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善意的小啰嗦, 也难怪从高一开始就一直是班主任眼里的班长首选。
除了总被喊“万年老二”这个外号以外,邵奇煜在学生时代似乎没有什么窘迫又或是轰轰烈烈过的时刻。
吃过晚饭,夏仰带着他从操场、宿舍楼、建筑学院到图书馆。
她不擅长找话题,但邵奇煜很会和人沟通,没让气氛变得奇怪冷却。
从中学过往聊到目前的学业规划,讲起话来一股学究气,让人如沐春风。
“班长,你要借书吗?”因为还在图书馆里,她声音很小。
邵奇煜把手里的建筑学概论放回去,摇头,又笑道:“都毕业两年了,你怎么还叫我班长?”
夏仰抿着唇,也露出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习惯了,感觉你和高中那会儿没什么区别。”
邵奇煜打量她:“你倒是变了点。”
“哪啊?”
他如实道:“从容轻松了许多,感觉你高中那会儿有点急着往前走。”
夏仰顿了顿,心想好像是这样。
高中那时她还没成年,寄居在大姑家里,带不走温云渺,经济也不自由,还怨恨时常能碰面的罗良琛。
才两年不到,她已经能很好地独立。
前段时间医生也重新约好了渺渺的手术,仿佛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变化。
从图书馆那出去时,邵奇煜看了眼时间:“今天就到这吧,差不多都逛了一遍。”
学校很大,至少邵奇煜挑的那几个地方都是较为重要的场地。
只是一趟走下来,也从傍晚到了天黑。路灯亮起,图书馆即将关闭,不少学生在这时一块刷卡出来。
外面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下起了春雨,伴随着几道轰隆雷声,这几天的天气都不太好。
一行人站在图书馆门口的檐下躲雨,这场雨早上才下过,晚上返回得猝不及防,黑夜里都可见苍茫一片的水雾。
有人披起外套往外冲,也有人打着电话让室友或对象送伞。
夏仰有点担忧地看着雨幕:“班长,你是不是得坐地铁回去?晚点怕地铁要停运了。”
“是啊。”
但邵奇煜还背着个包,里头装着电脑和书,淋湿了会很麻烦。
夏仰想着还是得让庄婧过来给她送个伞,刚拿出手机,一把伞突然递到了自己眼皮下边。
伴随着身后那些似有若无,看热闹的咳嗽暗示声。
她一抬头,看见了段宵的脸。
他逆着灯光站着,个子凌厉拓跋。有阵子没见,男生头发短利了许多,下颌线条折角依旧瘦削锋利,眉宇英戾。
但好像有好几天没睡好似的,眼睑下方的乌青显得有些憔悴。
夏仰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看了眼旁边不明所以的邵奇煜。想撇清关系解释几句,又觉得早就没必要这样了。
虽然按平常,他肯定又得发脾气。
然而段宵现在只是说:“你的伞。”
这把折叠伞确实是她的。
某次出去玩遇到下雨天,她买的伞,他付的钱。
不怪夏仰磨磨蹭蹭的一直和他切分得艰难,他公寓那现在还堆着很多她的东西。是他买的,却也只有她能用。
伞强硬地推到她手边,夏仰迟疑接过来,很小声地嘀咕:“我都说了…”
“我知道。”段宵微微勾下颈配合她的高度,低声开口,“不是听你的了吗?”
她说要结束,他就没生拉硬拽了。
整个寒假都没再给她打电话来。
身后那群认出段宵的那群人支着耳朵听。
但这种掐头去尾的对话除了他们彼此听得懂,别人听着只能是一头雾水。
边上的邵奇煜也没傻愣着,打了声招呼:“段宵,好久不见了。”
段宵瞥他一眼,微颔首算回应。
他对无关紧要的人向来冷淡又漫不经心,邵奇煜没多在意他这态度,只是不免好奇他俩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段宵视线又慢悠悠地落回她身上:“不冷?”
夏仰下午来得急,还穿着上课时中规中矩的舞服。
今天穿的是套古典舞身韵练功服,很素雅的青白色,外穿不显得突兀,早春季节也是正合适的温度。
但雨丝被风吹过来,扑在身上还是有点冷。
“不冷,我先走了。”
夏仰吃不准他这会儿轻声细语的是想干什么,囫囵一句回答完。
打开了伞,也没管他,她侧过头看向邵奇煜:“班长,我先送你去地铁站吧。”
伞小,两个人得靠很近才不会被淋湿。
段宵微眯眼看着他们肩臂碰上,狭长上扬的眼尾克制地收敛住锋芒和戾气,拉了下她手肘。
夏仰立刻停住动作,警惕地瞪过来:“你又要干什么?”
“没干什么。”他眉目有点冷,“想问问你,意大利不好玩吗?”
她撇嘴,违心地回答:“不好玩。”
段宵神色未变,耷拉着漆长的黑睫:“是你自己说想过夏天。”
她什么时候说过…
哦,夏仰后知后觉自己去年过生日的时候顺嘴过,说“京州的冬天好冷,要是能在冬天过夏天就好了。”
只是随口一句,她都快不记得了。
她皱着眉否认:“那时候说的话都不算数。”
他笑了下,薄唇勾起的弧度很浅:“我们之间的所有,在我这里永远算数。”
脚步踏入雨水里,两个人往前走。
邵奇煜比她高,绅士地撑过伞,忍不住开口问:“你和段宵…还在一块儿呢?”
耳边雨声淅沥,夏仰疑惑:“嗯?为什么说‘还在’?”
她记得高中那会儿自己藏得挺好,平时和段宵见面也是在舞蹈室那边的教学楼,他俩并不是会在教室腻歪的那种。
准确来说,是她不能接受在公共场合太亲密。
“我在校外撞见过你俩好几次。”邵奇煜尴尬地挠挠头,不太擅长讲这些八卦,“就是有点吃惊,你们居然谈了这么久。以前高中很出名的那几对,毕业没多久就分了。其实也正常,上大学后交际圈变广,认识的人越多,选择也越多…”
本来他们也早就该分手了的。
夏仰抿抿唇,腹诽道。
送邵奇煜去地铁站后,雨势越来越大。
手里那把伞被风吹得差点握不住,好不容易到了宿舍楼下,头发也淋得差不多了。
夏仰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她有伞尚且如此,没伞岂不是全身都要淋湿?
不管了,他既然把伞给她,他又这么多朋友,找人送把伞应该很容易的。
一回到宿舍,进了门就暖和许多。
三个舍友在聊天,叽里呱啦的声音在她进门后稍稍停顿。
庄婧看见她潮湿的头发:“夏夏,你不是陪同学逛学校吗?怎么拿着伞还淋成了这样。”
夏仰在饮水机旁倒了杯温开水,冷得打了个哆嗦:“外面雨太大了。”
“你赶紧去洗个澡,别感冒了。”
“嗯,知道的。”
她抿了口水,正要去拿衣服。
“对了夏仰,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江向涵坐在床上,和一旁的老四对了个眼色,“我们在聊段宵,你不会介意吧?”
庄婧默不作声地笑嘻嘻看戏。
夏仰故作镇定:“为什么我要介意?”
“他不是在追你吗?还是说…你俩已经在一起了?”
这个问题在上学期期末就一群人无聊地揣测,但没得到过他们之间任何一方的正面回答。
主要是夏仰平时太过清冷,关系一般的也不好直接问。段宵那边,敢拦住他问这个问题的也没几个人。
夏仰摇头,避重就轻道:“没在一起。”
一旁的庄婧拍了下手掌,得逞地笑:“我就说在追!你俩欠我一顿饭,分别带我明天和后天早八的早餐。”
两个室友哀嚎一声,躺回床上。
夏仰佯装生气:“你们居然拿我打赌?”
庄婧举手:“夏夏你听我解释!不是我先开始的!”
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江向涵弱弱道:“那个…是因为今年夏天不是毕业季吗?而且提前批录取和竞赛招生也快开始了。宣传部的学姐说要拍个招生视频,男生已经定了有数学系的段宵出镜,女生定了你。”
夏仰一听,忙打开手机。
果然看见了校学生会那边在下午发来的消息。
“是段宵定的你。”庄婧补充道,“本来有好几个系都有提名人选,但他不正好是重权在握的校学生会会长嘛?他自己选的你!”
“所以你们刚才就一直在聊这个?”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点头。
夏仰面色淡淡,没再回应,拿着衣服进了浴室。
才进去没一会儿,庄婧的消息就发了过来,顺带转发了一条链接。
【庄小婧】:夏夏,我们刚其实是在聊段宵商赛拿金牌的采访哈哈哈哈!因为聊的尺度有点大,没好意思直接跟你说。
转发过来的是条视频,夏仰瞥了眼新闻来源,是京州本地财经报用大学生创业和拿到VC投资项目做的主题。
比赛项目是国赛级别,也难怪会特意给获奖者弄个专访。
才打开,她就已经后悔。
因为段宵穿了身西服,高挺峻拔。棱角分明的脸上,少年气还未褪去,看着镜头时那双眼睛总有股的高不可攀的冷漠感。
那条领带也实在刺眼。
是他曾经在床上用来绑过她的。
记者从他的论文计划书、ppt、带他的教授到校企合作的公司全问了一遍,最后又深挖他大一做项目赚的第一桶金用来干什么了。
段宵瞥向镜头,语气随意道:“买了个小公寓。”
“自住吗?还是投资?”
“不是投资。”他停顿了下,莫名地笑笑,答非所问,“偶尔自己住。”
弹幕飘过一堆评论,几乎要把屏幕盖满:
【他这个笑…铁定金屋藏娇了!哈哈哈哈,懂得都懂吧。】
【这么早就买公寓,得赚了多少啊!他女朋友也是大学生?所以这哥的人生信条是happy wife,happy life?】
【给大家科普科普我校友,这位哥可不是普普通通的男大,他富N代加官N代,段氏大公子了解一下!】
【搞笑了,我在热搜上看见的这素人大帅哥,因颜值入坑,也因他这句话出坑呜呜呜。】
【怎么都谈对象谈这么早,帅的都让谁谈了?丑的全留给我了是吧!】
【神通广大的段大公子,无缘无故砸给我一套房吧!】
【我何德何能在这对他发表获奖感言的视频评头论足,才发现我爸妈上班的公司是他家旗下的啊!】
段宵在网上抛头露个面,就能引起这么大波动一点也不出奇。
夏仰虽然从来没留心过段宵那个圈子里的人,但平时新闻里也听过几个声名赫赫的名字。
一群人吊儿郎当,但比同龄人要见多识广,也都成长得快速。不是富商大贾的孩子、就是位高权重的背景。
不消几年,无论从商从政,都是要站在名利场金字塔的人。
段宵尤其出色,深得他母亲的商人本色。
她记得有一次跟他们去谈合同,喝醉了的陆嘉泽说:“是人都有意外,可他是段宵。”
“隔岸观火不算什么了,他这样的奸商,不趁火打劫就不错了。”
“你问问他舅舅喝醉时‘主动’给他送了多少份子公司的股权,他家里那些长辈已经很久不敢在段宵面前喝酒了。”
他并不算利欲熏心,但该他得到的,他全要。
野心勃勃在段宵身上一向是褒义词。
只不过,段宵站在雨幕内的身影又浮现在她眼前。
他今晚跟她那样讲话,似乎难得低声下气的,一点也不像他。
夏仰:“…”
【庄小婧】:看在我一直保守你俩是床搭子这个惊天大秘密的份上,能不能满足我一点点好奇心?
在同一个宿舍里,这样背着其他两个室友说这些, 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夏仰敲出两个字:【你说。】
【庄小婧】:根据我的分析,段宵这是想要转正的节奏吧?现在大家聊起你俩,就是在猜他在追你诶!我都不敢想他们要是知道你俩早就狼狈为奸了,得是什么爆炸反应!!
【宵禁】:狼狈为奸?这个词也太脏了。
【庄小婧】:不要在意细节,我语文不好嘛…那我换一下, 暗通款曲,暗渡陈仓,暗送秋波, 偷偷摸摸, 偷香窃玉?!怎么样?
都没几个好词呢。
夏仰无奈地合上了屏幕,把手机放回防水袋里, 专心冲澡。
花洒下温热的水落在脸上, 将全身都打湿。她有点烦躁地闭上眼睛, 叹了口气。
她始终不知道,要和别人怎么去解释自己与段宵的那些渊源。
林望猜测她是为了钱,庄婧以为他们是炮友。其他看热闹的不是觉得他俩余情未了, 就是认为段宵真的是在追求她。
难以想象如果有一天, 他们的观点互相碰撞上会是什么“空前盛况”。
不过想到这里, 夏仰又没忍住笑了笑。她不认为这些人有这么无聊, 会一直关注她和他的这点破事。
18岁之前, 夏仰或许还对谈恋爱这件事有过憧憬。
但遇到段宵之后,她从没想过自己贫瘠的情感史居然也能变得如此复杂起来。
远离他, 就是远离这些混乱。
周末的酒吧一向热闹,楼上包厢里却难得静谧。
陆嘉泽抿了口酒, 抽空问一句:“阿宵,融资那事儿还没解决?”
段宵正好挂断电话,发了条信息,头也没抬地回:“没,都跑了。”
金融股市正在经历十年难遇的股灾,各大投资机构入不敷出。大企业还能扛,刚创业起来的小公司只能看命数。
他们也不例外,成立好的工作室才招揽好内部骨干,那边谈好的投资人却已经破产。
之前他们是靠做网商线上屯的本金,现在转光伏产业也要做前期投入。
段宵做的是这个产业链的最上游,即硅材料和金属硅,要和不少能源公司、科技公司打交道。
除开买地、购入材料不说,他才挖了十几个物理系和计算机系的人才到自己手底下。
都是全国能叫得上名字的精英大学生,每个月至少要七位数的薪资支出。同舟共济的情况下,不能亏待他们。
一边的会计唐之昭开口道:“其实感觉之前京郊产业园项目投得太快了…拆迁补贴都要一大笔开销,现在还得自己掏钱补亏空。”
段宵淡声:“那个工程不能停。”
“停了就白费我们陪小半个月的酒了,我怎么感觉这一路有点顺呢,不会被人阴了吧?”
“我们走稳一点,目前市场不好,先让这个项目落地再看。”
“段哥还跟城建那老头打了好几天的高尔夫,他连他妈都没这么伺候过哈哈哈!”
陆嘉泽佯装轻松地笑笑,又瞥过去一眼:“宵啊,你那够不够帐?不够从我卡上挪。”
“够。”
段宵往后懒懒地靠在椅背那,虚阖着眼皮。
他今晚喝了酒,眉眼的叛逆感和冷痞劲更强。好几天的高负荷工作和学业平衡下来也费功夫,有几分烦闷无处宣泄的躁意。
又捞到手机,打开屏幕,点开微信置顶的聊天框。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但消息还是没发出去。
其他人注意不到他这多此一举的反常,闲聊间又提到男女之间那点事儿。不是说想找个对象,就是在说女朋友闹没时间约会。
“我宵爷这段时间不也挺寡的吗?哈哈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单身呢。”
“嫂子呢?好久没见了,最近都在忙什么?”
“是啊阿宵,你有阵日子没人陪了吧,难怪火气这么旺哈哈哈哈。”
“真别说,我女朋友这段时间备考都不理我,我自己撸得好难受。”
“去你大爷的,老子都21岁了还没开过荤呢!”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揶揄起来,都是一群北方的大老爷儿们,聊起这些没皮没脸的,逐渐走向下流。
陆嘉泽余光扫到他紧皱的眉,又看了眼他刻意丢远的手机,打趣道:“你想打电话给谁啊?”
段宵没回答,点了根烟。
打火机的涡轮“咔哒”滑动,一簇橘火腾起,照亮他下颌弧线。
“夏仰这姑娘人挺不错的,不矫情不娇气。不过她就那一点傲骨,被你拿钱给压着快两年了…你喜不喜欢她,她都是会走的。”
陆嘉泽是圈子里最清楚他们那点事的。
从两年前那个暑假,段宵向他借钱开始。
陆嘉泽一早也和段宵说过他俩不合适。
两个人性格完全相反,家庭阶层天差地别就注定了观念也不会相同,更别说夏仰高中时还有那点破事儿的前科。
要让家里那位段女士知道了她儿子把该处理的人留在身边两年多,还当祖宗似的供着,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他们早该分的,拖到现在才断已经算晚了。
但段宵从来我行我素,不会管其他人怎么想。他要这个人,只会想尽办法把人抓住。
见他继而不答,陆嘉泽把他指间的烟给掐了:“行了,你这几天抽的烟比我一个月抽得还多,哪来这么大压力。”
那边人堆里,有个不长眼的在这时开口:“段哥,你是不是和嫂子吵架了?我上回在学校门口遇到她,跟她打招呼都不带理我的。”
“你也这样?我也是!以前她还会偷偷给我一个笑脸呢,我还以为是我的问题。”
段宵耷拉着长睫,带着几分冷,蹙眉看过去:“她不过是不搭理你们,她对我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一群人鲜少看他这表情,都憋笑地闭上了嘴。
陆嘉泽更是乐衷于虎口拔毛,看他起身,欠兮兮地问:“去哪儿啊宵?家里又没人等你,回去干嘛?”
“滚。”
舞团近期接了个商演,最近几天都排练到挺晚。
因为不是地铁直达学校的地点,中途还要转一站公交车,夏仰回来时已经错过末班车。
离学校还有一站路程,也不算远。
她索性在附近吃过晚饭,打算走回去。
经过热闹的商业街,正值周末,不少新店开业都在这一天搞活动,处处人头攒动。
段宵就是在这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
准确来说,是他背对着她,刚把一个女生送上路边那辆保姆车里。
女生长相有点眼熟,好像是北影已经出道的学生,就算不是明星也是网红之类的。
她有点娇矜地拉住了段宵的衣角不让他走,应该是在撒娇,嘴巴一张一合的很能讲话。
段宵显然不耐烦,他总是对大多数人和事都不太有耐心。宽大手掌直接盖上女生嫩生生的脸往后推进了车里,又对司机打声招呼示意赶紧开车。
他们在车门那告别。
男生鬓角剪短了点,棱角依旧凌厉。因为脸上情绪寡淡,看起来对一切都显得有股漫不经心的冷漠感,五官的攻击性不减。
夏仰这才发觉,他们确实有段时间没见过了。
但又觉得这才是正常的,他们的人生轨迹一点也不相同。
她于他,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校友,可能大学四年下来都不一定能有机会和他说上话。
而段宵那次说过会听她的话之后,居然也真的没有再给她打电话。
夏仰有时候还在怀疑,他是不是又在憋什么新招数来整自己。他在她心里,这方面已经坏得出奇,不是会轻易给出自由的人。
她像是刚从笼子里飞出来的鸟,时刻想逃出去。却又在逃出去后,揣揣不安且疑惑不解地回望那个寂然不动的鸟笼。
当然只是回望。
并不会蠢到再飞回去确认笼门真的打开了吗。
夏仰没法通过这余光一瞥就判断他们之间的关系,于是她打算装作没看见,径直往前走。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段宵发来的信息。
【宵】:看见了还走?
夏仰停住脚步,转过头。
段宵手里扬了扬手机,朝她走过来:“我没打电话。”
因为她说过,别再打电话给她。
“我只是路过。”夏仰故作冷漠,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一句,“看你在忙,没必要特意和你打招呼。”
段宵不在意她那点冷淡的神情,只关注到她嘴里的“忙”字,解释道:“刚才那个叫段近晴,是我一亲戚。”
段近晴是北影大二的表演生,早几年在家里帮忙下拍了不少大导的电影,算个小影星了。
和他们同岁,但浸淫内娱大染缸已久,身上学生气很淡。
不过夏仰不追星又不混任何圈,对这些荧幕明星也不太了解。
她“哦”了一声,见他客客气气的,不好横眉冷对,没话找话道:“你们出来玩啊?”
“不是。我爷爷走丢了,出来找了会儿。”
刚说完,有人突然往这一推,夏仰没站稳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身后是一家新开的乙游周边快闪店在做促销,正排着人挤人的长龙。人群里传出一句小声的“不好意思”。
再回头,又看不到是哪个罪魁祸首了。
夏仰扑腾着赶紧站直,却被他揽过肩背,带着往人少的路边走。
他人高挺拔,身型差完全能把她裹进怀里。手臂就这样自然地垂落在她胸口,肩骨压了点重量。
段宵这动作也太顺手了,顺得让她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等耳边环境逐渐降噪,她低下头,看他骨节分明的长指还捏着自己的腕骨,有点不自在:“你、你松开吧。”
段宵没动,神色难辨地低眸:“最近有比赛?”
瘦了,一摸就是骨头。
有大型表演的时候,她总是吃得很少。
“不是比赛,是舞团的商演。”夏仰用了几分力气抽出手来,顾左右而言他地扯开话,“你爷爷找到了吗?”
“没有。”他轻描淡写,“他们还在找。”
“那你…”
“关我什么事?段屹然没跟你说过我和我爷爷吗?”他长睫敛下,嗓音沉静,“你们挺熟的。”
她和段屹然是高中那会儿认识的点头之交,脸熟人不熟,在意大利遇上之前连联系方式都没有。
真要勉强说熟了,好像也是因为段宵。
夏仰不想介入他们同母异父的兄弟情感之间,也能猜到他对段屹然偷回她护照送她去机场的那件事耿耿于怀。
她没有特意提回旧事,只淡淡道:“他说过,但我记得他说的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段宵伸手,把她被风吹到嘴边的那缕发丝往耳后绕了下,神色自若:“他说什么了?”
他这个亲昵的动作,让夏仰觉得好像除了没继续住在他那,和平时的相处也没区别了。
她往后挪开几步,别扭道:“我忘了。”
“怎么会忘。”段宵偏头睨她,勾唇笑,“不就是说,是我把我爷爷推下楼的吗?”
他为什么要笑着把这种话讲得这么云淡风轻。
夏仰抿抿唇:“我知道不是。”
他和她对视着,像对峙,又轻声道:“你不知道,你不是我这边的。”
她什么时候站边过?
夏仰不明所以:“我…我见过你爷爷一次。”
段宵静静地看着她。
她继续把话说完:“高三那年,有一次他也走丢过,来了学校找你,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了。我在门口遇到他,看见了他胸前的电话,就联系了你母亲。”
“为什么说是来找我?”
“他看着我身上那件校服说来找自己的孙子,总归不会是找高一的段屹然吧。”
答案也不言而喻,老人家怎么可能会对推自己下楼的孙子心心念念着。
段宵散漫开口:“难说,他脑子已经不清楚了。”
夏仰语塞:“就算是他脑子不清楚了,你脑子也不清楚吗?推没推,你心里有数。”
“我有数,那你又为什么信我?”他被她恼羞成怒的语气逗笑,“我不是十恶不赦吗?”
夏仰不满:“我又没这么说过你。”
她不是会那样形容他的人。
就算是私下在最亲近的温云渺面前,她也是维护他的。
段宵低声懒懒地“哦”了一句,漆黑眸光落在她脸上。
夏仰太熟悉这个眼神了,仿佛下一刻就会吻过来。她错开这道炙热的视线:“我回学校了,希望你早点找到你爷爷。”
他不应声,就这么看着她:“夏仰,我饿了。”
段宵伸手扯住她袖口,嗓音里听不出其他情绪,只是平铺直叙地说:“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她很无语地轻叹口气。
他得逞地笑了。
看吧,不怪段宵能抓得她死死的。
他在她眼里已经这么坏,她还要为他讲话,还真担心他饿。
于是形成死循环,她给的一点点善意都会被他自我纠缠转化成爱意。
边上那家pho米粉店人不算多,夏仰给他点完餐,看着他恹恹地盯着她擦桌子。
眼眸没有聚焦在某一处,似乎只是在发呆。
五分钟前,成叔给他发来消息说段老爷子找到了。
别人的老年痴呆症是真痴呆,一代枭雄段丘泓的痴呆症却与众不同。
老爷子如今像个顽童,记不得人,说不清话。但能耍得几个护工团团转,时不时就溜出来。
服务员上了餐,夏仰才反应过来忘记说不要葱花。把碗往前推了几厘米后又拿回自己面前,一边挑青葱一边问:“为什么一天没吃东西?”
“上午考试,下午在忙公司的事儿。”
他自己忙起来也不会顾这么多。
之前有她在,他要照顾她的胃,总得带着她去吃点东西,才变相地饮食规律了点。
葱花挑完,夏仰推过去:“陆嘉泽他们不提醒你吃饭吗?”
段宵拿起筷子,随口回道:“他们找我喝酒了。”
她嘟囔:“那你活该饿,刚才不是还和你那个什么亲戚一块出来了吗?”
“谁说我们一起出来的,我和她是偶遇。”他沉声,“我是来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