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仰愣了下:“你怎么知道我会在那?”
他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囫囵一句:“那不是你回来的必经之路吗?”
可是她一般都是坐公交啊…怎么能这么碰巧知道她今天还在这。
掐准地点很容易,连时间也这么巧就太可疑了。
没等她细想,手机里宣传部的学姐给她发来消息,在约拍摄招生宣传片的时间。
【大三宣传部社团团长,万真仪】:这周周四的午休时间可以吗?南门操场那见。段主席不回消息,你能联系到他的话,问问他腰围,我们要定统一的学生制服。
不回消息的段主席这会儿放在一旁的手机都没亮一下。
夏仰猜他肯定又是设置了免打扰模式,她把屏幕递过去:“你回一下万学姐。”
段宵眼皮垂下,不太在意地说:“我腰围多少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他放下筷子,喝了口水,一本正经地问:“不是量过吗?”
“我没有量过。”
她才没这么闲去量他的三围。
段宵舔了舔莹润薄唇,邪肆的目光往她身下挪。歪头,透过桌侧看向她的腿。
那眼神分明在说:量过啊,用腿量了不少次。
夏仰几乎秒懂他开的什么荤腔,又羞又气一下站了起来:“你自己吃吧。”
刚起身,她肩膀就被拍了拍。
身后过来的是舞团里认识的一个男生,叫齐学海,隔壁北舞的大三学长。
齐学海个子不矮,但削瘦,形态也很中性化。
曾经夏仰甚至以为他和谭山子的性向相同,直到对方隔三差五地给她献殷勤。
离开了段宵,她的日常只是个随处可见的女大学生。
脚上的鞋不再是明显的情侣定制款,身上也不会莫名出现男用香水,空闲时间只会和同性扎堆,而不是爬上他的副驾驶。
简而言之,烂桃花也变多了。
“居然在这里遇到你,还没回去啊?”齐学海看了眼她对面的段宵,试探道,“这是你男朋友?”
夏仰摇头:“只是校友。”
他一下放心了,将手里一杯刚买的蔬菜汁递给她:“这几天排练很辛苦吧,看你白天都没吃什么。”
“不用了。”
夏仰摆摆手拒绝,感觉这一刻很奇妙,尤其是段宵就坐在旁边看着他们。
齐学海又把另一只手里的烤肠递过来:“那你吃不吃这个?”
“她不喝蔬菜汁也不爱吃蔬菜,怕酸怕辣,肠胃不好,吃不了2块钱一根的路边烤肠。”段宵终于慢悠悠地出声,还预判地看了眼男生手上提的菠萝,顺嘴一块说了,“菠萝过敏,对你这种…听不懂拒绝的人更过敏。”
齐学海有点愣,呆呆看他。
他支着额角,有点烦地问:“还要我教你吗?”
把对方说得无言以对后,段宵慢条斯理地转过头看她,蓦地冒出一句:“我种的生菜都没人吃了。”
夏仰一怔,条件反射般的脸瞬间通红。
巴普洛夫在每一次给自己的小狗送食物之前, 都会响起铃声。
刚开始,小狗在听到铃声时并不会有吃饭的反应。可一段时间过后,小狗只要听到铃声, 就会下意识想吃饭。
这个心理学知识是夏仰在初中时就记住的。
没想到自己做了段宵的那条“小狗”。
鸡蛋面、生菜,都成了她两年来的本能反应之一。
这些隐秘的暗示潜台词。
旁人听不懂,只有他俩知道代表什么意思。
对面的齐学海还处于一种尴尬,又试图说点什么来挽救自己自尊的时候。夏仰已经拎起包,低着头打算离开。
段宵的烦是直接摆在脸上的, 是真的烦。
他成年以后就对两件事感兴趣:赚钱养夏仰,和夏仰谈恋爱。
但他近期事业不顺,感情更不顺。
齐学海出现在这, 并不值得他拈酸吃醋, 这人做他情敌都哪哪不够格。
他烦的是,为什么夏仰现在居然还要应付这种层次的苍蝇。
“走了, 送你回学校。”
段宵起身, 拉过夏仰手腕往外走。
他动作太利落干脆, 又理所当然。
以至于齐学海在他们走过来时,一句话没出声,还下意识傻愣愣地给人侧身, 让出了位置。
走出商场后, 是世茂广场的步行街。
假期人流不减, 又才是晚饭过后的时间, 远处大厦层叠, 内透灯光五彩斑斓。
4月初,京州的气温已经上升。
但昼夜温差大, 晚风扑面而来时有些凉意。
他们很少会有这样在人潮涌动的街头,漫无目的闲走散步的时刻。
按以前, 夏仰跟着他去的地方基本遇不到像齐学海那样的愚笨搭讪者。
因为段宵一向不喜欢人多的场合,玩乐也就算了,但大街上到处是不相关的人。
他终身贯彻马原的空间生产理论,高额消费的头等舱、私人度假村、会员制俱乐部,用高额消费买来疏离感的清净。
他那一圈京城阔少里,基本都有点潜意识里的天然优越感。没办法,从太爷爷那代开始就富得流油,很难让人自卑自怯。
这也是夏仰觉得他们之间永远有无法改变的距离。
她挣开了抓住自己的手,扭头看他:“干嘛要那样讲话?我回舞团还得继续和人见面。”
段宵居高临下,悠闲地瞥她:“你拒绝别人都支支吾吾的,怎么拒绝我就这么干脆?”
她一顿:“少胡说八道,我对你够好了。”
要是真像他说的那样这么干脆,她早就头也不回走了。偏偏夏仰不是会和人老死不相往来的性子,才会一直被他缠着不放。
他逆着灯光,神色难以分辨。但很明显的不太痛快,心情好坏都表露无遗。
“你不用送我了。”夏仰扯了扯包带,转过身,“我们不是同一条路。”
段宵看着她左顾右盼的,懒幽幽开口:“我回学校拿东西,顺路。你在找什么?”
她咕哝:“找厕所。”
“在那。”
他伸手盖在她乌黑脑袋上,把人朝左侧方向转过去。
夏仰皱着眉,推开他仗着身高差就耍人玩的手:“你拿开,我看到了。”
段宵笑了下:“包给我。”
她犹豫,下一秒被他直接拿了过去:“去吧,我在这等你。”
他今晚喝过酒,没开车。再说离学校就这么一小段路程,肯定是要和她一块走回去的。
夏仰对他的底线已经放低到只要不再拉她陪睡,不再回到以前那段毫无自我的关系里,其他都无所谓了。
她没再和他纠结这点小事,往厕所方向走过去。
和所有城市的通病一样,男厕所外面没几个人排队,但女厕所总是在排长龙。
因为靠近大学城,这一块几乎都是年轻人或者大学生。
两排并行的队伍里,旁边那个女生在打电话。约莫是忍不住发泄了,才会不顾这还在大庭广众之下。
她一直憋着哭腔,似乎是异地恋,在被分手:“我说了只是要你回信息,这很难吗?”
“到底是回信息难,还是你忙着和其他女孩聊天?”
“你先不理我的!你两周没理我,你之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对我很体贴,你说过会永远爱我…”
边上不少暗自听她说话的吃瓜群众。
后面那个大姐更是摇摇头:“遇人不淑哦,男人就是这样。”
说完还对着夏仰昂了昂下巴,似乎在找她的认同。
夏仰尴尬地抿抿唇线。
她对这方面的事向来无法共情。
先不说她和段宵的这两年和正常交往完全不是一个性质。就算是当成恋爱,他们之间,会发出这种疑问的也不是她。
只不过段宵不会以这种卑微的姿态来问,而是用行动警告她,凡事得以他为先。
队伍很长,几分钟过去也几乎只挪动了一两个人的位置。
夏仰等得有些久,百无聊赖地朝广场那边看过去。
她每天去舞团带的都是简约实用的帆布包,漂亮的链条单肩包可装不下她的保温杯、换洗舞鞋和充饥的饼干零食。
而现在这个帆布包在段宵的手上。
他大概是怀疑用手拎着那包的带子会扯断,索性单手抱着了。
他单独在那就一拽哥形象,脸上表情寡乏。酷酷地靠坐在阶梯侧玩手机,但怀里那女孩气的帆布包又显得反差感很强。
另一边的段宵玩的其实不是他自己的手机,是夏仰的。也没看她别的东西,只是把各个社交软件和电话号码那都检查了一下,确定了自己没被拉黑。
他不想看见红色感叹号。
所以这些天都没主动给她打过一次电话,信息也只是刚才见到才试探地发了一句。
刚要把手机放回去,就看见微信那跳出一条通知。是个租房中介,跟她约好月底的周末去看房。
夏仰不缺钱用,她父母虽然早逝,但这些年攒下的钱都在她那。尽管是定存,可每年能取出来的也不少。
自己比赛的奖金和兼职,又都能持平平时开销。家里的温云渺成绩出色,在学校还能领贫困生补贴,也花不了她多少钱。
所以和大部分普通家庭的同龄人相比。
就算没有段宵养着,她不去高奢场所,作为平凡的女大学生,生活费也算富余的。
但租房是为了什么?
段宵往上划了一下,看见中介从平台上转发的几个房源链接,都是在一家医院附近。
明白了,温云渺要在暑假动手术。
她是打算去做陪护。
手机还没关上屏幕,夏仰已经慌慌张张地小跑回来,心不在焉地频频回头看。
段宵面不改色地把手机塞回她包里:“在看什么?”
“我刚才遇到一个大叔,让我帮他给女儿送卫生巾。”夏仰没注意他的动作,只朝路边那个方向看,迟疑道,“我当时急着进去,没停下,就听见他又找了另一个女生。”
正好被求助的女生是打电话在哭的那个。
她印象格外深一点。
段宵微俯身听她讲话,不解:“然后?”
“就你没看过网上最近很火的人贩子小视频吗?感觉不对劲呢。”
夏仰声音越来越低,因为不确定而迟疑。但还望着那个方向,下一刻突然捂嘴惊呼,扯了扯他衣角:“你看那个女生是不是在那群人里?她是不是被带着去路边那辆车!”
她说着,边抬腿要往那走,被段宵扯了回来。
包塞回她手里,他人已经往那跑。
那一瞬间夏仰的头脑一片空白,没想过这种事就发生在自己眼前。
她视线里出现了穿着制服的巡逻的警卫人员,赶紧仓促地抱着包过去拉人。
本就人来人往的广场边缘,处处是人流带来的障碍。
等她和这片区的警卫一块赶过去时,只看见段宵脚边瘫坐着刚才那个女生。
哭得更大声了,比刚才被分手还惨烈。
夏仰急忙冲过来:“那辆车走了?”
“嗯,开走了。”段宵转过身,冷静地把车牌号念给了片区警察,“应该是人贩子,车里包括司机有六个人,听口音是东北那边…”
几个警察一块儿把那个女生搀起来,带走做笔录。
算不上飞来横祸,但遇到这种事也吓得够呛。
配合着去了一趟警察局,回到学校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夏仰不知不觉间,看见了自己的宿舍大楼,才愣愣地回过头来:“你怎么也跟着过来了?”
段宵低睫,指尖戳了下她软趴趴的脸颊:“你才发现我?一路上都在发呆,想什么呢?”
其实她连那辆车都没挨近,也没近距离接触刚才那群人,按道理不会怕成这样,一脸魂不守舍的。
“我…”夏仰抬头看他,“你下次不要一个人往前跑。他们那么多人,很危险的,这次是你运气好。”
他眼皮懒懒耷拢着,忽地笑了:“就一直在想这个啊?”
“你别不当回事儿。”她突然哽咽了些,眼圈蓦地红了。着急又语无伦次地说,“我爸爸他就是帮警察抓歹徒,胸口被插了一刀…不然他不会死的。”
夏仰很少提到自己父母,但不代表年少阴影被抹平过。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自己作为学校代表,被老师带去隔壁市的初小学生古典舞大赛里比赛,并且夺得头筹。跑长途的父亲特意和同事换了条工作线路,来接她一起走高速公路回家。
因为夏父开货车,在家时间很少。夏仰更是第一次坐他的这辆车,一路上欢声笑语地没停下过。
直到前面一处服务区叫停他们,说有警察在办案。
那是一伙潜逃了近四年的亡命徒,因入室抢劫杀人被判死刑。那天夏父不该踩动油门堵住那辆车,更不该下车帮忙去拦住那个人。
夏仰坐在副驾驶上瑟瑟发抖,她还抱着一只父亲送给她的玩偶熊礼物,小声喊“爸爸,你回来”。
警笛声突兀地在山林里响起,慌乱的车轮摩擦急刹之间。夏父的胸口被插上了一把刀,鲜血直流。
有人开了枪,乍然爆响,山涧里一群飞鸥惊起。
被拦住的歹徒之一头上套了黑色袋子,手被铐着反锁在一辆车门那。
货车的车门被夏父锁住了,夏仰抱着玩偶熊哭着爬上了车前窗那。额头贴着玻璃,只能看见父亲倒在地上的身影,大片大片的血慢慢淌湿了柏油路面。
一双冰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是那群歹徒之一,他在警车后援赶来时窜入了山林里。
不断有警察赶了过来,围在夏父身边,可还是来不及。
夏父最终因失血过多去世,被市里奖励了20万,也追封了个好市民的名声。
“我没有觉得帮人不好,但是,但是…”夏仰并不想哭,但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掉下来。她有点恼地抹了抹不争气的眼角,“你下次不要再这样了,万一出事呢?我又不认识她。”
整个社会给她的教育就是做个正直的好人,路见不平要勇于助人。
所以她觉得讲这种话其实很丢脸,说得也颠三倒四的。
“我不认识她。”夏仰吸了吸鼻子,重复道,“我不认识她,不会很内疚,但我认识你。”
晚上从宿舍这条路经过的人不少。
她啜泣的动静很小了,但段宵这身高长相又是难以忽视的,不免有人往他们这打量。
他俩分开来看一点也不搭,站在一起有股难言和谐的气场是因为男生收敛了平素的锋芒和戾气。
段宵拉着她走到了边上暗处,躬身给她擦脸,轻声说:“我知道了,你不是找警察过来救我了吗?”
夏仰摇头:“那个不算,万一那群人有刀。”
他几乎没见过几次她在日常生活里哭成这样,她有时候实在平静淡然得不像个父母双亡的苦命人。
上一回她站在自己面前哭的记忆,还停留在高中,半真半假地含着怯意。
“不哭了,我下次会注意的。”段宵把她揽进怀里,抬手顺了顺她肩背。难得温柔地哄道,“抱抱你,晚上不要做噩梦。”
她缓过来了些,听到他这哄小孩的语气又有点不好意思,只感觉整个人都被拥进了他怀里。而自己的颈侧,也多了个黑茸茸的脑袋。
一时竟分不清,到底是谁在抱谁。
夏仰闷闷地推了下他:“可以了。”
段宵俯低身,埋在她细颈处,还跟以前似的蹭了蹭。重重地吸了口气,哑声道:“再抱一下。”
体温久违地贴在一起,她鼻头微红,嘟囔着说:“抱了很久了,你怎么又这样?”
“我在改了,但你得给我时间。”他理直气壮地说,“戒烟也没有突然就不给抽的,何况戒你。”
第37章 宣传片
回宿舍后, 寝室里几个舍友都纷纷停下手里动作。一个个端起切好的西瓜块,翘着二郎腿看向夏仰。
她不明所以地挂包,给手机充电, 回过头:“我这次没带零食。”
“谁管你带不带零食啊!”庄婧咳嗽一声,目光含着戏谑,“刚才我们从楼下过来的时候,你还没上来呢。”
其他两个舍友一块点头。
一脸“被抓了个现着吧”的洋洋得意感。
夏仰才反应过来,她刚才在楼下被段宵抱了挺久。她们经过都能看见, 估计也被不少人看见了。
“怎么样怎么样,你俩真成了?”
“上学期追到了现在,你也是够能扛的, 那可是段宵啊!要我, 一天就投降了!”
“所以说你懂什么?我们夏这叫策略。男人这种生物,越容易到手越不会珍惜!话说他是不是该请个客?”
“段宵的饭, 他敢请你敢吃吗哈哈哈哈!”
“夏仰你脱单了, 我们呢?好可怜的室友美女们, 难道只能等下一届新生小学弟们入校吗?”
“要不问问段宵,他身边那几个帅哥同学是单身吗?”
几个人聊得正欢,庄婧转过头:“夏夏, 发表一下你的意见啊!”
夏仰正要去洗手台那洗保温杯, 闻言, 淡淡道:“你们想多了, 他没有在追我, 我和他也没有在一起…只是算朋友。”
聊天声戛然而止,几个人扫兴而归。
水龙头的水哗啦啦响着, 夏仰心不在焉地刷洗着茶杯。颈侧肌肤的温热触感似乎还在,耳边那句话似乎也还在。
段宵说他在改, 他变好了吗?可以忍受不把她当成私有物了吗?可以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了吗?
不知道那些人怎么会觉得段宵在追求她的。
不管是高中还是现在,他哪里会追人。
才20岁出头的太子爷,出生豪门,自己又这么出类拔萃,还有张让人神魂颠倒的好脸。
钱权、名誉、皮囊、仰慕…别人遥不可及的,对他来说只是唾手可得。
他要你的爱,你就得给他爱。
你不给,他就会自己动手抢,抢到了就是他的,谁也不能沾染分毫。
即使是确定了他对自己有“喜欢”的心意在,但夏仰依旧对他强势的本性保留质疑。
这两年来她逆来顺受成习惯,做着一个合格的床伴,配合他各种爱好和病态的掌控要求,从来没有从他身边逃离过的经验。
所以,也无法分辨他此刻的放手到底是装的,还是真心在改。
周四吃过午饭,夏仰去往和宣传部那边约好的拍摄招生宣传片的地点见面。
招生办主任总负责人刘老师带着学生会几个人,和一群摄影系的同学已经在拍摄日常的素材内容。
每年均有3500名左右的新生来到这所全国最好的学府,每个人都是高考中的黑马,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人才。
因此拍出来的宣传片绝不可能只是以颜值为噱头的几组照片。
她们从中医药系、信科、物理、工程…等等专业里派出的代表学生里,各拍了一组学科宣传视频。
运动场那边正在分小组拍体育生和田径场。
学姐万真仪扛着摄影机过来,气喘吁吁道:“夏仰,下一组是数学系,我又打不通段主席的电话了。”
夏仰已经换好了舞服,也试着打了一遍,但是没接通。她也无计可施,只好提议:“要不先拍舞蹈系的那部分?”
那边刘主任已经带着其他学员往工科走了,万真仪这边也不能拖进度,后续还要拍毕业生的宣传片,只好这样办。
午休的舞蹈室没人,夏仰跳的是支惊鸿舞。
长袖翩翩,看着柔软。但扬起击鼓那一刻,又似剑般利落。
拍宣传片和平时表演不同,这里面“演”的占比更大。
要拍到细节,要拍近景。
还要特写脸部表情,难怪各科都找的是外形不错、适合上镜的学生代表。
“等等,那个袖子再过来一点,这个角度拍起来更好看!”摄影系的学长指挥着。
“灯光再亮一点。”
“要拍到汗水,在她脸上撒点矿泉水吧,鬓发再喷湿一点。诶,小心点擦,别把妆弄花了。”
拖着打光板的同学往她那靠过去。
即使不是那样跳,动作也不正确,但夏仰也只能配合地甩袖子,还得控制幅度不能撞到机器。
像拍某些电影的舞替,比平时正常表演艰难多了。
社团里几个闲下来的学弟在一旁观看,津津有味地点评:
“原来惊鸿舞都能这样甩的,那我之前在电视里看的都是什么?”
“真漂亮,这是她们系跳的最好看的了。”
“之前学校晚会都是远远地看,近看感觉不一样。要搁古代,夏仰不得是头牌啊——哎呦!”
刚说完最后一句,后膝窝那就被踹了一脚,直接跪在了舞蹈室的木板上。
男生正气得要骂人,站起来往后一看,立马偃旗息鼓:“段哥,你来了,万学姐刚才还说在找你呢。”
段宵不耐烦地瞥他一眼:“别挡门口。”
那几个拿着矿泉水声援的学弟赶紧下意识站直了,乖乖问好,给他腾出空间进去。
夏仰那支视频已经拍到尾声,摇臂机器正绕着她腰身360度大旋转。
她高抬腿的转圈之间,错眼看见段宵正抱臂倚着墙,和那些人站一块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分了神,差点摔下来。
她连续转的十几个圈在这中断,好在摄影师说已经拍完了。
夏仰这才站稳,不动声色地低眸,试了试左边脚踝的筋骨。幸好,刚刚险些就扭到了。
跳舞这么多年。
要是因为拍个视频就扭到脚,那可真是贻笑大方。
万真仪喊了“cut”,开始赶走其他系已经拍完却留在这里看热闹的同学。
一见到段宵,她又忙把定好的制服递过去:“你快去换个衣服。”
这里正好是舞蹈房,每层楼都有一间大更衣室。
“夏仰,你也去换一下那套制服!你俩是门面,待会儿还得去校门口拍几组照片放我们京大的官博上。我们就先扛着机器往数学系那边的教学楼走了啊。”
万真仪和大部分人一样,默认他俩是情侣。
都没避嫌地让她等段宵换完再进去。
更衣室里有隔间,舞蹈房的女生居多。一进去,汗味和各种香水味都混杂在一起。
段宵是第一次进来,没急着进去换。等她跟上来,才问:“你平时在哪间换?”
夏仰不明就里,指了指倒数第三个隔间。
下一秒,她还没走过去,就被段宵拉出来,他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更衣室的门下小腿悬空,但顶上接近天花板,很高。
夏仰站在外面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提醒道:“我那个挂衣服的挂钩是坏的,忘记换了。”
“啪”的一下,坏掉的挂钩和他的上衣已经掉了下来,门里传出男生很不爽的一声“啧”。
衣服捡起来,甩在了门板的顶上。
她被逗笑,拿着衣服随便进了一间隔间,随口问:“你怎么现在才来?”
“忙,看见你打的电话了。回了,你没接。”
段宵声音沉沉的,有点哑,还有点黏。
“那会儿我都在拍摄了,怎么接啊。”夏仰听出点他嗓子的不寻常,问道,“你是不是感冒了?”
他没什么精神,恹恹地回答:“是吧。”
他是身强体壮的体格,又常运动,感冒几率很低。认识好几年似乎也没看过他生病,夏仰自己倒是病过不少次。
她愣了下,轻声:“那你拍完回去记得去拿药。”
没听见回答声,夏仰迅速把裙子套了进去,打开门:“你走了吗…”
话音才落,边上靠着隔间门的段宵偏过头来,侧着的鼻梁显得更高挺,神色也因感冒而沉静漠然。
他垂着黑长睫毛,眼底沉沉,喉结滚了下:“没走。”
她没料到他就站在隔间门旁边,自己猝不及防地开门出来,一下就蹿到了他面前。
夏仰尴尬地往后退开了点距离,又听见他笑了声。
顺着他痞气散漫的视线往自己身上看,她才发觉腰侧的拉链没拉上。一小片肌肤暴露在外之余,还露出了里头那件胸衣一侧的圆弧轮廓。
段宵伸手揽过她腰身,手已经环住她。
没干别的,他只是勾下颈,帮她把拉链给拉上去,指骨不可避免地碰到她的肌肤。
这么敏感的部位,一些亲密的肢体记忆也从指尖接触那被记起。
北方的夏季还有一周就到了。
校园在午休时间极其安静,京州的气温已经热起来,更别说外头的日光还如此明亮。
他肩背微俯,后颈一截青涩的脊骨袒露在她眼睑下方,突然出声问:“你刚才跳的舞,是不是高三那会儿经常练的那支?”
惊鸿舞,是夏仰省考时跳的舞。
那时她总是孜孜不倦地练习用水袖击鼓,一练就是好几个月。
少年乐此不疲地站在门外看,他身后是郁郁葱葱的清翠柏木,叶片稀疏,修长的影子被阳光一同照到了地板上。
真悠久啊。
夏仰在这个问题里意识到,一晃居然就快到他们的第四年了。
她应了一声:“是。”
临时定制的裙子,质量一般。拉链并不顺滑,发出节节卡顿声。
两个人这么近的距离。
他却看着心无旁骛,很是专注地在拉拉链。
夏仰大气也没敢喘,下意识屏着呼吸,后颈隐隐在这个午间泛出点汗。听见男生又低声问了一句话,气息落在她颈侧。
她回神:“什、什么?”
“我说我换下来的衣服放哪?”拉链被拉好,段宵直起身来,探究般地看她,“你很热?脸这么红。”
夏仰立刻转过身,走向自己的储物柜那,囫囵地“嗯”了声:“我给你找个袋子。”
他优哉游哉地看着她找东西时的慌乱,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那,无声地勾了勾唇。
“宇宙的通用语言是数学,全世界都存在抛物线,矩形和高度抽象的圆。”
“数学无所不能,无所不涵盖。从计算、航天、智能ai到艺术美学…以我自己为例,我学的是金融数学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