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信,专门去住院部证实。
还真瞧见了一个姑娘进黎书青病房,待了好久才走出来。
如果不是后来有人告诉她那小姑娘才十六岁,彭冉早想去亲自会会能把黎书青迷倒的姑娘究竟是什么样的。
气愤目光紧紧盯着秦雪走向一个小摊前,轻车熟路地收钱和人谈笑。
随后彭冉整个人忽地打了个冷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秦雪不是威胁,旁边那个默默埋头做事的才是。
她很忙,双手灵巧地将面压成饼子,之后又拿出香菜和葱切。
“彭冉,咱们进去吧,电影快开始了”
彭嫂子买好票,一看时间已经快开始,忙低声催促起来。
一声没反应,又喊了两声。
直到彭冉不悦地收回视线,看也没看彭大嫂:“走吧。”
捏紧电影票的手攥紧,片刻后呼吸终于平缓,彭大嫂讥讽地翘了翘唇角:“活该别人瞧不上。”
婆婆跟邻居们说是因为女儿工作太累回家休息几天。
彭大嫂可知道,那是被黎医生再次当场拒绝面子挂不住才躲回家几天。
就这……还不死心呢。
不善的眼神消失,秦溪抬头环顾一圈,并没找到目光来源。
“女同志,请问那个红薯什么的饼怎么卖?”
摊子前,年轻妈妈一手拿着汽水,一手牵着个满脸泪痕的男孩儿无奈问道。
小男孩儿吸溜了下鼻涕,眼泪一下就缩了回去。
“大姐说得是这个?这叫红薯酥。”
秦溪从保温台下边拿出两个饼干盒子,打开。
“对对对,就是这个,咋卖的?”
“红薯酥八分钱一个,黑芝麻牛奶饼干一毛一块。”
女人看了下红薯酥个头大小,有她半个手掌那么大,看着还算划算:“那给我两块,哟……你这是啥饼?闻着还挺香。”
两人本来都已经进了电影院,孩子非哭闹着要吃姐姐给的饼。
年轻妈妈没法子,只能带着孩子出来找发饼干的秦雪。
孩子两块红薯酥,妈妈自己买了个苏子饼,母子俩都满意离去。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电影院前还逐多了不少大爷。
大爷们拿着象棋或是蒲扇,但无一例外都端了小碗白酒,找个亮堂的地方摆好棋盘。
再凑钱到秦溪摊子前买十块豆腐。
喝酒下棋吹牛,豆腐就是下酒菜。
“姐,豆腐卖完了吧。”
有大爷们助攻,秦溪带出来的一百块豆腐刚卖没多久全部卖完了。
饼子还剩几个,姐妹俩打算再多等会儿。
从柜子里拖出折叠凳子,秦溪打开坐下,难得有空闲跟秦雪闲聊。
“马上就毕业了,想好要进什么厂子吗?”
秦雪他们那个技术学校,说白了就是为各个工厂提前培养工人。
“我不知道,不过我不想进纺织厂。”秦雪嘟嘴。
每天两节课学习纺织技术,短短两小时都无法忍耐,秦雪都不敢想在纺织厂从早工作到晚的日子。
“不想进厂子里的话跟姐一起摆摊?”
秦溪已经放弃让秦雪重新复习然后高考的打算,就她那学习成绩,去学校就是垫底。
“让我卖还成,让我学厨艺那还是算了。”
“你喜欢什么?”
秦溪问的这个问题放在当下那可是非常超前的思想。
不是能做什么,而是从喜欢出发。
……妈见打的无用思想。
“我喜欢漂亮衣服,喜欢好吃的,还喜欢明星……我喜欢得可多了。”
秦雪一脸烦恼地杵着下巴,最后总结:“我还是最喜欢衣服。”
说到这,秦溪心里倒是有个意见
不过妹妹年纪太小,秦溪不放心让她去那么远的地方闯荡。
于是摸了摸秦雪的黑发,笑道:“慢慢想,反正姐给你开的工资够你花好久。”
“就是!如果实在找不到工作,那我也能跟你一起摆摊,总饿不死。”秦雪笑道。
心事来得快去得也快,秦雪转脸又乐呵起来。
“两姐妹说什么呢那么开心?”
“二嫂!”
秦雪立即跑上前去帮潘来凤提东西,嘴甜地又夸了好几句她今天真好看。
潘来凤神采奕奕,笑意就从没脸上下去过。
加上心情好花钱去烫了个时髦的卷发,整个人确实又漂亮了不少。
“来凤姐,这是去买什么呢?”
“白天买了点棉花,打算送你家去请外婆帮忙缝床被子。”潘来凤笑盈盈地捏了下秦溪的脸:“你才是,怎么几天没见又长好看了。”
“二嫂偏心,我不好看吗!”秦雪立刻叫。
“你是最漂亮的,三妹是最好看的……”
“档案的事处理得怎么样?”
“很顺利,我已经拿到新档案了。”潘来凤眨眼。
这里不是细说的地方,姑嫂俩对视了个眼神后,便又转到了其他话题上。
说着说着,电影院门口的大灯亮了起来。
一道高大黑影忽然压下,秦溪以为是来了人,先翘起唇角才站起来。
“只有豆沙饼了……黎同志?”
摊子前的黑影,正是笑意都透着股疲倦的黎书青。
他手里提着个旅行袋,外衣搭在左臂,头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
“黎同志。”黎书青笑笑,声音有丝沙哑。
“你这是刚回寿北市?”
“嗯,刚从海市回来,去参加个学术讲座。”
坐了一天一夜火车,刚从车上下来,黎书青就风尘仆仆地赶来了电影院门口。
“那你赶快回家去休息,这两个饼带路上吃。”
自从出院后,黎书青的行动和眼神就变得很直白。
许多话不需要挑明,两人之间对话的亲近就已经是最好默契。
“我来给你送这个。”
黎书青笑笑,放下旅行袋从衬衣口袋里摸出个巴掌大的瓶子来。
“我听人说这个对皮肤好,你擦手还是擦脸都成。”
瓶子入手温热,不知在黎书青口袋里装了多久。
蓝色铁盖子,白色玻璃瓶。
盖子上写着咏梅珍珠面霜的字样,有很淡的香气飘来。
“谢谢。”秦溪视线往上一抬,唇角微微翘起,额间的红痣也跟着动了下。
“你……喜欢吗?”
“很喜欢。”
须臾间,秦溪笑了,心满意足的黎书青也笑了。
一路上的忐忑和疲倦都好似被这个笑容冲得无影无踪,昏黄灯光逐渐浸染进了清冷的眉眼中。
电影院门口,这个笑容却刺痛了彭冉的眼。
喜欢一个人,无论在何处,总是能第一件时间注意到他的存在。
刚踏出电影院,彭冉就立刻看见了半月没见的黎书青。
就算是背影,她仍能第一时间认出。
可认出了,她却有些后悔了。
黎书青连侧脸都带着笑,目光注视着身前的姑娘,温柔得仿佛变了个人。
只一眼她就肯定,黎书青喜欢那个姑娘。
“彭冉,不走干嘛呢!”
彭大嫂走了几步回头才发现小姑子没跟上,就见她目光阴冷地望着前面。
每每那种眼神出现,彭大嫂都会觉着不寒而栗。
顺着目光看去,寒冷立刻变成了看笑话,干脆也不走了,就站那等着。
“哟!那是黎医生对象吧,怎么是做小买卖的?”
“姑娘长得还挺好看,难怪能迷住黎医生。”
“快看,黎医生还给对象整理头发,看样子快结婚了吧。”
不仅不催,还要不停刺激彭冉心里才得劲儿。
“一个做小买卖的……”彭冉忽地笑了起来。
彭大嫂吓得一个激灵。
“我们走吧。”
说完,彭冉走下楼梯,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曙光电缆厂,生活区。
潘来凤和秦涛商议之后不举办婚礼,就在院里摆上及桌宴请厂子里相熟的几家人吃一顿。
秦海在厂子里人缘不好,相熟的也就他们这个大杂院里的几户人。
还是和吴慧结婚时差不多,各家各户贡献出自家桌椅和盘子碗。
不同的是,今天的大厨是秦溪。
为准备六桌酒席,秦溪有接连三天都没出摊,一直忙着做准备。
家门口临时垒起三口灶,厨房大灶也同时开火。
“罗主任快请进,快请进。”
后勤部主任罗成功一家也随了礼最让大院里的人吃惊。
罗成功有事去外地公干没在厂子里,陆秀领着一儿一女来吃席。
“秦溪可真能干,一个人操持这么几桌酒席。”
陆秀一来,那眼神就立刻往厨房飘去,寒暄两句话题就往秦溪扯。
张秀芬也精明,瞧了眼罗正峰,立刻就上道地夸奖起自家闺女来。
罗正峰值夜班刚回家,站那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一转身就进了厨房。
“秦溪。”
秦溪曾经怀疑过公安同志们是不是都是统一外向型人格,要不罗正峰和霍云的性格怎么都是自来熟。
认识没几天,就直接以名字直接称呼。
黎书青到现在都还叫她秦同志呢!
“厨房窄,去外边儿歇着别进来捣乱。”秦溪非常不客气地说道。
“我就是饿了,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眼睛一亮,罗正峰立刻注意到灶台上刚炸出来的酥肉,伸手捻了根立刻送进嘴里。
“罗正峰同志,作为公安同志,你怎么能偷东西。”秦雪直接点名控诉。
两人年纪相差六岁,可双方说话都没大没小,见面就开呛。
“小丫头,有本事去举报我。”罗正峰嬉皮笑脸地抬抬下巴,又抓了条酥肉。
“既然你没事,那就帮我洗菜吧。”
秦溪朝门外一指,满盆子泡在水里的青菜,多得都冒尖了。
“我是客,小丫头你去洗我来烧火。”
不等秦雪反对,直接拽着胳膊将人拉起来,自己一屁股坐下。
“哼!”
秦雪气呼呼地无奈出了厨房。
一出去,果然被秦海逮着去洗菜,办席中最轻松的活计被罗正峰给抢了。
“你可真行,欺负一个小女孩。”秦溪笑罗正峰。
“我可是送了礼的,帮忙烧火就很勤快了!”
“我二嫂的事还要多谢你。”秦溪又突然说。
她指得不是提醒档案那件事,而是重新建立档案中出的力。
郑峰发话,具体事情还得是底下的人去做。
而这件事被罗正峰揽了过去,将潘来凤档案写得干干净净,除了名字没有半点以前的影子来。
“我妈常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就是敬佩潘同志,尽点小力。”
“不管初衷如何,总之我们都该感谢你。”
秦溪笑,刚从锅里捞起来的酥肉,直接朝罗正峰扔去。
“烫!”
身手敏捷,就连嘴也灵巧,脑袋随便一偏,准确接住立刻烫得龇牙咧嘴。
“哈哈哈——”
笑声朗朗,院里的人听着表情各异。
陆秀笑眯眯的,跟张秀芬聊得更热络了几分。
“我咋瞧着陆老师对秦溪有那个意思啊?”
办酒席,那瓜子花生都得管够,院里的女人几乎都坐在一起嗑瓜子说闲话。
薛桂芬眼见陆秀和张秀芬聊得起劲儿,眼睛一斜故意道。
吴娟重新找的对象比上一个强不了多少,说是在国营饭店当大厨,头上就剩个腿脚不好的老娘。
嫁过去就得伺候婆婆。
就这李秀芬还到处吹嘘,也不看看跟秦溪一比都差到哪去了。
“我看没那意思!秦溪连个正式工作都没有,罗公安咋会瞧得上她。”
李秀兰瞪了眼吴慧,伸手直接拍掉了她手里的花生。
“你一天天就知道瞎说话,眼看就要生了,还不知道管着点嘴。”
自怀上孕之后,吴慧就没怎么出过门,天天吃了睡睡了吃,胖得跟个球似的,让动动都不肯。
“妈你就是嫉妒人张婶呢吧。”
不让吃,那就连老娘一起挤兑了,吴慧又抓起把瓜子。
“秦溪和罗正峰成不了。”
坐在薛桂芬身后的崔秀霞拍拍腿上花生皮,指了指门口正走进来的三人。
还有更好的等着呢!
“霍同志,黎医生,快进来快进来。”
从门口进来的三人正是霍云谢郝云和黎书青。
踏入院子,刚把份子钱送上,几人就听到秦溪的笑声传了出来。
“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倒茶。”秦海忙冲张秀芬招手,黎书青三人会来是他绝对没想到的。
没想到陆秀也认识霍云,跟着张秀芬就站了起来。
“霍队长。”
要按职位算起来,霍云还是罗正峰的领导,陆秀也没想到霍云和秦家还有关系。
“陆阿姨你好。”
霍云大大咧咧一笑,先介绍对象谢郝云,余光见黎书青的眼神一直往厨房飘。
“罗正峰那小子呢?这么热闹的场合没见人。”
“在厨房帮秦溪烧火。”陆秀笑了笑。
下一秒,她就见对面三人表情都凝了一下,霍云清了清嗓子朗声道:“罗正峰那小子哪会烧火,我去叫他出来打牌。”
说完,钻进厨房没多会儿就拽着一脸糊涂的罗正峰走出了屋。
“陪哥打牌。”
左手拽着罗正峰,右手直接把黎书青往厨房一推:“你不打牌,进去烧火。”
黎书青应声进了厨房。
陆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落在黎书青微微弯腰钻进厨房的背影上。
儿子傻,她可不傻。
再看张秀芬,被谢郝云挽着胳膊逗得眉开眼笑,是半点都没注意到几个年轻人之间的眉眼官司。
傻儿子……看来要吃瘪了。
很快,客人落座,新人出来给大家敬酒。
秦涛笑容灿烂得过分,一身从照相馆借来的不合身西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端着酒杯到处敬酒。
潘来凤也大方地和宾客们说笑,只在盘发上简单地别了朵红色头花。
秦溪从兜里摸出珍珠霜,挤出一小点抹在手上,边擦手边走在前面,黎书青跟在后。
“秦溪,来坐这!”
酒席没分主桌,新娘又没个亲属来参加,大家都随便分开坐了。
秦溪出来得晚,秦家那一桌已经坐满了人,看谢郝云招呼,就坐到了那一桌去。
她刚坐下,黎书青就从旁边桌拉了个凳子摆到秦溪旁边。
崔秀霞不得已,自己往旁边让了个位置出来。
黎书青坐下,脸上甚至连半个多余表情都没出现,就好像那位置本来就应该是他的。
“可真奢侈,珍珠霜用来擦手,我擦脸可都舍不得。”
秦溪一坐下,谢郝云就闻到淡淡的雪花膏香气。
霍云说托朋友从海市带回来的珍珠霜,她平时就舍得挖一小点擦脸。
霍云似笑非笑地撇了眼黎书青:“黎书青送的吧?你那瓶就是他给我的。”
好友是调侃了,同时也漏了馅。
一桌子人几乎同时停下筷子看向坐一排的四人。
黎书青淡淡地点了下头:“刚好去海市,就顺道买了几瓶。”
“你不是说专门托人买的吗!”谢郝云气呼呼扭了把霍云咬牙警告:“你怎么不跟黎同志好好学学。”
“怎么学!”霍云呼痛,揉着胳膊小声道:“那一瓶子珍珠霜七八快,一个月工资就够买几瓶。”
秦溪一听,竟然这么贵,急忙看了眼黎书青。
神色如常,没有半点波动。
秦溪书桌的抽屉里有大大小小接近十瓶,是这些天黎书青每到小摊来一回就送一瓶攒下的。
直到秦溪说不要再送,黎书青才改成空手来。
她以为就一两块来着,一想到用来擦手,秦溪真恨不得立刻用手搓搓脸。
“旅行袋里不会……全装的珍珠霜吧?”秦溪压低声音小声问。
“我同事说好。”
声音很轻,没承认,可红透的耳根根本不需要多余解释。
心里的涟漪越来越大,一圈又一圈泛开来,秦溪放在桌下的手悄悄扯了下黎书青衣袖。
如愿看到那抹红从耳根蔓延到了脖颈。
秦溪的厨艺得到充分认可,大家都夸她手艺比国营饭店大厨还好。
宾主尽欢之后,各家散去,只留下满桌杯盘狼藉。
不过洗碗的事不用秦溪操心。
送走要赶回医院值班的黎书青几人后,秦溪和秦雪打算回房间重新布置房间。
秦涛昨晚是最后一天在这屋睡觉,早上他的东西就全搬去了新房。
门口那张床空了出来,两人商议着要怎么重新摆一下。
“我让爸把这锯了,那不就是一张单人床。”
秦雪把窗帘撩起来,打开窗子透透气。
“那帘子就撤了先,中间摆个桌子,咱们一人睡一边。”秦溪提议。
“秦溪!”
忽地,窗口探进来个头。
罗正峰去而复返,细长眸子写满了好奇。
“流氓啊你!”秦雪啊一声叫唤,拿起枕头朝罗正峰抛去。
罗正峰接了,嘿嘿笑着从枕头后探出半张脸来。
“我就是有事想问你?”
秦溪看了眼窗外,院里已经没人,唯一动静来自喝醉的吴建国。
“你和那个黎医生在处对象?”
“没有啊!怎么了?”
“那你有对象吗?”
“没有。”
“那……那你愿意和我处对象吗?以结婚为目的那种。”
虽然是嬉皮笑脸说出来的话,可眼里的认真清晰,坦坦荡荡将急切印在了眼底。
秦溪没有敷衍,而是认真道:“如果黎书青提出和我处对象的话,我会同意。”
“明白了。”罗正峰耸耸肩,轻轻将枕头抛到床上:“就算咱俩处不成对象,也还是朋友吧。”
“当然。”
喜欢得光明磊落,放弃得坦坦荡荡,这样的人无论如何清晰都不会讨厌得起来。
“那就成,我回去也好跟我妈有个交代。”
罗正峰缩回脑袋,哈哈大笑一指秦雪:“小丫头,脸都皱成包子了。”
说完,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开。
走着走着……变成了小跑。
“姐,咱们的摊子位置前怎么有人?”
第二天,有休假的潘来凤帮忙,也使得秦溪今天出摊比平时早了些。
可刚到电影院门口却发现,他们摆摊的位置上已经停了辆推车。
那辆推车外形和秦溪的很像,而且更新。
一对年轻夫妇,卖得竟然也是苏子饼,女人正在往锅里放饼,男人蹲在小车柜子前。
无论从摊子到经营内容,都和秦溪的如出一辙。
而下一秒,男人竟然从车里端了盆豆腐出来,直接用手抓起放到了旁边的平锅里。
就连也卖得豆腐和秦溪一模一样。
“我去看看。”
秦溪独自走过去,直接站到夫妇的探子前低头一看。
是包浆豆腐,不过小苏打放得可能有些多了,豆腐连表皮都有些稀。
而女人烙的苏子饼更是死面团子,看她揉面都知道面很硬。
“同志要买点什么?苏子饼三毛五一个。”女人说得就是寿北话,价格比秦溪的还要便宜五分钱。
“谁告诉你们在这摆摊的?”
秦溪并没有理直气壮地上前就去质问,而是放缓了语气询问。
秦溪记忆不错,这两人并不是周围所有摊主中的任何一家,加上他们能做出包浆豆腐来,只可能是从秦溪那偷学来的半吊子手艺。
这两人和大杂院里的人有关系……绝对的!
女人眼皮一垂,斜眼瞟了眼秦溪:“电影院周院长让我摆这的,你还抢位置?”
电影院的周院长?
一个院长又怎么会插手门口摆摊的事,秦溪还想追问。
男人虎着脸直接吼道:“有本事你跟周院长说去,反正以后这个位置都是我们摆了!”
“那你们怎么卖得东西和我一模一样,那也是周院长教你的!”
“怎么!苏子饼只准你会啊,我老娘教得还不行!”男人不耐烦地直接吼。
“秦溪。”
摊子前的争吵很快引来注意,也包括在售票部里的蒋建丽。
她看两边快要吵起来,忙丢下工作跑出来把秦溪拉到一边。
“别跟他们吵,那两口子是我们周院长的亲戚。”
“他抢了我们的位置不算,还和我们卖得东西一样,太不要脸了吧。”秦雪愤愤大叫。
“我还想问你呢……你究竟得罪了谁!”
秦涛结婚休假第三天,这个位置就来了一拨人,由电影院周院长亲自带领着来了电影院门口。
不仅将那位置划给了那对夫妇,还交代电影院的人帮忙照看着些。
照看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后来她发现那两人也卖饼和豆腐,看就是照抄秦溪的摊子。
“怎么能这么不要脸!”潘来凤也义愤填膺。
蒋建丽叹气,小声跟几人说:“这件事你们只能忍下来,周院长那人……心胸狭窄不是啥好人。”
前些年为这个院长位置,不惜举报自己师父是反动分子,害得老院长被关到了牛棚里。
秦溪叹息,点了头后往自己摊子走。
“姐,就这么算了。”
“我们找那个院长吵一架大不了以后不来这摆摊,可二哥怎么办!”
蒋建丽都特意点明周院长睚眦必报,如果因此惹怒了他,在工作上肯定会为难秦涛。
而且秦溪很想知道,大杂院里究竟是谁在偷偷监视。
三人推着车子离开电影院前空地。
在附近饶了一圈后,秦溪看见街对面有个报刊亭。
“我们摆那吧。”
报刊亭关着门,与电影院一街之隔,位置虽然比不上空地,但也不算偏僻。
把推车推到报刊亭正前停好,秦溪一回头就瞧见了门上张贴的出租告示。
匆匆一眼扫过,秦溪打开炉灶盖子,和面准备。
秦雪越想越气,叉腰把那周院长又咒骂了一通。
“你说究竟是谁偷学了你做豆腐?”
潘来凤很快和秦溪想到了一处去。
位置是小事,倒是院子里随时有人偷窥秦溪这点更让人觉得难受。
“柳雪花!”
秦溪只淡淡吐出个名字来,接着重重一按面团,舀入馅料。
院子里就那么点人,经常跟秦溪闲聊的更是只有两三个。
唯有柳雪花,一直看秦溪不顺眼,前几天竟破天荒地找秦溪聊了些可有可无的闲话。
起初秦溪以为她的目标是吴强盛。
现在看来,她就是专门来偷学秦溪手艺的。
“难怪我们昨天摆酒席她都没来。”潘来凤沉吟道:“说起柳雪花,我听陆老师还说了件事……”
吴强盛断得干脆,不管柳雪花怎么纠缠都没有半点回心转意的意思。
柳雪花转头就跟孙主任也断了,说是又攀上个港市商人,最近去厂子里打介绍信,要跟那人结婚。
事情还没传开,但柳雪花过不了多久肯定会离开厂子。
“所以这是她离开前对我的报复吗?”秦溪无语,她简直就是受了无妄之灾。
“他们怎么会想到找柳雪花偷学你的手艺呢?”
潘来凤看人挺准,那两口子看着像是乡下来的人,哪会有那个手段和途径想到这法子。
说是周院长,她觉得可能性更小。
为一个小摊子整出那么多弯弯绕绕,简直是吃饱了没事干。
“所以……一定是有人针对我。”秦溪也肯定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
“问柳雪花。”
“她能告诉你?”
“她不说,那我只有找那位要和她结婚的港商说说她丰富的过往了。”秦溪淡淡道。
“秦雪。”
面团放下,秦溪叫来秦雪耳语几句。
“我这就去跟姐夫说,看我怎么收拾柳雪花!”秦雪扬起拳头。
“以后你再研究出什么新吃食,还是避着些院里的人。”潘来凤叹道。
就一街之隔,对面有电影院大大灯照着,人头躜动不好热闹。
秦溪这边全靠月亮和余光,连人脸都只能勉强看清。
今晚的生意肯会受影响。
“如果做其他生意,那还有可能做得下去,偏偏他们模仿了我……”秦溪不以为意。
不管人还是食物,最怕有对比。
别人家的孩子和别家更好吃同样让人绝望。
秦溪说不定还要感谢那两人才是。
就在秦溪想的同时,年轻夫妻摊子前已经有人这么说了。
“我说同志,你这苏子饼不对吧。”
“怎么不对了?难道里面没苏子吗?”女人声音尖细,满脸凶相地叉腰瞪着眼镜青年:“就三毛五,还想买肉吃啊!”
“这么点馅都不说,味道明显不对啊!不香也不甜。”男人据理力争。
饼子小了一圈,又硬又干,咬了好几口都没吃到馅,再咬一口就没了。
这味道和以前年轻女同志做的天差地别,根本就不是这女同志说的一样。
“豆腐也是,我怎么闻着还有股子臭酱味。”
不仅是饼子,刚买了豆腐还没离开的女人也皱眉道。
男人舍不得放香菜和折耳根,应该红彤彤的酱料乌七八糟,凑近闻就是股子放坏了的大酱味。
“这么点香菜,还不够塞牙缝的。”
男人比女人还凶,举起划豆腐的铁皮冷哼:“香菜比豆腐都贵,就三分钱一块的豆腐,你还想要多少。”
“这么小气,我看谁还来你摊子上买。”女人气得红脸,还是舍不得丢掉豆腐。
转身走出几步,吃了块,立刻呸地吐了出来。
“豆腐怎么是苦的!”
就算不想扔,女人也不得不扔了。
“女同志,原来卖豆腐的那个小姑娘在对面呢。”
卖烤红薯的阿婆立即笑眯眯地喊住了女人,而后朝街对面指指。
“我就说不是这个味儿。”
女人用手帕抹干净嘴巴,径直往秦溪的小摊而去。
阿婆笑呵呵的继续卖红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