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隋玉拿脚蹬他。
他抓住细伶伶的脚踝按住。
隋玉捂住嘴,她不想再看,倒在床上捂住眼睛,但刚刚的一幕烙在她的脑子里,她浑身发烧,眼皮变得滚烫,一行酸胀的热泪再次滑落。
鸡叫了,月亮西斜,到了后半夜,室内总算安静下来。
木门轻轻拉开,清凉的夜风扑进潮热的房间,猫官走进去,它晃到床边蹭垂落下来的手臂,关心地喵喵叫。
隋玉无力再动作,她轻勾手指摩挲猫下巴,暗暗骂赵西平那个贱东西,今晚疯了,差点把她弄死。
“哗”的一阵水响,是赵西平在倒她的洗澡水,锅里剩的还有水,早凉透了,他又点火再烧。
望着绚烂的夜幕,他神清气爽地走进屋,说:“今晚夜色好,你出不出去看星星?”
隋玉快睡着了,她懒得理他。
男人走过去坐在床边,隋玉瞬间警惕,她拉起褥子钻进去,翻身时殷红的痕迹一闪而过。
赵西平的眼神瞬间转深。
“滚。”隋玉骂他。
赵西平揉了揉鼻子,他想着锅里的水该热了,他走出去舀水。
擦洗的时候,隋玉有心无力,索性两眼一闭由他伺候,两唇翻动,她警告说:“今晚再折腾,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那还是我死吧。”
隋玉拉起褥子盖住脸,她哭唧唧地假哼:“你太讨厌了,过了今晚没明晚了啊?”
“今晚是今晚的,明晚是明晚的。”
擦洗干净,赵西平拉下褥子不敢再看,他出去倒水。关门进来扑上床,他抱着隋玉躺下,说:“睡吧,天快亮了。”
“还不是怨你。”
“怨我怨我。”赵西平笑了。
隋玉闭上眼,她伸手抱住他,即将要睡过去时,她想起那块儿伤疤,伸手摸上去,果然是缺了一块肉。
“怎么伤的?”她瞬间清醒。
“你还睡不睡?不睡我们做点别的事。”
隋玉狠掐他一把,“少左顾言他,问什么你答什么。”
呦,好凶噢,赵西平趁乱揉一把,他翻过身让她看,简短地说:“回程遇到狼群了,被一只埋伏的狼啃了一口,多谢你准备的牛皮坎肩,给我挡了一下,只伤了皮肉。”
“都少了块儿肉,哪里是只伤了皮肉。”隋玉心疼地落泪,她抬头亲上那处疤痕,说:“肯定很疼。”
柔软的嘴唇触上新长的嫩肉,鲜明的触感从那一点迅速席卷全身,赵西平心里发紧,他翻身过来吻上湿润的眼皮,心想疼死也值了。
第101章 向众人宣布
天色麻麻亮时,巷子里响起说话声,地里庄稼还没收完的人家手拿农具准备下地。
赵西平听到动静转醒,他睁眼看着怀里的女人,褥子下的暖气烘得她脸色薄红,他按下蠢蠢欲动的手,轻手轻脚掀开褥子下地。
隋玉被惊动,她眯眼看了一下,不待分辨出什么,如山的睡意席卷过来,她压着褥子又睡熟了。
赵西平轻笑一声,他穿上薄衫武裤,将地上踩脏的衣裳拾捡起来拿出去。
门开个缝又关上。
鸡群在院子里走动,见人出来,它们扯着嗓子咯咯叫。
赵西平进灶房舀碗豆子倒出去,鸡有的吃,闭嘴不叫了。
污脏的衣褥舀水泡着,赵西平弯腰进灶房煮饭,锅里刚烧着火,赵小米跟隋良起来了。
“三哥,早上做什么饭?”赵小米问。
“我看还有芋头,早上煮芋头粥。”赵西平嫌她声音太大,他拿个碗递出去,打发道:“你跟隋良去街上买碗猪血,家里没什么菜,待会儿炒一盘猪血佐粥。你手里有钱吧?你先垫钱,回来了我再还你。”
赵小米偏头往正房的方向看,刚想说话,厚实的巴掌落在眼前,她慌忙扭头,转身跑进厢房拿钱。
赵西平黑着脸站在灶房门外盯着她,赵小米拿钱出来垂着头,不敢再左顾右盼。
隋良不解,好好说着话,怎么突然就要打人?
“跟她出去,她要是胡说八道跟你说什么,你回来告诉我,我打她的嘴。”赵西平跟隋良说。
赵小米缩着脖子在门外等着,等隋良出来了一起往巷口走。
“你哥干嘛要打你?”隋良问,“你舍不得钱吗?他说会还你的。”
“不是啦,你不懂。”赵小米摇头,她决定要管住眼睛,不能再乱看,她三哥这人不是那等能容让人的,真惹到他,他可不管你是谁,该送走就送走。
鸡群吃饱出门了,院子里恢复安静,赵西平趁这会儿清净,他将衣褥搓洗搓洗,清洗干净搭晾衣绳上。
这时锅里的粥也沸腾了,赵西平用勺子支起锅盖,他开门去喊隋玉起床。这时他再次觉得不方便,若不是小米在,随便扯个由头糊弄住隋良,隋玉想睡到什么时候都成。
餍足的男人很是贴心,他从木箱里拿出干净的衣裳给隋玉穿上,考虑到买猪血的两人随时可能回来,他的动作很是规矩。
隋玉眯眼望着他,配合地抬手抬腿。
“饭快好了,你该起来了。”赵西平将她打横抱起,两手颠了颠,说:“是瘦了点。”
隋玉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娇声说:“你在家真好。”
“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隋玉瞬间来气,她张口隔着衣裳咬他一口。
闹了一阵,她也清醒了,隋玉双脚落地,她梳好头发出去洗脸漱口。
房门大开,赵西平在屋里收拾床褥,待屋里的味道散了,他揣二十文铜板出门。
赵小米领着隋良回来了,看见赵西平,她下意识垂眼不敢看他。
“猪血给我。”赵西平伸手,顺势将二十文钱递给她。
赵小米不要,“不至于分这么清吧?”
“你攒的钱你自己用,在我家住不要你为吃喝花钱。”赵西平强硬的将一把铜板塞给她。
隋玉从柴房出来,她开口说:“在哥嫂家,没有让你花钱买菜的理,你的钱你攒着。”
赵小米拿着铜板原地站一会儿,待灶房里飘出香味,她走过去说:“三嫂,以后再给我发工钱少给点,给我五钱银子就行了。”
隋玉投去疑惑的眼神。
“爹娘还在,我不该由三哥养的……”
“少说废话,良哥儿不是他亲兄弟,他不照样在养,更何况你是他亲妹子。”隋玉皱眉,不至于养着隋良,还克扣亲妹妹的伙食费,她倚着灶台说:“若是去年,家里进项少,你不说我也拿不出多的银子给你。今年我跟你三哥都赚钱,能多养一张嘴,你就老实住下,别想七想八。”
赵小米瞥她哥一眼,说:“还是我嫂子好。”
赵西平不搭理她。
“菜炒好了,吃饭吧。”隋玉喊,“别耽误了,吃完饭我还有事。”
饭桌沦为床榻,一家人吃饭又变成蹲在灶房里。隋玉觉得腿酸,她蹲不住,端碗出去坐石头上喝粥。
早饭吃完,赵小米洗锅碗喂猪,隋玉使唤赵西平将坛子里的卤蛋拿出来,她领路带他去送鸡蛋。
“老秃不喜欢别人看他的秃头,你过去了别盯着他的头看。”隋玉交代。
等见到人,赵西平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儿看,老秃比他矮,低头就是一个卤蛋一样的头顶。
“这是你男人?”老秃问。
隋玉点头,她解释说:“他昨天办差才回来,我领他来跟您见个面,往后东西若是多了,我让他送过来。”
老秃对赵西平感官不好,扭扭捏捏的,抬着眼睛看人,一个穷当兵的,拽得像皇城根下的大爷。他懒得花钱买臭脸,指定让隋玉同行送货。
结算过鸡蛋钱,走远了,赵西平说:“老秃果然不喜欢别人看他的秃头,我都没敢看,他还是不高兴了。”
“不高兴就不高兴吧,今年也没几回生意做了,等天冷下来,就没有商队南下了。”隋玉握着一串铜板拨弄,说:“你尽快给小米买张床回来,我还需要那张桌子去摆摊。”
赵西平闻言没回去,他带着隋玉径直去木匠家,木匠那里正好有两张床,他花二两三钱银子买回一张。
下午的时候,赵西平四处打听谁家有不要的旧门,耗了两天的功夫,他买回四扇旧门。厢房一隔两半,中间挖道沟埋下门板,边上留个进出的小门,挂个门帘就能遮上。
“小米,你睡里面,你是个姑娘家,睡在里面方便换衣裳。”隋玉做出安排,“里面的光线暗些,我给你添盏灯放里面,白天进去找东西费些事点上油盏,其他不影响。”
赵小米没意见。
“良哥儿,你没事别进小米的屋。”隋玉嘱咐。
隋良点头。
“都先将就一下,等哪天攒够钱,我们换座大宅子。”隋玉说。
话刚落,院子里响起拍门声,是送奖赏的人过来了,如赵西平所说,五十斤猪肉,还有一小坛酒。
送赏赐的人走了,好热闹的人问:“赵夫长,我听说你这次是护送使团,一走就是半年,就这点赏赐?没给你升职?”
赵西平犹豫了下,考虑到事情已成定局,他没再隐瞒:“没升职,我用这次的功劳换隋玉跟隋良脱奴籍。”
还没离开的人哗然,纷纷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又探究地看向隋玉。
隋玉设想这一天设想过很多遍,每一次她都会考虑自己该做什么表情,但这一天真正到来,她伪装不了,她满眼感激地望向人群里的男人,她谢他救她于水火,让她能重获自由身。
满院二三十人,竟是安静了下来,看热闹的人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是对的,话说不出口,他们只能在心里想,这个男人真傻,拼死拼活为了女人这点事。
“呵呵,好事。”老牛叔开口,他怀里抱着孩子,羡慕道:“我是没本事,我若是有本事,我也想去为我家阿水拼一拼。”
周遭的妇人心想得亏自家儿子没娶罪奴,不然亏死了。
“都走吧,我们家要腌肉了。”赵西平开口赶人。
这些人没多留,出了赵家的门,纷纷议论这件事。
“三嫂,从此以后你就不再是罪奴了?”赵小米大喜,“往后爹娘不会再嫌弃你了,今年过年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隋玉笑着搂住她,说:“你真像我亲妹子,一心为我考虑。”
赵小米捧住脸,歪头说:“嫁个男人不就是指望他能为我们撑腰解难的,你这么美,又能赚钱,还不怕辛苦不嫌脏臭地养牲畜种庄稼,多少男人不能嫁。我三哥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莽汉,跟他一样的男人遍地都是,他若是什么都不做,也留不下你。”
赵西平嘿笑一声,他要对这个妹妹另眼相看了啊。
隋玉拉住赵小米的手,说:“妹妹是个灵巧人,多谢你为我说好话。”
“我说的是实话,本来就是嘛,若不是你落难,我三哥哪能娶到你。”赵小米实话实说,她住在这里也有半年了,隋灵的事她有听说,每次看到她三嫂这张脸,她都庆幸隋玉不似隋灵,不然这个家可留不住人。
“等我回去了,我会好好跟娘说,你现在自由了,她若是还做恶婆婆,把你逼走了,她哭都来不及。”赵小米俏皮地说。
“哪能啊,这辈子我就跟你三哥了。”隋玉抬脚往灶房走,说:“不用跟娘说什么,我不回去不是因为她,家里有骆驼有猪,还有一群鸡,家里离不了人。”
“那好吧。”赵小米不勉强了。
五十斤猪肉里有六斤五花肉,隋玉拿刀切下来准备炖五花肉,剩下的抹盐挂起来,现在天凉了,可以做成腊肉。
炖五花肉没有大料,但隋玉有卤水,猪肉先煮去血水,再切块儿炼油,煸得差不多了,隋玉舀两碗卤水倒进去上色,又舀一勺酒倒进去去腥。
“三嫂,为什么这么做?”赵小米不解。
“卤水有味嘛,你之前不还用卤水拌面吃。”隋玉舀面准备和面,说:“吃了这顿,我们要继续去摆摊赚钱了。”
赵小米没意见,她想了想,往灶洞里塞腔柴,她跑出去找到她三哥,悄悄嘀咕几句话。
“行,我知道了,往后你们再去摆摊,到饭点了我就过去。”
“那你记得换身干净的衣裳,穿整齐点再过去。”赵小米有些担心他被别人比下去了,她也是要面子的。
“烧火的人呢?火要掉出来了。”隋玉高声喊。
“来了来了。”赵小米快步跑过去。
隋良进来看一眼,见用不上他,他喊上猫官转身出去继续给鸡挖虫子吃。
和了十斤左右的面,天色也暗了下来,锅里的肉发出浓郁的香味。棕红色的五花肉炖得软烂,一起炖的干菜吸满汤汁,起锅装盆后再撒上翠绿的葱花,看着可有食欲了。
人和猫都来了,猫官急得绕着人腿打转,左一声叫右一声叫,勾着人的裤腿试图往上爬。
隋玉给它挟两块儿肉放猫碗里,念叨说:“给给给,先给你吃,快把我的肉挠掉了。”
猫吃上了,灶房里可算安静了下来,赵西平提来酒坛子,说:“我们喝一点,小米跟隋良也少喝一点。”
赵小米还没尝过酒,她积极地端碗过来,酒倒碗里,她先尝一口,不好喝,辣舌头。
“来,先举杯碰一下,庆祝我跟良哥儿摆脱奴籍。”隋玉举碗。
四人一起埋头喝一个。
“再一个,庆祝赵夫长平安归来。”
四人再次埋头喝一口。
“最后这一个没有小米的事,良哥儿,我们敬你姐夫一个,感谢这个男人为我们做的一切。”隋玉手往下落,碗也矮了半寸,两碗轻碰,她仰头喝尽碗里的酒。
赵西平没醉先晕,他望着隋玉,一眼望进她的眼底,有泪花闪烁,他攥紧了碗沿,一口喝尽剩余的酒。
赵小米眼疾手快给他添上一勺,隋良已经举起碗了,还没说话,眼泪哗哗往外流,一张口先露出哽咽声。
“好了好了,一切都在酒里。”赵西平端碗相碰,他见不得别人的眼泪。
赵西平喝了,隋良也鼓着腮帮子掂碗喝完。
猫吃完肉,它又喵来了。
“你个败兴的。”赵小米给它扔一块儿肉,“我们人还没尝到味,你一只猫吃多少了?”
“我们也吃吧。”隋玉挟一块儿肉喂嘴里,肉炖得软糯,香而不腻,对得起费的这个功夫。
四人胃口都好,吃肉像是吃扁食,两口一片肉,胡乱嚼两下就进肚了。
吃得半饱,隋玉烧水煮面条,面条出锅,她先捞半碗浇上油水喂猫,它个猫东西,嗓子都要叫哑了还不歇声。
第102章 四十亩地到手
翻滚的云层由暗转青,赵家的大门从里面打开,四头骆驼相继走出门,为首驮着桌椅板凳的大骆驼不等人指挥,熟门熟路往巷口走。
隔壁秦大嫂正在扫院子,听到动静,她抬头往外看,跟隋玉对上眼,两人俱是笑了一下。待四头骆驼走过去,她垂眼继续扫地,听到隔壁的落锁声,她又抬头,就见赵西平像一阵风一样快步跑过去,一大早就精精神神的。
“发什么呆?还没睡醒?”秦大顺拖着懒散的步子从屋里出来。
秦大嫂低头继续扫地,浮灰和鸡屎拢作一堆,她用木锹铲起来倒粪筐里,拍拍身上的灰进灶房做饭。
“隔壁一家越过越好了,天天有钱赚,一家子个个精神的不得了。”她心里有些复杂,两家是邻居,一个不注意,远远不如她家的两口子突然得了造化,眼瞅着要比自家强,她心里总有些不得劲。
秦大顺挑起担子往外走,没好气说:“你这是只看贼吃肉不见贼挨打,人家有钱赚是他们该得的。”
秦大嫂唾他一口,暗骂没出息的东西,骂过继续埋头烧火,眼馋别人赚钱没用,饭吃到嘴才实在。
军屯里炊烟刚起,街市上已是饭香浓郁,摆摊开铺的人已然早就忙活开了,洒水擦柜扫门的伙计见包子摊又开张了,纷纷出声问空着肚子的掌柜要不要去买包子饱腹。
“包子娘,好久没见你了,今天有什么馅的包子?”油铺掌柜高声问。
“有一笼你爱吃的酸菜鸡蛋豆腐包,只准备了一笼,蒸好了喊你?”
“蒸好了给我送过来,一笼我都要了,今天请了帮工榨油。”
“好嘞。”隋玉清脆地应声。
“农活忙完了?”胡商走出来,看到烧火的男人他愣了一瞬,主动问:“这是?”
“这是我三哥。”赵小米大声说。
“这是阿力掌柜,是他好心租给我一个摊位。”隋玉扭头介绍。
赵西平匆忙扫一眼,起身招呼说:“阿力掌柜也还没吃早食?”
两个男人差不多的身形,同样魁梧,相互打量一眼,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
“可有烤包子?”胡商问。
“还是韭菜鸡蛋馅?等包子出锅了,我给你烤五个送过去。”隋玉出声询问。
胡商点头,又转身走进铺子。
赵小米冲赵西平使眼色,她说对了吧,这个大胡子对她三嫂有想法。
隋玉伸出沾满面粉的巴掌,吓唬道:“挤眉弄眼做什么?快点揉面。”
赵小米嘻笑一声,低头继续揉面。
隋玉扭头瞪向男人,赵西平低头笑了下,说:“这锅包子蒸熟我就走,不打扰你们做生意。”
他明白隋玉的心意在谁身上,旁人再有什么心思也不会影响到他。
一锅蒸两笼包子,酸菜鸡蛋豆腐包送到油铺,另外一笼猪油萝卜包赵西平拿走八个,他赶着四头骆驼回家,隋良还在家等着。
地要犁,等官府的人上值了,赵西平带着隋良去借耕牛和铁犁,农官注意到他的名字,出声喊住人:“隋玉是你媳妇?”
赵西平点头。
“胡监察来打过招呼,让你过来了去找他。另外,隋玉和隋良的四十亩田地我先批给你,趁着天还没冷,犁地、上肥你先忙活。”农官掏出另一筒竹简,说:“户籍已经发下去了,这四十亩地早该分到你们手里的,晚了半年,只剩北边新开垦出来的荒地还没主。”
“北边?靠近长城那边?”赵西平问。
“离长城还远,靠近氏置河下游,灌溉都挺方便。”农官思索片刻,说:“等你从胡监察那头过来,我派个人领你过去认地。”
赵西平不确定胡监察怎么知道他这几日会过来,他将牛栓树上,让隋良在旁边看着铁犁,他走进官府去找胡监察。
胡监察刚上值,听见通传他看向走进来的人,“你就是赵西平?”
“回大人,属下是赵西平。”
“难怪曲校尉看中你,好一副当兵的身架子。”胡监察捻了捻胡须,转而打听道:“护送使团的这一路可还顺利?”
“尚还顺利,常大人曾来过西北,他熟悉方向,路上虽遇沙暴,但也有惊无险。”赵西平老实回答。
胡监察点了点头,他沉思一瞬,直接问:“路上可见过你妻子的堂兄?”
赵西平面露迷惑。
“没遇见过他?”胡监察松口气,隋文安这人没闯到使团面前,这于他来说是个好事。
“属下不认识他,也没人与我相认。”赵西平摇头,话出口,他想到在温宿国盯着他看的商人,打听道:“不知我这个大舅哥叫什么?”
胡监察想笑,越想越有意思,隋慧想方设法试图让他为隋玉脱奴籍,而隋玉压根没在赵西平面前提过隋文安等人的名字。
“隋文安。”他笑了一声,又说:“现在叫文安。”
赵西平恍然,他动了动手指,思索片刻,坦诚说:“我们返程路过温宿国的时候遇见一行商队,其中一个商人盯着我看但没上前打招呼,过后得知他叫文安。他没与商队同行返回,独自一人留在温宿国了。”
胡监察笑着捋下胡须,到底是他太过谨慎,也高看了隋文安这个高门少爷,优柔寡断还没狠气,再有想法也难成事。
“行,本官晓得了,你回吧,这事不要再与任何人提起。”他开口。
赵西平拱手应诺,出门前,他询问道:“不知我媳妇和我小舅子的事……”
“已经奏明郡守大人,他批复后,这桩事就了结了,你无需再来问。”胡监察摆手。
赵西平躬身道谢,他退出值房,大步走出官府。
隋良看见他出来,站起来去解牛绳。
赵西平先送牛回去,连着猪羊骆驼都赶出去吃草,让隋良在荒野里守着,他又去找农官去看新划下来的田地。
隋玉跟隋良名下的四十亩地是今年新开垦出来的,还没种过庄稼,土壤贫瘠,多为沙土,往下多挖一锹,撬起来的土壤里还有坚硬的石头。
“这地种下庄稼,收的粮食估计只够抵粮种。”赵西平提走铁锹,他看向计量土地的小官,问:“真就只剩这片地是没主的?”
“这片地靠河,天干不怕旱,你们用心养一两年,再贫瘠的土也能变肥沃。再一个,粮种又不用你出,收的粮再少你也不吃亏。”
“哪能不吃亏,耗在这上面的心思不值当啊。”赵西平嫌弃,隋玉一心扑在做生意上,这几十亩地对她来说反倒是个拖累。
计量员不再费口舌,他骑上骆驼,说:“又无战事,平日只用耕种,哪有什么值不值当一说。这也就是在西北,换到关内,你祖上攒两三代才能攒出四十亩地。”
这话倒是不假,赵西平心想是他不知足了。
计量员走后,赵西平沿着连在一起的四十亩地走一圈,他琢磨着先把家里的二十亩地犁了,之后再赶牛来犁这边的地。土里的石头都要捡起来,一个冬天忙不完,明年开春了继续来拾掇。
隋玉得知她有地后,她抽空跟赵西平过来看一眼,说起肥地,她想到她是没资格去牧场挑牛粪的,只能赶在下雪前搂草铺地里,点火烧成草灰肥地。
之后的日子里,赵西平一心扑在犁地上。隋良则是两边跑,每到饭点了,他跑到街上去吃包子喝油茶,吃饱了再往地里送饭。放猪羊骆驼之余,他还割草,每天傍晚用骆驼驮回家堆在门外。
到了十月底,天冷了,过往的商队大多都已南下,老秃那边的生意停了,隋玉和赵小米一心扑在包子摊上。生意红火,她新添了个火炉和陶釜,每天晚上煮一锅卤蛋,天明再带上街,卤水的香味煮出来,这比隋玉的美貌更能招揽生意。
一群上十个男人从街尾走来,隋玉注意到他们的眼神溜过来了,她出声吆喝:“包子三文钱一个,卤蛋四文一个,七文钱两个。”
这群男人是关内的商人,今年回来晚了,不适合出关再往东去,就打算留在敦煌城内过冬。
“这里是南水街?你就是包子西施?”为首的男人问,不等隋玉回答,他探头看陶釜里的卤蛋,问身旁的兄弟:“这是不是我们之前吃过的那种鸡蛋?”
“我只往商队卖过。”隋玉说。
“那应该就是了,给我们兄弟几个捞二十……不,捞三十个鸡蛋。”为首的男人直起身,他看向隋玉,又调侃一句:“包子西施?你在南水街,不应该叫南施?”
“叫南施也可以。”隋玉不在意,她端盆捞出三十个滚烫的鸡蛋,问:“你们要不要再买笼包子?鸡蛋还烫,是带走还是就在这里吃?”
“就在这儿吃,你这里还有油茶?”
“有,再来十碗油茶?”隋玉问。
“成。”
“好嘞,油茶也是四文钱一碗,十碗油茶四十文,一笼包子九十文,三十个卤蛋算七文钱两个,给一百零五文,一共二百三十五文。一笼包子只有三十个,不够吃吧,再来一笼?”隋玉端着冒热气的蒸笼放桌上,垂眼准备搅油茶。
赵小米过来帮忙,她心想幸好多买了二十个陶碗,不然不够用。
“那就再来一笼包子,一共三百二十五文钱?”掌钱的男人掏铜串子,他高看隋玉一眼,说:“你算账还挺快。”
隋玉偏头笑了下,说:“熟能生巧罢了。”
十个男人站在离摊子不远的地方大口吃包子嚼卤蛋,过路的人想看不见都难,卤蛋的香味,包子的热气,油茶的咸香,无不勾引被寒风吹得通红的鼻子。
“这个蛋怎么卖?”一个男人走过来,“这是什么蛋?”
“卤蛋,四文钱一个,七文钱两个。”赵小米脆声答话。
“给我拿两个吧。”
“南施,我怎么觉得今天吃的卤蛋比我们夏天吃的好吃?”
隋玉将油茶递过去,说:“配方改进了。”
每隔五天,她都会买两根筒骨回去熬汤,熬出来的骨头汤再跟卤汤兑一起,用小火慢炖一夜,卤汤越熬越有味。
一片雪花落下,隋玉仰头,说:“下雪了啊。”
“下雪了就冷了,南施,你下雪了还出来摆摊?”之前付钱的男人也有样学样喊南施,他指着陶釜说:“这锅汤卖给我,我们兄弟几个端回去煮汤饼吃。”
隋玉摇头,她若有所思说:“想吃汤饼就过来,我不止卖包子,还卖汤饼,一碗汤饼加颗卤蛋,到时候再卤些豆腐,保准比你们自己煮的好吃。”
第103章 爱致盲致聋
不止有卤豆腐,还有黄豆和萝卜,黄豆和萝卜都不值钱,多这两样却能提价。隋玉再摆摊的时候,她又添了个火炉和陶釜,专门用来盛放卤汤和卤煮的豆腐、黄豆、萝卜。
之前的十个商人又来了,天上飘着雪花,他们拢着衣襟缩着脖踏雪而来,一个个过来围着火炉烤火。
“南施,你整个铺面啊,这大冷的天,没个遮风挡雪的地方,谁肯出来挨冻。”
“铺子的租金太高了。”隋玉往炉子里多塞些柴,她先抬走蒸笼烧水煮面。
十个男人围着火炉站着,离得太近,隋玉闻到了他们身上的味道,又臭又膻,熏得她几欲作呕。
“小米,你来煮面。”她趔身过去。
赵小米走过来,正好锅里的水沸腾了,蒸腾的白雾裹着脏臭的汗味,她下意识伸手捏鼻子,反应过来弯身打个喷嚏,瓮声瓮气说:“天太冷了,别给我冻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