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护卫自然不会收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便盘问了那小乞儿一阵,那小乞儿说,是有人拿了银子让他将这匣子送到将军府来,还留了一句话,说是……”
“说是,这匣子里有主子您想要的东西。”
想要的东西?
顾青秋心头一动。
要说她想要的东西,那自然是与她爹娘有关,若是能找到证据,证明当初她爹娘之死是被孙贵妃算计的,那可就太好了。
她想要的,就是这能锤死孙贵妃的证据!
可这匣子里装的……
会是证据?
顾青秋原本是不以为然的,但想了想,却又心头一动。
说不定……
还真有可能。
她想起了上次燕离说的,他是把二皇子的秘密想法子告诉了萧皇后,之后才有那一连串的击鼓传花,以及后来二皇子被揭露的事。
今儿她才进了宫,当着萧皇后的面说起了顾宜修和顾怡之死背后的隐情,这匣子就送到了她的手里,这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将之联系到一起。
萧皇后虽然地位稳固,但她也一定恨不得一脚将孙贵妃踩死,若是她手里真的捏着孙贵妃暗害顾宜修和顾怡的证据,又不想亲自揭开这件事,最好的办法,还真是将证据交到顾青秋的手里。
想到此处,顾青秋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匣子。
看到匣子里放着的薄薄的两封信,顾青秋竟是一点也不意外。
顾宜修和顾怡被人暗算,其中最关键的也就是分别送到两人手里的那两封信,若有人想借顾青秋之手对付孙贵妃,将这两封信送过来,可谓是最有利的证据。
那么……
这匣子里的,会是那两封信吗?
顾青秋深吸一口气,展开信笺纸。
然后,她微微一怔。
两封信的信纸都绵密洁白,纸质极佳,能看得出来同出一源。
而且这两封信显然是长期被重物压着,其中一封上看不出皱褶,另一封却能看得出曾经皱巴巴的痕迹,在信纸的下方,还有几处滴了水又阴干的印子。
如果顾青秋没有猜错,那……
应该是泪痕。
她甚至能想到,多年以前,女子是如何紧紧攥着这封信,将悲伤的泪水洒落在信纸上的。
再往下看,两封信的内容完全一致,都是以顾宜修下属的口吻告知顾怡,顾宜修在战场上身受重伤,希望见顾怡最后一面。
区别在于,其中一封信上的字迹,与顾青秋手里那两只空信封上的字迹一致。
而另一封信的字迹,对于顾青秋来说是陌生的。
会是什么样的情形,才需要出现这样两封内容一致的信呢?
顾青秋试想了一下。
当然是……
有人想用这封信诱顾怡离京,又不想叫顾怡认出自己的字迹,所以先是自己写了信,又让手下的人誊抄了一遍!
所以,字迹陌生的那封信,会是孙贵妃亲笔所写吗?
顾青秋拿着信站起来。
她本是想这就去问荣嬷嬷,荣嬷嬷一定见过孙贵妃的字迹,但接着又想起来这会儿天色已晚,荣嬷嬷已经歇下了,便又重新坐了回去。
追寻许久的事终于要有一个确切的答案了,顾青秋只觉时间变得格外的难熬起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见着再次不请自来,将她这里当成了自家后花园的燕离时,顾青秋都觉得他好像变得可爱起来了。
三皇子燕离,这可是个再好不过的倾诉对象!
与别人说起自家爹娘的事,顾青秋还要担心会不会提前走漏了风声,让孙贵妃等人提前有所准备,但与燕离说,那就完全没有这个顾虑了。
为了让燕离做自己最好的听众,顾青秋先声夺人。
“三殿下,您三天两头的就往我这里跑,要是让人知道了,我不仅名声毁了,还得被人按一个想攀龙附凤的罪名在头上,这是不是有些不妥啊?”顾青秋道。
燕离看向他,微微扬眉。
“当然了,我打从和离之后就没想过要再成亲,所以名声不名声的我倒也不在乎……”顾青秋:“正好今日知道了一些事,心情起伏有些大,想找个人说说话,三殿下若是能做个听众,那我也就与三殿下计较那么多了,如何?”
听到这里,燕离倒是来了兴趣了。
“你说。”他道。
顾青秋坐在罗汉床上,一手托着下巴,倒是没急着说话。
燕离睨她一眼。
有种……
自己的地盘被人抢了的微妙之感。
有这会儿功夫,顾青秋也组织好了语言。
“我爹娘是被孙贵妃害死的!”顾青秋道。
只一句话,就叫燕离目光一凝,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顾青秋将目前掌握的情况与燕离说了一遍,“……荣嬷嬷说过,我爹娘从未与孙贵妃结过怨,更不掺和皇室的内斗,孙贵妃竟然对我爹娘下这样的毒手,简直可恨至极!”
“而我,从前竟然完全没发现这些事!”
顾青秋很是自责。
她所说的“从前”,自然不是指的从她七岁到十九岁的这十二年,而是指的前世的那么多年。
前世她把自己困在宁远侯府的那方寸之地,不仅没察觉到爹娘死得蹊跷,亦没关心过荣嬷嬷独自藏着这样的秘密,心里会有多难受。
想来,前世荣嬷嬷之所以没有将此事告诉她,不是想瞒着她,而是荣嬷嬷不想破坏她在宁远侯府安定平静的生活。
她这个亲生女儿全不知情,毫无血缘关系的荣嬷嬷却是独自背负着这个秘密,甚至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苦苦追寻着事情的真相……
顾青秋想想便觉得自己前世可真是有够糊涂的!
燕离看着一脸自责的顾青秋,轻声道:“……不是你的错。”
顾青秋摇头,眼里流露出恨意:“孙贵妃!她难不成是什么见人就咬的疯狗吗?我爹娘与她无怨无仇,她为什么要如此处心积虑地害他们性命!”
燕离沉默。
他原是想安慰顾青秋的,但在话出口之前,却是突然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然后,他深深看了顾青秋一眼。
顾青秋难以形容他的眼神,那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情绪了,甚至她还看到了燕离对自己的……
没等她想明白,燕离便骤然转身。
“我今日还有些事……”
就不歇在你这里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顾青秋一脸莫名。
打从她重生以来,燕离每次在晚上时来她这里,那可都是第二日一早趁着她还没醒的时候才离开的。
这一次……
倒是突然知礼了?
而且吧,他临走之前留下的那句话,怎么就给人一种丈夫离家之前给妻子交代去向的感觉呢?
顾青秋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
大概是今日情绪的起伏太大,她竟然有了这种奇怪的想法!
顾青秋起了个大早。
去到荣嬷嬷那里的时候,荣嬷嬷也将将起身。
见着顾青秋,荣嬷嬷有些意外。
“青秋,我是年纪大了觉少,这才起得早,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荣嬷嬷笑道。
这就是在自己家的自在了。
想睡到什么时候都可以,不会有人在耳边指责唠叨。
要是嫁个人试试?
所以啊,还是和离了好!
这样的想法在顾青秋脑中一闪而过,她没有忘了自己起个大早过来见荣嬷嬷是为了何事。
“荣嬷嬷……”顾青秋来到荣嬷嬷身边。
荣嬷嬷顿了顿,朝着屋里的丫鬟婆子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
很快,屋里就只有顾青秋和荣嬷嬷两人了。
顾青秋先是将昨日有人送来匣子的事说了一遍。
“……您看看,这封信上的字迹,是孙贵妃的吗?”
顾青秋将信递给荣嬷嬷。
“没错!”荣嬷嬷断然道:“这就是孙贵妃的字迹!”
荣嬷嬷在宫里服侍庄太后多年,庄太后与景和帝母子情深,自然也就是孙贵妃需要讨好的对象,知道庄太后信佛,孙贵妃每到庄太后千秋时,没少亲自手抄佛经送到慈宁宫来。
所以,对孙贵妃的字迹,荣嬷嬷可谓是万分熟悉。
也正是如此,她绝对不会认错。
“孙贵妃!”荣嬷嬷咬牙切齿。
哪怕之前已经猜到了是她,也比不上现在确凿的证据摆在眼前带来的愤怒。
顾青秋昨晚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此时倒是稍稍冷静一些。
她将另外那封信递了过去。
“昨日那匣子里放了两封信,如无意外,这封就是孙贵妃让人誊抄了,最终送到我娘手上的信……”顾青秋道。
荣嬷嬷接过信迅速看完,“没错,你娘收到的就是这封!”
想到顾怡当初是如何拿着这封信哭得泣不成声,又是如何带着这封信执意离京去往边关,荣嬷嬷一时也不由红了眼眶。
当初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但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二年!
“当年你娘执意离京时,是带着这封信走的,后来我让人追上去,没找到你娘,也没找到这封信……”
信还在,信纸上的泪痕也还在,但人已经不在了。
荣嬷嬷紧紧咬着牙:“青秋,这件事你不用再管了,我会把这些证据都送到太后眼前,无论如何也要将孙贵妃的真面目揭穿,让她为你爹娘的死付出代价!”
不让顾青秋管,自然不是荣嬷嬷越俎代庖,而是她她替顾青秋挡下所有来自孙贵妃与二皇子的,可能会有的仇恨。
她老了,本也没几年好活了,自然什么也不怕!
但青秋,她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年华。
荣嬷嬷看着顾青秋,眼里满是慈爱。
顾青秋却是摇头:“嬷嬷,那是我爹娘,他们蒙冤而死,既然已经找到了真凶,我这个做女儿的自然要替他们讨回个公道来,又哪里能让您挡在我前面呢?”
荣嬷嬷轻声叹息:“青秋,若是你爹娘还活着,一定会觉得欣慰且骄傲的……”
顾青秋抿起唇。
只可惜,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见顾青秋如此,荣嬷嬷在她头上抚了抚,温声道:“好,既然如此,那咱们娘儿俩就一起面对这件事吧!”
顾青秋用力点头。
两人商议了一番,定下了时间准备入宫见庄太后。
但顾青秋心里其实仍有疑虑。
二皇子掳走几名贵女,毁了那几名贵女的一生,景和帝除了让人抽了二皇子五十鞭,将人禁于皇子府,另外让二皇子赔偿了几名贵女一笔巨额财物,就再没有别的动静了。
那么……
这一次,她和荣嬷嬷将孙贵妃害了她爹娘的事捅了出去,景和帝那里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她真的能讨回这个公道吗?
还是说,还能有别的法子?
在顾青秋因为思忖着这些而难以安眠时,上次莫名其妙离开的燕离又重新出现了。
“三殿下?”顾青秋拧起眉头。
她哪里能料到燕离会在这个时候来,这会儿身上只着了单薄的中衣呢,也亏的这纱帐厚实,要不然可真是……
这样一想,顾青秋难免心生不悦。
好在,燕离倒也知道自己来得不恰当,进来之后便背对着床。
接着,他一句话便让顾青秋心神剧震。
“孙贵妃之所以记恨顾将军和顾夫人,甚至对他们痛下杀手,都是因为我。”燕离道。
他的声音里带着消沉与自责。
顾青秋过了许久才总算是消化了这句话。
“为什么?”顾青秋问。
她还是不明白。
披了件衣裳下床,顾青秋来到燕离对面,直视着他:“为何是因为你?”
燕离看着披散着一头青丝的顾青秋。
当年总是与他一起趴在墙头看隔壁热闹的小丫头,已经长大了。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
“你应该还记得,在你年幼时,我母妃……”
话说到这里顿了顿。
“……我母妃求了父皇,让我随着顾将军习武。”
顾青秋点头。
她自然记得。
她一直觉得,燕离对她的纵容,就是因为这段交集。
燕离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废话,可是……
这与她爹娘的死有什么关系?
“后来……”燕离闭上眼又睁开,“后来我母妃失踪了,孙贵妃一直视我母妃如眼中钉肉中刺,我母妃一失踪,她就几次三番派出杀手行刺我……”
那时的燕离还是个小少年。
母亲突然失踪,他还来不及寻访母亲的下落,便遭到孙贵妃的刺杀。
若不是随着顾宜修习了几年武,有了足够自保的身手,他就算是有十条命只怕也是不够孙贵妃行刺的。
燕离沉痛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孙贵妃是因为屡次对我下手都被我逃脱了,所以才转而恨上了教我武艺的顾将军……”
孙贵妃本就不是什么讲理的人。
她自打进宫就受宠,唯一能让她感受到威胁的,也就是燕离的生母、当年的丽妃了。
丽妃是西离国的和亲公主,是在二十五年前大安朝与西离国之间那场惨烈大战之后,被战败的西离送到大安朝来的。
最开始时,孙贵妃并没有将丽妃看在眼里。
大安朝与西离国有着血海深仇,丽妃无疑就是仇人之女,孙贵妃觉得,景和帝不折磨丽妃也就罢了,又岂会将丽妃放在心上?
但让孙贵妃没想到的是,景和帝偏偏就将丽妃放在了心尖尖上。
那些年里,景和帝可谓是独宠丽妃,宠得孙贵妃一个月都不见得能见着景和帝几面。
让孙贵妃如何能不恨呢?
可丽妃也不是什么柔弱的莬丝花,在这异国的皇宫里,不仅牢牢抓住了景和帝的心,也将自己和燕离护得密不透风,任孙贵妃再怎么痛恨都不能伤到丽妃和燕离分毫。
再之后……
丽妃失踪了。
一个大活人就这样从皇宫里平空消失。
孙贵妃为此仰天大笑啊!
丽妃是消失了,但她的儿子还在呢!
孙贵妃会冲着燕离下手,在几次三番都因燕离有过人的身手而未能得手时,她会恨上教燕离武艺的顾宜修,似乎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顾青秋眼中几欲喷火。
此前她曾设想过许多的可能,总觉得爹娘出事,其中说不定有着多少阴谋诡计,牵扯多少明争暗斗,可实际上却是被孙贵妃无脑迁怒了?
丽妃在的时候拿丽妃没办法,丽妃失踪了拿燕离没办法,合着就在暗算顾宜修和顾怡的时候有办法是吧?
简直可恨!
在顾青秋痛恨着的时候,燕离却是微垂着头,如一块巨石一般僵立着。
仿佛……
是在等着宣判一般。
顾青秋最开始时并未留意到燕离这边,待见着燕离这副模样时,心头一滞,就连那痛恨都跟着顿了顿。
“三殿下,您……”
她原是想问燕离这副模样是为哪般的,还没问出口脑中便有灵光闪过。
“你是觉得我知道真相之后会迁怒于你?”顾青秋问。
燕离没说话。
顾宜修和顾怡不是他害死的,却也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只是因为教了他武艺,竟就遭遇杀身之祸,别说是顾青秋迁怒于他了,就算是顾青秋因此恨上他,对他喊打喊杀,燕离也是可以接受的。
顾青秋看着这样可怜巴巴的燕离,一时手痒没忍住,在他头上用力揉了一把。
嗯,就像是揉一只被水湿了毛毛的小狗狗一样。
燕离:???
燕离:!!!
他双眼微瞠,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顾青秋连忙转移话题:“三殿下,冤有头债有主,害我爹娘的是孙贵妃,不管她为什么害我爹娘,她才是那个凶手!”
知道孙贵妃害顾宜修和顾怡的原因之后,不能说顾青秋对燕离没有任何想法,但她再清楚不过,无论如何都怪不到同为受害者的燕离身上去。
此事透露出来的,是孙贵妃对他人性命的漠视,就算她没有因为燕离而迁怒到顾宜修和顾怡身上,说不定也会因为别的什么小事而记恨上他们。
所以……
“三殿下,”顾青秋轻声道:“我爹娘的死是孙贵妃作恶,你不必将别人的罪过背在自己身上,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
燕离握紧的手微微一松。
不是你的错。
只是几个字,却让燕离心中一涩。
那种感觉……
就像是以为自己会被判死刑,却有人告诉他你将无罪释放一样。
燕离没有说“谢”字,却是深吸一口气,道:“你和荣嬷嬷是想将手里的证据交到庄太后手里?”
顾青秋点头,“原本我是这样想的,但现在……”
“我决定学你!”顾青秋看向燕离,“我也不瞒你说,我并不确定皇上对此事是何态度,若我爹我娘,还有我来不及出世的弟妹,三条命加起来都比不上一个孙贵妃……”
说到这里,顾青秋顿了顿。
“与其将所有决断权都交到皇上手里,倒不如借势!”
燕离的眼里渐渐有了欣赏,“你想如何借势?”
“对了,这两封信极有可能是萧皇后送到我手上的……”顾青秋将她进宫的事说了一遍:“萧皇后想借我之手对付孙贵妃,我当然也可以借其他人之势,就比如……大皇子?”
景和帝可能会护着孙贵妃,但大皇子可不会。
上一次大皇子会拿了四皇子当刀,揭穿二皇子的秘密,那是顾忌着孙贵妃的报复。
但这一次,手里有了孙贵妃残害功臣的铁证,大皇子绝不会再将这个踩死孙贵妃和二皇子的机会让给四皇子。
他一定,会竭尽全力让孙贵妃再也无法翻身!
“我来想办法把证据递到老大手里。”燕离说到这里,声音变得低沉,“顾将军与我也是师徒一场,却受我连累至此,总要让我为顾将军和顾夫人做点事……”
顾青秋顿了顿,倒也没拒绝。
燕离出手,确实比她方便一些。
她将手里的证据都交到了燕离的手里。
“你可别出什么岔子哦!”顾青秋故作凶恶地瞪着燕离,“要不然……要不然,你就别想听到武定侯夫妻互殴之谜了!”
燕离被她逗笑了。
真是……
好可怕的威胁哦。
“好。”他道。
一直牵挂于心的事终于有了定夺,疲倦瞬间袭上心头,顾青秋打了个哈欠。
“我睡了,三殿下请自便。”
她撩开纱帐上了床。
燕离自觉去了罗汉床。
本已是深夜,两人都困了,一躺下来很快就睡意来袭。
在即将睡着时,顾青秋突然睁开眼。
“三殿下!”她道。
“嗯?”
燕离的声音因为浓浓的睡意而显得有些慵懒。
“手感不错!”
顾青秋迷糊着夸了一句,然后转个身沉沉睡去。
手感不错?
什么手感?
因为犯困,燕离的脑子转得没有白日里快,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顾青秋在说什么。
然后……
暮色的遮掩之下,燕离的耳朵悄悄发热,甚至泛红。
上次说他好看,这次又说揉他头手感好!
她知不知道“矜持”二字如何写的?
这一晚,燕离没有睡好。
梦里……
仿佛有一只调皮的小狐狸,用它毛茸茸的小尾巴,在他心口挠啊挠,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顾青秋起身的时候,燕离果然早就离开了,还带上了顾青秋交给她的证据。
顾青秋收拾好了之后,去了荣嬷嬷那里。
荣嬷嬷眼里有疑惑:“青秋?”
她们约好了的,今日一早就进宫见庄太后。
可顾青秋却只穿了一身家常衣裳,这不是要进宫的样子。
顾青秋没急着说话,等早膳上了桌,挥退了丫鬟婆子,她给荣嬷嬷盛了一碗熬得浓稠喷香的碧粳粥,然后才说起了自己的决定。
“嬷嬷,把证据交到太后手里,不一定能得到我们想要的结果。”顾青秋道。
荣嬷嬷沉默。
她又何尝不知?
庄太后愿不愿意接手此事,就算庄太后愿意,此事闹开之后,景和帝又会不会将孙贵妃的罪过轻轻揭过,这些都是未知之数。
但荣嬷嬷只能想到庄太后。
不过……
她看向顾青秋,“青秋,你有更好的主意?”
顾青秋点头:“嬷嬷,我将证据交到了三皇子手里,他会交给最合适的人。”
她眼里有着歉意。
“没有与您商量就做了决定……”
荣嬷嬷摇头:“咱们的目的是替你爹娘讨个公道,无论交给谁,只要能达成目的便行……”
话说到这里,荣嬷嬷面色一变。
她突然想起来,昨日顾青秋一直在她这里商量事情,顾青秋回房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那么……
她是什么时候与燕离联系上,甚至见面的?
荣嬷嬷很自责。
顾青秋搬回将军府,相当于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但就算是这样,她仍没留意到顾青秋什么时候就与燕离有了这样亲近的关系。
倒不是荣嬷嬷觉得燕离不好。
而是……
对于燕离的处境,荣嬷嬷再清楚不过,哪怕她曾经也万分怜惜燕离,觉得燕离虽是皇子却命途多舛,可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愿意让顾青秋与燕离扯上关系了。
燕离注定要游走于生死之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出事,若顾青秋真的与三皇子……
那她将来要如何过?
荣嬷嬷自己是尝过与爱人生死相隔的苦的,她如何能让她当成孙女一样呵护着长大的顾青秋也尝到同样的苦?
“青秋……”
荣嬷嬷的眼里已经含了泪。
顾青秋最初时还很不解,但很快也就想明白荣嬷嬷这是为何了。
她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嬷嬷!”顾青秋道,“您可千万别多想,我与三皇子,顶多也就是个合作的关系,我可没有别的什么想法!”
荣嬷嬷一顿,狐疑地看着她,“当真?”
“当真,比金子还真!”顾青秋保证道,“我实话与您说了吧,打从我和离了,我就没再想过要成亲,更何况是嫁进皇室了,您看看先有秦姨母想尽法子和离,又有二皇子妃那般决绝的想要从皇室这个坑里跳出去,我是有多傻才会与皇子扯上关系?”
而且还是三皇子。
虽然这人是下一任帝王,但以燕离的处境,谁都知道与他扯上关系会遭遇多少危险。
顾青秋好不容易重生一次,可惜命着呢!
谁也不值得她赌上自己的性命!
听顾青秋这样一说,荣嬷嬷可算是放下心来了。
“这样就好……”见顾青秋眼里带笑,荣嬷嬷又解释道,“不是三皇子不好,而是……”
触到顾青秋眼里的了然,荣嬷嬷不由叹息一声。
“三皇子虽然生于皇室,却是难得一见的好孩子,可是……”
可是,作为顾青秋的长辈,说她虚伪也好,说她冷漠也罢,她还是不乐意让自家孩子嫁给这种随时危机缠身的人。
运气不好,跟着他一起丧了命。
运气好,他荣登大宝做了皇帝,可以捞个皇后做做,但下半生却要被关在宫里,与众多女人抢夺丈夫。
无论运气好坏,那都不是个好归宿。
“嬷嬷,我明白,我都明白……”
顾青秋轻轻拥着荣嬷嬷。
在父母双亡之后,能有荣嬷嬷一直护着她,是她的幸运。
随后,两人相视一笑,倒是再没继续这个话题了。
不过……
话说回来,二皇子妃和离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在福安郡主那里得到了解答。
“二皇子自然死活不肯和离啊!”福安郡主撇了撇嘴,“好不容易才许了‘真心’娶到的媳妇呢,就指着借助冯先生的影响力拉拢人心呢,如今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哪里能甘心?”
“你们是不知道啊,这段时日为了挽回二皇子妃的心,二皇子人是没办法出府,但也是狠了心拉下脸面,又是送情信又是送东西的,可把他忙活的!”
“现在倒是知道去暖二皇子妃的心了,早些做什么去了?”
“该!”
福安郡主最后用了一个字来做总结。
武玥微拧着眉头:“二皇子妃可别真的被他哄得回心转意了……”
好在,福安郡主跟着就否定了武玥的猜测。
“往常看着二皇子妃是个再温雅不过的人,但这可不代表她的性子就软和了,”福安郡主笑着道,“不管二皇子做什么,二皇子妃压根儿就不接招,信不接,东西不收,二皇子纵是有万般手段又有何用?”
顾青秋和武玥便都松了一口气。
别看二皇子现在能如此放下身段,但这并不代表他认为自己错了,只怕会将如今的低姿态视作天大的耻辱,只待来日一朝得势,便会变本加厉地报复回来。
顾青秋与武玥与二皇子妃其实都没有多少交集,但也不希望这样一个通透的女子因为一时的心软而走向一条注定要受伤的路。
“你们就放心吧!”福安郡主道:“二皇子妃从前那是将二皇子放在心上,如今看穿了二皇子的真面目,她清醒着呢,不会再被二皇子哄了去了。”
如此便好。
“那……”顾青秋问,“二皇子妃能成功和离吗?”
福安郡主摊手:“这就要看皇上怎么想了。”
秦如意和敏郡王和离,尚且需要景和帝点头,更不用说二皇子妃了。
“不过,我看我爹的意思,冯先生应该是有办法说服皇上的,”福安郡主道,“皇上那里点了头,二皇子又是个聪明人,与其让二皇子妃自请除族,与冯先生站到对立面,倒不如遂了二皇子妃的愿,还可以另外娶一个能帮得上他、与他有着相同目标的皇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