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孟舒澜将她的野心?和欲望赤.裸裸摆在她面前,她明明愤懑,明明为清漪深感不?平,却又不?知该做些什么才能改变当下?的局面,她很无力。
午后她陪着清漪画画时,无意识在纸上写?下?了“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她给这?句话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没有办法改变就应该坦然接受吗?
她安静看着身边认真画画的清漪,一瞬间思绪纷乱。
可很多问题想着想着,根源又回到了孟舒澜身上。
孟舒澜也曾像清漪这?般年幼,生?在豪门长在豪门,本该拥有辉煌的一生?,却在最需要?有人关爱的年纪经受陈旧观念的腐化,家庭的桎梏和长久的孤独。
江泠月出神?地想,她那时候一定也渴望有人能出现在她身边,能够拉她一把。
但很遗憾,她没有等到这?样的人。
所以她在这?样长久的孤独里建立起了自己的秩序,所有违背她秩序的人和事都将面对她的无情和冷漠。
包括意外出生?的清漪。
江泠月想得太过出神?,并未察觉到有人走到了她身后。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孟老?爷子缓声问:“泠泠为何突然有这?样的感叹?难不?成是遇上了什么无可奈何的事?”
江泠月一愣,笑着掩饰:“没什么事,就是随便写?写?。”
话音刚落,身边的小丫头?就歪着脑袋说:“泠泠阿姨在想叔叔呢。”
江泠月佯装恼怒瞪她:“你这?小丫头?尽胡说!”
清漪不?甘示弱回嘴:“我就是看到了!”
她指着纸上一块墨迹说:“泠泠阿姨写?了叔叔的名字。”
江泠月脸一热,赶紧指着别处说:“我还写?了妈妈的名字呢,这?里这?里,还有你的名字!”
江泠月曲起手指轻敲她脑袋:“你这?小丫头?,就爱捉弄我!”
孟清漪看她气急败坏,双手捂嘴笑个不?停,她如?今非常热衷逗江泠月玩儿,常常惹得江泠月着急。
孟老?爷子面带笑容安静坐在一旁,他如?今光是看着小辈们?斗斗嘴就觉得很开心?。
但洞察人心?这?项技能,并不?是只有江泠月一个人有。
待到清漪跟着陈阿姨去吃点心?之后,孟老?爷子才又问她:“真没什么事?”
江泠月垂眸看着纸上这?句话,轻声问:“爷爷觉得这?世?上会有无可奈何的事吗?”
孟老?爷子略顿一瞬,说:“事在人为,你不?也在这?句话后面打了个问号?”
“可遇事的时候还是会有深深的无力感。”江泠月垂眸看着纸上的那句话说:“‘安之若命’这?四个字看起来?豁达,但又何尝不?是因为自己无能,无法改变现状才说这?话来?安慰自己呢?”
孟老?爷子看她愁眉苦脸,轻笑道:“泠泠可还记得当初那句‘帝王是世?间最受束缚的人’?”
“当然。”
“你这?话说得很好。”孟老?爷子笑着说:“一语中?的,说中?了我的心?病。”
江泠月疑惑望向老?爷子,又听?他说:“我一把年纪了,思维僵化。因半生?虚名,身边人敬我,畏我,不?敢说我,我也因这?固有的认知自我束缚,以致心?有所求,但求而不?得。”
“你如?今因这?‘安之若命’而困惑,亦是因思维受限。”
江泠月安静沉思片刻,又好奇问:“那爷爷将那些束缚您的问题想通了吗?”
孟老?爷子看着她,认真道:“想通了。”
他说:“从前我总是瞻前顾后,既怕亏待了舒澜,又怕委屈了舒淮,裹足不?前反倒让事态恶化,如?今看开了许多,也该要?了结这?一切了。”
江泠月一怔。
她不?傻,她能听?出来?爷爷的言下?之意是要?放权。
而太过偏颇的孟震英必然不?是集团一把手的最佳选择,那爷爷必然会在孟舒澜和孟舒淮之间选一人执掌远扬。
难怪......
难怪孟舒澜会着急夺权。
原来?她早已察觉了爷爷的心?思,这?才会想要?靠一个儿子来?争取更多的股份。
她一想到这?里,怒从心?中?来?。
可愤怒过后她也怅然,那孟舒淮对她的冷淡,是不?是因为,他也想要?借着梁家对爷爷的那份恩情夺权?
顺应爷爷的心?意与梁家小姐联姻,既有股份助力,又能了却爷爷的一桩心?事,两全其美。
她垂眸,收拢指节掐了掐自己掌心?。
有太多话想说,却又开不?了口。
她是外人,既无身份,更没立场。
她只感到无力,这?无力像潮汐,缓慢上涨,缓慢淹没,让她缓慢窒息。
孟舒澜是在晚上六点到家,张伯的菜刚上桌。
卢雅君知道江泠月最近比较累,饭后便安排司机送她回去休息。
刚起身,孟舒澜就说:“我来?送吧。”
江泠月猜孟舒澜有话要?说,便跟着上了她的车。
上次的不?欢而散让这?次见面变得很尴尬,江泠月不?知该说些什么,上了车一直偏头?看着车窗外的街景出神?。
到底是孟舒澜先忍不?住了,开口问她:“考虑好了吗?”
江泠月回神?,“考虑什么?”
“合作。”
江泠月想起今天清漪与她逗趣的样子,心?忽然一凉。
她收回视线,果断道:“我不?可能跟你合作。”
“话要?说的这?么绝对吗?”孟舒澜笑道:“他可没把你的感情当回事。”
“那又如?何?”
“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清漪变成另外一个你!”
这?话说得颇为尖锐,江泠月以为孟舒澜会生?气,没想到她只是嘲讽一笑道:“那你能为她做什么呢?”
“告诉爷爷我的计划?还是告诉孟舒淮,好让他早点将梁雨薇娶进门,好夺了我的权力,还清漪一个完美的人生??”
她“啧”了一声道:“你简直......傻得可爱。”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下?雨,孟舒澜的这?番话就像这?早春的雨,细如?绣花针,一针一针扎在江泠月心?上,让她浑身冰冷。
看她沉默,孟舒澜又提醒道:“你别忘了,在爷爷眼中?,你可是我的朋友,既然是我的朋友,又怎么会在爷爷面前说我的长短?又怎么会跟孟舒淮睡在同一张床上?”
她笑着问:“你说......爷爷要?是知道你接近我是为了孟舒淮,他会不?会很失望?”
江泠月一蹙眉,“明明是你接近我!”
“对,没错。”孟舒澜承认道:“是我蓄意接近你,利用你,但......说出去谁信呢?以你我之间的差距,究竟是谁对谁更有利?”
她又笑:“你只能跟我合作。”
“我不?可能跟你合作!”江泠月再一次重复道。
“那如?果我说......孟舒淮从未爱过你呢?”
怎么会呢?
江泠月的心?脏猛地一抽疼,瞬间红了眼。
孟舒澜很喜欢看到江泠月脸上出现这?样惊异的表情,她唇角微弯,笑得轻松:“他私下?可是查过你好几次。”
江泠月狠掐着自己掌心?,忍着心?痛开口:“查我什么?”
“查你有没有跟我合作啊,傻姑娘。”
“你明知道他和我关系不?好你还跟我走得这?么近,他不?得好好看看你有没有被我收买,是不?是为我所用?”
“难不?成,你真的以为孟舒淮对你有什么真感情?”
江泠月的掌心?已经被她自己掐到麻木,她强忍着泪沉默,车内温暖,她却在一瞬间冷到发抖。
孟舒澜安静看着她,唇边的笑容愈发嘲讽:“孟舒淮从一开始就是想睡你,不?过是知道你不?能接受包养,这?才勉为其难给了你一个‘女朋友’的身份。”
“你仔细想想,我把你带回家的那个晚上,他在棠园见到你的那一刻,他说了什么?”
孟舒澜轻笑一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说的是‘江小姐,好久不?见’。”
她怎么会不?记得?
江泠月的眼泪最终没能撑住,匆匆滚落,灼烫她的手背,让她好生?狼狈。
她不?断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不?要?轻信孟舒澜的话,更不?要?走进她的陷阱。
可心?好疼,泪好烫,她真的好冷。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了家,短短一路,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的耳边一直重复着孟舒澜的话。
“你要?现实一点。”
“与我合作。”
“怀上孟舒淮的孩子,断了他和梁家合作的心?思,助我一臂之力,如?此,你收获了爱情,我赢得了权力,一举两得。”
“一举两得......”
“一举两得......”
......
江泠月身形一晃,倒在沙发上失去了知觉。
江泠月在家休息了一天?, 第二天一早就收拾好去了剧院。
无?论孟舒澜要如何与孟舒淮斗,她当下的主要任务都是要把戏演好。
《伶人》的首场演出定在了四月中旬,全?组为此努力?了好几个月, 她不能因为个人的情绪影响到剧组的进展。
此前江泠月与冯青老师的对手戏已经排得差不多了,今天?主要是和?岳沉师兄走戏。
阿怜和?宗胤的戏份多是感情戏,需要两位演员沉浸在情绪里, 真真切切投入感情,才能演绎这乱世下的爱恨纠缠。
上午匆匆通走了几遍,情绪还?不到位, 下午陈墨礼全?程在旁指导,想要看看江泠月和?岳沉是否能达到他预期的效果。
陈墨礼看完没有说话,叫江泠月去休息,单独给岳沉讲了戏。
江泠月回休息室洗个脸的工夫, 回排练室的路上竟然碰到了刚上楼的景逸。
见?面有些突然, 两人都愣了一下。
江泠月刚洗完脸, 杂乱的鬓发稍稍湿润,一张脸白皙素净, 一双眼迎着窗外?的光而清亮。
景逸唇边带笑,解释道:“中午给你打电话来着, 你没接, 我猜你可能在忙,但又想来看你排练, 所?以就不请自?来了, 不会打扰到你吧?”
江泠月弯了弯唇,说:“不会。”
她今天?有点累, 笑意不如往日,景逸也?没多想, 跟着她往排练室走,说给全?组点了下午茶。
江泠月温声谢过,要他以后不必这么客气。
陈墨礼催着再排一遍,江泠月让景逸随便找个位置坐,灯光一暗,她又立刻沉浸到戏剧中。
因着景逸下午茶的缘故,这会儿?排练室的人不多,只有几位主要演员还?在现场讨论今天?的戏。
这一天?来来回回演了五六遍,江泠月的情绪消耗了太多,已初显疲态,但看陈墨礼的脸色,似乎还?是不太满意。
虽说江泠月的舞台经验少,但她专业技能过硬,之前所?有的排练都进?展得无?比顺利,唯独到阿怜和?宗胤的戏份时,陈墨礼每次看她的眼神都很复杂。
又一遍结束,江泠月与岳沉站在排练室中央,等着陈墨礼给意见?。
陈墨礼想了很久,突然看着江泠月说:“你这情绪不对,你对宗胤的爱太多了,你该收着点。”
江泠月思忖片刻,说:“可是阿怜的确是爱着宗胤的。”
“是这样没错。”陈墨礼道:“但你得想想你和?宗胤的身份,他是军区司令家的三公子,你是流落街头被戏班班主捡回去帮着赚钱的孤女,你和?他之间,是很难说爱的。”
不知为何,江泠月听到这里忽然心头一酸。
她垂眸,说:“那我们再来一遍吧。”
陈墨礼一挥手,灯光渐暗。
江泠月反复调整着呼吸,再一次调动情绪投入到戏里。
景逸坐在暗处,出神看着江泠月表演,她的情绪很有感染力?,景逸看得很入神,甚至几次三番为阿怜小心翼翼的爱动容,但陈墨礼还?是说:“不对。”
他扔了剧本来到江泠月身边,严肃道:“你不要把宗胤当成你的爱人,他是你的金主,你只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他为你豪掷千金是因为你足够漂亮,对他有强大的性吸引力?,他费尽心思想要得到你,是出于?男人最原始的欲望,而不是因为爱情。”
“你明白吗?江泠月?”
江泠月的世界在一瞬间变得很空寂,人影逐渐褪去颜色,视线一片模糊,排练室的声音在这黑暗的空间里回荡,忽远忽近,浮躁吵闹,但有两个人声在这嘈杂中格外?清晰——
陈墨礼:“他为你豪掷千金是因为你足够漂亮。”
孟舒澜:“孟舒淮从一开始就是想睡你。”
陈墨礼:“你只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孟舒澜:“他知道你无?法接受包养。”
陈墨礼:“他是你的金主。”
孟舒澜:“孟舒淮从未爱过你。”
孟舒淮从未爱过你......
孟舒淮从未爱过你......
她的身体无?意识向后仰,被陈墨礼瞬间扶住。
“江泠月。”
“江泠月。”
突然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景逸和?陈墨礼一左一右扶着她,她这突然的晕厥显然是把人给吓到了。
她的视线一点点聚焦,大脑也?逐渐清醒,她撑着景逸手臂说:“没事,我歇一会儿?就好了。”
陈墨礼深蹙着一双眉,担忧道:“今天?先这样吧,你回去好好休息。”
景逸伸手揽过江泠月肩膀,让她与陈墨礼拉开了一点距离,他略垂眼,对江泠月说:“我送你回去吧泠泠。”
陈墨礼默默看了景逸一眼,收回手没说话。
江泠月实在是太累了,没太注意到这些身体的细节,只是看向陈墨礼和?岳沉说:“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江泠月头很晕,景逸直接带她去了医院。
医生说她精神压力?过大,过度劳累又没吃什么东西?,这才身体虚弱,贫血头晕。
江泠月想说自?己没事,但一起身又差点没站稳。
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躺在VIP病房打点滴。
她的身心太过疲累,刚躺下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也?许是药物的作用,她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再次睁眼是午夜,病房里夜灯昏黄,有人坐在病床边。
环境的昏暗让她一瞬间产生了错觉,以为身边人是孟舒淮,好在她意识清醒得够快,这才没有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景逸。”
她声音很轻,像一阵微风。
景逸匆匆回神,凑近扶她起身。
他开了灯,唤来等在外?头的阿姨,在床边支开桌子替她摆好了营养餐。
景逸将一碗热粥端到她面前,说:“这是我家里阿姨做的,你尝尝,看看合不合口味。”
江泠月无?声接过,景逸又叮嘱道:“医生说你得多吃点肉,我让阿姨做了芦笋虾仁,芥兰牛肉,蒸排骨和?西?芹百合,还?有燕窝羹和?阿胶糕,你多吃点。”
“你最近排练这么辛苦,得要好好补补才行,你今天?这样,真的很让人担心。”
江泠月的脸色实在是太过苍白,景逸都担心她端不住碗。
但她只是小声说了句谢谢,这便慢条斯理吃起饭来。
看她吃得认真,景逸也?没多说话打扰。
这份沉默太过默契,两个人各怀心思。
安静中,似乎两人都已察觉,这份关心好像超越了朋友的界限,完全?没有将远在南半球的那个人放在眼里。
可江泠月又想,他又何曾将她放在眼里?
他明明有选择,分手或是解释都可以,但他偏偏选择了冷暴力?,让她独自?承受煎熬,独自?痛苦。
也?许真的像孟舒澜说的那样,他根本就没有爱过,所?以丝毫不在意她的想法,冷漠或是热情,全?凭他的心意。
那她又何必为他封闭自?己?连与朋友相处都小心翼翼?
之后几天?的排练景逸都陪伴在旁,他一是放心不下江泠月的身体,二是因为私心。
他知道这样不对,他不该存有觊觎的心思,可他管不住自?己的心,更无?法忽视江泠月此时的无?助和?脆弱。
他知道她和?二哥的感情出了问题,更清楚他们之间不可能会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说他卑劣也?好,无?耻也?罢,他并不认为以朋友的名义关心自?己喜欢的人有什么问题。
江泠月经过陈墨礼那天?的指导,对角色的把握度进?一步提升,与岳沉师兄的感情戏也?渐入佳境,排练非常顺利。
她说不清这样的转变究竟是因为自?己的专业技能在起作用,还?是因为那些话。
她很悲伤地发现,自?己对孟舒淮的爱正?在这样持续的冷暴力?中降温。
她的爱在抽离,一丝一缕,几不可察,也?许是短暂的自?我麻痹,但她无?法否认,那些话的确对她产生了影响。
这几天?排练总是到很晚,景逸一直陪着她,她生病那晚脑筋有些不清楚,情绪压过了理智,让她觉得和?景逸正?常来往并没有什么。
但仔细一想,她和?孟舒淮还?没有分手,无?论他是否在与其他女人接触,她此刻都不应该和?景逸来往过密。
一起走出剧院时,景逸说约好了餐厅,顺便给她物色了几个营养师,让她正?好看看简历,挑一个合心意的照管她的饮食。
江泠月正?欲开口拒绝,一抬眼却?与孟舒澜四目相对。
她穿一身黑色风衣站在剧院门口的路灯下,腕上勾着一只黑色亮面鳄鱼皮手提包,长卷发随风轻轻拂动,说不出的酷飒与风情。
两人脚步同时一顿,景逸对上孟舒澜的目光时,莫名有几分心虚。
“澜姐。”他招呼道。
江泠月抿着唇,并没有想要与孟舒澜打招呼的意思。
孟舒澜踩着高?跟鞋缓慢上前,并未多问景逸为何与江泠月在一起,只说有话要跟江泠月说,让景逸先走。
孟舒澜在他们这个圈子里颇受人尊重,通常她说什么别人都会给个面子照办,但今晚的景逸却?是直直看着江泠月问:“要我等你么?”
江泠月摇摇头:“你先回去吧,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
景逸有些放心不下,但看了看孟舒澜的脸色,还?是选择了离开。
等景逸上了车,孟舒澜朝她使眼色:“走吧。”
江泠月闻声未动,站在原地说:“有话就在这里说吧。”
孟舒澜上下打量着江泠月,轻笑一声道:“几天?不见?,脾气见?长啊。”
江泠月抓紧了自?己的外?套,一动不动站着,沉默不语。
孟舒澜回眸看了眼景逸的车,再看江泠月,“这么快就开始找下家?”
江泠月闻言蹙了蹙眉,不耐道:“我没有必要跟你解释什么。”
孟舒澜哼笑:“说吧,要多少钱?”
江泠月一时愣怔,“你觉得我是因为没拿到钱才不肯跟你合作?”
“不然呢?”
孟舒澜的语气太过轻蔑,一股怒火直往江泠月头上冲。
“你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怒道:“清漪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那又如何?”孟舒澜不以为意道:“豪门只讲利益,不谈感情。”
“她既然替我挣来5%,那我也?绝不会亏待她,再要个儿?子不过是增加我手里的筹码罢了,并不会影响到她什么。”
“那你呢?”江泠月问她:“你忘了你的经历了吗?你忘了你是怎么走到今天?的吗?”
江泠月一想到清漪就止不住心疼,“你恨孟伯伯,恨孟舒淮,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这样和?当年的孟伯伯毫无?差别!你正?在为清漪复制你的人生,你现在恨孟伯伯,日后的清漪也?会恨你!”
“恨我?”孟舒澜轻蔑一笑:“眼下我为她争得更多利益,日后她只会感谢我!”
“你别再发疯了孟舒澜!”
孟舒澜突然上前一步抓住了江泠月手腕,逼近她问:“江泠月你究竟在犹豫什么?!”
“你不想要钱,不想要名,不想要地位,连孟舒淮你也?不想要吗?!你只要跟我合作,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你究竟在犹豫什么?!”
“孟舒澜!”
江泠月猛地甩开孟舒澜,她心中的怒气直往上涌,厉声质问:“你究竟在发什么疯?!张口利益闭口利益,女儿?是利益,儿?子也?是利益,你的眼里除了利益还?有什么?”
“爷爷疼你,清漪爱你,伯母偏心你,孟舒淮尊重你,就连孟伯伯也?给足了你体面,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
“偏心我?尊重我?给我体面?”
孟舒澜冷笑一声:“你在开什么玩笑?”
“是我开玩笑吗?”
江泠月喘着气说:“你的家人如何对待你,我这个外?人看得比你更清楚。”
“你总觉得是孟舒淮抢走了你的一切,所?以他拥有什么你都要抢回来。但你别忘了,远扬不是你一个人的,权力?也?不是你生来就有的。”
“举贤任能不论亲疏,爷爷选谁做接班人是他的自?由,如果他知道你为了争权夺利丧失理智,不顾骨肉亲情勾心斗角,他应该会庆幸他还?有第二种选择!”
春夜的冷风吹红了江泠月的眼睛,她忍着酸涩道:“我不知道孟舒淮去墨尔本究竟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要借梁家对爷爷的恩情获取股份和?权力?。但看你现在这利令智昏不折手段的样子,我真希望他能赢过你,结束这无?休止的竞争,还?孟家一个太平。”
“哪怕他和?梁雨薇结婚也?没关系?”
江泠月一愣,发红的一双眼更胀更酸,她匆匆垂眸,掐着自?己掌心重复:“哪怕他和?梁雨薇结婚也?没关系。”
话说完,她立马咬住唇肉,不想让自?己掉眼泪。
她别开眼,深吸一口气道:“你们孟家的事我没资格插手,但我宁愿和?他分手也?不可能跟你合作。”
“我相信爷爷会处理好这一切。”
“就这样吧。”她回眸看着孟舒澜道:“别再来找我了。”
她迈开步子走向夜色,她并不知道自?己将会去向何方。
但......总比停在原地好。
《伶人?》的排练总算是到了最后一场戏, 剧组资金充足,道具和置景早已完成,江泠月今天是第一次实景排练。
最后?这场戏需要江泠月从三层楼高的地方往下跳, 为?保证她的安全,陈墨礼提前找人?反复测试了威亚和道具,还专门请了动作指导帮助江泠月在空中保持身体姿态, 确保万无一失。
但坠楼的速度终究是和仙侠剧里飞来飞去的速度不同,需要威亚老师和江泠月反复配合,才能既有速度又不会受伤。
陈墨礼生怕会出什么意外, 早早为?这场戏定制了保护垫。
剧院的舞台可?以升降,江泠月摔落的位置稍稍下降了一部分,用保护垫与地面保持水平,这样既不至于穿帮又能保证她的安全。
景逸知道江泠月今天的排练可?能有危险, 从上午一直陪到了晚上, 每次看?江泠月往下跳他的心都紧紧揪在一起, 生怕她有闪失。
每一次往下跳江泠月都非常小心,但她此前并没有这样长时?间吊威亚的经?验, 这一整天下来大腿内侧的肌肉和韧带都在隐隐作痛。
好在排练顺利,她这苦也算没白吃。
结束时?, 景逸捧着热饮迎上前来, 对她说:“帮你约了理?疗,去?试试吗?”
昨晚孟舒澜突然造访, 江泠月准备的那些话没有说出口, 今晚是无论如?何也要说清楚了。
她缓了缓呼吸,说:“我先去?换衣服。”
早春的夜晚寒凉, 但江泠月每次排练完都很热,总是忘记穿外套。
走出剧院后?门时?, 景逸想?要给她自己的外套,被江泠月抬手拒绝了。
晚风轻轻吹过江泠月冶丽的脸,几缕长发纷乱,她抬手挽到耳后?,再抬眸看?景逸,她笑得很温柔。
“景逸。”
她轻声喊他的名字,说:“这段时?间真的非常感谢你。”
景逸正?欲开口,却被江泠月打断:“但我觉得,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景逸的笑意就这样僵在唇边,他与她对视片刻,后?又垂眼,盯着江泠月指关节上的红痕出神。
其实他心里一直都明白,也清楚自己这样不好,但江泠月不拒绝,他便以为?可?以更进一步。
毕竟他们这个圈子里的漂亮女人?存在一定的“流通性”。
他对江泠月有欲望。
这些天与她相?处,除了是真的心疼她苦累,他也在不断验证自己的感情。
他有些分辨不清自己对江泠月的这份关心究竟是出于怜惜,还是因?为?好胜。
孟舒淮是他们这个圈子里最耀眼的存在,金尊玉贵、高?不可?攀,那能留在他身边的女人?必然丰姿冶丽、惊才绝艳。
不止有他觊觎。
但此刻听了她的拒绝,他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答案。
是怜惜,是好胜,是欣赏,也是喜欢。
他真的喜欢江泠月。
所?以这时?候心头涌上来无数的歉意,他知道,是他轻视了她闪耀的一颗心,玷污了她的纯净。
他不该把她与圈子里那些漂亮女人?混为?一谈。
她就是他第一眼所?见,闪耀而独特,无可?替代?。
“是我不好。”他说:“让你困扰了。”
成年人?的很多对话并不需要说穿说透,点到为?止,会意即可?。
江泠月温婉一笑:“你没有不好,我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不是有你陪我,我想?我这段时?间已经?崩溃过很多次了。”
景逸闻言,出神将?她望着,好一会儿才说:“我一直没有问过你和二哥的事,过去?的事,我也不想?多问。”
“但未来,我想?问一问。”
江泠月有几分不解,但也说:“你问。”
他问:“未来,你有可?能考虑我么?”
江泠月愣了愣,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之后?,轻声说:“我们还会是朋友。”
早春的风缓缓拂过,带来一片寒凉,景逸垂眼的同时?也温柔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