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后,我在敦煌当汉商—— by绿豆红汤
绿豆红汤  发于:2024年06月12日

关灯
护眼

油盏点亮,门外聚来一群人,院子里也进来好几个人。
隋玉举着油盏走到门口,火光照亮嚎哭的女人,众人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脸上是猪蹄踩出来的血印子,袖子扯破了,胳膊被咬伤,流了一胳膊的血。
“隋玉,我要你偿命。”
隋玉抽手一巴掌扇过去,一下不过瘾,她又打一巴掌,“你先解释解释你晚上怎么会闯进我家。”
“让让。”陈二娘她男人从人群中挤进来,他抱起地上的人,说:“来帮个忙,我送她去医馆。”
“人放下!”隋玉大喝一声,她举起藤弓,搭上箭簇指着即将走出门的人,冷声说:“不要逼我放箭,放下闯进我家的贼。”
赵小米受她影响,她跑进灶房拿出菜刀跑过去。
陈二娘的男人回头,看见隋玉的眼睛,他明白她是真敢放箭,他黑着脸又转回来。
周围的人安静了,隋玉像个战神一样矗立在人堆里,门外正对着她的几个人散开,生怕她手一抖,箭飙自己身上来了。
“隋玉,放下弓箭,让你小姑子也放下菜刀。”秦大顺出声,他走到门口,说:“今晚没有你的允许,他们两口子谁也走不了。”
架势做足了,威风也耍了,隋玉收起弓箭。她夺下赵小米手里的菜刀攥手里,走到不住哀嚎的人旁边,她出声问:“你想来我家偷什么?”
“没有……”
“没有你大半夜跑我家来?”隋玉爆喝一声。
陈二娘吓得一抖,身上还在流血,腿也疼得动不了,旁边还悬着一把刀,隋玉一发癫,第一个砍的就是她,她又吓又怕,想跑都跑不了。
见她男人也不出声,她变得六神无主。
“我家丢了十两银子,是你来偷的。”隋玉肯定地说。
“不是我,我没来过,我就是想来吓吓你,只踹过两回门。”陈二娘下意识反驳。
“七八天前,有天夜里我听到门响,就是你来踹的。”秦大顺恍然,“你这个毒妇,隋玉得罪你了?你做这恶心人的事。”
“怎么回事?”王绣娘过来了,“不是说晚上吃多了,撑得睡不着要出来走走,怎么到赵夫长家来了?怎么还流血了?”
“癞蛤蟆装什么青蛙,恶心人的东西。你还去卖什么包子,直接去当说书的多赚钱,嘴一张牙一动,贼从你嘴里出来变成青天大老爷了,多精彩。”隋玉听不得她含糊其辞,丝毫不给她留面子,张嘴就骂:“我说她怎么敢又是偷钱又是半夜踹门,敢情一家人都是这玩意儿。再过两个时辰天都亮了,你跟我说她撑得睡不着出来走走?吃的是石头这么难消化?你们一门两妯娌,又不睡一起,你趴他们床底下偷听的?深更半夜出门走走你都知道。”
她的语速太快,王绣娘想插话都来不及,听到外面的笑声,她青白着脸不吭声,现在说什么都补救不了。
“带弟妹回去吧,她要看大夫。”她不想再在这里丢脸。
陈二娘的男人看向隋玉,顾忌她手里的刀,他没敢动作。
“快带我走,我好疼,那只猪快把我胳膊咬断了。”陈二娘哭。
王绣娘蹲下去扶她,下一瞬,一把打磨锋利的菜刀横在她面前,隋玉硬气地说:“闯我家里来了还想大摇大摆地走?当我是什么软蛋?噢,看不起我是个罪奴,所以才来欺负我。听好了,我一条贱命不值钱,今晚谁有本事强出这个门,谁跟我下地府找阎王爷断官司。”
“你怎么才能放人?这事是二娘错了……”
“闭嘴,我不想听错还是对。”隋玉再次拉开弓箭,一副癫狂的模样。
“隋玉隋玉,别冲动。”秦大顺吓到了,“我们好好商量,你别冲动。”
王绣娘后退了两步,开口说:“你说怎么办吧。”
“我家丢了二十两银子,是她偷的。”
“不是,我没有。”陈二娘还没明白意思。
她男人明白了,却嫌隋玉喊价太高,他气得发懵,不由讽刺道:“你之前还说她偷了十两,怎么又变成二十两了?”
“好,那她就偷了十两。”隋玉莞尔一笑,“看样子你也是知情的,你去把她偷的银子拿来还我。”

第96章 谁还敢惹她啊
陈二娘的男人听着门外闹哄哄的议论声,他反应过来着了隋玉的道,说错话了,这时候再改口已晚,不想再被堵在这里丢脸,他只能硬着头皮转身回去拿钱。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十两银子拿来了,隋玉喊隋良拿秤来,她当众称银子,故意恶心人,说:“斤两够的,是我丢的那十两银子,我可没多要你一分。”
“隋玉,你别太过分了!”王绣娘生恼,“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丢没丢钱。”
“噢,说错话了,不是丢的,是被偷的。”隋玉微微一笑,她晃着弓箭示意她们可以走了,“这一次看在街坊邻居的面子上,钱还回来我就不追究了,再有下一次,有本事你把我整死,但凡我还能喘气,我拼了命也要搞死你们。”
这话是说给陈二娘一家人听的,更是说给围观的人听的,谁再想来欺负她,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陈二娘吃个哑巴亏,她现在明白过来,她不仅倒赔十两银子,还扣上了小偷的帽子,这个名声要跟她跟一辈子,她心里恼火,却不敢骂。她现在实打实地怵隋玉这个人,生怕她多嚷一句,隋玉还有什么后招等着她。
“出来了,我看看,流不少血,不过也活该,都是一个屯的邻居,她们像恶霸一样,趁人家男人不在家,夜里来踹门吓唬人。”冬子娘唾一口,都是女人,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半夜听到门响谁不害怕?是她她也心慌,所以恶心死陈二娘的做法。
“一家子都是心毒的。”
“还偷钱,手脚不干净。”
陈二娘夫妻俩和王绣娘埋头快步走路,听着唾骂,三人吭都不敢吭一声。
隋玉将一包银子递给赵小米,她挎着弓箭走出去,月色正好,巷子里亮如白天,她扫过路上站的人,各人的反应她尽收眼底。收回视线时,目光对上门缝里露出来的人脸,是对门的老婆子。
隋玉勾了个笑,她垂眼拨了拨皮弦,再抬眼,对面的木门合上最后一丝缝隙。
“大半夜惊动大家实属不好意思,也多谢大家肯来帮我撑场子说句公道话,之前半夜被踹门,后来又发现银钱被偷,我都是能忍则忍,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怕街坊邻居觉得是我故意找事。却不料我肯息事宁人,对方却觉得我太好欺负,再一次上门找事,逼得我不得不以命相博。”隋玉叹一声,她垂手放下弓箭,又成了温文无害的模样。
“是李家人太欺人,七八天前,估摸着也是这个时辰,我听到响亮的踹门声就开门出来,出来没看见人,我还转了一圈,想着他知道有邻居盯着,总该收手了。谁知道她胆子这么大,还敢来偷钱。”秦大顺开口帮腔,他之前还以为是地痞流氓看中了隋玉的美色,半夜过来骚扰。
“银钱是什么时候丢的?”他问。
隋玉摇头,说:“我也不清楚,这十两银子是赵西平出门前留给我家用的,我一直没舍得用。那晚听到踹门声,第二天出门前我特意检查过,那时候银钱还在,前天我再看,坛子里就空了。”
她的话找不出什么漏洞,有前因有后续,却下意识隐去藏钱的地方,这让心有怀疑的人彻底信了她的话。
“我明天去找屯长,我们屯子里一向风气好,我出门不关门都不怕有人进去拿东西,现在出个贼可了不得,谁还敢放心出门。”一个男人说。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让屯长来说叨说叨。”另有人说。
“隋玉,你进屋睡去,门栓上,我们也该回去了。”秦大顺交代。
隋玉应好,她进屋将其他人请出门,关上门落下门栓,再张罗着赶猪进圈。
猪进圈了不肯消停,隋玉拿几个萝卜扔圈里,它吃到食,也不哼哼唧唧叫了。
隋玉洗手进屋,赵小米跟隋良亦步亦趋跟上。
“三嫂,家里真被偷了?”赵小米现在也怀疑,她忧心地叹道:“你瞒的真好,我都不知道,光知道吃吃喝喝了。”
隋玉噗嗤一笑。
赵小米回过神,她迟疑道:“没被偷?”
“没有。”隋玉笑嘻嘻的,“这包银子是白得的,过两天我去砍三根排骨回来炖一锅,我有两年多没尝过排骨的味道了。”
隋良的心神回到她的话上,他盯着叮叮作响的银子看,谄媚地说:“姐,我想吃饴糖,要三……六块儿,我们一人吃两个。”
“行,给你买五块儿。”
“我一个人的?”
“对,你一个人的。”隋玉揉揉他的头,说:“回屋睡去,明天还要早起。对了,以后出门谁要是问起,你可别傻兮兮地说没丢钱。”
“我又不傻。”隋良嘟囔一声,他往外走。
门关上,隋玉脱衣躺下,说:“小米,上来之前把油盏吹灭。”
“三嫂,你怎么知道今晚她会再来踹门?”赵小米迫切地问。
“我不确定,只是有这个猜测,就留一手准备着。”
“你好聪明。”赵小米心生佩服,她一点苗头没看出来,她三嫂已经捉到闹事的人了。再想到今晚一系列的事,她心里激动得厉害,她心想她就是再长十五岁,也不一定有她三嫂这个道行。
“三嫂,以后你就是我最佩服最相信的人。”赵小米激动得睡不着,她望着黑漆漆的屋顶,说:“你比我爹娘还聪明,以后我听你的话,你教教我,我也想变聪明点。”
“你也是个聪明的丫头,睡吧,别多想,明天还要早起去摆摊。”隋玉打个哈欠,她困了。
“明天还去摆摊?”
“嗯,受伤的又不是我们,为什么不摆摊赚钱。”
赵小米“噢”一声,真淡定啊。
黑夜重归安静,巷子里的人家大多都已睡下,这时巷外响起零碎的脚步声,陈二娘疼得受不住,她男人只得连夜背她去医馆看伤。
“怎么回事?你怎么跑她家里去了?”男人恼火地质问。
“她家的大门没栓,好像知道我要去,专门留着门等我过去。”现在再回想,陈二娘仍然背冒冷汗,她解释说:“那扇门我一踹就开了,我收不住劲,一下子扑了进去,我正想跑,那只猪就踩我身上了,我跑不了,也起不来,一动那只猪就来啃我。”
陈二娘后怕,猪牙咬破皮肉的时候她清晰地听到声音,还有血飙出来的声音,猪身上的臭,血的腥味,她回想起来心慌的要疯。
“在秦大顺过来之前,我看见隋玉已经开门出来了,她是个狠的,就眼睁睁看着猪啃我踩我。”陈二娘吓哭了,“要是秦大顺再晚来一会儿,猪要啃掉我半张脸。”
她男人心里发寒,想到隋玉拿箭指着他的眼神,他意识到不能再招惹她。
“以后大嫂再出主意,你别搭腔了,她有什么主意她自己去做。”他说。
“好。”有这一遭,陈二娘已经吓破胆了。
想起给出去的十两银子,她问:“那十两银子是拿我们的,还是大哥出的?”
“拿的我的俸禄,明天让大哥给我五两,我们两家平分。”
“还有我的伤,看病的钱也要跟大哥大嫂要。”
到了医馆,夫妻俩同时闭上嘴。
天亮时,在医馆待了半夜的夫妻俩往回走,路上正好碰上隋玉牵骆驼去摆摊,陈二娘顶着没消的巴掌印,丝毫不敢再说什么偿命的话。
面对面走的三人错开身,隋玉牵着骆驼走了,陈二娘夫妻俩也快步往回走。
路边站的吃饭的人见了,纷纷议论说:“看他们两口子那胆怂的样子,不像隋玉冤枉他们的。那王绣娘还嘴巴硬,在外嚷嚷说是隋玉污蔑她弟妹。”
“反正我是不会受了冤枉还倒给钱的。”孙大娘说,“你们谁会给?”
“哈哈,我又没做亏心事,就是隋玉拿刀抹我脖子,我也不给她钱。”
“我也不给,十两银子啊,一年的庄稼白种了,还不如抹我的脖子算了。”
“不过昨晚隋玉实在厉害,你们看到了吗?她拿箭指着那两口子的时候还挺唬人的,我看着心里跟着发颤。不管那十两银子是不是陈二娘偷的,昨晚她男人要是不拿银子来,我估摸着她还真走不了。”
“在说什么?”冬子娘端碗过来。
“在说隋玉,她是个厉害的,不像面上看着老实。”大光婶探头往她碗里看,说:“吃的什么饭?”
“面疙瘩汤。”冬子娘抖抖筷子,说:“猪逼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人。不过我不惹她,她凶不凶跟我没关系。”
“谁还敢惹她啊,她的命不值钱,我们可是老老少少一大家子。”大光婶笑,“不晓得她还买不买鸡蛋,我家今早又捡三颗蛋。”
孙大娘自诩跟隋玉关系好,她大包大揽地说:“待会儿她回来了,我问她。”
话落没多久,隋玉牵着嚼草的骆驼路过,听到孙大娘的问话,她笑着说:“还不确定买不买,要是决定买,我事先跟你们说。”
“行,我先把鸡蛋攒两三天,大的都给你留着。”孙大娘说。
再有两趟,隋玉把摆摊的东西都运过去,赵小米送骆驼回来,隋良这才赶猪羊骆驼出门吃草。
过路的人看见这只啃人的猪,有孩子的慌忙喊孩子回家,他们纷纷嘱咐孩子要躲着猪走,有猪的时候,千万不能跟隋良打架吵架。
半晌午的时候,屯长过来了,他找去李家训斥手脚不干净的一家人。王绣娘绝口不承认,陈二娘也称不是她偷的,但她们赔钱是事实,又有众多的围观者认定她们是贼,屯长将李家两兄弟骂一通,盖棺定论道:“你们最好老实点,屯里谁家再丢东西,让我查出来跟你们有关,你们收拾收拾东西滚蛋,别住我们屯。”
李家两兄弟不敢顶嘴,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这下别说去摆摊卖包子了,一家人出门都难,单独出门怕被人污蔑,去人多的地方吧,又受不了讥讽防备的眼神,李家人只能待在家里。
待在家里也吵架,李老二天天找李老大要钱,为了那十两银子,兄弟俩也闹翻了。

第97章 酸菜炖排骨
卤蛋烤出香味,胡商出来了,他拎着两块儿木板拼成的椅子坐过来,说:“给我来两个烤蛋。”
“好嘞。”
隋玉用烧火棍挟两个过去,剩下的烤蛋拍掉灰放桌上。
赵小米解下围裙往街尾走,不一会儿跑过来说:“三嫂,街尾那家卖包子的摊子挪走了。”
隋玉摸了摸鼻子,忍俊不禁道:“莫不是被我吓的?”
赵小米嘻嘻一笑,她也是这么想的。
“你做什么了?”胡商好奇。
隋玉笑着摇摇头,问:“你觉得今天的烤蛋味道如何?”
“闻着香,吃起来有些寡淡。”
隋玉明白原因,是卤水的味道太单薄了,大酱煮水,只咸不香,花椒叶的味道也不够重。
午后客人少了,隋玉留赵小米在街上揉面包馅,她去盐铺称十文钱的豆豉,转头去猪肉铺花三十文钱买来两根没肉的筒骨。
赵小米看她提着光秃秃的骨头过来,苦着脸说:“三嫂,这不是排骨。”
“我晓得,这是我拿来炖汤的,不是人吃的,排骨明天再买。”隋玉将剩的铜板扔钱箱里,她交代说:“你先盯着,我回去一趟。”
“行。”
隋玉拎着筒骨去老牛叔家,托佟花儿帮忙炖一罐骨头汤。
“听说你家昨晚出事了?”佟花儿问。
“没什么大事。”
“真有贼进家?”佟花儿疑惑,她时不时去转一圈,巷子里又有人走动,贼是从哪里进去的?
隋玉哪还会跟她说真话,她点头说:“这事不假,还好我把银钱分开藏,不然丢的更多。”
佟花儿不怀疑她的话,她思索片刻,分析道:“贼想从靠门的院墙翻进去难,我估摸着可能就是你两边的邻居,这两家人知道你家什么时候没人,趁着没人的时候支个梯子就爬过去了。”
“不是,陈二娘已经承认了。”隋玉放下怀里的孩子,说:“我去街上了,汤我晚上来拿,筒骨里面的骨髓油你捅出来给阿水吃。”
佟花儿送她出去,转身关上门,进灶房去烧火炖汤。
走到街上,隋玉看摊前已经有人了,她加快脚步,离得近了,她认出来一旁站着的老头。
赵小米垮着个脸,她瞪老头一眼,说:“我赶不走他。”
“我要一个包子。”老头高兴地走过来,非要亲手把三文钱递到隋玉手上。
隋玉垂眼挟个包子给他,无力地说:“老爷子你一把年纪了,做这个样子实在难看,还给儿孙丢人。”
“我就是买个包子,又没做什么。”老头理直气壮。
说罢,他走到路的另一侧。不想看隋玉拉着个脸,他背过身吃包子。
再有客人来,隋玉扬起笑脸招呼。
老头闻声看过来,欣赏欣赏隋玉笑起来的模样,一个包子吃完,他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老不羞。”赵小米唾一口。
隋玉无奈地扯了扯唇角。
日落黄昏,到了做饭的时辰,因为天热懒得烧火做饭的人走上街。
隋玉拿出帕子擦去脸上的汗,她揭开蒸笼盖子,叫卖道:“豆芽豆腐包嘞,鸡蛋苦菜包,还有最后十个鸡蛋韭菜包,刚出锅的,三文钱一个,三文钱一个。”
“今天有苦菜的?给我拿三个苦菜的,天热没胃口,不想吃荤的。”一个阿婶开口说,人却站得远远的,怕滚烫的蒸汽熏着她。
隋玉用碗装三个包子,她提个椅子过去,说:“你找个阴凉的地方坐,吃完了把碗跟椅子还给我。”
站在街上,带着暑气的热风吹拂而过,隋玉抖了抖汗湿的薄衫,走到摊前继续熏着蒸汽卖包子。
一直到晚霞即散,天地间蒸腾的暑气渐消,人才凉快下来。
最后八个包子卖完,隋玉坐下歇气,她舀水浇灭炉子里的柴,只留一撮带火星的灰烤鸡蛋。
“一天比一天热了。”赵小米哀嚎一声,她抱着钱匣过来数铜板。
“明天炖排骨给你补身子。”隋玉说。
赵小米闻言揪了揪脸,问:“三嫂,我是不是吃胖了?”
隋玉认真地打量她两眼,说:“长胖倒是没有,气色好了,脸上有血色,你才来的时候,脸色发黄。”
要论起气色,隋玉的气色才叫好,天天烟熏火燎太阳晒,硬是没把她晒黑。赵小米撸起袖子对比一下,隋玉的脸比她的胳膊还白,脸蛋子看着滑滑的,脸上挂着两道冻疮疤痕也不减她的美貌。
“唉!”她叹口气。
隋玉斜眼瞅过去,这又是怎么了?
“什么这么香?”一个牵骡子的男人走过来。
隋玉看了看手上的鸡蛋,说:“最后三个烤卤蛋,五文钱一个,买不买?”
“鸡蛋?五文钱一个?”男人目露不满,“你别听我是外地口音就蒙骗我。”
“我还真没听出来你是外地口音。”隋玉剥去烤焦的鸡蛋壳,说:“没蒙骗你,一共就十个烤卤蛋,卖了一天还剩三个。”
她诚实的样子让人发笑,牵骡子的男人掏出一把铜板数十五个放桌上,说:“三个都给我,你们准备自己吃的?”
隋玉点头,她将自己的椅子挪过去让他坐,又拿碗给他舀碗水喝,她跟赵小米开始收捡东西,隋良牵着骆驼过来了。
男人吃完三颗鸡蛋又端碗喝几口水,他泼掉水道声谢,说:“二位阿妹,我打听一下,哪里方便投宿?能否给我介绍个农家?我最短要住半个月。”
隋玉惋惜地掐掐眉心,这时候她的客栈若是建起来了,这份住宿的钱又进她兜里了。
“你从这里往西走,走到街尾往北走,过两个巷口再打听,来往的商人多是住在那一片,那边方便住宿。”她指路。
“多谢阿妹。”男人真诚道谢,他掏出一把铜板放桌上就要走。
“哎!等等。”隋玉拿过铜板还给他,说:“想谢我明天再来照顾生意,给钱就不必了。”
“行,那我明天再来买烤鸡蛋。”
男人走了,隋玉继续收摊,隋良牵着骆驼走,她跟赵小米抬着木板走,懒得再跑一趟。
三人刚到家,佟花儿端着半盆骨头汤送过来,隋玉接过汤,她就回去了。
“晚上煮汤饼吗?”隋良好奇。
“不是,我打算用肉汤做卤水。”
留赵小米在家做晚饭,隋玉带着隋良出门买鸡蛋,东家凑西家拼,买够了八十个。
晚饭煮好,隋玉将锅洗干净烘豆豉,豆豉烘烤干了更香更出味,之后湿大酱再过油炒,炒香了倒骨头汤,骨头汤里放豆豉和花椒叶。
一锅汤煮沸了,隋玉将八十个洗干净的鸡蛋放进锅里煮。
猪饿了,在圈里哼哼叫。
想到它昨晚立功了,隋玉舀一瓢面拌疙瘩汤,卤鸡蛋出锅后,她继续烧水煮疙瘩汤。
赵小米跟隋良蹲在院子里敲鸡蛋壳,趁隋玉不注意,她舔了舔沾卤汁的手指。
“好香,你快尝尝。”她怂恿道。
隋良舔一下,又舔一下,他跑进屋拿个碗出来舀一碗,说:“明早我拌汤饼吃。”
赵小米心动,但又不好有样学样,不然显得她太嘴馋了。她想了想,小声说:“分我半碗,我明早起来给你擀汤饼。”
隋良跑进灶房又拿碗出来舀一碗。
他进进出出,隋玉都看在眼里,她当没看见,也不过问。
疙瘩汤煮好,隋玉将冬子娘送来的萝卜秧拧半筐扔猪食桶里,再倒上滚烫的疙瘩汤,一下就变色了。
猪喂上,人也累了,鸡蛋泡卤水放盆里,三个人洗洗就歇下了。
次日过了早饭的时辰,隋玉回来捞鸡蛋,先后两次一共卤了一百八十颗鸡蛋,昨天拿去卖了十个,留下三十个,隋玉只带走了一百四十颗鸡蛋和五十斤干菜。
“老叔,我过来了。”隋玉找到老秃,“您尝尝这两颗蛋哪个更合口,我用两种配方卤的。”
老秃有些惊讶,他高看隋玉一眼,还真有配方的?
两颗卤蛋剥去壳,老秃各咬一口,点评说:“这个更入味,更咸,这个更香。”
更香的那个鸡蛋是用烘烤干的豆豉煮骨头汤熬的水泡的,隋玉心下有数,又问:“那您看往后我给您送哪种过来?或是两者结合在一起?”
老秃有些迷糊,他似乎没有答应过隋玉往后继续送鸡蛋的事,但好像也没有必要纠结这个问题,他松口说:“这些鸡蛋我都收下了,往后你隔两天过来一趟,有商队过来你就送菜送蛋过来,没有就算了。”
“行,这些鸡蛋能放两三天不坏,您看一百来个够吃吗?要不要再添点?我家还有三十个。”隋玉说。
“今天动身的是个小商队,二三十人,这些已经够了,若是往后有大商队,我会跟你说。”
隋玉道谢,她收下五百二十文钱就走了,不再打扰老秃做事。
到了街上,隋玉提着筐去猪肉铺买排骨,排骨比纯肉要便宜八十文钱,三根排骨五斤二两(西汉的斤两),花了二两多银子。
银子递出去后,隋玉没胃口吃排骨了,哪怕这笔银子是白得的,一下子花出去二两银子她也好心疼。
太贵了太贵了,猪肉太贵了。
肉拿回去泡血水,傍晚收摊回去了才着手炖肉,天热胃口不好,隋玉挟两大碗酸菜切丝炖排骨。
赵小米坐在院子里削萝卜皮,心思早溜进蒸锅里,她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多排骨呢。
猫官也回来了,它趴在门口轻摇尾巴,人进进出出从它身上跨来跨去,它动都不动一下。
削好一盆萝卜,锅里的排骨炖熟了,隋玉刚揭锅盖,赵小米跟隋良争着抢着往灶房里跑。
“拿碗拿筷子。”隋玉交代。
院子里放着桌子,大门已落栓,隋玉将酸菜炖排骨舀木盆里端出去,三个人坐院子里迎着晚风啃排骨。
“今晚没做饭,只吃菜,都多吃,把这盆排骨吃光。”隋玉说。
“拿排骨当饭?好幸福啊!”赵小米心喜,“我竟然过上拿肉当饭的日子了,真出息。”
“快吃吧,这种日子不常有。”隋玉挟个排骨放碗里,她咬一口,心里一叹,还是排骨好吃。
三个人最初都是慢吞吞地啃,想要细着吃,仔细品,到后来吃爽了,才放开手脚大口吃肉大口喝汤。
吃到最后,隋玉吃撑了,她靠在椅背上望天,心想这二两银子花的值,吃满足了,她浑身的干劲,心里琢磨着以后的路,打算赚钱了再买几根排骨回来吃一顿。
“等你三哥回来了,我再买四根排骨回来炖一锅。他喜欢吃羊肉,或是买只羊腿回来炖。”隋玉想赵西平了。
赵小米想仰天大笑,这都是什么好日子啊。
“我三哥什么时候回来?”她问。
“快七月了,若是今年能回来,现在估计已经返程了。”

第98章 沙漠穿行
离开乌孙已是七月中旬,三天后,走出人群活动的绿洲,乌孙送行的队伍止步,汉使团四十余人踏进茫茫黄沙中,在广袤无垠的沙漠里沿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东行。
赵西平骑着骆驼走在前方开路,沙漠中沙丘众多,高度堪比山峦,初升的朝阳光辉不济,无法翻过沙丘,背阳的坡面浸在凉爽的阴影里。
风未起,使团沿着沙丘平缓的坡面绕行,骆驼走动,细腻的沙面上留下串串蹄印。
太阳越升越高,沙丘落下的阴影越发窄了,沙漠里蒸腾的暑气熏得人发晕,金黄色的沙砾翻动,起风了。
然而暑热未消,赵西平抹去汗水以手遮眼,他熟练地驱着骆驼绕行走上沙丘的迎风坡,沙丘起伏的弧度陷入沙雾中,风卷起沙扬起半人高,迷蒙的风沙如沸腾的水雾,又如流动的河水。他立在骆驼背上往远处望,风沙席卷,沙丘下方如同下雨一般,黄沙倾斜而下。这片沙漠似乎活了过来,它们在搬迁走动。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