话。
她来不及去赘述其中的细节,直接问孟舒澜:“有人从学校带走了清漪,你是不是知道是谁?”
孟舒澜听了一阵沉默,江泠月在电话这头无比焦急:“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对不对?为什么?你不说话?!”
江泠月深吸了口气,问她:“你在哪里??!我立刻过来找你!”
江泠月让陈阿姨留在原地等孟舒淮,他?办法多,兴许能从学校得?到另外的线索,万一有什么?事,他?也能早做应对。
她立刻开车往孟舒澜的位置赶,她相信孟舒澜对清漪的消失一定有头绪,但她却无法保证孟舒澜一定会以清漪为先,她必须要?去了解事情的真相。
清漪是她来到北城之后,遇到的唯一一个无条件喜欢她的人,她绝对不能让清漪有事。
江泠月是在城南的一家私人俱乐部找到了孟舒澜,她为清漪失去行踪而焦急,但她这个当妈的竟然还与别人谈笑风生?!
江泠月的怒气在一瞬间疯狂往上涌,她压根儿不管孟舒澜是不是正在谈工作,直接上前一把抓住了她。
突然被江泠月打断谈话,孟舒澜也不恼,她很喜欢看到江泠月着急生?气的样子,特别是在上次谈话过后,她对江泠月的耐心多了很多。
江泠月拉着孟舒澜往车的方向走,边走边说:“带我去见清漪,我要?立刻见到清漪!”
孟舒澜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合作伙伴,往后摆了摆手让他?们先别管自己,又回头冲江泠月说:“你放心吧,她没事。”
江泠月应声停下?脚步,转身盯着她的双眼质问:“所以究竟是谁带走了清漪?”
孟舒澜的双手终于得?到解放,她轻呼了口气,说:“李天泽。”
“你的表弟?”
孟舒澜颔首。
“他?为什么?要?带走清漪?!还刻意避开了监控?!他?想?做什么??!”
“他?想?要?钱。”
孟舒澜十?分镇定地说:“开口就是五个亿,不然就要?我海上的邮轮,几十?亿的产业,我怎么?可能会给?”
“所以他?利用清漪威胁你,但你不为所动?!”
“你放心。”孟舒澜劝江泠月:“他?不敢把清漪怎么?样,说不定这会儿正带着清漪在游乐园玩呢。”
江泠月紧拧着眉,觉得?难以置信。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孟舒澜深吸了口气说:“他?搞砸了我手下?两个项目,给我惹了一堆麻烦事,还得?罪了不少人,前些?日子我把他?踢出局,他?苦苦哀求不成,便只能搞点小把戏吓唬吓唬我,逼我退步。”
江泠月听了这话一时沉默,她一方面?觉得?李天泽既然有所求,那清漪现在应该很安全。
但另一方面?她又觉得?,李天泽和孟舒澜是表姐弟的关系,日常来往多,关系比和孟舒淮不知道要?好多少,但就是这般亲近的关系,李天泽仍然剑走偏锋以清漪要?挟,她很怕狗急跳墙。
“不行。”她说:“你现在就给李天泽打电话,我要?去找清漪,我要?立刻把清漪带回来。”
“好好好。”
孟舒澜看她神色焦急,说着就往回走去拿手机,江泠月放心不下?,一直紧跟着她。
先前等待孟舒澜的合作伙伴已经散去,她从桌上拿起了手机,入眼是一条消息,附带一则视频。
孟舒澜解锁手机,点开消息就看到视频缩略图上清漪那张已经哭花的脸。
江泠月骤感不妙,赶紧凑过去看。
天色阴沉,画面?光线昏暗,噪点很重?,一点开清漪就哭着喊:“妈妈,妈妈,妈妈快来救我,我好害怕,呜呜呜呜......”
李天泽的脸骤然出现在画面?中,他?此刻正抱着清漪坐在毫无安全围栏的高楼上,他?凑近镜头,狠厉道:“孟舒澜,我给你六个小时筹钱,今晚十?二点以前我没收到五个亿,我就抱着你女儿从这里?跳下?去!”
他?只用一只手抱着清漪,清漪的身体几乎是悬在半空中,稍有不慎就会摔落。
因为害怕,清漪紧紧抱着李天泽手臂,哭声凄绝,撕心裂肺。
李天泽盯着镜头,突然笑了一声:“孟舒澜,这是你自找的,是你把我逼上了绝路,反正我现在一无所有,死了还能拉个垫背的!值了!”
“你要?是敢报警,我一定将?你女儿摔个粉身碎骨!”
视频画面?戛然而止,孟舒澜一把握住江泠月的手臂,险些?没能站稳。
清漪的尖叫声还在耳畔, 孟舒澜向后踉跄了两?步,狼狈跌坐在椅子上,颤着声音喃喃重复:“这不可能, 不可能。”
江泠月看孟舒澜这般反应,直觉她和李天泽之间的矛盾绝对不是看起来这般简单。
她一把夺过孟舒澜的手机重新点开了视频,迅速关掉声音仔细观察着?画面背景。
她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 试图在慌张和担心中间厘清思绪,逼自己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
视频画面的不远处有高楼,但天空很暗, 证明此处并不是在人口?密度高的区域。
李天泽接走清漪是在下午三点半,现在是五点五十,按照清漪学校附近的交通状况来?看,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一定不足以让他出北城。
所以李天泽一定是在市内某座大厦的工地或者烂尾楼。
如今北城建筑工地的管理措施相当?严格, 况且清漪一直在哭, 如果周围有人, 一定能引起注意。
那就是烂尾楼。
北城市内的烂尾楼很少,基本都?在近郊的位置, 近几年房市低迷,市内只?要?有烂尾楼就一定会有相关的新闻报道。
江泠月想到这里, 迅速打开搜索引擎, 开始搜索市内烂尾楼的位置信息。
孟舒淮恰好?在此时到达俱乐部,江泠月顾不上跟他说话, 一旁的孟舒澜却像是看到救星一般, 突然起身,上前抓住了孟舒淮的衣袖。
“李天泽, 是李天泽带走了清漪,他现在问我要?五个亿!”
孟舒淮安抚地拍拍孟舒澜手背, 大步朝江泠月走过来?。
他伸手要?手机,“让我看看。”
江泠月交出手机,并且将自己刚才的分析结果跟他说了一遍。
孟舒淮仔细盯着?视频画面,片刻后,他笃定道:“是Frings Building,在城北植物园往东五公里,那两?栋楼在外商资金链断裂后已经空置了两?年。”
他把手机塞还给?孟舒澜,快速嘱咐道:“你现在给?李天泽打电话,稳定他的情绪,告诉他你现在正在想办法筹钱,但是必须要?亲眼见到清漪才会给?他打钱,他如果是一心为钱,一定会让你过去?。”
他看了江泠月一眼,“上车,我们现在过去?。”
江泠月扶着?孟舒澜上了车,在贴近孟舒澜身体的一瞬间,她清楚感觉到了她的颤抖。
她一侧目,先看见孟舒澜一瞬间发白的双唇。
料想无人能在亲生?女儿的生?命受到威胁时还保持绝对的镇定,她看孟舒澜这样,反倒是很快冷静了下来?。
她必须要?保持理智才能帮助清漪。
她拿着?孟舒澜的手机拨通了李天泽的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孟舒澜立刻吼道:“李天泽,你要?是敢动清漪一根头发我一定让李家付出代价!”
电话那头的李天泽听了这话哈哈一笑,十分悠然地说:“姐,你怎么这么天真?我要?是没钱我自己都?不想活了,我还管李家怎么样?!”
清漪一直在电话那边哭着?喊妈妈,这一声声呼唤像刀,刺得孟舒澜心口?深深地疼,她紧紧捏着?江泠月的手,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一瞬间红了眼睛,“你不是想要?钱吗?!”
她颤抖着?声音说:“我给?你钱,只?要?清漪平安无事,我保证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你有这么多钱吗?”李天泽嘲讽道。
“我没有,但孟舒淮有啊。”她几分焦急地说:“你忘了吗?我可是救过他的命,只?要?我想要?,他一定会给?我的。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想办法给?你筹钱,行不行?”
江泠月闻言,下意识抬眸看开车的人,刚好?孟舒淮也在此时看后视镜。
这一瞬的对视毫无预兆,她又匆匆垂眼,专心关照着?孟舒澜的情绪。
“但我今晚必须要?见到清漪,我必须要?确认她的安全!她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行。”李天泽干脆道:“只?要?你肯给?钱,你就是我亲姐,我一定将我这小外甥女照顾得好?好?的,保证一根头发丝都?不掉。”
他轻松道:“在弗林斯大厦,你一个人来?。”
话音落,电话被李天泽挂断。
听完李天泽这些话,江泠月的心稍微安定了几分,至少他不是真的想带着?清漪一起死。
孟舒澜的手机从她手中滑落,她无力靠在江泠月肩膀,一瞬间颤抖不已。
江泠月伸手将孟舒澜抱在怀里,耐心安抚道:“会没事的,会没事的,清漪一定会没事的。”
孟舒澜埋在江泠月颈项间,热意无声浸润江泠月的皮肤,她听见孟舒澜不停低喃:“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江泠月还是忍不住抬眼去?看孟舒淮,虽说她完全不了解李天泽,但她总觉得孟舒淮一定是知道什么内情。
李天泽和孟舒澜的关系好?了这么多年,再是走投无路也总归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出了事总有商量的余地,但他却选择用清漪的性命威胁,那必然是遇到了真的会危及李天泽本人身家性命的大事。
“你有办法么?”
她在这样忧虑的时候,总是下意识想要?依靠孟舒淮,她依旧肯定他的能力,也相信他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孟舒淮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说:“别担心,大不了就真的给?他钱。”
她的情绪在孟舒淮说完这句话之后开始平静,既然钱不是问题,那清漪的安全应该有保障。
七点四?十,他们三人到达烂尾楼外一条漆黑的小路。
此时天空飘着?小雨,周围没有路灯,大楼的外立面还未施工,一眼看过去?全是黑洞洞的方形窟窿,格外阴森。
江泠月心中担忧不已,如此恐怖又阴冷的环境,清漪一定很害怕。
三人一起往烂尾楼走,孟舒淮低声嘱咐江泠月:“你带着?姐姐过去?,大声喊清漪的名字,引起李天泽的注意。”
“那你呢?”她低声问。
孟舒淮深深看了她一眼,说:“我得确认大楼里面有没有其他人在帮他,如果楼上只?有他和清漪两?个人,我会随机应变,你和姐姐只?需要?负责吸引他的注意力。”
“好?。”
话说完,江泠月愣了一下,那句已经到嘴边的“你小心一点”,终究是被她咽了回?去?。
孟舒淮收回?视线,对她说:“顾好?你自己。”
话说完,孟舒淮独自一人走向了大楼的北面,江泠月则扶着?孟舒澜往两?栋楼中间走。
烂尾楼内部没有丝毫光亮,江泠月拿出手机照明,越往里走,地面越是凹凸不平,得要?仔细盯着?脚下才能不被杂乱的混凝土块和裸露的钢筋戳伤。
猛地一个黑影蹿过,江泠月忍不住叫了一声,身边的孟舒澜也一把抓紧了她。
待她看清之后,平定着?心跳安抚孟舒澜:“应该是老鼠,别怕。”
孟舒澜缓了缓气?,不再盯着?脚下。
她抬眼望着?高处,大声喊:“清漪,清漪。”
“李天泽!你在哪里?!”
孟舒澜的声音在两?栋大楼之间回?荡,但却没有收到任何?一点回?应。
江泠月低声提醒孟舒澜:“再喊,澜姐,一定要?听到清漪的声音。”
孟舒澜负责喊,江泠月则抬头搜索着?楼上,想要?确定李天泽和清漪的位置。
似乎是听到孟舒澜的呼唤,一点轻微的响动从楼上传来?。
“砰”一声,一个酒瓶从高处掉落,砸在乱石堆上,碎玻璃到处飞溅。
“孟舒澜!”
李天泽在高处喊话:“不是叫你一个人来?吗?!”
江泠月匆匆寻找声音的来?源,但李天泽根本没有采用任何?照明的手段,声音也因回?声影响,只?能判断出他大概的方位,无法确定楼层。
江泠月怕他伤害清漪,赶紧出声解释:“澜姐连路都?走不稳,你让她怎么自己来??!”
李天泽对这个声音有几分熟悉,想起在海岛的那一次见面,他忽地笑道:“原来?是你啊。”
也许是知道江泠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李天泽放松了警惕,还问她:“江泠月是吧?孟舒淮一个月给?你多少钱啊?”
“李天泽!”
孟舒澜打断了李天泽的调戏,厉声质问:“清漪呢?!”
李天泽取出了塞在清漪嘴里的布团,清漪立刻哭着?喊:“妈妈,泠泠阿......”
刚喊了两?声,李天泽又将布团塞了回?去?,说:“听见了吧,我这小外甥女好?着?呢,你的钱到哪儿了?!”
“你以为大额资金转移起来?很容易吗?!”孟舒澜愤怒吼道:“你敢动我女儿我杀了你!”
李天泽听了这话突然嗤笑一声:“姐,你不是想生?个儿子吗?怎么现在对我这小外甥女这么上心?你不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你想让我顺手帮你一把,这样我的小外甥也能名正言顺来?到孟家。”
李天泽说完,还故意对清漪说:“清漪宝贝,你妈妈马上要?给?你生?弟弟了。”
“你闭嘴!”孟舒澜嘶声吼道:“你再对清漪胡说八道我不会放过你!”
又是“砰”一声,一个酒瓶从楼上被扔下,两?人同时惊了一下。
李天泽在楼上笑得很嚣张,警告道:“姐,现在主动权在我手上,你能不能收起你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好?好?说话?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不敢保证会不会做点儿别的事情寻开心。”
“你想做什么?!”
他像是思考了几秒钟,而后问道:“孟舒淮的女人好?不好?玩儿?孟舒淮是你弟弟,我也是你弟弟,你让他把他的女人给?我玩玩儿行不行?他不是什么都?听你的吗?”
“李天泽!你别得寸进尺!”
又一个酒瓶被扔下,孟舒澜吓得尖叫了一声,江泠月赶紧侧身将她护住,低声说:“别激怒他,他估计喝了酒,我怕他被逼急了头脑发热,再干出伤害清漪的事。”
“孟舒澜!你能不能闭嘴!”
李天泽的语气?已经开始往江泠月担心的方向发展,她赶紧出声问:“你想怎么玩儿?”
李天泽沉默了几秒,孟舒澜在这时拉住她,“你疯了?”
江泠月拍拍她手背,低声说:“没事,他应该快找到了。”
孟舒澜猛地一顿,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人已经上了楼。
李天泽听了江泠月这顺从的话,心情莫名激动了几分,他问江泠月:“你是不是跳舞的?”
江泠月回?答:“是。”
“那你给?我跳段儿脱衣舞吧!”
孟舒澜一听,又没忍住骂道:“李天泽你别欺人太甚!”
江泠月怕李天泽情绪不稳定,赶紧说:“好?啊!”
她高声问:“我上来?给?你跳行不行?我在这儿跳你可能看不清楚。”
“江泠月!”孟舒澜在一旁低声吼她,却又被江泠月低声打断:“他可能需要?我帮忙。”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李天泽在楼上不耐烦道。
江泠月深吸了口气, 按住了孟舒澜试图阻止的一双手?,再一次问李天泽:“我现在上来吗?”
“你想?跟我耍什么把戏?!”他问。
江泠月笑道:“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跟你耍什么把戏?我不过是想?看看清漪,确认一下她的安全罢了。”
江泠月的声音在黑洞洞的大楼间回荡, 她这话说完,楼上突然没了声音。
她一直记着孟舒淮之前跟她说过的话,又?冲李天泽说:“澜姐的钱还需要走很多程序呢, 你等的不无聊么?我这样扯着嗓子跟你说话好累,我可以?上来陪你聊天,我保证不会靠近你, 你让我站在哪里我就站在哪里,你让我上去看看清漪行?不行??”
江泠月的声音很温柔,特别是当她刻意要去引导某件事情的走向时,她的语气里会有撒娇的成分在。
李天泽头?脑简单, 竟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很轻易就松了口。
当时海岛匆匆一瞥, 他可是印象深刻。
“那你上来。”他说:“十三楼。”
江泠月嘱咐孟舒澜和李天泽保持对话,自己则拿着手?机往声音的源头?走过去。
她当时没能?说出口的那句“你小心一点”演变成了此刻关心他的实际行?动。
她并不是不相?信孟舒淮的能?力, 她只是担心,怕他会有危险。
她认为自己足够机敏, 如?果?她能?在旁配合, 说不定能?顺利救下清漪。
孟舒澜眼看着江泠月开?着手?电筒慢慢往上爬,这凄风苦雨的夜晚, 江泠月手?中握着唯一一束明亮的光, 既让她的心澎湃,也让她的心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