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后,我在敦煌当汉商—— by绿豆红汤
绿豆红汤  发于:2024年06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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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怀全接过一串草鞋,平淡地说:“我是怀全,怀仁死了,我爹也死了,只剩我跟两个孩子还活着。隋文安呢?你知不知道他的消息?”
“不知道,没有联系。”隋玉摇头,她将另外三串草鞋递过去,说:“这是我吴婶、田嫂子和我堂姑编的,她们的亲人若是还活着,就劳你转交给他们,若是不在了,你们自己安排吧。对了,童哥儿可还活着?”
隋怀全点头,他扭头扫了一圈,喊:“新林兄,你过来一下。”
隋新林冷着脸看向隋玉,他坐着不动作,还是隋怀全又喊一遍,他才拖着沉重的步子过来。
隋玉不确定地问:“佟花儿嫂子跟你是一家的?”
隋新林冷笑一声。
隋玉当作没听见,她从怀里掏出夹袄递过去,说:“佟花儿嫂子托我给童哥儿带来的,能让我看眼孩子吗?他娘很想他。”
“孩子们在垦荒,不在这边。”隋新林这才开口,他看着隋怀全手里的一串草鞋,再看看手里新布做的夹袄,他想问什么,却又不知能问什么。
“是要打仗了吗?”隋玉压着声音问,“我前几天来过一次,这边在装运粮草,没能靠近。”
隋新林木然地点头,“好像是的,外面的消息还没传出来?”
隋玉心里一紧,她望着面前神色冷漠的人,又问:“你们也要上战场?”
“嗯,你知道隋文安的消息吗?”隋新林抬头。
隋玉还是说不知道。

第111章 面临选择
隋良不知隋玉的心事,在吃完年夜饭后,他就急着要扛火把出门,在大头和二丫路过的时候,他跑出去给人展示他的大火把,浇了猪油,火烧得又急又旺。
“隋玉,走不走?”腊梅嫂子喊。
隋玉应一声,她戴上兔皮帽,拿上火把往外走。
“你这帽子是自己做的还是买的?”腊梅嫂子问。
“买的,之前在街上遇到一个卖皮帽的摊贩。”隋玉锁上门,扛着火把往巷口走。
“隋老板,新年安康啊。”秦大顺站在院子里吆喝一声,他笑盈盈道:“新年发大财。”
“新年安康,大家都发财。”隋玉笑了,“嫂子呢?吃完饭了?一起去跳傩舞啊。”
秦大嫂擦着手走出来,说:“碗还没洗,你们先去。”
“那我们先走了。”隋玉跟腊梅嫂子继续走。
巷子两旁的人家听到声,手头无事的人纷纷走出来道福,扛着火把的孩子加入隋良和大头二丫的队伍,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开路。
往年除夕,隋玉一家有意无意的被排斥在外,不管是出门还是从城外回来,别人都是三五成群的,不会带隋玉一起玩。今年得了她的好,以隋玉为首,聚拢了一大群人,半条巷子的人走在一起,浩浩荡荡往街上去。
鼓声随风响彻大街小巷,火光拉长人的身影,在吟诵的傩声中,跳动的傩步间,隋玉热出一头的汗,她有些后悔外出时戴上皮帽。但在往城外奔跑时,戴着皮帽的脑袋不受寒风的侵袭,隋玉脚下的步子越跑越快,超越一个个瑟缩的人,当她喘着粗气抵达除晦的火坑时,周遭只有零星十来个人。
即将燃烧殆尽的火把抛起,狂风扯动张牙舞爪的火苗,身后是喧嚣的说笑声,凌乱轻快的脚步声靠近,隋玉望着下落的火把抓紧时间许愿。
“玉妹子,你跑太快了,我差点没追上。”腊梅嫂子气喘吁吁地过来,她随手丢掉烧灭的火把,念叨说:“你不累啊,跳了傩舞,还跟男人们争着抢着往城外跑。”
“还好,不怎么累。”隋玉在人群里找隋良,见他跟一些孩子跑在一起,她走过去喊人:“良哥儿,我们该回去了。”
“这就来。”隋良应一声,将重新引燃的火把郑重丢进火坑里。
往回走时,众人的脚步慢了许多,有人相约去酒肆喝酒,有人谈着年后走亲访友的安排,和乐融融的气氛弥漫,大家还不知道黑夜的另一端藏着什么。
回到军屯,隋玉拒绝街坊邻居烤火的邀请,她拉着隋良进屋,却在众人都走进家门后,巷道陷入冷清时,她又牵着隋良出门。
隋良总算发现她有心事,亢奋的情绪瞬间消散,他不安地问:“姐,我们要去哪儿?你怎么了?”
“去老牛叔家里一趟,我明天想回酒泉一趟,你白天去老牛叔家里吃饭,晚上若是不想睡他家,你就去跟大头睡。”隋玉缓缓开口。
隋良“啊”一声,他打心底不愿意,不高兴道:“我不能去吗?”
“路上太冷了,另一方面,有你在家我放心些,咱家里还有猪羊骆驼和十来只鸡,交给别人都不如交给你放心。”拐进十七屯,隋玉没再说话。
“砰砰”两声,隋玉小声喊门:“婶子,是我,隋玉。”
佟花儿听到她的声音腿脚一软,要不是老牛叔扶她一把,她要栽地上去。
“做什么了?吓成这个样子。”老牛叔垮脸,他走过去开门,粗声问:“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有事托你帮忙。”隋玉拉着隋良走进院子,闲聊道:“你们没去跳傩舞?”
“冷飕飕的,我们在家烤火。”老牛叔跟着走到檐下,问:“要说什么事?你一来差点把你婶子吓死。”
隋玉看佟花儿一眼,笑着说:“怎么会被我吓到?我过来又不是坏事。”
佟花儿闻言如枯死的老木又发新叶一般活了过来,她有了精神气,脸上也涌上血色,腿脚仍然有些发抖,心却是不慌了。
“进屋坐吧,屋里暖和些。”她招呼道。
“不进去了,我说了就走。是这样的,我明天想回酒泉老家一趟,家里的猪羊骆驼和鸡群想托你们帮忙喂几天,还有良哥儿,他这几天自带粮食过来跟你们吃饭。”隋玉吐露目的,“我最晚会在正月十五回来,顶多离开半个月。”
“怎么突然要回你婆家?”老牛叔纳闷。
隋玉笑笑,说:“给我公婆拜年嘛。”
老牛叔有些不信,“赵西平之前回去你怎么没跟去?”
“那时候是不想去,现在又想去了,嫁过来过三个年了,一次都没去婆家拜过年,越想越不甘心。”隋玉满口胡扯,“我明天回去,到时候跟赵西平一起回来。”
老牛叔不想探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你一个女人出远门,大冷的天,路上又没人,不安全吧?”佟花儿担忧,“要不别去了,明年过年再去也不耽误什么。”
“路上有走亲戚的,而且我骑的有骆驼,还会射箭,不会出什么事。”隋玉坚持,她托着隋良的脑袋,说:“我不在家的时候,就劳你们费心照顾他,喂养牲畜的东西他都知道在哪儿放着。”
隋良没反抗,算是应下她的话。
老牛叔跟佟花儿没再说什么。
“那我回去了,明天一早就走,就不再过来了。”隋玉说。
佟花点头,送隋玉出门的时候,她突然问:“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没有,一切都好,别乱想。”隋玉跨出门,牵着隋良往回走。
这次她的口风很紧,离家真正的缘由谁都没说,就连隋良也不知道。过后佟花儿问起时,隋良一问三不知,巷子里的街坊邻居只当是隋玉想赵西平了,大老远要回婆家找人。
隋玉孤身牵着骆驼出城,她挎着弓箭,身披狼皮,头戴皮帽,用布巾裹着脸,跟随出城访亲的队伍一起往东走。
赵西平跟赵小米年前骑走了两头大骆驼,隋玉这次出门代步的是一岁半的小骆驼,这是一人一驼头一次出远门,怕骆驼累垮,跑大半个时辰,隋玉就下来牵着骆驼走走,她活动活动冻僵的腿脚,骆驼嚼些枯草跟着歇歇。
敦煌的城墙早已模糊,越往东行,荒野上的人烟越少,漫漫荒漠,奇形怪状的土墩和石头矗立在了无生机的大地上。
骆驼歇过劲,隋玉拍拍它,它四蹄一弯,熟练地跪伏在地上。
隋玉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展开,骆驼探着脖子舔口盐,在人骑上背之后,它起身奔跑。
走走停停,傍晚时,隋玉牵着骆驼走进附近的村落投宿。她在骆驼背上冻了一天,戴着肥厚的皮帽,身形又臃肿,早就狼狈不堪,只有在出声时才能看出是个女人。再碍于她挎着的弓箭,弓和箭都有磨损的痕迹,村里倒是没人因为她是个孤身女子就打歪主意。
隋玉提着心睡了一夜,天明付过房钱就牵着骆驼离开。
如此行走六天,隋玉骑着骆驼走到酒泉,她循着记忆里的方向在城外拐道,一路打听,在正月初六的傍晚走进赵西平的老家。
此时赵家正在炒米,为赵西平和赵小米离家准备干粮。大米的香气在院子里弥漫,五个小孩围堵在灶房门外,伸着脖子等着吃香喷喷的炒米。
“娘,你腌的酸菜给我带两坛走。”赵西平从屋里走出来,正准备进柴房,他听到墙外有蹄声。
隋玉在外听到他的声音加快脚步,看来她没记错,就是这家。
大门开着,隋玉径直牵着骆驼进去,一眼看见站在院子里的男人,她眉眼一弯,出声说:“来客了,还不快来迎接。”
赵西平惊得瞪大眼,他紧紧盯着包裹严实的人,反复打量。
进门的骆驼冲他叫一声,赵西平这才挪开视线看向骆驼,认出是自家的骆驼,他大步走过去,走了两步变成跑,过去一把抱住人。
“不担心抱错媳妇?”隋玉笑出声。
赵西平拍她一下,又走出去往外看,“你一个过来的?”
“嗯,良哥儿在家没过来。”
“谁来了?”赵母从厢房里出来。
隋玉取下皮帽,笑着说:“娘,是你三儿媳回来了。”
赵西平将骆驼牵进圈里,走过来拉她往灶房走,说:“先进来烤烤火,你怎么来了?冻的不轻吧?我们打算明天就回去的。”
这下一家老小都涌进灶房,赵大嫂用炉子上的热水冲一碗炒米递过去,借着火光,她多瞧隋玉几眼,小姑子没说谎话,她这个三弟妹长得俏,难怪老三一心扑她身上。
“年前没回来,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赵母问。
“在家无聊,我出来走走。”隋玉捧着碗看向其他人,说:“一时冲动就过来了,爹娘兄嫂别见怪。”
赵西平不信,问:“不是家里出事了?”
“家里好好的。”隋玉摇头,“不欢迎我回来吗?”
这让其他人怎么说?赵小米出声说:“才不会,家里人都念着你,爹娘在外面已经把你夸出花了,你明儿出去问问,看谁不知道我有个俏丽又能干的三嫂。”
赵母咳嗽一声,她悄悄掐这丫头一下,含糊说:“回来就回来吧,老大家的,你去抓只鸡,晚上炖一锅。”
“我就喜欢吃鸡肉,谢谢娘。”隋玉甜甜一笑。
赵母看着她的脸说不出难听的话,想到已经脱奴籍了,老三一家的日子也起来了,她不再介怀过去的事,勉强笑了下,转身出去了。
赵大嫂出去抓鸡带走了五个小孩,赵父跟赵大哥和赵二哥也跟着出去,拥挤的灶房一下子宽敞。
赵小米还想说话,赵二嫂将她扯了出去,这下灶房里只剩赵西平和隋玉。
隋玉喝一口泡发的炒米,不好喝,她递给男人,说:“你帮我喝了。”
“不饿?”
“饿,不过我等着喝鸡汤。”隋玉往外看一下,她脱下鞋用灶火烤脚。
赵西平放下碗,他过去关上灶门,蹲过来脱下隋玉的足袜,脚掌连着腿杆冷冰冰的,脚趾冻得红肿,冻疮又发了。
“你在搞什么?天一冷我就给你又揉又抹,细心照顾了一冬,今年可没长冻疮吧,我一走,你又给弄成这样子。”赵西平绷着脸看她,“你过来做什么?别跟我扯有的没的。”
“过来看看你在老家有没有再养个媳妇。”隋玉不正经道。
男人手上用力,“啪”的一下朝她脚背上打过去。
隋玉疼得呲牙咧嘴,她还手拧过去,“疼死我了。”
“冻死都不怕还怕疼死?”赵西平瞪她一眼,他捞起一只脚塞肚子上,手捂着另一只脚给她搓。
隋玉挣脱开,说:“算了,待会儿有人进来。”
赵西平心想也是,他给她套上足袜穿上鞋,见锅里添的水烧冒烟了,他开门出去拿盆,说:“你泡个脚坐床上捂着,大过年的,别再冻病了。”
他这么一说,赵母心里虽然犯嘀咕,到底没说什么。
进屋关上门,赵西平也不打算出去了,他让隋玉脱下裤子,让她站盆里用热水搓搓腿,腿脚热了身上才不冷。
“这下能说了?你过来做什么?”他又问一遍。
隋玉不再隐瞒,她将年前发现的事一一说给他听,“在枯水期运送粮草,我估摸着不等开春就要爆发战事,也有可能不出正月就要行军。”
赵西平捻了捻手指,他想起去年的乌孙之行,具体事由他不清楚,但模糊听过几句,应该是跟匈奴有关,如果要发动战事,很可能就是再次跟匈奴开战。
不可自抑的,他叹一声,才安稳几年啊,又要乱了。
“我很快就会回去,你不该来的,战事就战事,我们就是听令的小卒,几时发动战争那是皇帝老爷操心的事。”说回眼前,赵西平拿过擦脚布给她擦腿上的水,说:“带骆驼油了?我给你搓一搓。”
隋玉欲言又止,心里的念头太过自私,她没能说出口。
夜色暗了下来,屋里点上油盏,隋玉躺在床上捂出了热乎气,听着屋外老少的说话声,她坐起来穿衣裳。
“三嫂,鸡肉炖好了。”赵小米跑来敲门。
“好,我起来了。”隋玉应声。
赵西平出去给她拿茅鞋,看到几个侄子侄女拿着棍子在院子里追打,他不免想到即将到来的战事,这时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隋玉急匆匆过来的目的。
如果他家中有事突然要离开,错过军队开拔的日子,那他就不用上战场拼死拼活了。

第112章 中途折返
夜色已深,迟来的晚饭在诱人的肉香里开动,老老少少十四个人,一桌还坐不下,五个小孩各挟三块儿鸡肉,舀一勺鸡汤泡粥,端着碗蹲在灶房吃饭。
“我过来给爹娘兄嫂添麻烦了,路上走的急,没来得及买什么东西。”隋玉望向公婆,说:“我有两三年没回来了,明天我跟爹娘去赶集,让我为二老添身新衣尽尽孝心。”
赵母心里一乐,面上却嫌麻烦,说:“我跟你爹不缺衣裳,你挣了钱自己攒着,留着以后养孩子。”
“养孩子跟尽孝心不冲突,我跟西平常年不着家,爹娘的事都是兄嫂在操心,这方面我们不如他们,只能在钱财上表表心意。”
这一番话让赵家几口人心里都舒坦,赵大嫂跟赵二嫂心里积攒的不满消了大半,都是儿子儿媳,他们年年在家累死累活还受婆婆的气,老三一家一年难回一次,每次回来不是吃就是拿,谁能服气。
“那也行。”赵母终于绷不住笑,她摸摸袖子上的补丁,说:“我有两三年没添新衣裳了,家里的猴崽子太多,有好的净想着他们。”
隋玉微微一笑,说:“往后我跟西平负责给爹娘买衣鞋。”
赵母越发满意,她用勺子在盆里翻了翻,奈何鸡肉剁得太碎,光线又暗,她找不到鸡腿。
“老三,给你媳妇儿多挟几块肉,多俊俏的脸蛋,可别再瘦了。”赵母看着隋玉,说:“你瘦了不好看,长胖了有福相。”
赵大嫂翻个白眼,谁胖了会不好看?她胖了也有福相。
赵二嫂朝隋玉觑几眼,心想这人幸好不在老家,不然依她这张嘴,早晚将老婆子哄得服服帖帖的,她跟大嫂越发吃亏。
一顿饭吃完,隋玉收拾碗筷去洗碗,毕竟她没做饭。
赵西平蹲在炉子旁烧火,赵小米走过来问:“三哥,我们明天还走吗?”
“晚两天吧,我今天刚来。”隋玉出声。
赵小米“噢”一声,“那我们初八还是初九走?晚回去一天,铺子里的生意就多耽误一天。”
“你一个当伙计的比当老板的还操心。”赵大嫂打趣一句。
隋玉看向赵西平,商量道:“初八的早上走吧。”
赵小米满意离开。
灶台收拾干净,炉子上的水也烧开了,赵西平又舀半盆滚烫的水端走,兑一瓢冷水,用微烫的水擦擦脸擦擦身,洗脚的时候水温刚刚好。
躺进褥子里,外面还有说话声,但男人的手已经抚上微凉的肚皮,隋玉咬唇,不敢露出丝毫的声音。
老家的土墙不如军屯的土墙厚实,木床的年龄又偏大,一动就吱呀乱叫,赵西平悠着劲,轻不轻重不重的,一直挠不到痒处,两人都不大痛快。
“别弄了。”隋玉不耐烦了。
男人咬牙,他探身上来捂住隋玉的耳朵,狠杵两下结束了动作。
隋玉踹他一脚,她抱着褥子不吭声。
赵西平明白了,他拽件衣裳缩进褥子里,刚触上,隋玉哆嗦一下,她紧紧闭上眼,修长的脖颈在寒冷的空气中沁出细密的汗,莹白的肌肤在昏黄的烛影下变得滑腻。
一切结束,冰冷的腿脚回温,隋玉热得想掀褥子。
赵西平漱口进来,他手上端了碗水,抱起人喂她喝。
“不喝了。”隋玉扭头。
碗放木箱上,男人掀开褥子躺进去,木床又响了几声,他恼火道:“我早晚劈了它当柴烧。”
隋玉笑出声。
“这会儿高兴了?”赵西平搂住她的脖子,低声问:“伺候舒坦了?”
隋玉咬唇不说话。
赵西平长吁一口气,他一手枕头,望着漆黑的屋顶陷入沉思。
“怎么不说话?你在想什么?”隋玉扭身,下巴抵着微凉的胸膛,她伸手去摸冒出胡须的下巴,嘀咕说:“有些扎。”
赵西平闷笑一声,他抬手抚上潮红未消的脸蛋,说:“亲我一下。”
隋玉没动,她有点嫌弃。
赵西平没勉强,他出声说:“你知道的,我怕死。以前是想活着,现在是怕死。”他若是死了,身上的这个女人可就不是他的了。
隋玉放下手,她摁上他的脖子,说:“年前你爹做梦梦到你阿爷了,你回关中一趟,看还能不能找到老人家的坟,若是找到了上几柱香,等爹娘百年之后,送他们回老家。”
赵西平没说话,过了许久,他“嗯”了一声。
隋玉心中一松,提着的心落下了,她撑着硬实的胸膛支起身,轻轻吻上他的嘴角。
次日天明,赵西平跟隋玉带着老两口去酒泉,到了城内,隋玉掏钱给二老买两身厚实的衣料,又去肉铺买三斤肉,路过杂货铺,她进去买五十文钱的饴糖,这才出城往家走。
路上,赵西平将隋玉得来的消息告诉老爹老娘,以及两人商定的说辞。
初八的早晨,赵小米一早爬起来为即将的出行忙活,烟囱里刚冒上烟,赵父突然在睡梦中大喊一声,赵母嚷嚷几声,赵西平兄弟三个慌忙走进老父老母的屋里。
“我梦到你们阿爷了,他二三十年没吃儿孙供奉,穷得讨饭都讨不到,天天被其他鬼追着打。”赵父坐在床上望着三个儿子,说:“老三你代我回去一趟,给你爷修修坟,多烧几柱香。你成亲两三年了还没孩子,回去念叨念叨,让祖宗多保佑你。”
赵西平看他老爹一眼,出门说:“隋玉,爹梦到我阿爷了,我要回关中一趟,今天让二哥送你跟小米回去。”
赵小米纳闷,“老家那时候不是发大水了?还能找到?”
赵母扬起巴掌,恼火地骂:“你个死妮子,不关你的事,滚一边去。”
“滚就滚,我今天就走。”赵小米重重哼一声,她跑到隋玉旁边,说:“三嫂,我三哥不能陪你我陪你,我跟你回去。”
“行。”隋玉看向赵二哥,说:“又要麻烦二哥了。”
“弟妹,你二哥在家也没事,他过去了就留下给你帮忙算了,等春种的时候他再回来。”赵二嫂开口。
赵大嫂动了动嘴,她暗恨,又晚一步,一个月一贯钱的工钱,她男人也能去做。
“胡说八道,我去了就回来。”赵二哥斥一句,老三不在家,他过去住两三个月算是怎么回事。
隋玉垂眼没说话。
事情说定,吃完早饭,赵二哥去找他堂伯借骆驼,问起缘由,他将赵父做梦一事说了,“老三回关中要骑骆驼,我送小米跟老三媳妇去敦煌,人送到了就回来。”
村里一半的人家都是一个祖宗的,消息传出去,大家纷纷凑钱,托赵西平回去给自家爹娘爷奶修修坟。
赵二哥送隋玉跟赵小米先离村,晌午时分,赵西平在族人殷殷嘱咐下,挎着隋玉带来的弓箭只身离开。
正月十四的午后,隋玉三人走进敦煌城内。
同时,一匹轻骑从长安城奔出。
八天后,赵西平在武威郡遇到快马加鞭的驿卒,在一连声急报中,他驱着骆驼走出城门。
联合乌孙攻打匈奴的消息传开,军屯里的兵卒重回校场,门上的桃符还没落上灰,残存的年味在密集的脚步声中消失殆尽。
李百户穿着甲胄上门清点人数,轮到赵家时,隋玉说明缘由:“他早在半个月前就往东去了,这会儿若是没出武威郡,他听到消息应该会赶回来。”
赵西平回关中祭祖的消息早在隋玉回来的时候就传了出去,李百户没怀疑,他只叹这老小子运道好,完全没将隋玉的话当真,赵西平若是听到消息还往回跑,那真是脑子被驴踢了,上赶着送死。
军屯里除了身有残疾的戍卒,其余手脚健在的戍卒皆拿上兵器,日日早出晚归去校场训练。
老牛叔趁着天黑过来了一趟,隋玉早出晚归去铺子里做生意,一天到晚看不见人。
“去年年底,你婶子过来找你做什么?”
隋玉疑惑,“什么时候?”
“腊月二十四的晚上。”老牛叔盯着她,“你去看你的族人了?”
隋玉不承认,她摇头说:“我去干什么?该去探望他们的人又不是我。”
老牛叔不再问,转而说:“你那些族人这次要上战场,作为奴隶,战场上的奴隶十去九不还。你婶子还不知道,明天你跟她去西城门等着吧,送行。”
隋玉攥紧了手,“我不想去,我不想看,你陪她去吧。”
“我去看她为另一个男人哭?”老牛叔觉得好笑,“不去就不去吧,不去挺好。”
隋玉第二天在铺子里呆坐,街上万人走动的脚步声震动了半座城池,她坐不住了,锁上铺子,带着赵小米跟隋良疾步朝西城门走去。
佟花儿早上没来铺子,隋玉在西城门的墙根下看见了她,她神色木然地盯着众多将士一步步走进城墙的门洞里。
此番行军人数多达十五万,除了敦煌的驻军,还有旁处的驻扎的军队,万众兵马穿过这个边疆关城,前仆后继踏进黄沙,再穿过玉门关和阳关,一路西去。
送行的家眷各个神色沉重,眼泪在眶里打转,却不肯让它掉落,就怕泪水晦气,挡了男人回家的路。
从早上到傍晚,敦煌的驻军走空了,这座热闹的城池也空了。
回去的路上,佟花儿轻声说:“我没认出他,我发现人瘦成皮包骨后长得都是一个样,鼻子突出,眼睛凹陷,嘴角下塌,都是一个样。”
隋玉没说话。
“还好,童哥儿没上战场,我真希望他别再长大,可是只有死了才不会长大。”佟花儿踢走一块儿挡路的石头,她抬头望向昏黄的天,自言自语道:“我们的命怎么就这么苦?老天怎么不肯分我们些好运道?”
赵小米听哭了,但佟花儿却没有眼泪,她看了看隋玉跟隋良,抬手狠狠扇自己一巴掌,她太恨了,恨所有得老天眷顾的人。
“往后我不来了,你也别再去找我。”佟花儿撂下一句话,大步跑开。
隋玉沉沉吁口气。
天黑了。
第二天,鸡叫三声时,天又照样亮起来。
隋玉照样去开铺做生意,城里的人少了一半,也带走了生机,她的生意变得冷清,过来吃饭的多是附近住的商旅。
天气回暖时,商旅带着货物离开这座冷清的城池,隋玉的生意越发冷清,几乎没人上门。
这日上午,锅里蒸着包子,隋玉跟赵小米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门外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姑嫂俩同时朝外看去。
“隋玉,我在路上遇到常校尉,就是去年出使乌孙的使者,我要跟他去乌孙了。”赵西平没进门,他站在门外眼神炽热地望着她,坚定地说:“我身为兵卒,领着俸禄,我应该在有敌入侵时抵抗外敌,保护我朝的百姓,像我的同僚保护你一样保护他们的妻儿。”
“你去吧,我等你回来。”隋玉站起身。
赵西平冲她笑了下,转身大步离开。

第113章 续租
赵小米追出去,但只来得及看个急匆匆的背影,她气得跺脚,转回去跟隋玉说:“我三哥就是个傻子,别人躲都躲不及,他还硬要往上冲。”
隋玉望着日光下跳动的灰尘,她握着手缓慢地坐下,怔怔地说:“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所以我才说他傻,好好的日子不过了。”赵小米忧愁地叹气。
隋良从屋里走出来,他望着空荡荡的门外,捧着脸蹲了下去,执拗地反驳:“我姐夫才不傻,他、他是……”他找不到词描述他的心情,只能很敬佩地说:“我姐夫很厉害,他上阵杀敌去了。”
“去去去,小孩子懂个屁。”赵小米很嫌弃地摆手,“大人说话,你一个小孩别插嘴。”
隋良瞪她一眼,他站起来往门外走。
院子里安静下来,能听见蒸锅里水烧开的咕噜声,赵小米搓了搓手,走到隋玉旁边安慰道:“三嫂你别太担心,我三哥十五岁的时候就上战场了,他算是个老手了,不会有什么事。”
隋玉扯了下嘴角,缓缓说:“是我小看他了,没事,他有他的选择,我们在家等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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