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后,我在敦煌当汉商—— by绿豆红汤
绿豆红汤  发于:2024年06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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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该租个铺子的,短租几个月也成啊。”又有人说。
“哪里有短租几个月的铺子?”隋玉问。
“我们住的民巷就有,商队都走了,不少房子都空下来了。你不是认识老秃?他家就有个临路的房子。”
隋玉有些心动。
“你的摊子搬过去了,我们也不用绕两三条巷子走过来,我一天三顿都能到你这边吃饭。”
“那一片的商人还有多少?”隋玉问。
“六七十人总是有的。”
隋玉接过捞了面条的碗舀卤汤,卤汤偏咸,一勺面汤一碗卤水刚刚好,面条上堆个剥壳的卤蛋,一个两指长的卤豆腐,两块儿软烂入味的萝卜,再铺上粒粒饱满的熟黄豆,最后撒撮葱花,齐活了。
“十二文一碗,铜板给我小弟。”隋玉递碗过去,她端起桌上的另一碗面,继续浇卤水,舀鸡蛋、豆腐、萝卜、黄豆。
满满当当的一碗,配菜丰富,颜色好看,有蛋还有豆腐,这的确比他们自己煮的汤饼好吃。这些商人满足了,越发上心鼓动隋玉搬去民巷卖吃食。
蒸笼搬上锅,赵小米洗洗手继续去揉面,现在她跟隋玉不仅要包包子,还要擀面切条扯长,好在有隋良过来帮忙烧火,三个火炉不用她们操心。
十个男人蹲在火炉旁嗦汤饼,零星几个过路的人见了,走过来一看,大多嫌冷,买十来个包子就走了。
买汤饼的人多是街上开铺的,有伙计的打发伙计来买,面煮好了端去铺子吃,没伙计的则是趁隋玉和赵小米清闲的时候喊她们送过去。
临近晌午的时候,雪停了,窝在家睡懒觉的人走出来,雪地里的鸟雀惊得欻欻起飞,鸟爪带起的雪粒子乱飞,又像下了阵雪,隋玉跟赵小米合力扯开蒸布盖住桌上的面和馅。
“难怪我媳妇说你们爱干净,给我拿笼包子我带回去,接下来几天不出门了。”一个穿着羊皮袄的男人走到火炉边烤火,他见隋玉跟赵小米都穿着几层单衣,他诧异道:“你们不冷啊?”
隋玉摇头,“烧着三个炉子,又是火又是蒸汽,我们还真不冷。”
“挺费柴的。”
“家里有打柴的,不怕费柴。”隋玉笑了。
三十个包子从蒸笼转到盆子里,隋玉将盆子递过去,说:“九十文钱,卤蛋要不要拿几个?今天新添了卤水汤饼,有鸡蛋有豆腐,有萝卜有黄豆。”说着,隋玉搅动卤汤,诱人的香味化作白雾升空,迅速在寒风里散开。
闻到味的人纷纷走过来。
“给我来一碗,多少钱一碗?”
“十二文一碗,如果自己带碗,那就十一文一碗。”隋玉说。
“有点贵啊。”提篮买肉的妇人咋舌,“算了算了,先尝个鲜,闻着味挺香。我回去拿碗,你给我煮两碗,晌午我也不开火了,冻死个人。”
隋玉应声,她端起温在锅里的蒸笼问:“谁还买包子?猪油萝卜包和干菜鸡蛋包,就四笼了,下一锅要等好一会儿。”
“给我来半笼,再要两个卤鸡蛋。”
隋玉接过盆子挟包子,这个活儿得她来做,收钱算账她在行。
“我买五个包子,能不能送我一碗卤汤?”一个男人大声问。
隋玉不着痕迹地用锅盖挡一下,免得口水喷包子上了。
“卤汤送不了,你要是买卤蛋,我送你一勺卤汤。”她说。
“四文钱够我买两个鸡蛋了,我都是老顾客了,你别这么抠,还包子西施呢。”男人啰啰嗦嗦,他强硬地递过碗,说:“给我打碗汤,下次还来给你照顾生意。”
隋玉叹一声,当街争执败好感,她让赵小米给他舀两勺卤汤。
“给他是不是也能给我?”另一个拿碗的妇人开口,“丫头,给我舀两勺汤。”
“你也买五个包子。”隋玉开口。
“行。”妇人利索拿钱,五个包子十五文,一碗汤饼十一文,她多得一碗汤,端回去加点水能吃两顿,算下来是她占便宜了。
赵小米气鼓鼓地给她打汤,勺子嗑着碗沿响声不小。
“小丫头,碗给我敲破了,我要找你赔钱的。”妇人冷笑。
赵小米张口就要还嘴,隋玉伸手拦下她,说:“你来收钱,我来煮面。”
要汤的人走了,等候的妇人笑着说:“你倒是好脾气。”
“和气生财嘛,不值当为勺汤吵架,这种人我一天难遇一个。”隋玉伸着勺子往釜底捞,她是要捞黄豆,勺子出水时里面还多了块萝卜,她没有颠掉,全倒进碗里。
得这碗汤饼的人见她比旁人多了点菜,哪怕是不值钱的萝卜块,她也高兴。
忙过一阵,包子卖完了,街上的人又少了,摊上的生意冷清下来,隋玉着手给自家人煮面。
“小米,往后不能跟客人甩脸子,不就是几勺汤,他们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值几个钱啊。”
赵小米觉得憋屈,她嘀咕说:“我就看不惯他们那占便宜的嘴脸。”
“哪里占便宜了?不是买咱们的包子了?”隋玉换个角度跟她说:“你若是去买菜,看见摊主跟顾客吵得脸红脖子粗,你会对那个摊主印象好?”
赵小米试想一下,她大概会觉得那个摊主凶,脾气不好。
“花钱的人多半不会站在赚钱的人角度上着想,更何况能舍下脸到街上占便宜的人没多少,你忍一时,要少好些麻烦。”隋玉将煮好的面递过去,嘱咐说:“以后不能像今天这样了。”
赵小米点头。
隋玉转头继续捞面,她往街头瞅,这打柴的人不饿啊?还没来。
三人蹲在火炉旁嗦完面,赵西平才扛着一捆干柴过来,隋玉看见人就开始煮面。
“隋老板,你冷不冷?”赵西平问。
隋玉伸出手让他摸,手是暖和的,他的手倒是有点凉。
赵西平用柴堵在风口,他坐到炉子边看隋良烤得小脸发红,要不是眼神活泛,他都要以为这孩子发热了。
“我待会儿回去搬席稿卷过来挡风,吹着风烤着火,稍不注意就受寒了。”他说。
隋玉想了想,觉得可行,她端碗过去,蹲下说起上午的时候那几个商人出的主意:“我就担心搬过去了,这边的客人就丢了。而且租铺子简单,铺子租了就要添桌椅,这个花钱。到时候铺子里烧着火,暖和了,保不准来吃饭的人一坐就是半天,让后来的人没地方坐。”
赵西平不懂生意上的事,无法给她出主意,他嗦着汤饼,思索道:“你打算一直摆摊子?”
“摆摊子租金低。”隋玉首先考虑的还是银钱。
“但你往后若是想开铺子,抛去租金不谈,桌椅、客人久待这些事都免不了。”赵西平喝口汤,说:“先去看看位置,能租就租吧,一早一晚太冷了,你们可别折腾病了。”
赵小米看得津津有味,她突然大笑几声。
落在雪地的麻雀被这几声笑惊上枝头。
赵西平跟隋玉朝她看过去,好端端的,笑什么?
赵小米古灵精怪地啧啧几声。
“有话好好说。”赵西平不耐烦了。
赵小米冲他不屑地“嘁”一声,“三哥啊三哥,你信不信你若是不来,我三嫂照样有主意?她刚刚还有理有据地教训我,你一来,她就变得没主意了?男人啊男人,啧啧啧……”
隋玉抓坨雪朝她砸过去,她克制着笑意,佯怒道:“胡说八道,就你懂得多。”
赵小米拔腿就跑,她哈哈大笑,“我三哥就是个傻的,得亏钱都在你手里,他手上若是有钱,保准说:租金的事不要你操心,我来给。”
赵西平想了想,他还真有这打算,他本想说租金从他的俸禄里走。
“别听她的,她一个没嫁人的小丫头懂什么。”隋玉掩住笑意,她警告地瞪赵小米一眼,惹得赵小米又哈哈大乐。
“良哥儿,她欺负我,你帮我揍她。”隋玉捏着雪球扔过去。
赵小米抓着地上的薄雪砸过来。
隋良来了兴趣,他跑到墙根下搂雪,使足劲甩过去。
西北的雪是干的,像沙粒一样,团不到一起,扔到半空中就散了,风一卷,噼里啪啦落在人身上,也不疼。
雪球不给力,隋玉跟隋良二对一也没占到上风,三人越撵越远。
赵西平探头看一眼,他舀出锅里的面汤水将摞满一桶的碗筷洗洗。
碗筷洗净,蒸锅里添上干净的水,桌子擦干净盖上蒸布,散乱的柴归拢到一起,摊子刚收拾整齐,打成一团的三人跑回来了。
“都欺负我啊。”赵西平咬牙。
赵小米愣了一下,她反应过来笑得蹲在地上起不来,“三哥你信我,我跟我三嫂不是一伙的,我没这个意思。”
隋玉瞪眼,她倒打一耙:“不是你给我使眼色的?别装无辜啊。”
赵西平看向隋良,隋良比他还懵,压根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他这下更不确定隋玉跟赵小米谁的话是真的,谁的话是假的。
隋玉笑够了,说:“你回去扛席稿卷来挡风,这边弄好了,你跟我去民巷看看,那边出租房屋的东家多,应该更舍得花钱。若是有适合的房屋,价钱合适,我们先短租几个月。”。
赵小米立马来劲,她像是抓住了隋玉的尾巴,激动地说:“你瞧瞧,我说什么来着,我三嫂心里早有主意。”
赵西平烦她,她懂个屁。

第104章 食铺开张
脚踩雪地上,每一步都带着咯吱咯吱的声音,隋玉专走没人踩过的地方,不时回头看她留下的脚印。
赵西平走几步就要停一会儿等她,看到枝头上张望的鸟雀,他有些手痒,想要打猎了。
“好冷啊。”隋玉快步走到他背后,推着人说:“你走前面给我挡挡风。”
一家人身上都穿着鼠皮絮兔毛的坎肩,外面穿着层层叠叠的四层单衣,站在火炉边揉面时不觉得冷,离开火源,在寒风中走一会儿,身上的热气就散干净了,从脚底透上来的寒气让人浑身打哆嗦。
赵西平抓着她的手快步走,走出东西走向的南水街,拐进土墙林立的巷道,少了刺骨的寒风,人走在其中好受多了。
大雪纷飞天,家家户户关着门,路上除了找食的鸟雀,不见一个人。
隋玉捂着脖子挡风,她仰头四处看,嘀咕说:“没人在外边,这要怎么问房子?”
“不是说要去找老秃?”赵西平问。
“想多看几家嘛。”隋玉打量路旁的房屋,她有些怀疑在民巷里开铺子的决定,家家户户不出门,铺子开了会有客人上门?抑或是她提供送上门的服务?
路过两扇朱红木门的人家,听见门内有说话声,隋玉敲门,她开口先说明来由:“打扰一下,我听说这边有空房出租的,不知去哪儿打听,麻烦您指个路。”
戴着狗皮帽的男人开门,他探究地看向门外的夫妻俩,问:“哪来的?”
“本地的,我们住在军屯,想租两间空房子做个卖吃食的小生意。”隋玉笑着说。
男人看她一眼,转身冲屋里喊:“三木头,你家房子租不租?”
待在木棚里烤火的矮个男人哈着气走出来,在看见隋玉时眼前一亮,他立马变了态度,热情地说:“是你想租房子?你过来住?我家就有几处空房子,我带你过去。”
隋玉皱了下眉,她看赵西平一眼,有他相陪,她没什么怕的,跟着三木头往西走。
三木头的房子在巷子拐角,门朝南临路,位置不错,但院子里环境差,之前居住的商队走了应该没人来收拾,屋里臭烘烘的,檐下不知淋了什么东西,黏在地上黑乎乎的。
“什么价?我只想暂时租四五个月。”隋玉走出门问。
“正好,赶在商队来之前你搬走,我不给你喊高价,我这一个院子三间房,只收你八钱银子一个月。”
隋玉摇头,“我只想租一两间房,我再看看吧。”
“我还有两处房,不过不临路,我带你们去看看?”三木头往巷子里指,说:“有一处小点的房子,五钱银子租给你,这也就是冬天没客人,但凡有商队过来,这个价钱我可不租给你。”
隋玉摆手,她拉着赵西平继续走,说:“我们再问问。”
三木头嘀咕几句,望着隋玉走远,他缩着脖往回走,大冷的天,还是烤火舒坦。
“我们还要去哪儿?”赵西平问。
“去找老秃。”
“刚刚可以直接过来的。”赵西平捏住她的手,耽误这一会儿,她的手冷得像雪坨子,没一点暖和气。
“涉及银钱方面,我心里要有个底,免得被糊弄了。”
熟门熟路走到老秃家门前,门内有响亮的说话声,隋玉拍门,来开门的是熟人,上午去买卤水汤饼的商人中其中一个。
“南施,你果然找来了。”陈武大笑,“快进来,我们刚刚还提起你,正想过去吃口热乎饭。”
什么南施?赵西平看隋玉一眼。
老秃披着狼皮从一扇门内走出来,见是隋玉,他粗声问:“这时候来做什么?”
“隔壁的小院不是还空着?这个老板娘是卖吃食的,她想来租间空房子。”陈武代隋玉说。
隋玉跟赵西平走进去,这才看清院内的情况,类似于四合院的布局,院子里大概有十几间房,外面晾着衣裳的房间应该是住的有房客,这就是客栈的前身嘛。
隋玉收回视线,看向老秃说:“冬天摆摊冷,我想租一两间房当铺面,先短租三四个月,老叔你看能不能租。”
老秃进屋拿钥匙,他带着隋玉出门往隔壁走。
门开,隋玉站在门口一看心里就有底了,这个小院应当是做大通铺的,房子大院子小,有茅厕没灶房,门窗陈旧,落了一层的尘沙,但屋里应该是打扫过,没有三木头家的污臭味。
“老叔,我若是只租一间房,一个月要给多少钱?”隋玉问,这里的房屋宽敞,一间就够用了。
老秃一时没作声,他有些犹豫,做吃食油烟大,烟熏火燎,别到时候把他的房子熏毁了。
“你租三四个月?租倒是能租给你,但丑话说在前面,你要多付两个月的租子,若是屋里的墙和房梁熏黑了,这两个月的租子我不退你。”老秃说。
“租子多少?”隋玉问。
老秃比个手势,说:“八钱银子。”
隋玉摇头,“老叔你不厚道,我只租一间房,你问我要整个院子的房租,巷头的那个宅子,三间房一个大院子也才八钱银子。”
“你说三木头的房子?他那房子又脏又破,人也是爱占便宜的,你租他的房子讨不到好。”老秃打量一圈自己的房子,实话实说,他这房子也陈旧了,他改口说:“六钱银子算了,你们人不住这里,东西放里面不会丢,我就住隔壁,有动静就起来了。”
隋玉比出四个指头,说:“搬走之前我会把屋里屋外打扫干净。”
老秃摆手,四钱银子太低了。
“五钱银子吧,你们各退一步。”赵西平出声,“大冬天没人住,我们租几个月,老叔你捡几个月的房钱,你若是答应,我们也不再费事继续看房子。”
“算了算了,五钱就五钱吧,四月底之前你们要搬走。”老秃心想这边开食铺,往后他不想开火也有地吃饭,就不再磨嘴皮子。
隋玉点头答应,不过她身上没多带银钱,约定明天过来给租子。
拿到钥匙,赵西平留下打扫卫生,隋玉快步去南水街,要准备傍晚卖的包子了。
冬天天黑的早,午饭过后不足两个时辰,天色就暗了下来,寒风变得凌厉,卷起地上的积雪,雪粒漫天飞,一时让人分不清是不是又下雪了。
傍晚的生意不如晌午的生意好,零星几个客人顶着风出来,火速买一笼半笼包子就跑了,压根没有在寒天雪地嗦汤饼的打算。
油铺掌柜和胡商都在关铺子了,不远处的粮铺,伙计站路上打量几眼,也准备关门回家。
“该回了,没人出来了。”篾匠媳妇说。
“就等你们了,你们买不买?不买我们也收摊了。”隋玉问。
“我买几个。”胡商走过来,说:“还剩什么包子?给我拿七八个。”
“只有猪油萝卜包了。”隋玉借他两个碗装包子,收了钱,她喊住人说:“阿力掌柜,这个月过了,下个月我就不来摆摊了。”
胡商皱了下眉,点头说:“也是,大冷天摆摊太遭罪,等开春了你再过来,摊位我还给你留着。”
“我打算把摊子挪到民巷去,租了个铺面,到时候大家想买包子,想吃卤水汤饼都到那边去,铺子里有桌椅,你们再来吃饭不用受冻了。”隋玉说。
“行呐,我家就住在那边,到时候还去给你照顾生意。”油铺掌柜说。
胡商点头,他也住在那一片,他问隋玉的铺子在哪个地方。
“老秃你们知道吧?我租的是他的房子。”
“是他啊,那离我家不远。”油铺掌柜往街尾走,说:“你早点搬过去,到时候我带家里人过去吃汤饼。”
“你们过去我多送一个卤蛋。”隋玉承诺,“算是谢谢大家照顾我的生意。”
“你要是这么说,我倒是真要过去了。”卖鞋的女掌柜路过笑了声,“先回了,你们也赶紧回去,天要黑了。”
赶骆驼的人来了,赵西平走来卸桌椅,他将两张狼皮和一个羊皮袄递过去,让她们披上再往回走。
一路无话,到家了,赵西平说:“都擦洗干净了,这两天我再去找几扇旧门板,拿过去摞成桌子,再做几个矮点的长桌放地上方便人坐。”
“矮点的叫长凳,高点的叫长桌。”隋玉开口纠正。
长凳就长凳吧,都是一个意思,赵西平无所谓,他提着蒸锅拿去灶房。
包子没卖完,隋玉烧火煮半锅稀粥,再馏二十个包子,晌午吃的咸,晚上适合吃清淡点。
接下来两天,天更冷了,街上难见几个人,生意不好做,隋玉跟赵小米出去摆摊,不到天黑就收摊回去,没卖完的包子拿到军屯里沿着巷道叫卖。
进了十一月,民巷里的铺面收拾妥当,一丈长八尺宽的房子靠门的地方摆三个炉子,剩下的地方摆放两列长桌用来坐人。
开张的那日是个晴天,屋檐上的积雪融化,滴答滴答沿着瓦沟往下淌,躲在家里的人纷纷走出门清扫水沟,免得雪水淹坏墙根。
趁着外面走动的人多,隋玉搬出炉子在门外煮卤汤,卤汤的汤底兑了昨晚炖了一夜的骨头汤,汤里有鸟肉,有萝卜,有豆腐,有黄豆。卤汤煮开,升腾的香味随着寒风弥漫在街头巷尾,又极快地从门窗缝隙里钻进温暖的房屋里。
“什么味道?谁家煮肉了?”
“爹,好香呀,我也想吃肉。”
走出门的人相互询问,无果,他们循着味道传来的方向走过去,越靠近,香味越浓郁。
一口陶釜立在门前,釜口飘出的白雾再显眼不过,更何况烧火的还是个眉眼含笑的俏妇人,寻味而来的人不由自主放慢了步子。
“新开张的小食铺,之前在南水街摆摊,今天才搬过来,大家里面坐,我们卖的有猪油萝卜包、鸡蛋干菜包、豆腐豆芽包,三文钱一个,馅多个大。此外还有热气腾腾的卤水汤饼,配有卤蛋、豆腐、萝卜、豆芽。”隋玉舀起一勺卤菜,说:“一碗面,一颗卤蛋,一勺卤菜,自己带碗只要十一文,若是不愿意出门,我们还能送饭上门,只要十三文。”

第105章 铺子开张
屋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最先来的是住在隔壁的商人,他们来了先选位置坐,钱先准备好,面端上了就给钱。
后来的人进屋,先看屋里的布局,再看白烟弥漫的灶台,两个炉子同时烧旺火,人一走近,就感受到蓬勃的热意。
“要什么包子?”佟花儿问。
“不是有三种馅的包子?各给我拿一个。”男人说。
佟花儿拿个盘子挟三个包子递过去,说:“自己找位置坐。”
“我要一碗他们吃的那种汤饼。”一个年轻男人走过来,注意到佟花儿双手缠着布,他多看了两眼。
佟花儿缩了下手,她手上生的冻疮恶心人,隋玉交代她用布条缠着手,不要在客人面前露出来。
“手沾水关节疼,我用布缠起来好受些。”她解释。
男人挪开视线。
赵小米煮一碗面递过来,佟花儿舀勺卤水浇面上,再舀颗剥壳的卤蛋放碗里,说:“你端碗去外面,卤菜在那个陶釜里。”
屋里一口蒸锅一口陶釜,陶釜里的卤汤可以反复用,为免串味,只煮卤蛋。蒸锅是铁的,烧水快,同时兼顾煮面和蒸包子的活儿。为了煮面不耽误蒸包子,在饭点前,赵小米已经先蒸好了三锅六笼包子。
最先过来的十几个商人吃完了准备离开,他们刚起身,赵西平就提着桶去收碗,看着丁点汤水不剩的碗,他想到隋玉说开铺了有泔水喂猪,心说人都不够吃的,哪有汤水剩下来喂猪的。
位置一腾出来,立马有人坐下。
“老板娘说送上门是怎么弄的?明天晌午给我们送十碗汤饼过去。”陈武问。
赵小米指墙上挂的一排木牌,说:“木牌上有记号,你若是想预订就先给钱,给钱就拿两个木牌走,木牌拿回去,一个挂大门上,一个拿手上,我们明天送饭过去认木牌敲门,饭拿到手,你把另一个木牌交出来。两个木牌但凡丢一个,对不上号我们就不给你饭。”
“还挺有意思,这谁想出来的主意?”来吃饭的老秃问。
赵小米得意一笑,“当然是我三嫂了,她最聪明。”
站在炉子旁等饭的人觉得新奇,他又掏出二十六个铜板递过去,说:“我就住在这条巷子里,晚上给我送两碗卤水汤饼过去。”
赵小米收钱,赵西平从墙上取下三个木牌,他用烧过的树枝在上面各划两道线,两个递出去,另外一个再挂回墙上。
“能送多远?”老秃问。
“附近三条巷子,再远点也给送,不过送去可能凉了,不介意的可以交钱预订,要说明具体位置。”赵西平解释。
老秃若有所思地点头,说:“这个法子挺好,新奇。”
觉得新奇的不止他一人,但凡过来吃汤饼的人,无不愿意多花一两文钱,体验一下送饭上门的感觉。
墙上的一排五十摞木牌很快就分发完了,后来的人没法再预订,只能下次早点过来。
明媚的太阳从东边移到头顶,又渐渐向西偏移,一直到午后,陶釜里的卤菜见底,进出的客人这才变少。
隋玉进去喊赵西平出来抬陶釜,卤汤烧没了一半,陶釜不重但烫,两人用湿抹布垫着抬进去,再出来抬火炉。
隋良极有眼色地舀瓢水出来泼余火。
“我来弄。”赵西平拿着木锹出来,将一堆灰铲进去倒篾筐里。
这里宛如他们的第二个家,家里的一半家当都搬来了,锅碗瓢盆、木锹篾筐、水桶水缸……家里的水桶水缸挪不开,这两样还是新买的。
“门关上,暂时不接待客人了。”隋玉探头出来说。
屋里乱糟糟的,碗筷泡在木盆里还没洗,桌上淋的有汤水,地上也遍布湿脚印,这些都要收拾。
赵小米煮五碗汤饼端上桌,佟花儿将陶釜里的卤菜都舀出来,她们这才开始吃饭。
萝卜炖得要化开,吃到嘴里完全没有萝卜味,黄豆煮得爆开,舌尖一抿就化了,又绵又面又有滋味,没有煮豆粥时的生味。隋良站起来拿勺子扒黄豆,凑够一勺了全扒进嘴里,他鼓着腮帮子一下下嚼,吃得美滋滋的。
隋玉等他咽下去了敲他一筷子,警告说:“不准再这么吃,好吃的大家都喜欢吃,你都吃了我们吃什么?”
“没事,又不是外人。”佟花儿出声。
“对啊,我们下一顿再吃也是一样的。”赵小米说。
隋玉不说话,隋良老实坐下,认错道:“我再不这样了。”
隋玉这才“嗯”一声。
五个人将剩下的卤菜分吃干净,赵小米把锅里的面汤舀出来洗碗,她跟佟花儿清洗碗筷,赵西平负责清理炉子里的柴灰。
隋玉则是带着隋良数钱,她教他数数,要他数出声。
碗筷在面汤里过道水洗掉油,带有油花的水倒泔水桶里,赵西平拿起扁担,一边勾起装柴灰的筐,一边勾起泔水桶,他开门出去往回走,家里还有猪羊骆驼等着喂。
“老天,半天进账两千六百多文!”隋玉高兴地咧嘴笑,她拢着串成串盘在钱箱里的铜板,喜不自禁地说:“算上晚上的,就算是来客只买包子,我们一天也能进账三两银子了。”
“好多预订今晚和明天晌午送饭上门的。”赵小米说。
隋玉转头去清点木牌,木牌是她写的,标记的记号她最熟悉,今晚有二十七单,合计要送六十四碗汤饼。
“量不少,我们这就开始和面擀面。”隋玉将木牌挂起来,吩咐说:“佟花儿你负责削萝卜切萝卜,良哥儿,你穿上小米的羊皮袄出门一趟,去买五斤豆腐回来。”
至于卤汤,隋玉准备的有多的,坛子里的卤鸡蛋倒进陶釜里,汤则是倒进卤菜的陶釜里。晚上的卤蛋卤菜卤汤不用愁了,接下来只用擀面,再尽早送到客人家里就成了。
赵西平在家喂完猪,见时辰还早,他挎上弓箭带四头骆驼出门,骆驼去荒野上跑远了,他留在原地挽弓射枝头的飞鸟、雪地里的野兔。
小半个时辰一晃而过,赵西平捏撮雪擦擦手指,他含着手指吹个响亮的口哨,在雪地里翻雪啃草的骆驼闻声看来,他又吹个短促的口哨催促,两头大骆驼带着小骆驼迈蹄跑来。
赵西平捡起四只大小不一的野雀子和一只灰毛兔子,等骆驼跑近了,他翻身骑上骆驼送它们回去。
骆驼关进圈里,猎物放筐里用木板压着,免得被猫官偷吃,赵西平锁门去隔壁敲门。
秦大顺听到拍门声,他立马弹坐起来去开门,“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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