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牵东市来卖?”隋玉问。
赵西平摇头,说:“不能,东市的贩子都是在官府登记过的,防的就是偷羊偷骡偷骆驼的贼来销赃。”
“那我们先放出消息,有人去家买就卖,没人卖就牵到这里卖给羊贩子。”隋玉有了决定。
赵西平听从她的意见,羊是她养的,她做主。
他想去卖骆驼的地方看看,隋玉和隋良跟他一起去,有卖死骆驼肉的,没有活骆驼,冬天买活骆驼的人很少见,积草就是一桩麻烦事。
“要买骆驼?大的还是小的?”摊主哈着白气走出来,说:“你说说想要什么样的,开春后我收骆驼的时候帮你留意着。”
“什么价?”隋玉问。
“价钱没有明确的,长至五年的,下过崽的,价钱贵些,五年以下的,个头越小越便宜。”
“刚断奶的呢?”隋玉又问。
“一只羊价。”摊主看出来她有意向,他压低声音透露道:“若是不怕麻烦,明年开春了,我收到套回来的野骆驼崽子,你过来买,我给你便宜些。”
隋玉点头,说:“我回去商量商量,想买的时候我再来找你。”
“哎,行。买不买骆驼肉?昨天才宰的,新鲜。”
骆驼肉油脂厚,味道还重,赵西平吃过两次,一咬一口油,油还不易散,黏在嘴里糊嗓子,听说也就驼峰的味道好些。
“你给我挑着肥油割两三斤,我回去炼油抹冻疮。”赵西平指着尾巴骨那里的淡黄色油脂,说:“就要这里的。”
“好嘞。”
隋玉跟隋良也走了过来,她弯腰掐一丝肉,见驼肉鲜红,想着红肉补血,她问:“肉是多少钱一斤?”
“八十文一斤。”
一头骆驼重达上千斤,死骆驼放血剥皮卖肉就能卖六七十两。
隋玉算了算,她家家底不薄啊。
“要不要割两斤肉?挺便宜的。”她问。
赵西平想着她还没尝过骆驼肉,就让摊主又割二斤好肉。
冬天日短,到家也该做晌午饭了,隋玉做饭的时候,赵西平出门一趟,他找几个人将卖羊的消息放出去,回来的时候驼肉已经炖出香味了。
骆驼油也炼好了,三斤油脂炼出半罐的驼油,驼油已凝固,色白偏黄。
“家里的那坛酒还卖不卖?我琢磨着卖了鸡和羊,手头也宽裕了,那坛好酒就留着,我们自家人喝。”隋玉说。
赵西平犹豫了,他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犹豫了,在去年秋天之前,他待自己一向不薄,吃穿用从没刻薄过自己。
“不卖了,留着我们自己喝。”赵西平去搬酒坛子,说:“今天晌午就喝点,天冷暖暖身子。”
“那我往锅里加两勺酒,骆驼肉油太大了。”
两勺酒倒进汤里,飘出的浓烟就带有酒香,待酒气炖散,骆驼肉也就出锅了。
赵西平拎出炖药的小炉子,从灶里铲锹炭倒进去,再架上木盆用余温烘着,免得汤凉了起油。
驼肉不似猪肉软烂,又不如鸡肉味香,唯有在价钱方面让人满意。
隋玉笑了下。
“笑什么?”赵西平问。
“刚吃饱肚子就开始挑三拣四了。”
两斤驼肉勉强吃完,隋玉去挖萝卜煮猪食,碗筷上凝固着油水难洗,她索性将碗筷盆子都放进猪食锅里煮。
“有人在家吗?”
赵西平去开门,说了几句带人进来看羊。
隋良站在灶门口一脸不高兴,他舍不得自己养了大半年的羊。
“我们两家合买一只,只是现在离过年还早,再过十天我们来交钱。”
赵西平不答应,说:“你可以买回去养着,羊在我家,之后再有人来买,我不卖得罪人,卖了又得罪你。”
“你说的也是。”对方点头,“那行吧,早买早吃肉,我要那只黑头羊,你给我拖出来,我回去叫人。”
吃草的山羊被拽着羊角拖出来时拼命挣扎,它咩咩大叫,圈里的另一只羊也吓得不停撞墙。
黑头羊四蹄绑绳子,买家交钱后用棍子串过绳子挑走,羊长一声短一声惨叫,隋良追出去,见羊离家越来越远,他蹲在地上掉眼泪。
赵西平看向隋玉,手里的银子烫手啊。
隋玉也有点心酸,不过她能控制,养这些东西就是为了卖钱的。
“家里还有一只羊。”她干巴巴地说。
不说还好,一说隋良哭得越发停不下来,他抽噎着说:“那只羊也是要卖的……”
“明年再养两只?”赵西平说。
隋良疯狂摇头,“反正也是要卖的。”
赵西平语塞,他冲隋玉摊手,意思是她来哄。
“明年多买一只,那只是你的,你不发话谁都不能卖。”隋玉半扯半抱着人进屋,说:“外面冷,喝到冷风了要生病,一病就吃药,一吃药就花钱,花钱看病就没钱买羊了。”
圈里的那只羊还在不安地咩咩叫,隋良抹去眼泪,他从沙坑下刨出两根新鲜的萝卜,洗去泥沙剁成小块拿去喂羊。想到明天或是后天,这只羊也要被人买走,他抱着羊哇哇大哭。
“要不不卖了?”赵西平说。
隋玉摇头,“在不忍饥受冻的前提下,怜悯心才能维持,对我们家来说,现在比较需要银钱。”
隔了两天,又来一家人看羊,比东市便宜十钱,当天他们就把羊抬走了。
隋良又哭一场,一路追出巷子。
羊叫人哭,好不凄惨。
听到声的人出来看热闹,指着隋良打趣。
当天晚上,隋玉去逮只鸡关起来。隔天她烧水烫鸡毛,晌午就给炖了。
隋玉给隋良挟只大鸡腿,问:“好吃吧?肉香吧?”
隋良点头。
“你姐夫今年过年不回老家,过了小年让他去买只羊腿回来,我们除夕夜炖一锅,羊肉驱寒,吃暖和了我们一起出门跳傩舞。”隋玉不动声色地试探。
隋良面露抗拒。
“不是咱家的羊。”赵西平补一句。
“那、那行吧。”不是自家的羊,他就能接受。
雪停,薄薄的云层上,太阳金光漏了下来。
隋玉跟赵西平将床上的褥子和垫子都拿出来晒着,雪天择洗干净的鸡毛也摊在篾席上架在石头上晾晒,隋玉打算用剥下来的一簇簇鸡毛填塞在褥子夹层里。
“秦大哥他们打算出城寻找狼群,我也打算一起。”赵西平从门外进来。
“城外?”
“嗯,你不能去。”赵西平懂她的言外之意。
隋玉撇撇嘴,不情愿地说:“行吧。”
又嘀咕说:“我约你两次,你一次都没答应。”
“城内哪有狼,没有狼群。”赵西平无奈地笑了,他进柴房拿上换了皮弦的弓箭,出来说:“明天我陪你去打兔子。”
隋玉斜眼看他。
赵西平大笑几声,越过她牵骆驼出门。
“什么事这么高兴?”秦大顺问。
赵西平没说,他骑上骆驼,说:“走了?”
“走,就等你了。”
一行十个人骑着健壮的骆驼出城,狼群的踪迹是一个进城探亲的老汉说的,他前日在敦煌以东七八十里外听到了狼嚎。
赵西平一行人出城后骑着骆驼向东急奔,若是运气好,今晚落城门前还能赶回来。
“你身上的伤好了?”秦大顺瓮声瓮气地问。
赵西平拍拍胸膛示意好全了,他蒙着脸,只露了两只眼睛在外面,就没说话。
晌午之前,一行人发现了狼粪,雪地上有一片北上的狼爪印,还有一串杂乱的骆驼蹄印。
“看来有人先比我们过来了。”打头的汉子朝北望,有竞争者他更有斗志,他兴奋地说:“今晚要是没找到狼群,我们在外留两天,看看这群狼死在谁手里。”
其他人没意见,赵西平更没有意见,他想猎两头狼,剥了狼皮能给隋玉和隋良做身皮袄。
一行十个人循着狼爪印走,到了傍晚,还是不见狼群的踪影。
夜里冷得能冻死人,赵西平等人只能往东跑二三十里路,去投宿农家。
在这个小村庄,他们遇到另一伙猎狼的人,考虑到人多更安全,两方人相约天明后一起出发。
城内,隋玉坐在灶前烤火做针线,不时往灶里塞两把草渣捂火,锅里的水烧干了又兑上凉的。
猫官嫌灶上温度烫爪,它喵一声跳下灶台,又觉得地下太冷,它爬进针线筐里卧着。
隋玉摸摸它,它舒服得打呼噜。
腊月十六了,夜幕上的圆月映着地上的白雪,夜晚亮得如晨曦初露时的黎明。隋玉开门看看月亮偏移的方向,确定赵西平今夜不会回来了,她放下针线筐进屋去睡觉。
圆月当空,荒野中狼群嚎叫,宿在村庄里的猎人醒来,大伙商议一番,仗着人多,他们半夜出门,向北去寻找狼群。
“你们走归走,走了不准再回来。”村长垮着脸嘱咐,“狼群记仇,它们若是闻着味过来,我们村会有危险。所以你们若是没把狼群杀尽,天亮了你们就往偏僻的地方走,尽早回城。”
“好,老汉你放心。”赵西平出言答应。
骆驼飞奔的蹄声惊动了村里的人,醒来的人哆嗦着出门看,回屋了跟婆娘说:“真是不要命了,这般胆大。”
“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肯定比我们这些种地的人胆子大。睡吧睡吧,明早过去看看,看能不能捡些什么。”
夜晚寒气透骨,骆驼飞奔时,寒风如刀子一样划过裸露在外的手和耳朵,慢慢的,一行人不约而同放缓速度。
“真不该出来的。”秦大顺后悔了,“我的手冻得握不住缰绳,待会儿哪能拉开弓箭。”
赵西平还好,他手上戴着指套,冷归冷,但不发僵。
“你待会儿跟着我走,别离我远了。”他交代。
“成。”秦大顺现在也不求猎狼了。
饥饿的狼群听到蹄声,它们循着动静向东奔去,不足半个时辰,人群和狼群相遇。
狼群足有三四十头,见骆驼也不少,它们迟疑了,但在头狼发令后,狼群一拥而上。
距离拉近,赵西平拍拍骆驼安抚它,他抽出箭簇搭在皮弦上,冷静地盯着越来越近的狼。灰狼跃起时,用力到泛白的食指和中指一松,锋利的箭簇飞快射出,眨眼间,箭簇射进狼胸口,它栽倒在地。
赵西平收回眼,他抽出另一支箭,射中朝秦大顺扑去的狼。
秦大顺吓得嗷嗷叫,他离开战场多久就安逸了多久,出城前他信心满满,今夜三两头狼一扑,他吓得慌了神。他一旦失去淡定,胯下的骆驼也陷入惊慌之中,下意识驮着人往远处跑。
赵西平打个呼哨,被五只狼追赶的的骆驼慌不择路,压根不听指令,他只得驱着骆驼去追赶。
箭筒里只剩三支箭,赵西平几经判断,他催赶骆驼加快速度,从狼群侧面追上去。在颠簸中,他拉开皮弦射箭,一箭射中即将要扑咬秦大顺大腿的灰狼。
灰狼滚落在地痛苦嚎叫,另外四头狼迟疑了,它们警惕地朝另一个人看去。
“你坐稳,别掉下来了。”赵西平大声提醒,他不敢靠近,只能远远跟着。
狼群放弃扑咬他,继续追着秦大顺跑。
赵西平要的就是这个目的,跑动的过程中,他观察一头尾带白毛的狼,判断它的奔跑动作,在它起跃时,他放低弓箭,瞬间松手,一箭穿透狼腹。
又一头狼倒地,另外三头狼朝他奔来,赵西平手里只余一支箭,他不敢再动用,只能驱动骆驼逃跑。
射中四头狼,赵西平已经满足了,他现在的目标就是保命,他带着三头狼在荒野上遛弯。
“接着。”
另有人赶来,对方扔来一把砍刀,另外射出一箭,箭簇没射中目标,但给追赶的三头狼带去震慑。
赵西平趁机射出另一支箭,清冷的月光下,箭头泛着冷光,冷光没入狼大胯,灰狼倒地,挣扎几下却又站了起来。
秦大顺赶来,他给这头狼补上一箭,灰狼哀嚎几声没了动静。
头狼在山丘上长嚎一声,还活着的狼迅速逃跑。
狼群没走远,它们站在山丘上跟荒野上的人对峙。
端坐在骆驼双峰间的人心生警惕,他们不敢下地。
“天快亮了,我们去追赶一下。”领头的人说。
天亮之前,有段时间天上无月,会是一夜中最黑的时刻。
“行,追赶一段路,狼群走了,我们也回来收拾收拾准备回城。”
“留几个在这儿守着。”赵西平不想带秦大顺这个拖后腿的,他伸手要过秦大顺没用完的三支箭,说:“你就别去了。”
秦大顺挠挠头,不敢再逞强。
“驾——”
骆驼奔走,人群甩着手上的刀高声吆喝,人多声壮,狼群起了退缩之意。
在箭簇射在山丘上时,头狼带着残兵转头走了。
“走了走了,回去清点猎物,我射中了三头狼。”
赵西平想了想,他射中了五头狼。
追撵秦大顺途中射死的两头狼已经被秦大顺提回来了,赵西平翻身下骆驼,提着最后一头身中两箭的灰狼拖过去,说:“这头给你,免得空手而归。”
秦大顺不好意思要,他推拒道:“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我哪有脸还要猎物。”
“我还有两头。”赵西平让他守着,他拔走属于他的箭簇,走到人群中寻找他的猎物。
走到熟悉的地方,赵西平来回转两圈,他垮着脸问:“谁提走了我的猎物?两头狼。”
“你的同伴已经提走了两头狼。”之前留守的人说。
“不止,我一共射死了五头狼。”
不知谁长嘘一声,意思是他吹牛,他们这些人,最多也就射中三头狼。
此时天上的月亮没了,荒原上只剩雪光。
“我看见赵兄弟最开始就射中两头狼,之后才去追秦大顺的。”同一个屯的人出声帮腔证明。
秦大顺提着砍刀来了,开口骂道:“真他娘的不要脸,自己没本事就偷抢猎物,莫不是你娘是在贼窝里大的肚子?”
“你……”
余下的人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另一队领头的人走过去,沉声说:“是你偷拿的?”
“不是我。”尖嘴猴腮的汉子不承认。
“我的箭上做了标记,箭杆上刻有我的名字,箭头也有痕迹。既然没人承认,待会儿月亮出来了就查箭。当然,现在夜色深,你若是怕没脸,我给你个机会,你自己找机会把狼扔过去。”赵西平朗声说。
人群静了一瞬。
“散开吧,给他一个机会。”赵西平退开,说:“你自己打了几头狼,不止你自己心里有数,你周围的人也长了眼睛,你糊弄得了不知情的人,但糊弄不住他们。”
人群散开,两道沉重的脚步声掺杂在其中,“咚”的两声响,随后脚步声就轻了。
赵西平在脚步声离开后走过去,他摸着箭杆上的划痕,确定是他打中的猎物。
秦大顺又脏骂一声。
赵西平阻止他,他现在不愿意跟任何人结仇。
确定射中的狼都断气了,赵西平跟秦大顺合力抬着死狼扔上骆驼背。赵西平的骆驼上绑三头狼,秦大顺载着两头狼,在月色又浮现时,一行二十余人向城池走。
头狼带着仅剩的十多头狼远远缀在后面,在天光大亮时,远处城墙露出巍峨的形状,它们放弃了报仇的计划,原路折返向东北方向的山林逃去。
从月亮西沉走到太阳西斜,赵西平跟秦大顺在傍晚时牵着骆驼走进十三屯。
天冷,巷子里没人走动,当蹄声进巷时,隋玉就听到声了,她提起裙摆跑了出去。
赵西平加快脚步,他扬着脸满面含笑。
“收获不错?”隋玉看他那张扬的模样,她不自觉地笑了。
“赵兄弟箭法厉害,他打了五头狼,让我捡漏一只。”秦大顺说,他解下冻僵的狼扛肩上往赵家走,说:“这次能活着回来多亏了赵兄弟,小年那天我家买猪,到时候请你们来吃杀猪菜。”
隋玉看向赵西平,赵西平点头。
他牵骆驼进门,说:“秦大哥,你的身手可要练一练了。”
“可不止身手,还有胆量。”秦大顺认清了自己的实力,说:“这下不敢高估自己了,我回去就练。”
秦大顺放下狼走了,隋玉抱捆干草走去喂骆驼,欢喜地说:“打了四头狼啊。”
“嗯,这两头狼你跟隋良一人做身皮袄,这一头狼的狼皮用来当褥子,剩下一头狼的狼皮,我硝好了给我娘。”赵西平做好安排,“至于狼肉,留两头晾干,开春了我送一头回老家,另外两头我们拿去卖。”
隋玉丝毫没有意见,她蹲下问:“狼容易打吗?”
“吃人的,你说容不容易?”赵西平绝了她的心思,说:“反正我不带你去猎狼。”
提心吊胆还忍饥受冻,不是什么好事,他去闯一闯就行了。
第82章 癸水来
剥狼皮的时候秦大顺过来帮忙,狼死后又冻了一天一夜,狼尸发僵发硬,两个大男人一拉一拽朝两个方向使劲,隋玉攥着菜刀站在一旁,不时挥刀切断筋膜。三个人合力,耗了半天的功夫,四头狼的狼皮才完整地剥下来。
接下来,赵西平进屋从门后搬出靠墙放的矮榻,狼肉搬上榻,他跟秦大顺手持砍刀斩肉。狼腿放一个筐,狼头放一个筐,剩下的脊骨砍碎另放一个筐,内脏放进盆子里,这样有人来买,一眼能看个明白。
隋玉跟隋良则是出门叫卖,姐弟俩绕着巷子走,听着哪家有动静,他俩就多驻足片刻。
“卖狼肉?”一个老汉披着羊皮开门出来。
“对,不管哪个部位的肉,都是一百文一斤。”隋玉说。
狼肉柴,腥味重,而且还是没放过血的,炖煮后膻味更重,赵西平为了尽快把狼肉卖掉,价钱要的不高。
“有狼腿?”另一户人家开门问。
“有,一共八条狼腿,我出门的时候还没人去买。”隋玉说。
“那行,我这就过去,一百文一斤?”后开门的男人不放心,又问一遍。
“你放心过去,就是一百文一斤。十三屯第二条巷子,门外堆着豆杆和金花草,门开着的那家就是,我男人在家,你们只管去。”
男人进屋拿钱提筐,他出门去喊老汉:“老德叔,一起去看看?一百文一斤的狼肉可使得,比羊肉猪肉便宜多了。”
“行,老汉我也去看看,要真是一百文一斤,我多买几斤回来,过年能少买点羊肉,也不买骆驼肉了。”老汉说罢朝屋里喊:“大蛋子,去问你奶拿钱。”
两人的说话声让巷子里其他有些意向的人家打开大门,见老德叔跟二毛子已经拎筐走了,一部分人缩着脖也走出门跟了上去。
隋玉在隔壁巷子又吆喝几声,见走动的人多了,她估摸着差不多了,就带着隋良原路返回。
隋玉跟隋良到家的时候,家里的狼肉已经卖出去了一部分,最先来买的是同屯的人。肉价低,手头拮据的人家会买两三斤纯肉,打算留到过年做扁食招待客人。手头阔绰的人,也只是买一斤两斤肉回去尝鲜。买狼腿和狼骨的人,多是打算用狼肉替代猪肉和羊肉,想着少花点钱多吃点肉补身子的寻常人家。
老德叔跟隋玉前后脚进门,一进门就闻到浓郁的腥臊气,这是狼肉特有的味道,他口重,就爱吃这一口肉。他在筐里挑挑拣拣,择出两条肉厚实的狼腿递过去,说:“给我称两条腿子,这两头狼都不肥啊。”
“冬天的狼都是瘦狼,就是毛厚。现在还好一点,等开春了,二三月份的时候,狼没吃的,那时候才叫一个瘦。”秦大顺说。
“这倒也是。”老德叔点头,他又去另外几个筐里瞅瞅。
“两条狼腿一共二十四斤三两重,给你算二十四斤,你要不要再凑点肉?凑个三两钱。”赵西平问。
老德叔想了想,他要一副狼肠子,再要一坨肋骨肉,凑够三两银子就拎筐走了。
二毛子只买了条狼腿,他在外面等着,见老德叔买了这么些东西,他往门内看一眼,说:“老德叔你先走,我再去称两三斤肉。”
“多称点也行,天冷放的时间久,吃不完晾成肉干,开春农忙的时候饿了糊弄嘴。”老德叔说。
后来的人听到他这句话,颇为赞同地点头。
不到一个时辰,两头狼的狼肉卖完了,后来的人没买到,隋玉降价四十文,以一斤六十文的价钱将没人要的狼头贱卖出去。
“那我回去了。”秦大顺说。
“成,天也黑了。”赵西平送他出门,说:“今儿麻烦你了。”
“少说客气话。”秦大顺摆手,大步跨进自家的门。
赵西平也转身进门,他顺手关上大门。
没有冷风再往院子里灌,屋里暖和多了,隋玉搓搓冻得生疼的手,她拿起扫把扫地上的碎肉残渣,连灰带土倒给黑皮猪吃,这也是个爱吃荤腥的主。
赵西平打发隋良去生火烧水,他接过铁锹铲走染血的土层,血土铲尽,院子里的血气也散了大半。
“家里盐不够了。”隋玉说。
赵西平看眼天色,说:“这会儿铺子都关门了,我明天去买,狼肉今晚先不腌了,多放一晚不妨事。”
“行,今天也累了,吃完饭早点睡。”隋玉进灶房准备做饭。
天色在某一瞬间彻底暗了下来,烟囱里冒出浓烟,整座小院,只有灶房里有亮光。
吃饱肚子的猫官冻得受不住了,它放弃继续守肉山的活儿,带着一身寒气,一溜烟蹿进灶房,爬上隋良的腿,趴在膝盖上烤火。
赵西平将肉筐挑进柴房,院子空出来了,他把四张狼皮铺在地上。
“隋良走开点,我铲两锹草灰出去。”转而语调一变,跟隋玉说:“锅盖先盖上,菜也先端出去,免得落灰了。”
“吃完饭再弄不行?”隋玉端盆出去。
不行,赵西平挺急的,他想早点把狼皮硝好。
草灰铺洒在狼皮上,赵西平拿出正房里的油盏照亮,他蹲在地上持菜刀刮狼皮上的碎肉油脂和筋膜。
青菜疙瘩汤煮好,隋玉喊吃饭。
吃完饭,男人继续去刮狼皮。
隋玉洗完锅碗让隋良洗脚先睡,她也出去帮忙。
碍于她,赵西平放弃赶急功的打算,一张狼皮刮干净,他喊隋玉去洗脸洗脚。
夜半时,赵西平听到隋玉不舒坦的吸气声,他坐起身,发现她弓着身缩成一团,他穿衣下床,先去灶房捂火点亮油盏。
油盏刚亮,他听到屋里有动静,进去一看,是隋玉也醒了。
“你哪里不舒服?”他问。
隋玉看隋良一眼,她拉起褥子盖住他的脸,褪下裤子一看,果真如此,停了两年的癸水来了。
“别用看变态的眼神看我,不是勾引你,我来癸水了。”隋玉拉上裤子又躺下,说:“我肚子疼,烧囊热水拿来给我捂肚子。还有月事带,幸亏我提前准备了,就在边上那个木箱里,你拿去灶房,抓两把细草灰塞进去。”
赵西平脸色讪讪,他举着油盏去找月事带,跟她确认后,他提着绳子举着油盏又出门。不一会儿,他先送来月事带。
“针线筐有针线,塞草灰的那个缝你给缝几针。”隋玉继续指点,“边上留的一溜布你看见了?布条压在缝上,免得草灰漏出来了。”
“好。”
她怎么说,赵西平就怎么动作。他坐在床尾埋头做针线活,不时抬头看她一眼,看她神态,应该是不怎么好受。
“往后每个月都要来一次,想想就难受。”条件实在是太差了,用草灰吸血,隋玉想想就浑身难受。
赵西平咬断线,问:“每个月都有?”
“怀孕了就停十个月。”隋玉冲他轻眨眼。
赵西平垂下眼不搭理她,月事带放床上,他出去灌水。
两人的说话声吵醒了隋良,他一动,隋玉就感觉到了,她拎起狼皮搭上去,说:“你先别动,姐姐在换衣裳,你不能看。”
隋良不动了。
隋玉绑上月事带,换下带血的脏裤子,她抽着冷气掀开褥子躺床上。
“真冷啊真冷啊,良哥儿快给我捂捂。”
隋良拉下狼皮往外看,“早上了?”
“没有,继续睡。”
正说着,赵西平进来了,他递过水囊,看隋良醒了,问他喝不喝水。
隋良摇头。
“不喝就继续睡。”赵西平脱衣上床,刚躺下,怀里塞过来两条腿。
“过来跟我睡?”他问。
“行吧。”但隋玉不想动,肚子太疼了,她让隋良睡过去。
赵西平换过来,他熟练地捞起冰凉的腿脚塞肚子上。
“不行不行,我怕漏了。”隋玉缩回腿,伸直了踩他腿上,她捞过他的手,说:“给我摁着水囊,水囊要是不热了,你就用手给我捂肚子。”
“好。”
隋玉疼得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她让他讲猎狼的经过,另一头睡着的隋良一听这话立马不瞌睡了,竖起耳朵悄悄听。
鸡叫三声时,隋玉又换个月事带,水囊也换个热的,这才沉沉睡去。
天色大亮时,赵西平起来做饭,摸着水囊不烫了,他又换囊水,另外又灌一囊热水塞隋玉脚下面。
隋良也醒了。
“你别起,就躺床上,饭好了我喊你们起来。”赵西平低声说。
隋良又老老实实躺下给他姐捂被窝。
饭好,隋玉穿衣下床,腿间绑个鼓囊囊沉甸甸的月事带,她走路都要撇着腿,她心里不舒服,脸上就带了出来。
赵西平跟隋良下意识不敢高声说话。
“吃完饭家里的事你自己张罗,我要回屋躺着。”隋玉说。
“行。”赵西平应得干脆利落,“你要是不舒服,晌午饭我给你送床上吃,你想吃什么?”
“清淡点吧,没胃口。”
接下来的几天,隋玉除了上茅厕,其他时间都躺在床上,就连小年那天去秦大顺家吃饭,也是赵西平给她端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