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蛇引—— by江枫愁眠
江枫愁眠  发于:2024年0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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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热烈持久的求偶舞。
茯芍复杂地看了会儿,半晌,老气横秋地一叹,“唉……”

第十五章
雄蛇的求偶舞一般持续两个时辰以上,直到其他雄蛇精疲力竭离开,剩下的那条便能得到雌蛇的青睐。
茯芍不打算看上两个时辰,她刚准备离开,月光下的一雌二雄突然抬头,朝她游来。
陌奚瞥见,茯芍离开的动作也就此止住。雌蛇爬上了茯芍身旁的树干,半个身子自枝上悬空探出,往茯芍伸去。
茯芍熟稔地抬手,让雌蛇悬空的前身接触到自己的指尖。
那雌蛇立刻顺着她的手臂缠了上来。
另外两条雄蛇亦跟在茯芍蛇尾旁打转,不断吐信,吸取她的气息。
茯芍点了点胳膊上的雌蛇,雌蛇飞快吐出蛇信,碰了下她的指尖,像是在回应她的爱抚。
陌奚看着这一幕,问:“你的小仆?”
茯芍疑惑地发出一声鼻音,“算吗?它们还没有开灵智,做不了仆人的活儿。”
“那么……”陌奚伸手,他的指尖刚探向茯芍臂上的雌蛇,雌蛇便猛地后退,冲他张大嘴巴,发出哈声,然后立即逃窜,躲入林深处。
它离开后,陌奚才补完之前的话,“芍儿是很受蛇的喜欢了。”
他并不为雌蛇的区别对待而懊恼,反而笑了起来,像是觉得很有趣儿。
茯芍并不奇怪雌蛇会突然逃跑,有时候陌奚身上不自觉泄露的气息,连她都觉得有压力,何况是这些小蛇了。
她目光追着雌蛇而去。
“我是韶山唯一的妖,算是这里的领主。”她对陌奚解释,“领主不就是会受到爱戴的吗。”这里的蛇喜欢她,再正常不过了。
陌奚点点头,“有理。”
他没有告诉茯芍,比起爱戴,领主受到的更多该是敬畏。
妖也好,人类也罢,普通的子民在见到王的那一刻,首先有的都是压抑不住的畏惧。
他的目光凉凉瞥向还趴在茯芍蛇尾上的两条雄蛇。
两条雄蛇本还在快乐吐信,陌奚瞥来的瞬间,它们倏地绷紧全身,如雌蛇一般仓皇逃窜。
陌奚淡漠地收回眸光。
这才是见到领主该有的态度。
他确定了,茯芍真的对自己的特殊之处不知情。
连他都不由自主地为她吸引,遑论这些没有开智的畜生。
陌奚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
上一世,在茯芍明确表示不想和他走后,陌奚便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他不是工蜂,不会愚蠢到为一点特殊的气味就晕头转向、迷失自己。
他是会偶尔想念,可时间一久,什么香都会散在风里。
直到听说沈枋庭和师妹订婚的消息,陌奚脑中出现的第一抹印记不是那股香味,而是他睁开眼,昏暗冷寂的石洞中,那双盯着他的明眸。
琥珀一样的暖热,饱含着收受天赐的惊喜。
生命中的第一个同类——他在茯芍眼中,和上天的恩赐无异。
那样的喜欢、那样的珍惜,仅仅是因为他的存在。
如今,那双眼中的欣喜要对向他人了……
一开始,只是不甘心。
“姐姐、姐姐!”茯芍突然晃了晃陌奚的袖子,将他从回忆中唤醒。
求偶的戏码结束后,月光拂照的空地被让了出来。
茯芍扭动着黄玉蛇身前行,她沐在月光下,冲他莞尔,“我有好玩的小东西给你看。”
她伸出一双比月光更柔的手,在身前并拢。
如同掬水一般,她在林中掬起了一抔月。
苍凉的月光在她手中汇聚,渐渐凝成实形。
她爱抚着那团柔软的光,纤纤十指灵巧地动着,或揉或挽,顷刻间,一朵殊丽的千丝菊出现在了她手中。
缕缕花丝相簇,外周向下垂落,雅致而娴静。
月光铸花,最终的质地似白玉,又似水晶,冰白剔透,泛着丝丝凉意。
她双手递给陌奚,甜而腼腆地笑,“像是姐姐一样。”
这是她给点翠发钗的回礼。
陌奚一怔,将那月菊接过,花杆是长簪,可以插瓶,也可以束发。
他虚掩着唇,微微别过眼去,不敢正视蛇姬坦荡又明媚的眼,唯有双颊违背他意志地浮出了红晕。
重来一世,有什么变了。
陌奚见过很多眼神,有畏惧、敬畏,也有贪婪和痴迷,可天下万物,再没有谁看他的眼神像茯芍那样满怀纯粹的欢喜,像是饱满的橘瓣,轻轻一刺就会流出甘甜的汁液。
褪去了上一世古怪的人皮后,茯芍的一举一动都更合了陌奚的心意。
从前的茯芍只是个有着香甜气味的女人;如今的她,是真正的雌蛇。
陌奚再无法把她当做香炉看待。
她是条绝色倾城的雌蛇,言行举止皆是蛇的模样,一嗔一笑都吸引着身为雄蛇的他,他不得不认他们同类的地位。
不是香炉、不是宠物,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是共度余生的伴侣。
“这都是雄蛇的把戏,”躲避着茯芍的目光,他的眼睫不堪负重般地轻颤,声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语,“芍儿,你不该做这些……”
“嗯?”茯芍不明所以,黏黏糊糊地贴了过来,“我喜欢姐姐,所以在努力讨好你。”
在这甜软的话语间,她的蛇尾不松不紧地缠住陌奚的腰,紧接了一句,“姐姐,喜欢我吧,好不好?不是报恩,是喜欢,要喜欢我才行。”
这直白的表白让陌奚又一次无法自处。
上一世的茯芍是不会这样说话的,她被人训诫过,不许口无遮拦、浪荡不羁。
陌奚回眸看向茯芍,称得上是烟视媚行,手指抚过月色的菊丝,幽幽道,“芍儿,雌蛇不该这样伏小做低。”
“那是对待雄性,姐姐又不是。”
“若我是雄性,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待我么。”
茯芍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把束在陌奚腰上的蛇尾收得更紧,将他的衣服勒出细细密密的褶皱来。
“那我们早就是配偶啦!”她得出了结论。
“就算我是雄性,也不是遇见雌蛇就愿意的。”他意味深长地说。
“我知道,姐姐是有志向的蛇,”茯芍浑不在意,“但我会强迫你。”
陌奚呼吸一滞。
他狭长的眼角微挑,眼尾浮出薄红。
他再度清晰地意识到,抱着他的是一条货真价实的雌蛇,霸道自私,而不是不人不妖的异类。
“你还没有去过外面,出去后,会看上别的雄蛇也不一定。”他轻轻慢慢地开口,诱使她说出更加好听的话语。
茯芍却有点奇怪,“那有什么关系,啊……姐姐放心!”
她悟到了什么,抱了抱陌奚,“你这么好,要真的是雄蛇,那就算以后我有了其他雄性也会经常去看你、把第一交尾权给你。”
她表达了自己对姐姐的无上喜爱,话音落下,却突然感觉四周的风凉了些许,陌奚身上甜腻的香气也尽数收了回去。
的确是雌蛇该说的话,但不是他想听的那一类。
“嗯。”良久,陌奚漫不经心地颔首,指尖掐在了脆弱的菊丝上,淡淡地微笑,“那我,感激不尽。”
最后一刻,他松开指尖,以免真的碾碎了那瓣菊。

茯芍隐约觉得姐姐似乎心情不好,但她摸不到头绪,陌奚也很快收敛了情绪。
茯芍说的话没有任何问题。
蛇不存在固定伴侣,尤其是雌性,择偶权掌握在雌蛇手里。
固然开智之后妖精们会将伴侣固定下来,但决定主次的不往往是雌雄,主要还是实力。
茯芍不清楚自己的实力在外界排行几何,但她说出的那番话充分表明了她的野心——她是不会依附强大的雄性、甘愿做一名姬妾的。
相反,她倒是很有兴趣去收集几名男伴。
她倒也不至于像雄性人类那样,要求对方必须属于自己,茯芍想的是十分自由的感情。
她可以和很多雄蛇交尾,那些雄蛇也可以和别的雌蛇交尾。
她在韶山见过,很多蛇类会举行集体交尾,密密麻麻地缠成一大团,热热闹闹,令她羡慕。
以茯芍的实力来讲,这样的想法称得上恭谦开明。
但陌奚并不乐意。
和方才那两条斗舞的雄蛇一样,他是单独交尾的种族,只有独占,没有共享,何况那是茯芍,是他已经碎过一次的美玉。
他略有些烦躁地吐信,不仅是因为茯芍那招揽其他雄蛇的豪言壮语,更也因为想到了前世的一些事情。
上一世的茯芍可不是这样的。
她在和沈枋庭订婚之后,连碰都不愿意碰他一下——像个女人一样,要给男人守身如玉。
如果茯芍本就是这样的性格,陌奚尚可以忍受;
但他没有想到,原来最开始的茯芍并不打算一心一意。
是什么改变了她,是浮清和琮泷门几十年的约束,还是……她自愿为了沈枋庭放弃其他雄性?
陌奚的心情愈发阴沉,眉宇之间几乎溢出郁气。
突然,他停了下来,微微低下了头。
茯芍刚奇怪他怎么不走,便也立刻嗅到了猎物的气息。
浓郁的腥臊味,是一头成年雄性黑熊!
茯芍的蛇瞳竖了起来,她迅速俯下身,隐到灌木后,对着陌奚摆了摆尾尖。
陌奚意会。
他和茯芍分开,悄然朝另一侧潜去。
夜晚时分,那墨绿色的鳞和山林融为一体,才一会儿的工夫,就连茯芍都看不出他游去哪里了。
片刻,东边有东西晃了晃。
茯芍迅速抬眸,她的静态视力不好,但动态视力绝佳,先捕捉到了晃动,然后才看清了晃动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陌奚的蛇尾尖尖,他示意她,自己藏在那里。
确定了陌奚的方向,茯芍自西边侧翼包抄而去。
她紧贴着大地,逼近了在树下弯腰翻找食物的黑熊。
粗大的蛇躯拔地而起,黑熊受惊,暴怒地想要反击,却在看见身旁的蛇的体型后立刻失去斗志,仓皇转身,往反方向奔逃。
茯芍不紧不慢地追在它身后,没有刻意收敛气息,蛇腹碾过地上的枝叶,发出不大不小的窸窣声,这声音催命,逼着黑熊不停向前逃去。
当它朝北,茯芍便快游两步,自北边发出声响,把它赶去南边;
当它朝南,茯芍便自南方扫尾,发出草木折断的动静。
巨大的黑熊胡乱跑着,被茯芍全然操控着方向。
噗嗤——一声轻响,它踏入了陌奚所在的地界。
霎时间,可怖的黑影在月下林间窜起。
硕大的蛇躯似绊马绳一般埋伏地上,在黑熊到来的刹那猛地缠上它。失去平衡的熊即刻倒地,这一倒,使它彻底失去活命的机会。
暗色的蛇缠在它身上,紧随而来的茯芍看见这一幕兴奋极了。
她游过来,又停下,转身向了别处。
今晚猎到的第一个猎物,先给姐姐,她不着急。
茯芍很有礼貌地背过身去,不看陌奚。可陌奚却朝她游来,将那头熊推到了她身前。
“没有用毒,”他对茯芍说,“吃吧。”
“姐姐呢?”茯芍这才看向他。
陌奚目光柔和,“有幼鼠和鸟蛋,还有香花,不是么。”
茯芍忍不住用头拱了拱他,“姐姐,你真好。”
她开始真的喜欢陌奚了,不是喜欢天赐的活物,而是喜欢陌奚,喜欢他本身。
她卷住那头黑熊,却发现它没有死透,全身上下的骨头也完好无损,没有断裂的痕迹。
它是被勒住了肺部,无法呼吸,昏厥过去的。
窒息的程度控制得很好,多一分则会死,少一分又会醒转,可见陌奚是这方面的熟手。
茯芍歪头,打量了一会儿,又看向陌奚。
陌奚面色平常,在她看过来时,微疑地回望了过去。
茯芍收回目光,心下迟疑。
在她年纪尚小、力量不足的时候,狩猎也靠“窒息”,如今为图省事都是直接绞断骨头。
姐姐的蛇体不亚于她,莫非这也是外界的流行?
多麻烦呢,猎物会拼命挣扎,所费时间也更长。
茯芍一边奇怪姐姐喜欢用这么费事的方法,一边卸掉了自己颌骨,将熊吞了进去。整头咽下后她甩了甩头,再把颌骨装回去。
茯芍还想给陌奚猎点什么,陌奚却打算回去了。
他们在房门前分开,老蛇看见他们一起回来的,皱了皱眉,也没再说什么。
茯芍有点心虚,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都老老实实地在房里修炼,直到老蛇离开,天色也逐渐发亮。
爷爷一走,茯芍的心情又活泛了起来。
她频频看向自己的房门。
他们昨天约好,以后要一起睡的,这个时候陌奚该来找她睡觉了。
她等了又等,久久没有等到陌奚敲门。
为什么……茯芍不懂,他们昨天那么亲密,一起睡觉、一起狩猎,为什么今天陌奚不来找她了?
她又做了什么惹他不高兴了?难道姐姐昨天只是客气客气,并不是真想让她吃熊?
茯芍在房里皱眉沉思,和外面的妖相处实在太难了。
他冲她笑,却会在她睡着的时候偷偷外出;
他说喜欢她,却不想时时刻刻和她缠在一起。
茯芍讨厌这样的若即若离、飘忽不定,换做是她,她喜欢的东西一定会牢牢缠在尾巴里。
是了,她喜欢陌奚,他不来找她,那她就去找他。
何况陌奚亲口说过,他需要她。
姐姐需要她——她要过去。
什么也阻挡不了茯芍,哪怕知道明天晚上会被爷爷发现、臭骂一顿,她也要过去!
茯芍叩响了隔壁的房门。
雕花的木门打开,甜腻的冷香扑面而来,茯芍倏地一顿。
香气被她的蛇信送到犁鼻器下。
蜜液般的甜腻之后,是一缕沉闷的冷,它像是冰面之下的暗流,隔着平坦的冰面,无法看清。
无端的,那头窒息得刚刚好的黑熊出现在了茯芍脑海。
冥冥之中,蛇的本能告诉她,里面的是危险,她该立即离去,那不是现在的她可以摆平的东西。
可下一刻,茯芍瞥见了一抹灿烂的金黄。
她给陌奚摘来的苦荬菜被插进了一只纤细的琉璃瓶里,过去数日依旧精神奕奕、花瓣嫩滑,成了这间房里最亮的色块。
那点毛骨悚然的危机感立刻被感动、欣喜所覆盖。
房门只开了一半,门内的雌蛇冲她柔柔一笑,双眸似哭还喜,冰雪消融般脆弱美丽。
冰凉修长的手指搭住了茯芍的手腕,这只手是茯芍喜欢的模样,根骨匀称,不含一丝瑕色。
“芍儿,”美人如释重负地低叹,“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他的手松松地将她往门内引,没有使力,茯芍却被迷迷糊糊地牵了进去。
房门在她身后关上,门内是更浓郁的甜腻,四面八方的气息如流沙一般淹没了她,使她深陷在这香里。
那张昳丽的脸上又露出了昨天那样的孤寂,茯芍顿时心疼不已,完全忘了来之前的不满意。
“我当然会来!姐姐已经想睡了吗,那我以后再早点过来你这里。”
陌奚揽着她的腰肢走向了岫玉石榻,“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隔着紧闭的房门,陌奚的余光瞥向老蛇所在的房间。
中途那一点小小的偏差,很快就被彻底修正。
接下来,还是会按照他的步调顺利进行。

第十七章
陌奚就这样住了下来,茯芍对他的喜爱没有因为新鲜感退去而减少,反而日复一日加剧。
他很难不让茯芍喜欢。
他们白日交缠而眠,夜里戏水、狩猎,黄昏黎明共同修炼。
陌奚时常和茯芍交换妖丹,他不仅自己练茯芍的妖丹,还让茯芍吸收他蛇丹里的妖气。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茯芍便从陌奚那里获取了近百年的修为。
这样的慷慨,愈发让茯芍动容。她甚至原谅了那一次的不告而别。
随着吸收陌奚的妖气、吞噬他妖丹次数增加,茯芍越来越亲近陌奚,总觉得怎么喜欢都喜欢不够,不管她磨蹭得再用力、绞缠得再紧密,都有些空虚,这空虚促使她将陌奚粘得更紧。
这天黄昏,她与陌奚在湖里游完水后天色尚早,便在岸边休息。
如今天黑得越来越晚,温度也越来越高,茯芍待在外面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晒了一天的暖草地上,两条颜色迥异的巨蛇缠绕在一起,长尾松松交织着。
茯芍抱着自己的一截尾巴,正用尖锥指甲剃里面的泥沙。
她的鳞片并不平滑,像是一块块鹅卵石那样有一定厚度,鳞和鳞之间的缝隙里总会被一些沙子小石卡住。
这些残渣固然可以用清洁咒去除,但她更愿意亲手剥掉——在无聊的韶山里生活,茯芍不得不给自己找一些打发时间的事情做。
清理鳞片是一项很好的游戏,她身上有几千块鳞片,从头清理一遍,便能虚度掉半天光阴。
趁着阳光和煦,茯芍坐在地上,低着头,一边清理自己一边晒掉身上的寒气。
有一根细枝卡死在了两鳞之间,茯芍拨了拨,没有出来,她稍用力一扯,细枝自中间断开,更深入了鳞里。
茯芍不由得皱起了眉,断枝太小,颜色也不鲜明,她看不清,眼睛几乎和尾巴贴在一起,整张脸都凝重了起来,严肃得不行。
正当她使劲抠刮细枝时,一双修长的手接替了她,将她那截蛇尾抱了过去。
“我来吧。”陌奚说。
一千多年的差距非同小可,他的静态视力比茯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很容易捻住断头,将细枝抽了出来。
茯芍本不想麻烦他,但不知道陌奚的手指和她有什么不同,拂过鳞片时带着清清凉凉的感触。她的尾巴搁在他怀里,像是落入了一抔柔软凉爽的花窝,又柔又香。
茯芍眯着眼,发出模糊的喉声,不舍得从陌奚手里挪开了。
她投桃报李,将陌奚的尾巴撸来,想帮他清理鳞片。
陌奚没有拒绝,由她动作。
那条墨色的长尾在阳光下透出一抹玉绿,茯芍翻来覆去找了好半天都没有看见一颗沙子。
“姐姐,你的鳞片真好。”她惊奇地理着陌奚的尾巴,“为什么你的鳞片那么贴合?”
陌奚的鳞平滑如刀片,一片片紧收在皮肉上,只有弯曲时才会产生空隙。
可即便有了空隙,因鳞片轻薄平滑,也不会残留什么,他在水里稍游两圈,舒展鳞片,里面的脏东西便全都出来了。
陌奚一边整理茯芍的蛇尾,一边回答了她的话,“因水草丰茂处虫蚁也多。”
他生长的环境如此,潮湿温热,毒虫遍地,需要更密不透风的保护。
茯芍觉得很神奇,把他的蛇尾横在身上,撸过来又撸过去。
她想要掰开鳞片看看,手指刚掰开一张鳞,下一刻便被锋利的鳞边割开了指腹。
嗅到血腥气,陌奚当即抬眸,看见茯芍滴着血的手。
茯芍还在惊奇他们的结构不同,并不在乎那点伤口。
陌奚蹙眉,将她的手指拉来。蛇信舔过,又浅浅地含入口中。
茯芍讪讪地看着他处理自己的伤,本以为陌奚会温柔地训斥两句,可陌奚什么也没说。
他眼睑微瞌,将混合她血的唾液吞咽入腹,唇畔竟浮出了些许弧度。
像是在享受她的血似的。
伤口很快愈合,蛇信又一次快速划过茯芍的指腹,留恋一般,接着才放她走。
“小心些。”陌奚望着她,温声提醒。
墨绿的蛇身自茯芍腹部涌动而过,像是一种若有若无的蛊惑。
他提醒她小心,可他的眼神、他的动作却意犹未尽,像是希望她再受伤一回似的。
偶尔的偶尔,在和陌奚相处的过程中,茯芍会像现在这样后背发凉,生出后知后觉的寒意。
宛若被高一级的捕食者锁定,以至于身体出现片刻僵硬。
茯芍将其归结于——大姐姐的成熟魅力!
这种漫不经心之中透出的致命,正是蛇的魅力。
她也要成为这种很危险的蛇!
不论陌奚到底在想些什么,直到清理完毕,茯芍都没有再受伤过一回。
他松开干净了的蛇尾。
黄玉尾巴从他腹前游走,一寸寸地离开他的身体。
陌奚眯眸,身侧的手指蜷紧又松开。
今天的茯芍有点三心二意。
阴阳交割的时候,她照旧和陌奚交换了蛇丹,陌奚在一旁静心吸收灵气,她入定了两刻钟,就被旁边路过的草虫吸引了注意。
她把虫子抓来吃掉,又觉得身后树上的鸟很烦人,跑去打了下来。
侈丽的玉尾在草地上一会儿蜿蜒,一会儿扭曲。
茯芍滚来滚去,总是定不下心。
她的异样被陌奚所察觉。
他结束了一个段落的吸收,刚要开口询问,接触到了空气的蛇信便敏锐地捕捉到一股芬芳的馥郁。
和平时温凉的香气不同,今天晚上,茯芍身上的香味多了一层暖,就像是这片被阳光拂照了一个月的山谷,谷中水流、草木和繁星点点的小花共同交织出了美妙的春气。
温暖、波动,又黏腻。
陌奚呼吸一禀,看着远处扭曲晃动的蛇尾,手指抵着唇畔,微微别过了头去。
仲春融融,茯芍的发青期到了。
更糟糕的是,雌蛇的发青会触发雄性的被动发青。
仅仅片刻的光景,四周的香气又浓郁了一些。
他的雌身、雌性气息只是幻象,只能欺骗修为比他低的人和妖,幻象之下还是那条雄蛇,是陌奚自己。
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陌奚喉结难耐地滚动着。
那甘美的味道如有实质,化作丝丝香线缠绕上此间唯一的一条雄妖,勾着他前行,循香而觅。
他的血液因香而逐渐升温、直至沸腾。
茯芍心烦意乱,霍霍完了其他小动物,就想霍霍唯一的同类。
她有点不好意思打扰陌奚修炼,何况人家练的还是她的内丹,直到她发现陌奚已睁开眼、结束了入定,便立刻跑来,想让陌奚传授一下独自捱过发青期的经验。
他说过,他会帮助她的。
茯芍游近,还未开口,便猛然触到一片甜腻的酒香。
“姐姐?”她迷茫地望着陌奚,“你也发青了吗?”
她有些犯愁,怎么四千年修为也还要发青?那得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陌奚下意识上前,他的本能让他靠近茯芍,她是那样芬芳四溢,融合了天地间最蓬勃的生机。
没在草间的蛇尾玉润紧致,每一处弯曲都优美妩媚。
她说话时的呵气、瞳孔折出的光亮都成了蛇类无法抵挡的香饵,迫使蛇疯狂朝她靠近。
几寸之后,陌奚停了下来,并向后退去。
他瞌了瞌眼睑,于身周布下结界,隔绝外界的气息。
但先前沾到的残香却不肯就此放过陌奚。
温热暧昧的芳香化作漴漴流水,顺着他的上颚流入喉管里,一路滋润过血肉经脉。
看不见的丝线飘飘忽忽地触碰雄蛇最隐秘的深处,天真烂漫又热情洋溢地递出邀请。
年轻、鲜活的味道不断刺激着陌奚,催促他立刻占有眼前心心念念的雌性。
满足她——她是那样的美丽,而他是这里唯一的雄妖,只有他可以满足她的身体。
七寸隐隐发烫,里面的蛇心以不同寻常的频率躁动着,眼角的毒液腺酸胀发痒,时刻都能泌出甜美惑人的毒液,用来让他心爱的雌性堕落沉沦、离不开自己。
星光下,那双琥珀色的圆眼信任地望着他,没有半点防备。
陌奚闭上眼,隔绝自己的视线,可黑暗之中又浮出一声声梦幻的回忆。
她说,「我喜欢姐姐,在努力讨好你」
这一声后,又接诱惑的勾引,「姐姐,喜欢我吧,好不好?」
陌奚喉结微动,他很清楚这些不过是气味的影响。
他会占有她,但必是出自本意,而非发青期的威逼。
意识仿佛抽离,居高临下地俯视下方的蛇姬。
他冷眼看着茯芍微红的脸颊和难耐扭动的蛇尾。
他不是无知的爬虫,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操纵篡改他的意志。
肉体、气味,这些最低级的□□,早在他开智的那一刻就已彻底摆脱。
意识渐渐归于平静,但血肉则癫狂起来。
先前那些美好的躁动一下子变得尖利扭曲,万鬼恶嚎一般在陌奚体内凄啸。
他的身体发出了激烈的抗议,暴怒地驳斥陌奚后退之举。
这反应越强烈、越痛苦,陌奚就越有兴味。
四千多年来,他打败过无数顶级大妖,杀死过数不清的仙尊道祖,可没有哪一个对手,比他自己更有趣。
没有一个生灵可以彻底违背自己的本能,亿万年以来,本能主宰着一切,控制着所有。
比起虐杀有形的弱敌,陌奚更乐意驯服万古而来的强大本能。
成妖后,他没有输过这场博弈,但今天,体内的本能前所未有的强悍,需要他耗费全部心神。
这一世的茯芍,实在是明艳不可方物。
陌奚调整的时间有些太长了,至少眼前陷入发青期的蛇姬等不及了。
她一把抱住陌奚的胳膊,柔韧温凉的躯体紧密地贴上了他。
“姐姐、姐姐,”带着撒娇意味的声音响起,她仰头催促,“你说过要帮我的……”
这声音像是一根轻柔的羽毛,但当它落在极致的平衡点的另一侧时,这场千钧一发的对峙立刻朝一侧重重坠落。
陌奚倏尔睁眸,蛇瞳竖成一线,泄出两分阴鸷的狠戾。
发青期的雄蛇,绝不可轻易靠近。
出现在陌奚视线里的是全然信赖的娇颜、白皙纤细的蛇颈,以及那在黑暗中也鲜艳夺目的点翠发钗。
醒目的蓝绿色像是一幅烙印,高调地彰显着佩戴者和他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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