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离忍不住轻轻摩挲着手指。
这样,他才能克制住伸手替顾青秋揉揉的冲动。
“不让你长点教训,你往后说不定还要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呢!”燕离颇有些头疼地道。
顾青秋有些心虚地低头。
“什么‘老燕家’、‘牺牲大了’这种话,以后可万万不要再提起,知道了吗?”燕离问。
顾青秋快速点头。
她知道燕离为何要这样说。
当初顾宜修是领了皇命假死去的西离,作为臣子,别说只是让他隐藏身份去西离,就是景和帝真的要顾宜修的命,顾宜修但凡敢有所反抗,也会被视为乱臣贼子。
景和帝会因为当初的命令而对顾家心存愧疚不假,但他也一定不想听到“牺牲大了”这种话,若是顾青秋一个大意将这话递到了景和帝的耳边去……
对顾家来说,无疑是一桩祸事。
这些思绪迅速在顾青秋的脑中闪过,她感激地看向燕离。
“闲王殿下,是我失言了,往后定会管住这张嘴,绝不会说出什么招祸的话。”顾青秋郑重道。
好歹多活了一辈子,顾青秋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冒失的人,若是换了一个人,她是绝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的。
但她对面的人是燕离……
到这时,顾青秋才惊觉到,不知从何时起,她对燕离就已经开始有了别样的信任了?
顾青秋一时有些心不在焉起来,因为意识到这一点,她总觉得心中有鬼,再没了往日的坦荡,不仅不敢再直视燕离,还故意躲闪起他的目光来。
觉得气氛有些尴尬,顾青秋果断睡遁。
“啊,已经很晚了,闲王殿下,我先睡了!”
话说完,顾青秋回到帐子里,薄被往上一拉,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她不知道,昏暗的夜色中,燕离凝视她所在的方向许久。
眼里带着笑意。
南戎奸细的事,建王出尽了风头。
建王不仅“以小见大、明察秋毫”及时抓住了大量的南戎奸细,还及时将此事上报给了景和帝,景和帝当即下令封锁京城,防止漏网之鱼出逃。
之后,因为此事是建王最先发现的,景和帝便将有关这些南戎奸细的审理事宜都交到了建王的手上。
建王自然大喜过望。
这可是在景和帝跟前露脸的大好机会,没见着勤王嫉妒得眼睛都绿了吗?
而建王也确实没有浪费这个机会,接手审理事宜之后,就带着人夜审南戎奸细,最后成功从这些南戎奸细嘴里得到了一份完整的名单,并将名单上的所有人都成功抓获。
可以说,建王将景和帝给的这份答卷答得漂漂亮亮的。
为此,景和帝还在早朝上特别表扬了建王,还肯定了建王这段时日的成长,惹得建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涕泪横流,当场感激景和帝的栽培之恩,让所有人都看了一出“父慈子孝”的精彩戏码。
大安朝与西离将将达成了合作,在这个时候将南戎派来的奸细尽数清除,对于两国之间的合作自然有着积极意义,景和帝甚至还让人写了一封信送去西离。
南戎所图不小,只是大安朝的京城就安插了这么多的奸细,可想而知,别处一定还会有来自南戎的奸细,大安朝如此,西离呢?
把这些奸细清除得越多,大安朝和西离的合作也就越是稳妥。
至于安王……
就如建王所说的那般,嫉妒得眼睛都绿了。
势均力敌的对手突然之间就走了狗屎运压了自己一头,勤王要能心服口服,那才怪了,偏偏如今建王占了优势,安王就算想要出手搅和也得忌惮一二。
也就在这个时候,景和帝将与西离合作的前期事宜分别交了一些到建王和勤王的手上,勤王那颗倍受打击的心,也总算是得到了一些安慰。
建王与勤王被委以重任,闲王那里却是什么都没捞着,这实在是不得不让人往别的地方猜。
难不成……
景和帝其实已经有了决定,建王与勤王之中有一人会成为储君?
一时之间,百官也不由心思翻涌。
顾青秋身在京城,就算没有特意去打听朝中之事,这些事总也是能听到。
她沉默了。
“我怎么觉得……”顾青秋嘀咕,“皇上这是在故意把一碗水端平了?”
一碗水端平了,建王与勤王才能始终势均力敌,不会出现其中一人特别强势,直接把另一人脚到脚下的情况。
若是在寻常百姓之家,做父母的见着哪个儿女过得艰难了点伸手帮扶一把,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做父母的,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受苦吧?
可这是在皇室。
景和帝这样端水,也就意味着……
建王和勤王能够一直斗下去。
“若不是闲王殿下在皇上那里并不受宠,只看皇上这样的行事,我都要以为闲王殿下才是皇上早早就看中的储君人选了……”
嘀咕到这里,顾青秋微微一顿。
她突然在想,前世的燕离跛了一条腿,按说他就不该在皇位候选人之中了,就算建王和勤王不争气,景和帝的身体还算是硬朗,其实也是来得及从下面几个皇子中挑一个人来慢慢培养的。
可景和帝不仅没有这样做,还在燕离将建王和勤王踩到脚下之后,不顾一众大臣的反对,直接禅位给了燕离。
甚至,朝中众臣一度还以为燕离是不是用了什么隐秘的手段将景和帝控制住了,要不然怎么会做出这样糊涂的决定来。
从前没有细想,现在……
顾青秋忍不住想,会不会,打从一开始,景和帝属意的其实就只有燕离呢?
什么建王安王勤王的,只不过是放在台前给燕离挡那明枪暗箭的?
“嘶……”
顾青秋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若真是如此,那景和帝这心思也未免太深沉了些。
顾青秋感慨了一会儿,很快就高兴起来了。
她可早早就抱上了燕离的大腿,燕离得利,于她而言也是好事,高兴都来不及,还感慨个什么劲儿?
福安郡主和武玥到的时候,就正好见着顾青秋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
“这是遇着什么好事了,笑得这么高兴?”武玥问。
顾青秋“嘿嘿”一笑,“……秘密!”
两人睨她一眼,便也没再追问。
福安郡主兴致勃勃地道:“对了,你们都收到云城长公主府送过来的请柬了吧?”
顾青秋和武玥点头。
云城长公主在城外有一个种满了菊花的庄子,这不是重阳快要到了么,云城长公主这才给交好的人家下了请柬,邀请大家一起出城赏菊。
顾青秋三人自然都收到了请柬。
“听说云城长公主那个庄子上每到了秋季菊花盛开的时候,都美得让人惊叹,只是过去的这十几年里,别说是邀请大家赏菊了,就是云城长公主自己都没有赏菊的心情,所以那般美景倒是平白浪费了……”福安郡主道。
顾青秋和武玥也听说了。
云城长公主十五年来都没有心思赏菊,而她们三人又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纪,倒是无缘去那传闻中让人惊叹不已的庄子里去观赏。
现在倒是机会来了。
“所以啊,这次咱们可得好好去那个庄子上看看。”福安郡主道。
三人相视一笑。
“对了,”武玥道,“云城长公主还让人给悠悠她们送了请柬,就是不知道她们会不会来。”
虽然是受害者,但世俗的目光总是集中在女子身上,窦悠悠四人打从搬去了城东之后就再没参加过什么宴会了,可想而知,这次她们若是出现了,一定又会倍受瞩目。
“不管来不来,只要她们高兴就好。”顾青秋道。
倒也是。
到了晚上,顾青秋与沈君宜和荣嬷嬷说起了这件事。
“嬷嬷,母亲,你们要不要也一起出城走走?”顾青秋道,“老是闷在家里也挺没劲儿的,云城长公主那庄子就在山脚下,嬷嬷您四处走走也不会累着,多看看风景也好……”
沈靖鸣连忙凑过来:“姐,你可不能独独落下我!”
顾青秋睨他一眼:“什么时候落下过你了?”
沈靖鸣这才“嘿嘿”笑了。
顾青秋挽着荣嬷嬷的胳膊:“听说云城长公主那个庄子上不仅种了许多名品菊花,还有很多普通的菊花,这次还要比试摘菊花呢,到时候我和靖鸣也参加,摘到的菊花拿回来酿菊花酒给嬷嬷和外祖父外祖母喝……”
荣嬷嬷听着这些话,面上便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来。
重阳节不仅有登高赏菊的传统,也有酿菊花酒的风俗。
小辈采了菊花酿成菊花酒,第二年的重阳,家中老人喝了这菊花酒便能长寿。
这其中,寄托着晚辈们对长辈的美好祝愿。
也正是如此,荣嬷嬷这会儿才觉得暖心。
“你们去吧……”荣嬷嬷笑眯眯地道,“我现在呀,倒是不爱出门,只想待在府里享清静。”
顾青秋见荣嬷嬷确实是享受府里的清静日子,这才笑着应了:“好,那嬷嬷您就在家里歇着,等着我和靖鸣采了菊花带回来!”
荣嬷嬷笑着应了。
顾青秋又看向沈君宜:“娘,您要一起去吗?”
沈君宜摆手:“我也不去了,这次去的定然多是你们这一辈的年轻人,我也不想凑这个热闹……”
顾青秋和沈靖鸣对视一眼。
“那就我和靖鸣去。”顾青秋道。
沈靖鸣已经偷偷乐开了。
在西越城的时候,他还能经常跟着沈靖言一起出门。
武南王府在西越城经营多年,他这个王府的小公子不管怎么跑安全都能得着保障,众人自然也就不会拘着他。
但到了京城,碍于年纪,沈靖鸣想要出个门还真是不容易,现在有机会去城外走动,他能不高兴吗?
话说回来……
顾青秋突然道:“嬷嬷,娘,我看靖鸣每日在府里闲得都要长蘑菇了,他才十二岁呢,总不能就这样虚度了时光,应该把读书和习武重新捡起来了,要不就给他寻摸几个老师?”
沈靖鸣面上的笑意一僵。
他哀怨地看着顾青秋。
姐,你是我的亲姐啊,有你这么坑弟弟的吗?
顾青秋笑着冲他眨眼。
沈君宜将姐弟俩之间的互动看在眼里,笑着扎沈靖鸣的心:“你不说这茬儿我都快忘了,靖鸣打从五岁起,读书习武便没放下过一日,反倒是来了京城之后变得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也确实该给他请几位老师把功课都捡起来了。”
沈靖鸣:……
他能怎么着?
只能苦哈哈地应一声“是”了。
沈君宜也是个雷厉风行的,当日就托了人去替沈靖鸣寻先生,等到重阳节时,文武先生都已经找好了,只等着他从云城长公主的庄子上回来之后,就能开始上课了。
沈靖鸣跟着顾青秋登上马车。
“姐,托你的福,我还有今日这最后的放松时间。”沈靖鸣哀怨地道。
顾青秋被他逗笑了,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瞧你这一脸苦瓜相,你现在这年纪不读书习武做什么,总不能学着别人做纨绔吧?”
一边说着话,还一边看着沈靖鸣的腿。
似乎是在想着,若是沈靖鸣要做纨绔,她要怎么打断他的腿。
沈靖鸣只觉得两条腿都在发凉,连忙摇头:“姐,我的亲姐,你这说的是哪里话,有你在旁边盯着,我还能做了纨绔不成?你放心,从明日开始,我就努力读书习武,绝不会让姐你因我而蒙羞!”
顾青秋在沈靖鸣头上轻轻抚了抚。
她的弟弟,是个再好不过的小少年,她相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成为纨绔,但是如今他们一家虽然看似平静,但说不得这平静的表象下就藏着什么危险,让沈靖鸣多学点东西,怎么都是好的。
就比如……
当初的燕离,若不是跟着顾宜修打好了基础,只怕也躲不过孙贵妃那几次三番的暗杀。
当然,这些心思,顾青秋并没有说出来。
姐弟俩接着又聊了些家常。
在这样轻松愉快的气氛之下,时间便显得过得尤其的快,顾青秋正与沈靖鸣说着,小时候看的隔壁敏郡王府的热闹,马车在云城长公主的庄子外面停了下来。
今日收到请柬的人并不少,这时已经来了好些,原本宁静的庄子上便显得格外的热闹。
而这个庄子也确实名不虚传,哪怕顾青秋和沈靖鸣还在外面,就已经能看到四处开得正盛的菊花了。
知道顾青秋来了,燕清雅很快就迎了上来。
“青秋,你来了。”燕清雅先是与顾青秋打了招呼,然后又看向沈靖鸣,“靖鸣弟弟,你好呀!”
燕清雅自从与顾青秋交好之后,也来了将军府不少次,沈靖鸣也是认得她的。
“清雅姐姐。”沈靖鸣也乖乖打着招呼。
燕清雅于是引着姐弟俩一起往里走。
才进了门,就见着云城长公主正在与一名妇人说着话,见着燕清雅和顾青秋姐弟二人,与那名妇人又说了几句话后,两人一起往这边走过来。
顾青秋抬眼看过去。
那妇人,竟是个熟人。
“长公主,秦姨母……”顾青秋笑着打了招呼。
与云城长公主说话的妇人,竟是曾经的敏郡王妃秦如意。
方才在马车上,顾青秋还与沈靖鸣说起小时候看的敏郡王府的热闹呢,哪里能想到这一转眼就在云城长公主这里遇到了秦如意。
与和离前相比,秦如意如今的气色就好了太多了,就如被拂去了灰尘的明珠绽放出了原本的光华。
“青秋,好久不见。”秦如意笑道。
作为这么些年来宗室之中第一个主动提出和离的女子,秦如意刚和离时可没少惹来外人的议论,她不耐烦听别人怎么指点她,干脆就离京去了庄子上躲清静。
也是巧了,秦如意的庄子正好就离着云城长公主这庄子不远。
今日也是受了云城长公主的邀请,这才来了庄子上作客。
秦如意会心一笑。
打从她和离,旁人见了她只会说她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好好的敏郡王妃不做,非要作着和离,只差没指着她的鼻子说她有病了。
能像顾青秋一样,用这样的话来表达支持的,可谓是少之又少。
秦如意道:“青秋,我这段时日都住在庄子上,离着长公主这庄子不远,你若是得了闲,一定要过来走走。”
“好。”顾青秋道。
秦如意的目光又落到了沈靖鸣身上:“这就是你弟弟吧?”
顾青秋点头,“秦姨母,这是我弟弟靖鸣。”
沈靖鸣行了晚辈礼。
秦如意笑了:“第一次见面,本该准备见面礼的,下次一定补上。”
“秦姨母,见面礼倒是不要紧,但您若是愿意回京走动,我母亲见着您一定会很开心的。”顾青秋道。
将军府和敏郡王府比邻而居,当年沈君宜与秦如意也是极为亲近的。
“好,一定,”秦如意眼中现出怀念,“我与你母亲,你确实许久未见了……”
见着顾青秋和燕清雅还有话要说,秦如意便也没有多说,先一步被丫鬟领了进去。
顾青秋看着云城长公主,真心实意地道:“长公主,您这庄子果真是名不虚传……”
“我平时也没什么别的喜好,就是喜欢菊花……”云城长公主笑着道,“不过如今这可不是我的庄子了,是清雅的才是。”
她已经将这个庄子给了燕清雅。
“反正,我的东西都会是潇雅的。”云城长公主满脸慈爱地道。
燕清雅抱着云城长公主的胳膊,眼里尽是孺慕。
经历过这一年,这对分开了多年才总算得以重逢的母女,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隔阂。
云城长公主作为主人,今日自然是很忙的。
“清雅,青秋,你们年轻人先说会儿话,我先出去了。”云城长公主道。
待她离开后,燕清雅悄声道:“青秋,我母亲今日还给窦小姐她们送了请柬的……”
顾青秋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燕清雅回京的时候,窦悠悠四人已经搬到了城东去,之后再没有在各种宴会上露过面,所以燕清雅只是知道她们的名字,却还没见过呢。
因为有着类似的遭遇,燕清雅对窦悠悠四人天然就带了好感,又得知顾青秋几人也与窦悠悠四人交好,这才特意让了云城长公主给窦悠悠她们送了请柬。
“只是不知道,她们会不会来……”燕清雅道。
想想自己刚回京时,每次在公众场合露面会招来多少的非议,窦悠悠四人的处境怕是比自己更差,燕清雅便又觉得,她们不来也好。
她想了想,“若是她们不来,下次青秋你可以帮我引荐一下吗?”
看顾青秋有些意外的样子,燕清雅又补充道:“我很佩服她们的勇气!”
女子本就要受到诸多苛刻与束缚,窦悠悠她们遭遇了那样的不幸,面对那么多人的非议与恶意,还能振作起来,甚至是在自己喜欢的事上有了一些成就,这就很让人佩服了。
顾青秋于是欣然道:“这有何不可?悠悠她们也一定会与你相谈甚欢的!”
她的心里其实是欣慰的。
无论是燕清雅还是窦悠悠四人,前世可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现在她们不仅没有落入污泥,反而积极向上的开始了她们的新生活,甚至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认识志同道合的朋友,这如何能不让人高兴呢?
燕清雅闻言很是开心。
她挽着顾青秋的胳膊:“我先送你进去,再回来帮着母亲待客……”
顾青秋也不推辞,被燕清雅领着去了种满了菊花的园子。
人们平常总是用“淡雅如菊”来形容一个人的素静雅致,但看着园子里这各种各样竞相盛放的菊花,便也就能知道,原来菊花也可以是美得热烈而夺目的。
只在这园子里走了走,顾青秋便觉得不虚此行了。
沈靖鸣是个不懂风雅的,见顾青秋那一脸的赞叹,撇了撇嘴:“姐,这些名品菊花也就是好看,真要酿成菊花酒,难不成还能比普通菊花酿的好喝?”
顾青秋屈指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暴殄天物,这么美的菊花,你要拿来酿菊花酒?”
颇有“牛嚼牡丹”的意味。
沈靖鸣捂着额头,正要说话,姐弟俩就听到了一丛足有一人多高的菊花后传来的人声。
“长公主这么大张旗鼓的邀了人来赏菊,依我看啊,赏菊是假,想要将昭阳郡主嫁出去才是真!”
“昭阳郡主?呵!”
“说是郡主,却是打小就被卖到穷苦人家去,回来的时候都这个年纪了,谁知道有没有被……”
“真正有身份的人家,岂会娶昭阳郡主?我看啊,云城长公主想要将这个女儿成功嫁出去,也只能低着头嫁女儿了。”
“那可不!”
“真要这样的话,那咱们这样的人家不也有机会了?”
“对了,你家不是有个还没娶妻的小叔子吗?虽然你那小叔子没有个正经的差事,后院里还有一大堆的通房,但配昭阳郡主,不是正好?”
“哈哈哈哈……”
“……”
话说到这里,是一阵带着些心知肚明的猥琐的笑声。
那满满的恶意与不屑,几乎从这些人的声音里溢出来。
顾青秋再听不下去,拧眉绕过那丛菊花。
将将见着藏在花丛后的几个女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你们也不要这样说,那毕竟是郡主……”
“再说了,若是真的能娶了昭阳郡主,别的不说,受益是一定的,长公主可就这么一个女儿,还将昭阳郡主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将来长公主的一切不都是昭阳郡主的?”
这声音听着倒是柔柔弱弱的,却掩不住其中的妒意。
而听到这番话,先前说话的几人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几分,显然很是意动。
顾青秋一扬眉。
她也没想到,在这里,倒是又遇上了熟人了?
不待她们说话,又看向了沈静秋。
“宁远侯夫人,既然娶了昭阳郡主有这么多的好处,你又向来善解人意,不如你就自请下堂,让你家宁远侯去长公主府求娶?”顾青秋淡淡地道,“哦,我忘了,你费尽苦心才嫁的人,昭阳郡主压根儿就看不上。”
沈静秋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
不是激动的。
是气的。
“你!”
沈静秋深恶痛绝地看着顾青秋。
看她这模样,怕是恨不得将顾青秋给生吃了。
当然,她不敢。
顾青秋随意扫了沈静秋一眼,并未将她的痛恨当回事:“宁远侯夫人,我知道你在宁远侯府过得不顺心,但你也不能因此就想着就将别人也拉下水呀,就你们方才这些话,若是被长公主知道你们在背后是如何议论她的掌上明珠的,长公主撕了你们的嘴都是轻的!”
“至于娶昭阳郡主……”
“呵,真以为那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够得上的人?”
一席话说得几名妇人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这几人能在背后说这么些话,自然也不会是什么懂得反省自己的人,再一听顾青秋前面的那句话,顿时就都在心里给沈静秋记了一笔。
沈静秋暗恨不已,却只能挤出一个笑:“顾小姐,这是哪里的话……”
顾青秋冷笑一声:“那你觉得我哪句话说错了,你在宁远侯没有过得不顺心?还是你没存了别的什么不好的心思?”
沈静秋一窒。
她嫁进宁远侯府已经半年有余。
当初之所以急着定下亲事,是因为沈静秋再清楚不过,哪怕沈靖鸣和沈靖言并没有拆穿她,但总有一日京城的人会知道她在武南王府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到了那时,她再想扯着武南王府的大旗寻一门好亲事,那可就难了。
宁远侯府,对于当时的沈静秋来说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她没想到的是,嫁进宁远侯仅仅三日,她就成了旁人眼里的笑话。
先是回门那日在沈伯庸和郑氏那里受了冷遇,最后得了“好自为之”几个字,接着在她与宁皓成亲的前一日才被暂时送出了侯府的苏婉容抱着孩子跪在了宁远侯府大门外,口口声声说她只是希望她的孩子能有爹,求沈静秋不要赶她出去。
沈静秋肺都快气炸了。
她才在回门时受了冷遇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要说这里面没有乔氏在推波助澜,打死她都不信!
可就算她再怎么气,甚至在之后好好回敬了乔氏一番,将乔氏差点气得厥过去,也改变不了她已经是京城笑柄的事实。
旁人就算听说了这件事,也顶多在心里笑话几句,绝不会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可这顾青秋,她竟敢如此戳她痛处!
“顾青秋!”沈静秋再没办法保持冷静,咬牙切齿地瞪着顾青秋。
顾青秋就像没听到一般,目光自沈静秋几人的面上扫过:“各位,长公主可不是什么好性子,受邀来赏花还在长公主的地盘妄议昭阳郡主,说出来的话还那般不堪入耳,你们这是结仇来了?”
“皇上亲封的郡主,轮得到你们在这里评头论足,甚至是随意挑选?”
几个人都面如土色。
她们在生活中各有各的不如意,今日又眼看着燕清雅是如何被云城长公主捧在手心里的,便生出了不忿,总觉得燕清雅在那等穷乡僻壤里长大,凭什么回京之后不仅没因过去那十几年的经历而被人看不起,反而还被云城长公主宠成了天上去。
几个有着同样不忿的人聚到了一起,会嘴欠说这么些话,也就不奇怪了。
“顾小姐,都是我们嘴贱,你就别跟我们一般见识了,也不要把这件事说给云城长公主听,也不好为了我们坏了长公主的好心情,顾小姐你说是吧?”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道。
其他几人也都面露哀求,一眨不眨地看着顾青秋。
就如顾青秋所说的那般,真要让云城长公主知道了,撕了她们的嘴都是轻的。
顾青秋也不欲把事情闹大。
那些带着恶意的话,还是不让云城长公主和燕清雅知道为好。
“我可以不告诉长公主,”顾青秋道,“不过,奉告诸位,往后再想背后议人长短,可一定不要在别人的地盘上,这样做……真的很蠢!”
话是对着所有人说的,目光却是看着沈静秋的。
沈静秋气得差点吐血。
可小辫子被顾青秋捏在手里,她能怎么着?
也只能忍了。
“言尽于此,诸位请自便。”
顾青秋将话说完,转身离开。
几名妇人面面相觑,也都迅速散开,再不敢像之前那样扎堆背后议人了。
沈静秋看着顾青秋渐渐走远的背影,紧紧攥着拳头,一张原本还算漂亮的脸蛋都扭曲了。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洞房花烛夜,当她带着娇羞与期待被宁皓搂进怀里,情浓之时,宁皓的嘴里却是唤出了“青秋”两个字。
这两个字,就犹如一盆冰水,将她对未来的憧憬尽数浇灭。
“顾青秋!”
“都和离了还将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我与你势不两立!”
“你带给我的屈辱,他日定要你十倍百倍偿还!”
沈静秋从牙缝里挤出这几句话来。
顾青秋可不知道沈静秋正真情实感地痛恨着她。
她和沈靖鸣去了另一边。
沈靖鸣做了一个抹汗的动作:“姐,这些人的嫉妒心真可怕……”
顾青秋深以为然。
就因为嫉妒,就能对一个与她们并无恩怨的人存了这么大的恶意,也确实挺可怕的。
“所以啊,你以后与人往来时,一定要擦亮眼睛看清楚了,别以为嫉妒心只有女子才有,男子一样会有,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因为嫉妒你而做出可怕的事了。”顾青秋叮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