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药!”
“没药。”王姐有些心虚地放下碗,用勺子舀起块鸡肉:“您看,是鸡汤。”
老太太接过勺子,凑近闻了闻。
有些奇怪地偏了偏头:“还真是鸡汤,还挺香。”
鸡肉炖得软烂,就算是牙口不好的刘老太太吃得也很轻松,甜滋滋的味道相当合她的口味。
一口气吃完整碗后,就要了第二碗。
刘老太太的儿子刘建明进屋时,就见老太太刚往汤里倒米饭。
“妈今晚可吃了两碗鸡肉。”
王姐赶忙跟丈夫分享好消息。
刘建明有些哭笑不得,这股子熟悉味道,不正是中午在报刊亭小吃店里看到的那锅药膳?
饭馆老板说是为一个阿姨熬的安神鸡汤。
谁能想到……这个老太太就是他妈。
妻子问起, 他就把今天的事说了说。
“她们想租咱们厂子在杨林区的仓库,说是要做什么海鲜市场。”
厂子这几年效益下降严重,随着电视机和录音机逐渐出现, 买收音机人越来越少。
刘建明他们厂子里生产线从五条一减再减, 到如今只剩两条。
好些存货的仓库自然也空了下来。
秦溪和柳雪花看上的杨林区仓库早在两年前就空了下来, 没人看守连门窗都被人偷了。
按理来说那么个废旧仓库租出去给厂子里增加点收入是好事。
但厂里开会,领导班子里的一些领导老派作风,非说私人开设市场是什么资本主义作风。
刘建明是中间派, 既不想得罪厂长也不想得
得罪其他领导。
所以下午这场会最后不了了之,讨论半天没得出任何结论。
“我看那马主任哪是不想赚这个钱,纯粹就是想跟厂长反着来干。”王大姐冷笑。
都快倒闭的一个破厂子,还要搞什么内部斗争,要她看简直是无药可救。
不过厂子关乎到刘建明的工作,她自然不能真当笑话看看接过。
“老娘吃完就闹着还要吃,咱们肯定还得上门找女同志买药膳汤, 你说要是得罪了人可怎么办……”
刘建明听得连连点头, 在一番左右摇摆挣扎中,终于做下决定。
“我明天就跑一趟报刊亭小吃店,先跟秦老板卖个好。”
“马主任在家就是个怂蛋, 咱们明天跟秦老板说说这事, 让她做点好吃的送去马家给他媳妇儿, 这件事保准能成。”
在外耀武扬威的马主任在家怕媳妇儿得很。
他爱人长得胖吃得好, 听说他们家工资的一半都进了嘴里,送点好吃的去这事一准能劝下来。
“成,那明早咱们一起去小吃店, 要是能从秦老板那问到老娘吃的药膳方子更好。”
夫妻俩商量定后,第二天一早就骑车去了小吃店。
“好久没进城, 没想到这里都发展成这样了。”
自行车刚到朝霞街口,王大姐就被街上人来人往的景象吓了跳。
路边有人走,也有卖各种东西的扁担箩筐,从路边一直排到了巷子尽头。
车子刚到巷口就无法走动了,两人推着车跟随人流走得极其缓慢。
“你别看秦老板的小吃店平平常常,这条街能发展得如此繁华,都是多亏她的饭馆开在了这。”刘建明低声感慨。
这些都是从昨天席间厂长的朋友和柳雪花聊天听来。
一间小饭馆带动了人流量,附近居民来走动的多了,自然就有其他小摊贩跟着来。
“那就是秦老板的饭馆。”
王大姐顺着手指看去,立刻就看到了旁边的小饭馆。
那里聚集的人比街上还多,排队的人转了两个弯,已经排到丁字路口那边。
两人好不容易才抬着自行车去到店门口边。
刚端着蒸屉放到桌上的柳雪花先瞧见了刘建明,眉眼一弯抢先笑道:“刘主任。”
“这位是秦老板的合作伙伴,柳同志。”
“竟然是两位女同志,了不起!”
“是三个女同志。”刘建明纠正道,说着走上去好奇地往桌前看了看:“卖什么呢?怎么这么多人!”
当时听说是三个年轻女同志要开办市场,刘建明和爱人同样的惊讶。
“蟹黄生煎包。”柳雪花笑。
“同志,这一笼生煎包我都要了。”
“我们排这么久你你一个人就卖了怎么行。”
“就是,你全买了后边的人怎么办。”
“我花钱买的,你管我买多少。”
还没说两句,排队的食客就因买多买少的问题发生争吵,柳雪花转身,柳眉一横,直接就呵斥道:“没看见牌子写吗?一个人最多只能买十个。”
“我家人多。”
想要全买的男人讪讪的笑了笑,看柳雪花不为所动,只好退而求其次:“那就来十个吧,再来二十个肉包。”
等男人走了,柳雪花才继续转头跟刘建明两人说。
“刘主任和嫂子进去坐会儿,秦溪一会就出来了。”
“那我们就先进去等。”
王大姐推着立马就想说明来意的刘建明走进店里,在大堂角落里看到好几个人都坐在那……剥螃蟹。
其中就有她认识的苏月。
“苏同志。”
王大姐走过去,惊喜地叫了声。
“王大姐,你怎么来这了,快来坐快来坐!”
苏月手里很忙,只是抬抬下巴示意身边的小凳子。
“这么大的螃蟹?”
盆子里满满一盆子斩成两半的螃蟹,有人用剪刀剪蟹脚,有人就用勺子刮肉。
六七个人分工明确,连孩子都在用小勺子挖大钳子里的肉。
“就这一盆了。”苏月叹。
听说昨晚秦家人从五点就开始剥壳,秦溪更是从半夜两点就已经忙碌开来。
“三妹说那些螃蟹都缺胳膊少腿,不好卖干脆全做成包子。”
张秀芬觉着眼睛都花了,想取下手套揉揉眼睛,又担心手套报废,转而只能用手背按了按。
秦溪花高价买来的手术用手套,脱下来就再戴不上去。
手套一戴上她连水都不敢喝,就怕去厕所回来又要浪费一双。
“难怪买的人多,这螃蟹瞧着多新鲜!”
大堂里拆蟹肉,厨房立刻就蒸出来,要是王大姐住附近,肯定也要排队买几个回去尝尝。
就在这时,秦溪端着蒸屉从厨房里走出来。
早在厨房就听到了柳雪花招呼的声音,秦溪还有些奇怪刘建明怎么来了。
昨天这位明明一直是厂长说什么都只是听着绝不表态,全程都没说到底支不支持。
“刘主任。”
秦溪笑着打招呼。
“我爱人说今天一定要来亲自感谢你。”刘建明笑。
“秦溪快点,没包子了。”柳雪花连声催促。
奈何两人来的不是时候,秦溪就是想问也有心无力,歉意地笑了笑后又赶忙进了厨房忙碌。
期间,柳雪花抽空给两人送了包子和粥。
王大姐和刘建明坐在角落里慢慢吃着,算是全程见证了这么间小饭馆是如何带动朝霞街人流的。
“我想订一桌晚上的酒席……什么?今天晚上不营业,那我可怎么招待客人啊……”
“火锅底料二十块,就是前边第一家火锅店。”
“来碗面条。”
“那晚上不行,我改成中午可以不?行啊……那我先点菜,牛肉一定要给我六点。”
“海鲜粥,现在不能煮也没事,我能等。”
短短一个小时,王大姐估计秦溪就赚了一两千块。
不仅食客们,就是附近的饭馆也到这里来买底料和酱。
十点半,最后一笼蟹黄包卖完,店里终于没那么多人了。
当然,忙不忙只是相对,其他人可以暂时休息,秦溪还是那么忙碌。
三口砂锅里同时熬煮着粥,秦溪还要揉面拉面,现切配菜。
反正看架势一时半会休息不了,王大姐干脆站到秦溪身边把昨晚他们两口子商量的事说了下。
“最主要还是来感谢你煮的安神鸡汤。”
婆婆难得地睡了大半夜没闹,比起以前绕整宿的圈不知要好多少。
秦溪笑笑,倒没真认为两人是为了感谢而来。
说了一半天,王大姐终于提到要给马主任媳妇儿送吃的去。
只要马主任那没问题,刘建明再去劝说另一位主任,相信租仓库的事应该能办下来。
柳雪花之所以选中那块仓库。
一是库房不是特别旧,而且离高速公路更近,水泥地面更方便上下货。
不用出钱修缮,对短期过渡而言正合适。
关键是……便宜啊!
一年租金才三千块钱,面积足有一千多平。
秦溪看的是条件合适,而收音机厂厂长看的则是以后。
要是真能促成出租用地,厂子里荒废诸多的场地和房屋说不定能为厂子创造一笔不小的收入。
“嫂子你说要些什么,我这就去准备。”秦溪笑。
“马主任家那口子北方人,好吃面食,你这蟹黄包子就不错……”
王大姐说着,不由自主地就吞起了口水。
好吃!那个蟹黄包子实在好吃。
一口下去鲜得差点咬掉舌头,吸口汤汁满嘴都是蟹黄的香。
“她还喜欢吃辣,其他你都看着办。”
“行,那我这就去准备。”秦溪把煮粥的活交给柳雪花:“去送吃食的活计就交给你了。”
店里中午十几桌订单,秦溪根本走不开。
“好。”
柳雪花回。
一笼新鲜出炉的蟹黄包,加上些干货和火锅底料等。
柳雪花提得两手满满离去。
报刊亭小吃店。
“三姐,青书哥怎么还没来。”
背完单词,又拉着包志明和包莉莉练习了一番口语,秦望家才舍得放过两个外甥。
秦溪坐在柿子树下看书。
秦海从老乡家里买的两颗柿子树。
一棵种店门口墙角边,可以遮挡大部分照进前台的阳光。
另一棵在后院,夏天在水管前洗菜要凉快得多。
“如果你没事,就教教包志明数数,明年就读学前班了,一到十都说不明白。”秦溪笑。
有的孩子智商超群,看过一遍就能记下。
也有早上教百遍,到下午就忘干净的包志明。
“那我还不如去剥螃蟹壳。”秦望家想都没想就举手投降。
包志明嘿嘿笑着,一点都没有觉着不好意思。
三姨和表舅当着自己的面说他学习差,包志明一点都不生气,理直气壮得很。
“我喜欢画画,不喜欢数学。”
原本该看书写字的小桌上,全是各种各样的图画书和水彩笔。
都是包亮听说孩子喜欢画画专门从广市寄回家的。
“三姨,妈让我们今年去广市过年。”包莉莉忽然提起:“昨天妈和外婆在电话里说要寄钱回家来装电话。”
要打电话得去附近报刊亭,想联络一次确实不太方便。
就算秦梅不提起,秦溪也打算过完年就去申请来着。
就是想要申请下来听说程序挺复杂,还要不少钱。
“三姨,过年我们去广市吗?”包莉莉趴到秦溪腿上,指着自己后背:“帮我挠挠。”
秦溪给她挠着:“今年过年有外公外婆带你们去,三姨就不去了。”
“为什么不去,我爸说会给全家火车费。”包莉莉急忙道。
秦溪笑:“今年过年三姨要去黎叔叔家过年。”
腊月十二婚礼,结完婚之后的第一个年节,无论如何应该都会在军区大院里过。
“好吧,过完年我们就回来了。”
反正天天都见面,包莉莉从没想过从秦溪结婚后都不回家住了。
在三姨怀里腻歪了一小会儿,弟弟包志明一喊就去新房子那边看人砌砖去了。
秦溪搬来躺椅,在树荫下眯眼小憩起来。
眼睛虽说是眯着,但脑子还是在一刻不停地转着。
一会掀开眼皮看看隔壁的进度。明明早上才看过,知道基坑才完成一半来着。
一会又觉着黄豆泡得差不多,是不是该磨豆腐了。
“休息心里都停不下事儿。”
忽然,眼皮上一阵暖意袭来,鼻息间似乎闻到了特属于黎书青的那种清冽气息。
秦溪笑了起来,双手拿开覆到眼皮上的手。
“怎么来这么早?”
让出一半椅子位置,黎书青握着秦溪的手就势坐下。
“早上准备就来着,突然接到医院电话赶回去做了个小手术。”黎书青说,特意举起手让秦溪问袖口里的消毒水味:“想什么呢,闭着眼眼珠子都转个不停。”
“在想一会该怎么使唤你推磨。”秦溪笑。
本来想就此站起拉着黎书青进厨房房门,抬眸看到他满脸倦色,还是没忍心使唤他。
“你去楼上睡会儿,我去磨黄豆。”
“我帮你吧。”
“不用。”秦溪站起来,反手按住跟着起来的人:“不想去楼上就在这睡,反正树下挺凉快的。”
说完四下看了看没人,俯身在那双莹润双唇上蜻蜓点水似的亲了口。
许是被秦溪的大胆吓了跳,黎书青睫毛微颤,随后闭上眼轻笑出声。‘
“我还是去店里休息会,这路边不方便你偷亲我。”
“你是我对象,亲你哪用偷偷摸摸。”
话是说得理直气壮,不过秦溪还是帮着黎书青将躺椅端到了店里。
毕竟是路边,灰尘和噪音都比屋里大了不少。
进到屋里刚躺下片刻,黎书青就沉沉睡去,微微蹙着的眉心在秦溪轻抚中总算展开。
让秦望家去楼上抱床毯子下来,秦溪钻进后厨磨豆腐。
自从没有摆摊卖包浆豆腐后,家里的小石磨盘已经好久没用过。
刚刷洗干净磨盘,秦望家就跑到厨房压低声音说:“谢郝云姐姐来了。”
今天吃饭,秦溪也叫了谢郝云母女。
自从霍云去警队报道后,谢郝云独自一人在家带孩子,鲜少有机会出来出门走动。
秦溪往谢郝云那边看了两眼,又让秦望家先把人带到二楼放下孩子。
张秀芬在楼上,可以帮忙照看睡着的平平。
等谢郝云放下孩子,秦溪已经磨完大半黄豆,准备收尾了。
“动作可真快。”谢郝云挽起袖子,走到秦溪身边,冲她眨了眨眼:“我看黎书青在外面睡着了。”
“一个夜班加几台手术,累坏了。”
黎书青现在是市一院的招牌,点名要他做手术的人不少,好些无法拒绝的只能加班加点地完成。
“不管医生还是公安,干得都是又苦又累工资还低的活儿。”
看谢郝云长叹口气,秦溪知道她是又想起了在外的霍云。
“看你脸色差得很,是不是晚上没人帮你换手看孩子。”秦溪问。
“不关我家平平的事。”谢郝云撇嘴:“是我婆婆,爷爷一走她就原形毕露嫌我家平平。”
霍家的家事秦溪也略有耳闻。
霍父的这个妻子并不是霍云亲妈,霍云跟霍天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原配在抗战时期就因病去世,续弦丁丽是当初负责照看霍父的护士。
之后两人结婚生下霍天,霍云也就比这个后妈小了十二岁。
霍老爷子一直把霍云当成接班人培养,丁丽对此本就对公公颇有微词。
之后因为结婚的事闹得更是不愉快,从谢郝云进门丁丽对这个大儿媳就没多少好脸色。
白天谢郝云上班,说得好听是丁丽帮忙照看,其实就是保姆阿姨在帮忙。
“你不知道,昨天我下班回家看到我家平平在院里玩泥巴,衣服裤子全湿了……”
阿姨被丁丽使唤得团团转,难免有顾及不到平平的时候。
看到孩子满身都是水,谢郝云没忍住就埋怨了两声。
哪知丁丽还不高兴,当时就打电话到疗养院跟在医院陪老爷子的霍父告状。
说谢郝云不尊重她这个母亲,所以日后不愿意再帮她照看孩子。
打完电话,丁丽就立即收拾东西去干部疗养院住下。
“不过就是去吹枕边风,还当我稀罕她在家呢。”
丁丽这一走,对谢郝云来说反而轻松不少。
至少以后她不用再成天面对后婆婆的指桑骂槐,可以安安心心带平平在家玩。
说到这,谢郝云羞涩地笑了笑,凑近秦溪耳边小声道:“我又有了。”
霍云离开家没几天她就发现自己害喜了,去医院一检查已经怀孕两个多月。
“那你还抱着孩子跑来我家。”秦溪忙把她手里的桶拿过来,把人按到椅子上坐下:“你坐着陪我聊天就行。”
“哪那么金贵,又不是千金大小姐。”
“你现在可比千金大小姐还金贵,想吃什么告诉我,以后给你做好了送去。”
霍云离开前专门来小吃店一趟拜托秦溪日后多照应下谢郝云。
现在有了身孕,秦溪更得多照顾着些。
“我现在是没什么烦心事了,只盼望霍云早点回家,以后我们一家四口好好过日子。”
自己的日子过得幸福,自然更希望秦溪也过得好。
谢郝云轻轻地抚摸着腹部,笑道:“我有个后婆婆,你也有。”
黎冬也娶了个年纪小很多又年轻漂亮的妻子孙菲。
不同的是黎冬比霍父清醒,而且上头还有赵国庆和许婉华压着。
就算孙菲有什么其他心思,也蹦哒不起来。
说起后妈,秦溪刚把鸡炖上,她的后婆婆还真就来了。
“快请进。”
秦海作为秦家的一家之主,主动上前招呼起黎冬和赵国庆夫妻。
黎冬带来不少礼物,随行而来的助理专门开了一辆车装东西。
从烟酒茶到水果布匹,整整在店门口堆成了座小山。
对这个已定的儿媳,黎冬还算重视,未表缺席的相见礼,一见面就先给秦溪递上了红包。
“爸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什么,你自己拿着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秦溪笑着接过,入手就感觉到手感不怎么对。
这手感不太像是钱……
秦溪又不能当众拆开,笑着谢过随手就把红包放到了兜里。
“亲家上楼去坐,我家有口泉眼,泡茶味儿不错。”
“泉水,那可是好东西。”
秦海知道赵国庆是退伍军人干部,但具体搞不懂是什么级别。
更……不知道黎冬做的生意有多大。
在他心里自家闺女就是相当有本事的人,面对黎冬时气势半点不落下风,相当自信地邀请大家伙去看看他十块钱买的茶具。
就在这种自信中,跟黎冬倒意外的聊得起劲儿。
长辈们上楼聊天,秦溪继续留在楼下做饭。
人一走,谢郝云就忙凑上来让秦溪打开黎冬的红包看看都送了什么。
黎书青刚从后院洗了把脸回到厨房,闻言也开着玩笑让她看看,要是不满意就退回去重新要其他。
秦溪也就把红包拿出来。
从里面拽了本……存折出来。
一本崭新的华国人民银行的活期存折。
空白存折只是起到了保护作用,真正价值在其中夹着的一张支票。
一张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元的支票。
谢郝云惊得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圆溜溜地望着黎书青。
“霍云老说你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我还寻思能有多富,你这……可不止是有点钱了吧。”
霍云挑了挑眉头,表情还不如看到一盘清蒸多宝鱼来得生动。
只一眼,就从支票上移开眼神:“找个时间去兑了,多买几件新衣服穿。”
秦溪小心地把支票又夹回了存折。
既然是长辈给的红包,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折好交给黎书青:“我才不会客气呢,帮我放到抽屉里,以后都是我的了!”
“好。”黎书青淡淡一笑。
谢郝云看得酸牙,觉着自己站这属实多余,故意做出副牙倒了的模样,嚷着要去看孩子。
黎书青笑着也跟上了楼。
他们上楼,而孙菲带着一脸不高兴的女儿黎雪芝正好下楼。
两拨人尴尬地在楼梯口相遇。
黎书青没有叫孙菲阿姨,黎雪芝也没有叫哥哥。
就这样,一个上一个下,就跟陌生人似的错开各自往不同方向走。
黎书青的冷孙菲母女早有领教。
他宁愿黎书青远着,也不想他主动跟前回一样露出虚假客气。
总是瘆人的慌……
刚下楼梯, 黎雪芝就因袖口蹭上了墙壁而忍不住皱眉抱怨。
“黎书青好歹是你哥,就算心里不高兴也不准表现出来。”
孙菲整理着套装裙摆,嫌弃之色很快敛去, 瞬间又换上得体笑容。
“有什么好装的, 这里又没有外人!”
黎雪芝抱臂斜眼看着孙菲, 毫不客气的语气不像是跟母亲说话,倒像是面对家里的佣人。
而孙菲显然也不介意女儿跟自己这么说话。
“小心点总是好的,谁知道有没有人藏在墙角听我们说话。”
“他们都在楼上。”提到楼上狭小简陋的所谓客厅, 黎雪芝就又忍不住嗤笑一声:“千挑万选竟然娶了个乡巴佬,对我们也算是好事。”
店里的玻璃门已经关上,屋里屋外看着都没人,黎雪芝说起话来也就更是肆无忌惮。
“不要开口闭口乡巴佬,小心跟你爸说话时说漏嘴。”孙菲有些担心地叮嘱道。
“放心了啦!我又不傻。”
“你还不傻,上个月你惹怒你爷爷的事忘记了?”
孙菲心里颇有怨念,要不是生了女儿之后身体有问题没法子再生, 说什么她也得拼个儿子出来。
孙菲瞟了眼微抬着下巴骄傲地仿佛一只孔雀的女儿。
空有一副引人夺目的外表。
就连她这个亲妈都觉着女儿心机手段上不得台面, 根本没有能力掌控偌大的黎氏集团。
国外留学两年花费近百万,中途还因涉及种族歧视被学校开除。
学到的除了吃喝玩乐,就是一身烂脾气。
再跟品学兼优, 国家公派出国深造, 还没到而立之年就已名声大噪的黎书青相比。
如何相比……
孙菲现在已经不指望女儿能在财产争夺中占尽上风。
说到底, 她也只是出生于海市普通家庭的女孩, 要不是机缘巧合嫁给黎冬,一辈子也不可能过上豪门阔太的生活。
女儿不懂人情世故,她也没有手段能插入公司管理层面。
孙菲很清楚, 不管公司内外,她只是挂着黎太太的名头而已。
“我才不怕那两个老东西, 他们耳聋眼花我说什么都信!”
黎雪芝表现得相当不屑一顾。
正在这时,秦溪端着水盆走出厨房门口,似笑非笑地从两人身边走过。
母女俩用清脆明亮的寿北话表演着不屑一顾时,不仅只有秦溪听见了她们的话。
孙菲嘴上说要小心,行事作风可没有半点低调的意思。
不仅秦溪听见了,不知何时回来的柳雪花坐在前台也听得清清楚楚。
更甚者,非要带人去看泉眼的秦海和黎冬也站在楼梯口听了个正着。
大堂里没多少遮挡物,黎雪芝说话的声音都有回音了。
那句老东西,就像两个响亮的耳光,啪啪地抽了黎冬两巴掌。
父母虽然一直挂念着大孙子黎书青,但对这个孙女也是极尽宠爱,到头竟然只换来句老东西。
秦海没听到两人骂秦溪乡巴佬,听是别人家事,一时尴尬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两人站楼梯口的这么片刻功夫,黎雪芝又闯祸了。
这回是句外语,而且还故意提高了音量。
“Country Pumpkin。”
秦溪停下步子转身,余光一晃看到楼梯间两道身影在那。
原本想说的话在唇舌间转了圈,转而带着丝委屈开口:“妹妹是跟我说话吗?”
“我夸奖嫂子呢,Country Pumpkin是美丽女士的意思。”
孙菲听不懂外语,但直觉告诉他女儿说得不像是好话。
刚想插话带过,就见秦溪微笑着开口:“如果你想说的是乡巴佬,那应该不是Country Pumpkin,而是Country bumpkin吧!”
说完冲母女俩笑了笑继续道:“听说你还出国留过学,看来在国外没学到多少东西……”
接着,秦溪流利地说了一段外国电视剧里的台词。
大致意思是身上再多名贵物品装点也改变不了是只山鸡的事实。
说完,耸了耸肩转身离开。
“秦溪,你竟然会外语。”柳雪花从前台探出头来惊喜大叫。
她同样听不懂秦溪说的外语,不过光看黎雪芝表情不善就觉着肯定是骂人的话。
秦溪一路过,立刻扒拉着她胳膊让快翻译翻译那段话的意思。
“秦望家教大家学外语的时候你都躲出去看小说,听不懂活该。”秦溪笑。
每天下午,店里卖不完的小菜和白粥秦溪都会送给附近关系好的邻居。
今天店里粥没有剩下,秦溪就打算端了些小菜送去。
“快跟我说说。”柳雪花继续追问。
两人前脚推门离开,后脚黎冬就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黎雪芝面前。
母女俩都受到不小惊吓,黎雪芝第一反应是缩到了孙菲身后。
“刚才秦溪说的那段话是什么意思?你翻译给我听听。”黎冬淡淡地问道,声音清冷,给人的感觉意外地和黎书青相似。
孙菲神色猛然大变,嘴唇蠕动想为女儿开口求情,目光刚一接触到那双布满寒霜的眼眸时立刻偃旗息鼓。
她怕枕边人,是无法抑制的那种恐惧。
一个眼神就阻止了孙菲后,黎冬又开口重复问道:“知道还是不知道?”
黎雪芝哪敢胡编,紧咬着双唇颤颤巍巍地摇了摇头。
秦溪说的那句话她只听出了其中的两个单词,连起来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但是她更不敢在黎冬面前撒谎。
“出国留学两年,你究竟学了些什么?”黎冬皱眉,说话语速渐渐放缓,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我看秦溪说得一点都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