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纤细雪腕贴在他?宽厚的掌根,掌心细腻的肌肤抵上他?掌中薄茧。
他?肌肤的温度比她?高出许多,这样亲昵又灼热的碰触,烫得梅泠香指尖发颤。
“还有两位故友,你总该见见的。”章鸣珂紧扣着?她?的手?,拉着?她?,旁若无?人穿过庭院,朝着?院外一片小湖走去。
初冬的寒风灌入庭院,相携的两人衣袂交叠翩动?。
廊下忙着?的丫鬟赶忙垂眸,不敢多打量。
此情此景,让梅泠香猛然忆起在积玉轩的时候。
湖面不宽,隐在一屏假山后,是个幽静的所在,梅泠香来时竟没发现。
梅泠香四下望望,并未见到旁人,也没见通往别处的小路,不明白他?说的故友是谁。
思量间,却见章鸣珂指着?湖水里悠闲游荡的锦鲤:“还记得这两条小鱼吗?”
梅泠香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着?胖乎乎的锦鲤,眼中浮起疑惑。
难道这两条鱼,是她?哪位故友养的?
她?脑中闪过一道流光,未及细想,便?被章鸣珂打断。
“当初你多喜欢它们啊,日日亲手?喂食,可一夕之间便?能将它们抛弃,多年来不闻不问。”章鸣珂捕捉到她?眼中的茫然与疑惑,语气咬牙切齿,忽而他?松开她?的手?,将她?抵在身后的太湖石假山侧,“你竟已把它们忘了,你这样无?情,自然是不记得的,我就不该抱有期待。”
不管她?从前有没有喜欢过他?,她?那样决绝地斩断彼此的牵绊,仍是让章鸣珂耿耿于?怀。
若他?没去找她?,没有在云州城遇见她?,她?大抵也会慢慢把他?忘掉。
章鸣珂知道,他?这样假设,有几分?无?理取闹,可他?没办法不在意,没办法不去想。
听到他?说,她?曾日日给它们喂食,梅泠香才陡然忆起积玉轩里那两条小鱼。那时候,它们那样小,梅泠香乍看到湖中肥鱼,哪里想得到?
她?眼中疑惑减退,错愕与震惊涌上来。
她?也想不到,时隔数载,章鸣珂竟至今养着?它们,还养得这般好。
“不是,我记得的。”梅泠香被他?迫得呼吸不畅,心慌不已,下意识否认。
她?能听出,章鸣珂不止是在说湖里的游鱼,更是在说他?自己。
当年和?离,他?觉得自己被她?抛弃了么?
“鱼儿生小鱼仔了,明年春日恐怕又要多一群小鱼仔。”章鸣珂气息极近地拂在她?耳畔,“你瞧,它们就算被抛弃了,也能过得比小爷逍遥自在。你究竟给小爷下了什么蛊,为何我总也忘不掉你,放不下你?”
他?大掌移至她?领口,解开她?颈间第?一粒珠扣时,梅泠香吓得脊背僵直,紧紧抵在冷硬的太湖石上。
她?几乎要以为,章鸣珂会在这里,霸道地往她?腹中再塞一个小娃娃。
梅泠香反应过来,慌忙推他?:“你不能。”
似不想听见她?的拒绝,章鸣珂一手?捂住她?唇瓣,一手?扯开她?领口,凉气骤然席卷她?露出的一小片雪肤。
他?俯低身形,发顶束得一丝不苟的玉冠抵在她?脸颊,侵袭雪颈的凉意,顷刻被他?灼热的气息消融,扰得她?不自觉地战栗。
章鸣珂齿关压在她?颤动?的如?意骨,不轻不重地磨了磨,听到她?鼻间溢出的闷哼,他?才软下心肠,放过她?。唇瓣下移,轻轻贴在她?心衣边缘窈窕的线条处。
梅泠香紧张极了,心口剧烈跳动?着?,雪腻的肌肤也随之起伏,凹陷出一时深一时浅的唇痕。
对于?她?的变化,章鸣珂似乎很满意。
他?抿抿唇,终于?正身,深深睥着?她?嫣润含光的眼眸,长指微抬,替她?拢起犹带湿痕的雪肤,掌根隔着?衣料轻轻抵在他?薄唇贴覆过的位置:“这一刻,它是为我而跳动?的,是不是?如?此,本王便?原谅香香往日的无?情。”
他?这般待她?,竟还好意思怪她?无?情?
这番话,似一支看不见的利箭,贯穿她?心口,将她?狠狠钉在石壁上。
梅泠香心痛,委屈,又羞恼。
他?这样野蛮无?礼,她?该打他?一巴掌的。
可她?抬不动?手?,甚至能从自己鼓噪的心跳声中,清晰感受到对他?的心动?。
也是这一刻,梅泠香心口那些辨不清的思绪,皆被那无?形的利箭击溃。
她?陡然明白,爱一个人是怎样的滋味。
明白她?对章鸣珂,不止是一点点心动?。
倾慕如?今的章鸣珂,也并非因为权势,而是一些她?自己也理不清的诸多因素。
否则,为何高师兄对她?说那些情深义?重的话,她?不仅不会动?容,甚至不想听下去。
而对他?,对他?的得寸进尺,无?理取闹,她?却屡番纵容?
甚至在她?未曾察觉自己的心意时,便?已纵容他?靠近。
可他?所作所为,又实在让她?恼得牙痒痒。
梅泠香忽而抬眸,双臂攀至他?颈后,稍稍使力,将他?高傲的俊颜压下来些许。
这副姿态,是章鸣珂梦里也想不到的,他?错愕又狂喜,本能地依从她?。
正当她?离至最近,如?兰似麝的气息吐在他?唇面之时,章鸣珂以为会第?一次品尝到她?主动?的亲近。
他?心中期待最盛之时,因兴奋而微微发胀的唇瓣骤然被咬住,狠狠一痛,女子小小贝齿在他?唇上咬出清晰红艳的齿痕。
顷刻间,他?尝到一丝淡淡的,却不容忽略的血腥气。
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外,岳香菡换上坤羽宫派的轿子入宫。
刚进?坤羽宫正殿,便被岳皇后盯着骂:“岳家怎么生出你这样没用的东西,你不是心心念念要嫁给宸王么?他在外头养了人,你都不来禀报本宫,是想嫁他做妾吗?!”
被姑姑急急召入宫中,岳香菡根本不知为了什么事,甚至隐隐猜测,会不会是宸王答应与沐恩侯府结亲了?
直到被这样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岳香菡一颗芳心登时跌碎。
“什么?宸王在外面有女?人?姑姑,香菡不知道啊!”岳香菡快步走?到皇后跟前,哭诉道,“姑姑,您是皇后,一定要为香菡做主啊!”
岳香菡的语气?,俨然是以宸王妃自居,皇后听着,额角青筋直跳。
“你是他什么人?本宫如何替你做主?”皇后本想指点她几句,可看到她这副蠢模样,忽而打消念头。
她本想利用香菡,把宸王牢牢拉到她和太?子这边,将来不管发生什么,地位都稳固。
怎奈香菡扶不起来,既不够漂亮,也不够聪慧,迟迟打动?不了宸王。
罢了,再?一意孤行,恐怕结亲不成,反结仇。
皇后摆摆手:“算了,你回去?吧,好好当你的侯府嫡女?,另外挑一位门?当户对的郎君,本宫会替你做主,可做宸王妃,你还是别?想了。”
“我不要!姑姑,香菡可是您的侄女?,除了宸王,还有谁配得上我?!”岳香菡不愿意,还是被皇后派人赶出去?。
回府路上,岳香菡已经意识到自己被放弃了,她脸上火辣辣的。
忽而,她想到什么,语气?不善问贴身婢女?:“本小姐叫人派人盯着些王爷,你都盯了什么?连他在外头有人都不知道?”
婢女?也委屈:“小姐,奴婢没发现王爷在外头有人啊。王爷最近是经常去?梅花巷,可那位沈毅大?人救住在梅花巷,奴婢禀报小姐的时候,小姐不是也说了,王爷是去?办正事的,再?去?梅花巷就不必盯着?”
她话音刚落,两人同时发现了不对。
“该不会那女?人就住在梅花巷吧?!”两人齐齐出声。
岳香菡恨不得立刻杀到梅花巷,把那个勾缠宸王的狐狸精揪出来。
可她知道不能,从姑姑的态度转变便知,宸王对那女?子极是看重,分明是冲着让对方做他的宸王妃去?的。
但宸王把她养在梅花巷那样普通的地方,也说明对方是小门?小户出身,在京城没什么依傍。
再?细细想想,岳香菡忽而面色一沉,揪紧帕子。
那女?子该不会是宸王出京巡视时遇到的吧?早知如此,当初她就该执意赖着宸王,跟他们一道出京。
有她在旁边盯着,保证任何莺莺燕燕都进?不了王爷的身!
可惜,现在那女?子已经缠上宸王了,一切都晚了。
难不成,真听姑姑的话,就此罢手,另找一位如意郎君么?
不,她不要,她都做不了宸王妃,出身低微的女?子怎么能凌驾到她头上?
宸王的心思让人捉摸不透,在皇帝姑父面前又是最得脸的一个,岳香菡不太?敢惹他。
哼,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她倒要看看,那梅花巷的女?子脸皮有多?厚。
“先回侯府。”岳香菡吩咐一句,马车便朝着沐恩侯府快速驶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梅花巷家家户户门?前都点起灯笼。
正是用晚膳的时辰,路上行人稀少。
一辆极为华贵的马车,由四匹马拉着,缓缓停在巷子口。
岳香菡撩起车帷,不耐烦道:“怎么停了?进?去?啊!”
她就是要让梅泠香看到沐恩侯府的威势,让对方自惭形秽,最好是就此知难而退。
“小姐,咱们这辆马车太?宽,进?不去?啊。”车夫战战兢兢回应。
岳香菡眉心不悦地拧起,探身望了望,这破巷子确实太?窄了,容不下她们沐恩侯府最华贵的马车。
“罢了,本小姐走?过?去?。”还没见到人,岳香菡就莫名有种出师不利的气?闷。
她特意挑的,最能彰显侯府富贵的马车,就连身上的衣裙,头上的发饰,无一不是精心挑选,贵气?逼人。
往巷子里走?时,丫鬟向她禀报最新查到的情况。
“小姐,你瞧,那就是沈大?人的府邸,梅娘子就住在他隔壁。”丫鬟指了指沈毅家大?门?,又瞥向梅泠香家院门?,“这位梅娘子对外称是沈大?人的表妹,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她死了夫君,独自带着一个三岁多?的女?娃,倒是真的。你说她生得有多?美?,手段有多?狐媚,才能勾得王爷将她带回京城?”
梅花巷里,新进?搬来的外乡人,只有梅娘子一个,岳香菡毫不怀疑,宸王心上的人,就是她!
没想到还是沈毅的表妹,该不会是借着沈毅,缠上王爷的吧?
岳香菡站到梅家院门?外,一脸嫌弃。
丫鬟咚咚咚叩门?。
梅泠香是在宸王府用罢晚膳回来的,刚回来不久,章鸣珂送他们回来,这会子还没走?,被玉儿缠着在玩具房里陪玩。
许氏和松云被沈大?娘叫过?去?用膳,这会子正吃着,没回来。
梅泠香坐下廊下美?人靠上,望着玩具房里拆九连环的父女?俩,唇角含笑。
听到有人叩门?,梅泠香以为许氏和松云回来了,起身去?开门?。
院门?刚打开,泠香便见外头立着一位气?势凌人的华服女?子,后面还跟着丫鬟婆子,看起来是大?家小姐的气?派。
“敢问小姐找谁?”梅泠香语气?温柔和善,眼神透着疑惑。
她并不认识门?外的人,猜测对方是找错人了。
“你就是梅娘子?”岳香菡盯着梅泠香,上下打量几眼,目光落再?泠香姣好的面颊,眼神愈发不善,语气?酸得似刚饮过?半坛陈醋,“还算有几分姿色,难怪能靠下三滥的手段勾缠宸王。”
登时,梅泠香明白过?来,对方是冲着章鸣珂来的。
先前她们被章鸣珂隐藏在这梅花巷,没人知道她们与?宸王的关?系,便过?了一段清净日子。
梅泠香险些忘了,这京中可能会对他有心思的贵女?。
没想到,她们今日刚见过?皇帝,消息便走?漏出去?。
眼前的贵女?,恐怕门?第不低。
“不是,小姐找错人了。”梅泠香说着,便要关?院门?。
她并不想与?对方起争执,对方人多?势众,又有权有势,争执起来,多?半是她吃亏。
亲眼见到,还有门?第很高的贵女?对章鸣珂有意,这个认知,让梅泠香心里很不舒服,一时竟忘了,章鸣珂就在屋里,她根本不必担心对方仗势欺人。
可她刚有动?作,门?扇便被丫鬟挡住,小姐身后的婆子用力把门?推开,一行人径直走?进?院门?。
岳香菡四下打量着,听到光亮的屋子里传来孩子的声音,她忽而勾唇,鄙夷地打量着梅泠香:“一个孀妇,带着孩子,还妄想勾缠宸王。不妨告诉你,本小姐是沐恩侯府嫡女?,当朝皇后是我姑母,只有我这样的贵女?才配得上宸王。至于你,连给王爷做同房丫鬟都不配。”
“你颜色好,他图一时新鲜,我原谅他,但如今我与?宸王已定下婚约,便容不得你勾三搭四,败坏王爷英名。”岳香菡从袖中掏出几张银票,丢到梅泠香面前。
银票纷扬落下,她颐指气?使道:“拿着这些银票,带着你的孩子,离开京城,否则,下回让我再?看到你,恐怕就没这么客气?了!”
岳香菡想着,像梅泠香这样的寻常女?子,被她吓唬一番,威逼利诱,定会害怕、退缩。
可她激动?地把话说完,才发现,并未从梅泠香眼中看到丝毫惧怕。
倒是围在梅泠香身后的,她自己带来的丫鬟、婆子,个个眼神惊恐,面色苍白,盯着廊庑下。
疑惑间?,岳香菡见梅泠香越过?她,望向廊庑下,面露疑惑,嗓音轻柔问:“她说你们已定婚约?王爷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岳香菡脊背一僵,整个人像是木头钉成的,动?作机械地回眸。
看到章鸣珂的一瞬间?,岳香菡脸上血色尽褪。
他薄唇轻抿,不怒自威,唇上甚至还有一道引人遐想的血痂。
岳香菡胡思乱想着,不甘,后怕,种种情绪交织,让她语无伦次:“王,王爷,香菡不知道您在这里,我,我……”
她编那样的谎话,是为了让梅泠香别?做白日梦。
这一刻,她却悔之不及。
让她如何解释呢?
王爷会讨厌她吗?
不,王爷喜欢温柔的女?子,岳香菡脑中忽而闪过?这个念头。
她脑中想着梅泠香的言谈举止,下意识模仿梅泠香说话的语气?,比平日里更温柔些,试图博一分怜惜,让王爷不要动?怒。
“王爷,香菡都是太?喜欢你,才会出此下策,我不是故意撒谎的。”岳香菡语气?轻柔,泫然欲泣,“王爷身份尊贵,似她这样的市井孀妇,怎么配得上您?只有我,我们才是最门?当户对的。”
梅泠香轻抿朱唇,款步走?到廊庑下,从章鸣珂怀里接过?玉儿,语气?隐着怒:“玉儿,跟娘进?屋去?。”
章鸣珂没有第一时间?出来,让她有些气?恼。
那位小姐说的贬损她的话,也让她很不舒服。
但是,在外人面前,她就是配不上章鸣珂的。
岳香菡是第一个,却不知是不是最后一个,往后可能还有许多?人这样看待她,心里对章鸣珂的那一点情动?,真的足以让她忽略这些,与?他修好吗?
梅泠香发现,她其实并不坚定。
她怕在越来越多?的鄙薄的目光里,她会变得自卑,自己也觉得配不上他,或是耽误他做出更好的选择。
尤其是,若哪一日他也后悔了,后悔没找一位门?当户对的贵女?。
仅仅想一想,梅泠香已难过?地潸然垂泪。
想到放手,她的心更是揪痛,痛到呼吸也变得艰难。
“阿娘,你怎么了?”玉儿被她吓着,拿帕子替她擦眼泪。
梅泠香摇摇头,却说不出话,只是抱住玉儿,仿佛玉儿能给她足够的支撑。
院中冷寂半晌,梅泠香忽而听到章鸣珂冰冷肃然的语气?:“孀妇?你当本王是死人么?!”
岳香菡被沈毅赶出来的时候,还不明白这句话是何意,她伤心不已,趴在嬷嬷怀里哭:“嬷嬷,我那么喜欢他,他怎么就不知好歹呢?”
梅家小院,章鸣珂迈入屋内,望着相拥的母女?俩,他心中一痛,举步过?去?,将一大?一小圈入怀中。
“对不起,香香,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来打扰你。”章鸣珂语气?透着浓浓的歉意。
不止是对岳香菡的不请自来,更是为他没有在最开始就站出来。
显然,梅泠香也很在意。
她抬眸望他,泪眼盈盈:“你为何不是一开始便赶走?她,而是等她羞辱我之后?王爷从前与?她谈婚论嫁过?,对吗?岳姑娘身份尊贵,对你温柔有加,还痴心一片,你真的没在我与?她之间?摇摆不定过?吗?”
章鸣珂自知理亏,可听到她这句质问,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骂她一句,没良心的小娘子!
“玉儿,乖,阿娘哭累了,去?给阿娘倒杯水来。”章鸣珂温声哄着玉儿,把小丫头支开些。
玉儿刚转身,去?桌边倒水,章鸣珂便一把搂住梅泠香,抵了抵齿根道:“你竟能问出这种话,是不是要本王把心剖出来,你才能信我之待你真心?”
“皇后是想过?亲上加亲,可我在与?你重逢之前便拒绝了,我从未想过?娶旁的女?子,她们地位高也好,低也罢,温柔也好,骄纵也罢,都与?我无关?。我要的,从来只有你给的温柔罢了。”
“一开始没出面赶她,是我不对。可我只是想看看,你待我有几分真心,会不会因为什么不相干的人说几句话,就又想放弃我,离开我。”章鸣珂扣住梅泠香的肩膀,眉心与?她相抵,低问,“香香,你会吗?”
闻言,梅泠香愣住,眼中泪意顿消。
面对他的逼视,梅泠香眼神有些躲闪。
余光瞥见玉儿端着茶水过?来,她别?开脸道:“我渴了,先喝口水。”
“玉儿真棒。”她接过?茶杯,摸摸玉儿小脸,含笑夸赞。
握着茶杯的细指,微微泛白,泄露出她刻意掩饰的心虚。
章鸣珂瞧在眼中,只恨在王府的假山侧,咬她如意骨的力道,还是太?轻了些,她竟是不长记性?,对他的心意,这样不坚定。
玉儿看到梅泠香笑了,欢喜地在章鸣珂侧脸亲了一下:“爹爹也很厉害,把阿娘哄好了,阿娘笑了!”
说完,她站到梅泠香身侧,搂住阿娘脖颈,在阿娘脸上亲了好几口:“那个姨姨坏坏,阿娘不要伤心,以后她再?来,就让沈叔叔把她丢出去?!”
章鸣珂有事要回府处理,没留到太?晚。
临走?前,梅泠香问起给小太?子准备生辰礼的事,她想了许久也没想到合适的,她能买得起的,恐怕入不了宫里人的眼。
章鸣珂让她不必操心,他自有准备,梅泠香索性?便不去?想。
今夜,她没让玉儿去?许氏房里,而是她自己搂着玉儿睡,母女?俩都睡得香甜。
第二日,松云买菜回来,放下东西,便来禀报梅泠香:“小姐,奴婢买菜的时候,听说沐恩侯被御史弹劾了,似乎是侯府的马车超过?了该有的规制,皇帝罚侯府上下闭门?思过?三个月。”
“会不会,跟昨日那岳小姐来的事有关??”松云轻问。
昨日用罢晚膳回来,松云就听玉儿说,来了一位很漂亮但很凶很坏的姨姨,把她阿娘气?哭了。
今早也有邻居说,昨日巷子口停过?一辆极为华贵的马车。
松云一联想,便知那是沐恩侯府的。
是以,听说侯府被罚,她只觉大?快人心,赶紧回来告诉小姐。
梅泠香也没想到,侯府会因这样的缘由被罚。
王侯将相能够享有的规制,不尽相同,但既然侯府被罚,便说明对方实打实逾矩了。
可难道是昨日才逾矩的么?恐怕不是。
只不过?,沐恩侯府是皇后娘家,皇帝便睁只眼闭只眼,而昨日,岳小姐乘着那马车招摇过?市,还惹到了章鸣珂,才落到这样的境地吧?
梅泠香眉心微动?,皇后娘家,似乎也没那么可怕。
昨日她也是一时鬼迷心窍,竟被岳香菡一席话,说得有些自惭形秽,此刻再?想想,实在不必。
对方是高高在上的侯门?,可那是靠着皇后得到的荫封。
在那之前,也都是寻常百姓。
就连皇帝,在成事之前,也只是众人口中的反贼。
她应当钦佩他们的魄力与?志气?,而不必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大?抵是吧。”梅泠香轻应,没再?多?问此事。
松云没急着走?,而是略迟疑说起另一桩事:“小姐,还有一事,奴婢不知该不该说。”
梅泠香从书卷间?抬眸,望着她。
“不知怎么的,今日外头有许多?关?于王爷的流言,说王爷曾是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膝下有个女?儿,都会下地跑了。”松云微微蹙眉,“奴婢打听了好几个地方,也不知道这流言是从何处传出来的。”
只说章鸣珂曾是纨绔,有个女?儿,却不提他成过?亲,梅泠香隐隐听出其中有刻意抹黑之意。
会是沐恩侯府气?急败坏,故意坏他名声吗?
梅泠香看不下去?书,也坐不住了。
她放下书卷:“你看着玉儿,我去?找王爷,让他去?查。”
若因为她的缘故,让他与?沐恩侯府和皇后站到对立面,梅泠香也不知值不值得。
沈毅没在家,好在梅泠香有王府令牌,且守门?侍卫也认得她。
可等她拿出令牌,说要见章鸣珂,才知他现下不在府中,去?了宫里还没回来,只有袁氏在。
梅泠香料想章鸣珂还不知道外面的传言,她越发担心,可他在宫里,她见不着面,只好先在府里等他,让侍卫去?宫门?口递个信儿。
拜见袁氏的时候,袁氏正筹备着明日入宫的事。
不止是给小太?子的生辰礼,还有给梅泠香和玉儿准备的衣裳首饰。
见到梅泠香来,袁氏面露喜色:“泠香,你来得正好,快试试合不合身?鸣珂说的尺寸,说是要给你个惊喜,也不知他说得准不准。还有玉儿的,她没来么?我正想晚些去?接你们过?来,明日一道入宫呢。”
衣裙端庄雅致,并非很窄身的款式,应当不会不合身。
梅泠香试穿时,有些心不在焉,试好之后,听见袁氏和范嬷嬷的夸赞,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愕然又惊艳。
章鸣珂为她挑选的衣裙、发饰,都很适合她,尺寸更是像为她量身定制的。
她做了阿娘后,身段明明有了些变化,与?从前并不完全相同。
况且,隔了几年的时光,他怎么还会拿捏得这般恰到好处?
刚把衣裳换回来,与?袁氏说了一会儿话,便听有人大?步迈入庭院:“匆忙找我,可是有人去?梅花巷打扰你了?”
章鸣珂语气?焦急。
心里又觉不应该,他分明在梅花巷安插了人,若有人打扰,他不会不知道。
“没有。”梅泠香摇摇头,站起身,“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想问问你。”
说着,她下意识瞥了袁氏一眼,眼神不自觉流露出为难。
也不知该不该当着袁氏问,她怕袁氏听了,会跟着担心。
章鸣珂握住她的手,冲袁氏道:“儿子带泠香回房说话,玉儿那边,还请母亲帮忙去?接来。”
让母亲去?忙玉儿的事,便顾不上他们说什么了。
到了章鸣珂住的正院,进?到屋内,他才松开梅泠香的手,急急问:“你是不是因为旁人的话,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不是的。”梅泠香摇摇头,同她说起松云带回的消息,她语气?急切,透着担心,“你快去?让人查一查,是谁散播那些流言,故意抹黑你?会是沐恩侯府么?那是皇后娘家,得罪他们,会不会还有旁的后果?”
原来,她着急找他,只是因为这个。
章鸣珂先是微微错愕,继而展颜失笑:“你在担心我?”
“傻香香。”他轻叹一声,将她拥入怀中,俊朗的下颌轻轻抵在她发间?,“那些流言,是我让人散布的。”
“是你?”梅泠香抬眸望他,眼神错愕。
为他担心着急了好一阵,到头来?,竟是他自己让人散布的流言。
“你,你为何如此?哪有你这样故意损坏自己名声的?”梅泠香不明白,他究竟想做什么。
真真切切感受到,她对?他的担心和维护,温暖柔软的情绪悄然鼓入章鸣珂心口,丝丝缕缕将他心间每一寸占据。
愉悦的情绪从他沉邃的眼中溢出?来?,似海上升起的明月的光辉。
“有何不可?我只是想让世人看到,我并非他们以为的毫无瑕疵的宸王,而是一个并不完美的普通男子。”章鸣珂稍稍俯首,轻吻一下她眉心,“香香,我等不及了,我想让你和玉儿?名正言顺回到我身?边。”
“嫁给我,好不好?”章鸣珂声音压得低,听起来?深情而郑重。
他唇上带着伤,血痂比唇肉硬一些,硌在梅泠香眉心,令她不由自主忆起湖畔那?一幕。
她清楚地知道,他已霸道地在她心里扎根。
可是,她仍觉太快了些,总觉自己?还没做好准备答应他,虽然她也不知她需要准备什么。
被他这般凝着,梅泠香心尖微颤,气息也变得不畅:“你,你是王爷,婚事能如此随性么?这样大的事,你该让人去?问我阿娘。你既没事,我便不与你说了,看看玉儿?来?了没有。”
说着,她腰肢轻转,避开他,试图逃离他的怀抱。
可她话音刚落,便被章鸣珂横抱起来?,大步绕过委地的帷幔,进到内室。
王府占地大,内室也宽敞。
“章鸣珂,你别胡闹!”被抱到他日常起居的私密之地,梅泠香慌极了。
章鸣珂听到她语气里的慌乱,低低失笑。
原本想让她感受一下,他为他们挑选的婚床,怕吓着她,也怕自己?情难自控。
经过新添置的妆台时,他脚步一顿,将她放到妆奁侧空出?的一小块。
光亮琉璃镜中,佳人背影纤袅,墨发?如云。
章鸣珂略躬身?,双臂撑在妆台上,将她圈在狭小的空间里,似笑非笑轻问:“香香是在怪我,没请媒人上门?求亲,不够郑重么?你愿意,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