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离何其敏锐，“你有话想与我说？”
顾青秋欲言又止。
皇室的亲情本就淡薄，看看几位皇子恨不得踩死对方，再看看景和帝对二皇子就能知道了，顾青秋也不知道，燕离对于丽妃的消息到底在不在意。
“有话但说无妨。”燕离道。
顾青秋犹豫了一会儿：“孙贵妃自尽前，曾提到过丽妃……”
语毕，抬头看向燕离。
燕离面色微微一变，眸光也蓦地变得深沉起来。
顾青秋觉得，自己怕是说错话了，不应该提起丽妃才是。
“其实也没说什……”
她想把这个话题略过去，燕离却道：“孙贵妃说了什么？”
顾青秋顿了顿，到底还是如实道：“孙贵妃说，丽妃娘娘之所以失踪，不是为人所害，而是她主动离开的……”
话说到这里，她又连忙道：“但这只是孙贵妃的一家之言，三殿下不必理会！”
丽妃失踪的时候，燕离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少年，而且还是一个从前被丽妃保护得很好的小少年。
这样一个少年，在皇宫这样的地方，骤然失去了撑在他头上的那把伞，会遇到什么可想而知。
若丽妃是为人所害，不得已之下才离开的也就罢了，可若是丽妃是自己主动离开的……
顾青秋觉得，燕离想不怨恨都难吧。
见着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燕离不仅没生气，反而笑了。
本就生得清隽无双的男人，露出这样一个清清浅浅的笑容，让人简直挪不开眼。
“其实……”燕离道，“我知道。”
顾青秋瞬间就从美色带来的恍惚中清醒过来：“你知道？”
这又是一个让顾青秋完全没想到的回答。
燕离点头：“是的，我知道。”
他的记忆，也经由这句话回到了许多年前。
穿着一身绛紫色衣裙的美貌女人，轻轻抚着他的头，道：“是我错了，不该将你护得如白纸一般，是我不在了，你又该如何在这皇宫里生存下去？”
年少时的燕离不懂。
他的母妃，又岂会不在呢？
那之后，他的母妃便一日沉默过一日。
直到那一日，正在午睡的他依稀做了一个梦。
梦里，母妃在他耳边叹息。
“离儿，是我对不起你。”
“我本以为我会在大安朝待一辈子，可以护着你安然长大，谁知……”
“我也想带着你一起离开，可在这里，有你父皇看着，你好歹能活下去，若是随我离开，我怕我护不住你……”
“离儿，好好活下去。”
“在这宫里，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父皇！”
“希望有朝一日，我们母子还能再见面……”
“……”
他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梦。
谁知，梦醒之后，他的母妃失踪了。
或者说，他的母妃，不要他了。
因为这些回忆，燕离的面色转冷，整个人就如同才从冰窖里出来一般，浑身都透着慑人的寒气。
顾青秋见状，不由有些后悔。
她果然说错话了。
为了不让燕离继续想这些不愉快的事，顾青秋用轻松的语气道：“对了，三殿下，我可还一直欠着你的债呢，要不我现在就与你好好说说武定侯和武定侯夫人？”
燕离看她一眼，也许是说到了他感兴趣的事，身上的那股子冷意倒是退了许多。
“武定侯夫妇的事可以暂且先放着……”燕离道，“那只兔子呢？”
“兔子？”顾青秋诧异地道：“原来那只兔子是三殿下送过来的啊！”
燕离的心里涌上不祥的预感。
“那可真是要多谢三殿下了！”顾青秋眼里放光，“当时突然有人往我屋里丢那么一只兔子来，我寻思着这其中恐怕有诈，就干脆让丫鬟把那只兔子做成菜吃了，还别说，味道真是绝了，就是小了点，还不够塞牙缝呢！”
“三殿下，下次能送只大点的兔子吗？”
说完眼巴巴地看着燕离。
燕离：……
他的心情，用“复杂”二字都不足以形容了。
顾青秋忍不住笑起来：“三殿下，我与你开玩笑的！”
留意到燕离的目光，她努力将上扬的唇角拉直，“那么可爱的小兔子，我怎么舍得把它吃了呢？”
这可算是说了句像样的话！
但燕离显然放松得太早了。
“要吃也得等到养大点了再吃啊！”顾青秋下巴轻轻抬起来，“对了，三殿下，我给那只小兔子取了个名字，叫储备粮，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燕离只觉牙酸。
储备粮。
这样的名字，她是怎么取出来的？
顾青秋在心里偷笑。
不管怎么着，只要燕离不再像之前那样冷得跟冰块儿一样就好了。
这么费心地逗他高兴，她可真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大好人啊！

第111章 看他看呆了！
也许是在顾青秋的插科打诨之下心情好转，也有可能是今晚谈兴正浓，燕离倒是与顾青秋聊起了家常。
“孙贵妃死了，你很放松？”他问。
顾青秋点头。
她的放松是肉眼可见的。
“自从知道我爹娘的死并不是意外，我就一直想着要替我爹娘讨个公道，万幸我真的做到的！”
燕离眼中满是复杂，“……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爹娘没出事，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啊……”顾青秋还真的认真想了一会儿，“那当然会是很美满的样子了！”
“我爹娘十分恩爱，他们也会很疼我，我还会有一个弟弟或者是妹妹……”
那样的场景，暖得让人只是想想也会不自觉地流露出笑意。
只是，这一切的可能都被孙贵妃毁了。
“二皇子和永寿公主若是不来招惹我也就罢了，若是他们还不识趣，那就母债子偿！”顾青秋冷声道。
燕离沉默了一会儿，“他们一个瘸了，一个被人哄得团团转，蹦达不起来了。”
顾青秋深以为然：“就算他们还想蹦达，让二皇子伤了腿的那个人也不会容许的。”
不管那人是有意还是无心，既然导致了二皇子的腿疾，自然会把二皇子往死里踩。
毕竟，二皇子若是重新得势了，那个人就该倒霉了。
都用不着顾青秋或是燕离出手。
说起二皇子受伤这事，顾青秋就想到了十月底景和帝的五十大寿。
前世秋狩上发生了燕离伤腿一事，景和帝接下来这两个月时时携着雷霆之怒，让朝中文武百官也跟着噤若寒蝉，就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景和帝。
直到十月底的万寿节，景和帝才算是展露了笑容，也让百官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说起来，前世景和帝为了燕离伤腿如此生气，如今二皇子同样伤了腿，却不见景和帝有特别的愤怒……
总不能说景和帝看重燕离胜过二皇子吧？
顾青秋果断摇头。
不可能！
“三殿下，万寿节就要到了，今年可是皇上的五十大寿，你想好要送什么样的寿礼了吗？”顾青秋问。
景和帝平时并不铺张，过散生时也并不让臣子们送寿礼，但今年是五十大寿，这毕竟是不一样的。
有那有心的，怕是提前一年半载就在开始四处搜罗适合做寿礼的珍宝了。
燕离闻言，意味莫名地道：“顾小姐记得可真清楚。”
顾青秋撇嘴。
那可是有着生杀大权的帝王，她能不记得清楚么？
“皇上过大寿，京城的文武百官，地方的官员，还有各地藩王都会进京献礼吧？”顾青秋兴致勃勃地道，“也不知道到时候都会有什么奇珍异宝！”
前世万寿节时，顾青秋并未进宫朝贺。
宁远侯府里发生的那一连串的事，虽然并未让顾青秋有多怄气，但也确实让她对许多事都提不起精神，因而闷在侯府许久没有出门透过气，许多事都是后面听说的。
就比如，镇守南边边境的武南王府的世子，并没有如其他人那般进献奇珍异宝，而是献上了祥瑞。
也正是这祥瑞，让景和帝露了笑脸。
前世错过了这个热闹，这一次，顾青秋可得好好见识一番。
而且……
听说那位武南王世子生得极为俊俏，能够与三皇子燕离一较高下呢！
想到这里，顾青秋下意识往燕离脸上看去。
这确实是一张俊俏到让人挪不开眼的脸，剑眉星目，神采飞扬，一双薄唇轻轻抿起时，便有着自然流露出的矜贵与冷淡。
就连那昏黄的灯光都似是待他格外温柔，暖黄的灯光轻轻洒在他的脸上，仿佛为他轻轻镀上了一层流转的光晕。
顾青秋差点看呆了。
赶在燕离察觉之前，她赶紧挪开了视线。
好歹前世也活了四十年，如今的燕离在她眼里应该只是个小年轻才对，竟然看小年轻看得入了迷……
真是丢人啊！
也正是如此，顾青秋没有留意到燕离眼里的……
或许还有羞恼？
之前就知道这是个只看脸说话的，现在看来果然如此，竟然看他都能看呆了！
不过……
看他看呆了，怎么也比看别人看呆了好。
夜已深。
带着那么点不能与人言说的心思，顾青秋和燕离结束了话题，各自歇息。
一夜好眠。
顾青秋用完早膳，一边揪着小兔子储备粮的长耳边逗它玩儿，一边听画冬兴高采烈地说着荣阳伯府的新鲜事儿。
“主子，要我说啊，这荣阳伯变脸的速度也真够快的，孙贵妃死了也没多久，二皇子刚受了脚伤，荣阳伯就要休妻了！”
“荣阳伯夫人从前在荣阳伯跟前多不可一世啊，如今却是慌了神了，听说抱着荣阳伯的腿求着荣阳伯不要休她……”
顾青秋一点也不意外。
荣阳伯夫人从前之所以能够被荣阳伯容忍，是因为她身后有孙贵妃、二皇子以及孙家，如今孙贵妃死了，二皇子废了，孙家也跟着倒了，就连孙尚文都被贬成了个七品官，没人能给她撑腰，荣阳伯夫人自然也就不敢再嚣张了。
“荣阳伯戴了这么多年的绿帽子，又哪里会因为荣阳伯夫人的哭求就心软，听说直接让人把荣阳伯夫人以及她的三个孩子给扔了出去……”
顾青秋不由想起了上次有过一面之缘的许秀灵。
那个小姑娘，看着对荣阳伯仍有孺慕之情，如今没了父女的名分，也不知会是何等难过。
“荣阳伯夫人，哦，现在应该称她为严氏了，她也是个会审时度势的，眼瞅着荣阳伯是不可能对她心软了，回头就带着三个孩子去了孙家。”
孙家也正是一团糨糊呢，自然不想接收严氏和她的三个孩子，但严氏捏着当初孙家老太爷强娶老夫人一事，直言若是孙家不安顿好他们母子三人，就要将这件事不光彩的事嚷嚷出去，让孙家老太爷晚节不保。
无奈之下，孙家人将严氏母子四人安置到了孙家的一处宅子里。
“所以啊，恶人还需恶人磨。”画冬道。
还真是。
这时，画春捏着一封信走进来。
顾青秋接过信一看，眼中不由一凝。

信上的字迹，顾青秋认得。
先前荣阳伯府大办笄礼，顾青秋本不欲去凑热闹，却收到一封信，信上说在荣阳伯府能够找到她爹娘这事的线索。
手上的信，和上次收到的信，字迹如出一辙。
至于信的内容……
“看在上一封信的份上，帮他一个忙？”顾青秋不由扬眉。
她一直以为，上次那封信是出自二皇子之手，目的是为了诱她去荣阳伯府，所以才有了她从荣阳伯府离开之后的遇险。
但现在看来……
竟然不是？
如此，倒更叫顾青秋好奇了。
写信之人不是二皇子，那也就是说，早在之前就已经有人获悉了孙贵妃对顾宜修和顾怡的算计与谋害，而孙贵妃和二皇子似乎对这个人的存在一无所知。
顾青秋的心里有了模糊的猜测。
有意思啊！
将信合上，顾青秋站起身。
“走吧，咱们去会一会这写信之人。”
顾青秋带着画春和画冬去了悦茗居。
悦茗居是镇国公夫人的产业，顾青秋在这里怎么都吃不了亏，又有画春和画冬在身边，正因如此，顾青秋才会如此干脆地赴约。
来到二楼雅间，见着坐在里面的人。
顾青秋心中的猜测落到了实处。
荣阳伯。
“果然是您。”顾青秋道。
她也是收到信，知道上次送信之人不是二皇子那边的，仔细斟酌之后，才猜到了是荣阳伯。
毕竟，孙贵妃谋害顾宜修和顾怡这样的大事，必定只有与他们关系极为亲近的人才有可能发现端倪。
能发现端倪，还能给顾青秋报信儿的……
除了荣阳伯，顾青秋也想不到旁人了。
荣阳伯站起身，“让顾小姐见笑了，多谢顾小姐赏光来这一趟。”
比起从前，如今的荣阳伯身上多了些豁达与从容。
两人坐下。
顾青秋问：“不知荣阳伯想让我帮什么忙？”
荣阳伯沉默了一会儿，“上次的信……也许我有私心，但顾小姐也不能不承认，正是我那封信，才叫顾小姐找到了关键线索，是吧？”
顾青秋点头。
若不是荣阳伯的信，顾青秋不会去荣阳伯府，林也不会发现张有金，想要查明真相，还不知道要多长的时间。
“如此，我也就厚颜当做是帮了顾小姐一个忙了。”荣阳伯道。
顾青秋没说话，等着荣阳伯的下文。
“这次之所以请顾小姐出来一见，是想请顾小姐帮个忙……”荣阳伯顿了顿，“我为秀灵物色了一个人品才华都很出众的夫婿，想请顾小姐帮忙促成这桩婚事。”
顾青秋很意外。
她没想到荣阳伯所说的帮忙是指这个。
孙家一垮，荣阳伯就火速休了严氏，人们都觉荣阳伯这些年忍受了那么些屈辱，对严氏及严氏的三个孩子没有任何的留恋一点也不奇怪。
顾青秋原本也以为是这样，但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荣阳伯都已经开了口，自然不会藏着掖着：“秀灵虽然不是我的女儿，但她是个好孩子，我也是怕严氏将来会拿着秀灵的婚事去换好处，所以……”
说到这里，荣阳伯顿了顿。
“也算是全了秀灵跟着我姓这一场了。”
一个如今处于微末，却才华横溢前途无量的夫婿，这也是荣阳伯唯一能替许秀灵打算的了。
顾青秋感慨：“荣阳伯真是用心良苦。”
荣阳伯苦笑着摇头：“我只是不想再与严氏扯上任何关系。”
所以，哪怕是为许秀灵好，荣阳伯也不会自己出面，而是拐着弯的拿了人情换顾青秋帮忙。
在荣阳伯期盼的目光注视下，顾青秋也没考虑多久便点了头。
“好，那我试一试。”
荣阳伯松了口气。
时间很快来到半个月后。
这一日，顾青秋正在看书。
画春走进来，低声道：“主子，林护卫递了消息进来，说是那位严夫人打算把许小姐嫁给刚死了第四任夫人的靖安侯……”
顾青秋扬眉。
靖安侯啊，这可是京城的名人。
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摩拳擦掌向媳妇，前后四任靖安侯夫人不是被打死的就是被怄死的。
严氏要把还未满十六的许秀灵嫁给靖安侯……
看来荣阳伯没有说错，为了维持自己的好日子，有机会卖了许秀灵时，严氏是一点都不会犹豫的。
若没有荣阳伯替许秀灵考虑，许秀灵这下半辈子还不知道会有多凄惨。
顾青秋起身：“走吧，咱们去会会靖安侯。”
她带着画春和画冬去了知味楼，见着了正在等着上菜的许秀灵。
上次见面，许秀灵还是个天真的小姑娘，唯一的烦恼也就是有人竟然瞎传她不是她爹的亲生女儿这种流言。
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的变故，小姑娘的容貌看着极显稚嫩，眼里却多了坚毅。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顾青秋，许秀灵很是惊讶。
“顾……小姐？”她迟疑着道。
顾青秋点头：“你知道你娘让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吗？”
做什么？
许秀灵微微一怔：“我娘想吃知味楼的大厨做的金齑玉脍，特意让我过来带一份回家。”
顾青秋嗤笑一声：“严夫人倒是会享受。”
许秀灵微微低下头。
严氏被休，带着许秀灵三兄妹离开荣阳伯府的时候，只带走了她当年的嫁妆，虽然当初孙家老太太出于愧疚给她准备了丰厚的嫁妆，但到底还是坐吃山空。
在如此情形之下，严氏仍抱着“食不厌精”那一套，也难怪会被人嘲讽了。
可作为女儿，许秀灵只能沉默。
顾青秋也不与她兜圈子：“严夫人可不仅仅是为了让你给她带菜回去，她让你来知味楼，目的是让靖安侯见一见你，因为……”
“你娘想把你嫁给靖安侯，做靖安侯的第四任续弦！”
许秀灵惊得猛然站起来。
她想反驳，想告诉顾青秋她说错了，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没能说出口。
她想起她娘对哥哥与弟弟的看重，以及对她的忽视。
想起这段时日，她娘总用某种奇怪的，带着衡量的目光看她。
没等许秀灵接受这个事实。
站在门口的画春朝着顾青秋轻轻点头。
顾青秋于是换了一脸的不屑：“许秀灵，你也不好好照照镜子，你配得上靖安侯吗？”

带着刻薄与不屑的声音更清晰了。
“啧，你娘被荣阳伯休了，你家难道已经落魄到连面镜子都买不起的程度了吗？你好好照照镜子，就你长得跟棵豆芽菜一样，能享得了靖安侯府的福？”
“从前你好歹还有个伯府小姐的名，如今也不过就是个平头百姓，嫁个不入流的小吏都是你高攀了，还想嫁进靖安侯府？”
“真要是让你进了门，靖安侯就该被人嘲讽是捡破烂的了！”
“……”
靖安侯原本对未来的小娇妻很是期待，但听到这些话之后，原本的期待渐渐退去，眉头也不由皱了起来。
这些话……
倒也没错。
他堂堂侯爷，娶个除了年纪小之外一无是处的妻子，好像确实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就唯一算得上可取之处的年纪小这一点，在听到“豆芽菜”这几个字之后，也立即变得食之无味起来。
他可不想被人嘲讽是捡破烂的！
靖安侯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回头就让人去回了那严氏，他可不要严氏的闺女！
直到靖安侯下了楼出了知味楼，画春才再次冲着顾青秋点了头。
顾青秋便收起脸上的刻薄，“你……”
话才开了个头，就被另一个突然插进来的声音打断了。
“这位小姐，你也太过分了！”
伴随着声音，一名看着与顾青秋差不多大，穿了一身白色衣裙，看着极为温柔柔弱的女子走上前来，站在雅间外颇为不赞同地看着顾青秋。
“身为女子，当贞静娴雅，岂能如此嘴上不积口德？”
“听起来两位小姐应是相识的，你将话说得如此难听，那位小姐听了心里该有多难受？”
“若那位小姐是个经不住打击的，回头做了什么傻事，你的良心能安吗？”
“你应该向那位小姐真诚道歉才是……”
一边说着话，女子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往身后看。
顺着她的视线，顾青秋也往后看去。
便见着，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以及一名约有十一二岁的少年正缓缓上前。
顾青秋双眼顿时就亮了。
因为……
这一大一小，都生得好看啊！
年轻公子面如冠玉，眼若含星，他穿了一身月牙白的直裰，黑发用玉冠束起，腰间还挂着一把佩剑，整个人看着既文雅又英挺，很容易就让人想到一句话。
郎艳独绝，世无其……
想到这里，顾青秋顿了顿。
世无其三。
毕竟，燕离的风姿也不输于这位公子。
再看那小少年。
小少年应是那位公子的弟弟，两人容貌有几分相似，明明还是个孩子，却始终板着一张脸，做出一副“我很冷酷，别招我”的模样来，只不过，那“冷酷”的气质因为脸上的婴儿肥而大打折扣，倒是让人只想去掐上一把。
顾青秋手都痒了。
倒是那白衣女子，在见着年轻公子和小少年，尤其是见着年轻公子时，眼里骤然亮出光彩来。
“靖言哥哥，与人往来之时当与人为善，你觉得我说的对吗？”白衣女子含羞带怯地看着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还没说话呢，小少年开口了。
他厌恶地看了白衣女子一眼，冷冷地道：“沈静秋，要装活菩萨去庙里装，还有，收起你这黏黏糊糊的眼神，也不嫌丢人！”
白衣女子沈静秋顿时就红了眼眶。
“靖鸣，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是你姐姐呀！”沈静秋委屈地道。
沈靖鸣都懒得看她一眼：“别乱认亲，我娘只生了我和我姐，就算我姐现在不在身边，也轮不到你来抢我姐的位置！”
沈静秋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两眼含着泪，带着期盼看向年轻公子沈靖言。
沈靖言就像是没看到沈静秋，只屈指在沈靖鸣头上轻轻敲了一下：“靖鸣，小孩子家家的不可以这么嘴毒！”
沈静秋眼中一亮，就等着沈靖言替她出气。
但下一刻，沈靖言话锋一转。
“就算你说的都是事实，也大可不必这么直白，知道了吗？”
沈靖鸣点头。
沈静秋则更委屈了，眼泪再忍不住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她本就看着柔弱，再这样委屈落泪，那就更楚楚可怜了。
顾青秋微微扬眉。
从这个沈静秋的身上，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白莲花的味道。
苏婉容不就是这个调调吗？
方才为了叫靖安侯打消主意，顾青秋说话确实刻薄了些，让人不知情的人听了会误会也是再所难免，若这沈白莲只是为许秀灵抱不平，出言指责也就罢了，偏偏这人是想借着这件事在沈靖言和沈靖鸣跟前博好感。
啧，当她是工具人了是吧？
顾青秋将沈静秋上下打量了一番，似笑非笑地道：“原来这位沈小姐喜欢装活菩萨啊……”
沈静秋一僵。
被外人，还是与她有过结的外人看了笑话，这本就是极为难堪的事。
更何况，顾青秋还不是个嘴下饶人的。
“要我说啊，只是去庙里还埋没了沈小姐的菩萨心肠才是，”顾青秋慢条斯理地道：“听说蜀地有一尊高达二十几丈的弥勒佛坐像，沈小姐这样天生慈悲，应该让那弥勒佛站起来，把位置让给沈小姐才是！”
这话说得实在有些损，一直冷着脸的沈靖鸣都被逗乐了，就连沈靖言都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你！”沈静秋脸涨得通红。
她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顾青秋，眼里透着她一直掩在白莲花外表之下的阴沉。
“沈小姐这样看着我是想做甚？”顾青秋有些不解地看着沈静秋：“我对沈小姐可是极为佩服的，难不成赞扬沈小姐反倒赞扬错了？”
沈静秋用力咬着下唇。
看她这模样，那是半点没有感受到顾青秋的赞扬，反倒只想把顾青秋给生撕了。
小少年沈靖鸣上前一步，斜睨了沈静秋一眼，然后冲着顾青秋礼貌地点头：“这位姐姐，你说的对，沈静秋就该去蜀地，取弥勒佛而代之。”
声音里满是嘲讽。
不过，在看向顾青秋时，小少年的心里又充满了好感。
他觉得，这一定是因为这位姐姐与他一样，都那么讨厌向来喜欢装腔作势的沈静秋。
“姐姐，我叫沈靖鸣，你呢？”小少年期待地看着顾青秋。
顾青秋见着小少年这样，心中也觉亲切。
“我叫顾青秋。”她道。
顾青秋。
姓沈的三人都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
沈静秋更用力地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了血腥味才猛然松开。
她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秋”字。
这让沈静秋心中有了一种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的危机感，明明才第一次见面，她却已经将顾青秋放在了敌对的位置上。

第114章 武南王世子
“原来是青秋姐姐！”小少年沈靖鸣眼中一亮：“真巧啊，我姐姐名字里也有一个‘秋’字！”
这个“姐姐”，显然不是说的沈静秋。
因为，沈静秋的脸色此刻难看到了极点。
沈靖言将沈静秋的神色看在眼里，又带着嘲讽挪开视线，冲着顾青秋含笑点头：“顾小姐，确实巧了。”
顾青秋看了对面这三人一眼，直觉沈靖鸣那名字里也带了一个“秋”字的姐姐，只怕还有故事。
萍水相逢，她自然不会多嘴去打探。
几个人你来我往了这么久，许秀灵才可算是找着了说话的机会。
“沈小姐，你误会了，顾小姐并非有意折辱于我，她是在帮我……”许秀灵解释道。
沈静秋的脸色更难看了。
许秀灵只是不想让人误会了顾青秋，但沈静秋却觉得许秀灵的解释就像是重重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让她连着许秀灵一起恨上了。
许秀灵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哪里顶得住沈静秋那阴沉的目光，下意识往顾青秋的身后躲了躲。
顾青秋迎着沈静秋的目光：“沈小姐？”
沈静秋深吸一口气，挪开了视线。
顾青秋这才冲着沈靖言和沈靖鸣点了点头：“不打扰两位了，我们先行告辞。”
语毕，带着许秀灵一起去了楼下。
她都走了老长时间了，沈靖鸣仍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心里只觉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