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登科—— by小圆镜
小圆镜  发于:2024年06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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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扑”地一声闷响。
那猫猛地跳起来,撞到树干。
打中了,怎么还没死?
诃士黎活动着手腕朝老槐树走过去,从袖中摸出梅花镖,身躯隐没在黑暗里。
俄顷寒光一现,树后传来“嚓”的一声。
猫不叫了,只有挣扎和扑腾的闷响。
很快,影子从树后走出,此时又是一阵风起,吹移云朵,星光微弱地照亮草丛中掉落的暗镖,上面沾了一丝暗红。
血腥气混着花香飘散开来。
他捡起那只镖,正了正衣冠,掂了掂腰间的钥匙,而后轻轻一跃,幽灵般消失在红墙后,随即有鸟儿扑棱棱飞上夜空。
而禅院里那些缁衣卫,自始至终都没有现身阻拦。
夜上三更。
数里之外的盛京城北,马车在南宫门前停下,一只手掀开帘子,压低声音同侍卫说了几句。
“楚阁老要进宫,在内阁值所歇息。”玄英转身和司钥长搭话。
此前已有鹰隼将他们回京的消息传至禁中,宫门夜开是大事,只能进楚青崖和贴身护卫两人。等了片刻,大门内出来一名衣装整齐的司礼太监,握着半枚金镶玉的牌子,带着四个打灯笼的小黄门,恭恭敬敬地上前要见阁老的面。
车里传出一声柔柔的“稍等”,紧接着跳下一个人影来,穿着朴素的青裙,用巾子挽着发髻,和颜悦色地福身道:
“有劳公公深夜出行,我夫君两日没睡,方才在车上眯了一小会儿,正束发呢。您几位叫他看着点路,别一脚踩空栽到御沟里去了。”
太监直道言重,来搀她的手。江蓠亮出另外半枚玉牌与他勘合,在下面暗暗递了片金叶子,又瞧那面容冷肃的司钥长不像是个收礼的,嘴上称谢:
“辛苦大人从班房里赶来开门,等您下值了,我府上人请您吃杯酒,玄英,你记着了。”
“哎!夫人就算不吩咐,小的也该做。”
江蓠一番施展完,听到身后车里窸窸窣窣,就是没下来人,忍不住走回去,一脚蹬在辕木上,半个身子倾进舆内,没好气地问:
“还磨蹭什么?”
楚青崖戴好乌纱帽,用手背掩着打了个哈欠,懒懒地眯着眼,乌黑的瞳仁漫着水汽,浑身没骨头似的往她肩上倚去,举起袖子伸到她面前:
“夫人帮我捋……”
车帘垂下,只听里头传来“啪”的清脆一响。
“清醒了?”
外头的太监卫兵顿时鸦雀无声,个个肃然起敬。
……酷吏的夫人这么凶残吗?
见过悍的,没见过这么悍的!
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夫妻。
楚青崖捂着被打红的手,边下车边说:“你快回去睡觉,明日不是还有事要做吗?”
“你干你的事,别管我!真烦。”
最后两个字被风吹散。
等马车的轮廓被夜色吞噬,他才跟着玄英进了宫门,快步沿着宫道去华盖殿东庑的内阁值所。
明日的早朝,一定非比寻常。
从宫墙脚下去国子监需一炷香,大晚上街道无人,马跑得顺畅无阻,江蓠只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就到了国子监巷。她揉揉眼,挎着褡裢下车,驾车的缁衣卫看她脸上显出疲惫之色,劝道:
“夫人可得保重身子,有统领在大人身边,他定然无事。”
她叹了口气,“谁担心他,我自己考试还忙不过来。”
那缁衣卫策马调转车头,又被“哎”地叫住了,“小哥,你今晚回府轮值?”
“正是。”
“劳烦你同厨房说声,上次家里做了半条刀鱼的脆炸酥,拿一点儿出来放书房,配着加蜂蜜的玫瑰茯苓糕,大人明日吃了说好,以后就再炸几罐子。还有,家里猪羊都吃尽了,让管事找个利索的小厮,把鸭鹅拿到集市上发卖了,换些时令鲜货,别整什么腊肉春笋的,你家大人挑嘴,碰都不碰,若有泥鳅鳝鱼,买些来养在缸里,等吐净了泥沙再……”
那缁衣卫一一记在心里,装作严肃点点头,江蓠说着说着,忽然发现骑马的几个人都憋着笑看自己,立时把脸一板,咳了声:“没事了,你们都回去吧,鳝鱼是给我吃的,不是给他吃的,他再补都能帮女娲补天了。”
这队人一走,她跺了两脚,觉得太丢脸,噘着嘴绕到侧门处,后知后觉地想起铁门锁着——这下只得叫暗卫使轻功带她翻过院墙,避开守门的穷学生。
辟雍大殿前黑黢黢的,风拂过松枝柏叶,送来湿润清新的泥土味,偶尔听得啪嗒几响,是锦鲤跃出水面。江蓠循着远处的灯火往西面走,幸亏那些悬梁刺股的学生还在夜读,不然她可没法凭着微弱的星光摸到号舍。她决定回房就洗漱睡觉,明早在房里吃糕点,等到巳时差一刻就去辟雍大殿参加春考……
这是她一步步争取到的机会,可不能浪费,要确保万无一失!
耳畔的读书声渐渐清晰,她打着哈欠踏进院子,抽出钥匙开门,转了两下,手腕一僵,斜目瞟去,右边檐下霍然多出个幽灵般的人影,差点把她吓得跳起来。
“夫人别怕!”
暗卫现身的同时,那书僮模样的人也开了口,肩上停着一只鸽子,“小的是世子在国子监的近卫,他有急事需夫人帮忙。”
和薛湛分开只过了一个时辰不到,江蓠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有活儿扔给她干,以他的性子,知道她明天考试,若不是极重要的事,绝不会把她叫回来。
她挥手让暗卫退下,上前捉了那鸽子,对着灯笼一看银脚环,和今晚在桑芦庵的信鸽是一个样式的,只是刻字不同。书僮展开字条,上面短短的字迹非常潦草,用指头一抹,带下点墨色:
【江夫人寅前归伴凤驾湛顿首】
江蓠一看“凤驾”二字,惊问道:“小侯爷这么神速,已将人救出来了?”
“小的只负责传信,别的不知。”
她深吸一口气。
他都顿首了。
……看来今晚别想睡了。
既已答应了人家,那就要做到,江蓠连屋子都来不及进,行色匆匆地跟著书僮出了国子监西门。马匹已然备好,江蓠看到丹枫,更是诧异,有必要这么赶吗?
她踩着马镫翻上银鞍,拍了拍马脖子,“咱们走,你主子怕是分身乏术了。”
丹枫好像知道事态紧急,回头望了她一眼,目光有些抱歉的意思,打了个响鼻,撒开四蹄朝来路奔去。
国子监离靖武侯府很近,一条大路往南走,没几刻就到了后门,有个脸生的侍卫在门首接应,放了马入内。
丹枫追着清越哨音,避开灯火从竹林间穿行而过,江蓠眼前漆黑,待前方漏出一丝光,再定睛看去,已是薛白露住的秋水苑了。
十来个侍女在院中忙碌地扫洒布置,有的抬水桶,有的捧衣物,药气熏蒸,不知道的还以为谁要生孩子。一人站在月洞门下,把唇间的竹哨一吐,招手喊道:
“这里!”
江蓠松开缰绳下马,气喘吁吁地拍了拍丹枫的脖子。一盏琉璃灯塞到她手中,银辉照亮了薛白露紧张而期盼的脸。
“你哥都跟你说了?”江蓠开门见山地问。
薛白露凝重地点点头,“你去朔州的时候他就同我讲了七七八八,这事儿……真叫人难以相信。”
她叹了口气,眸中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我原本睡了,侍女一接到飞鸽传书,就把我叫了起来。哥哥让我接母亲在这儿休息整顿,派人围了云间小筑,知道母亲要回来的人没几个,眼下我要领医师去父亲那边守着,这里就交给你了。下人都信得过,他们一直到后日子时都不会踏出明水苑半步,你拿着我的牌子,可以使唤府卫。”
薛白露抬起江蓠的手腕,把刻字的玉牌套上去,眼圈一红,“岘玉姐姐,我很想快点见到母亲,但人家都说‘欲速则不达’,我一急就容易出岔子,只能先忍一忍了。哥哥说最好的机会就是明天,还说见了母亲你就知道该怎么做,我不懂他的意思,你这么聪明,肯定一听就明白了。虽然我不懂,但我猜是要出大事,假扮皇亲是得凌迟处死的,那个假货不会坐以待毙,说不定会召集她的人来个鱼死网破。我诚心叫你一声姐姐,你千万别让母亲再受伤。”
听了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江蓠把“我也不懂”四个字吞了下去,安慰她:“我等大长公主殿下回府,许是她有安排。殿下既然回了家,我就将她看得牢牢的,等候爷醒了再让他们夫妻团聚,你放心去吧。”
目送薛白露匆匆离开后,她站在满地交错的灯影里,指甲下意识刮着墙皮,忽地“嘶”了声,在月洞门上拍了一掌。
……差点忘了。
“来人!”
她试着举起左腕的玉牌,立时有个朱衣府卫闪现到面前。
“再来几个。”
面前顷刻又多了三人。
江蓠斟酌了一下语气,负手在身后,既严肃又轻柔地命令:“事急从权,我就越俎代庖了,现有三件事要办。稍后我手书一封,劳烦你们快马送去刑部尚书府。郡主的院子是怎么戒备的,我家中也照这个规格办,今日轮值的缁衣卫姓李,你们让他带头,一是不准任何人出府,二是切勿惊动街坊,我夫君若是到明天晚上还没出宫,我自有办法进宫去找他,叫他们不要慌。另外,郡主是让哪几个大丫鬟去门外迎接殿下、准备床榻盥洗的,把她们给我找来,服侍殿下的每一步我都要弄清楚;以前伺候过殿下的侍从,干完活儿都叫到一块儿去,我要问话。再有,把小侯爷送来的信给我过目。”
几个朱衣府卫唱喏,忍不住瞄了她一眼。这位夫人虽衣着普通,发髻上连个金银钗环也无,可往门下一站,便似滚沸的大浪里立了根定海神针,一双秀眉微微上挑,两只点漆目凛凛生光,通身疏朗的威仪,看起来就是个办实事的,让人打心眼里信服。
而且这指派人的模样……
和那个腰斩三十人的酷吏怪有夫妻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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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躁博美的温情只能续航一个小时……
女儿:来不及交接工作了,不懂也要硬上岗
80章写过,薛教授进暗道会仔细善后抹脚印,以至于秋老板到现在都不知道窝里进人了……
上一章有读者提到猫叫的作用,文里写了,猫叫春像小孩哭,木察音毕竟是个人,杀了萧宝渝会心虚,所以听到猫叫很烦躁。

夤夜,皇宫大内。
时间如细沙无声流逝,天上斗转星移,地上羽林卫轮换交班,四更将尽之际,沉寂的宫城从黑暗中苏醒,各种细小的声音像嫩芽从春泥里钻了出来。
掌事宫女在天子寝宫外指挥下人。
小黄门在宫道上捧着器物走来走去。
华盖殿东庑的值所开了门,踱出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儿,桃木杖哒哒地叩着白玉砖。
立即有太监上来询问:“薛阁老,您今儿是要上朝?”
华盖殿大学士年事已高,并无实职在身,平日只需给陛下教书,偶尔出席重大朝会,都是前一天向司礼监报备了,拿步辇抬去奉天门。
这太监是小皇帝派来值所服侍的心腹,薛延芳和他相熟,强忍住哈欠,往东边宫道上眺望,“老夫醒得早,几时了?”
“到五更了。小的多嘴问一句,楚阁老起了没?”
值所内只有一张床、一张榻,自他三更进宫,算算只在榻上歇了一个时辰不到。若是伴驾上朝,过会儿就该起来整理仪容、用些茶点了。
薛延芳颇有怨气地挥挥手,“不必管他,老夫先喝点茶,大半夜起来讲得口干舌燥。如今的年轻人啊,真是……”
小太监全当没听到,扶着他去隔壁的屋子,唤人沏茶捶背。
“你去外头瞧瞧,等宫门开了,看有没有哪家主子从御道上走到奉天门后头。”
小太监应下,出去探看了,出了门疑惑地喃喃自语:“都是来上朝的,谁会走到后头去……”
不多时,寅时的钟响了。墨云沉沉,星子黯淡,地面上愈发忙碌,午门外的御道停满了马车轿子,四品以上的贵人落了地,由长随打着灯笼引去朝房待漏,从京外来述职的县官们则站在凉风里等待,和气地互相拱手问候。
一个时辰内,夜色逐渐淡去,东方隐隐泛白,远处传来鸡鸣。按大燕律,每年三至八月,朝会卯时开始,另外半年则要晚半个时辰,是以快到卯时才有太监从午门里出来,带大小官吏按品级依次进宫。
那领头的大太监正要到朝房里请几位阁老,忽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脚步顿住了。他揉了揉一双精光毕露的眼,不可置信地问徒弟:
“你看那车,顶上立着凤凰?”
“师父,前头还有缁衣卫骑马开路呢,确是大长公主来了!”
这声呼喊把众人都惊着了,人群向两侧让开,分出一条道来。只见御道尽头一辆轩敞大车越行越近,白马金辔,朱舆紫盖,檐角悬着叮叮当当的鎏金铜铃,车壁漆绘的凤鸟在灯下闪着星辉般的光华,极为奢侈艳丽。车前是六个黑衣骑士,为首两个举着清道牌,眨眼间就将凤舆引至午门下,车轮扬起阵阵沙尘。
这样的仪仗比起以往出行简略太多,大太监久经风浪,一眼便看出这是大长公主急着进宫,当下把身旁的愣头青脑袋一按,屈了双膝跪在地砖上,高呼着叩拜:
“臣等参见大长公主殿下!”
“臣等不知殿下前来,有失远迎,望殿下恕罪!”
空地上霎时跪倒一片穿红穿绿的官,朝房里休息的人听到动静,或扶着老腰从榻上爬起,或把写满字的笏板往袋子里一塞,匆匆忙忙地出门见礼。
车门从里面推开了。
一股馥郁典雅的熏香飘了出来,紧接着,一个青衣褐冠的人影跳下地,弯腰放了只玉脚踏,身手矫健。
“见过王总管。”太监客气地向他颔首。
靖武侯府的总管扶着安阳大长公主款款地走下车,来到最前头,和颜悦色地开了口:“殿下让诸位都免礼,还有半个时辰就上朝了,诸位自便。”
“敢问殿下来此,是有何要事?殿下身为宗室女眷,应避开外臣,在早朝结束后进宫面圣,而非走在臣等前面,这样于礼不合。”人群中传来一个颤巍巍的声音。
“是谁在与本宫说话?”
大长公主缓缓转过身,双手合于袖中,一身朱红的朝袍绣着金龙穿云,厚重的石青织金缎裙也缀着数条骊龙,宽而长的云锦披领将她纤细的身姿衬得甚是威严。她乌黑的发髻上戴着一顶金凤朝冠,九只凤凰背镶猫眼,口衔东珠,尾羽各垂下三列雪白的珠穗,这些细巧圆润的珍珠在她偏过头时微微摇晃,却并未发出一丁点碰撞的杂音,连同耳垂上熠熠闪动的金珠流苏也是极安静的。
她望着面前百来号官员,端丽眉目含着惯有的笑意,在昏暗的天空下无端森冷。
那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再拜道:“是微臣妄言。”
大长公主颔首:“裴阁老果然谙熟礼法。当年父皇赐了本宫一枚玉符,可在宫门开启后不奉诏入禁中,九年前本宫曾凭它面见皇兄,今日也有不得不进宫的理由。等本宫见了陛下,向他说了缘由,再于朝堂之上一一道来,诸位应当就能体谅本宫行事了。”
“上朝……”
官员们面面相觑,大燕立国两百多年,鲜少有太后公主登上朝堂垂帘听政的时候。这位殿下不是一直病着吗,怎么突然要上朝了?听她话中之意,先前没和宫里说合,陛下不知道。
大长公主从袖中掏出一个两寸见方的匣子,当着他们的面打开,王总管会意,接过匣子走了一圈展示,又拿出匣中刻着字的白玉符给太监验看。
这大太监只是走个过场,看毕交还回去,“殿下,这宝贝是宣宗赐的,您也用过一次,咱家断不会阻拦您入宫。可这玉符按规矩得留在午门外,由羽林卫看守,等您出来时再还给您,这些侍卫和车马也不能带进宫,只可有一人随侍。”
“这是自然。”
一旁的小太监也凑上来瞧个新鲜,王兴眉头一皱,推开他的手:“懂不懂礼数?”
说着便将玉符放进匣子,连同钥匙一起交给羽林卫。
那小太监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被他师父狠踹一脚:“糊涂的奴才,这也是你能碰的!殿下请稍后片刻,咱家命人去抬辇。”
“不必,总管陪本宫走着去,兹事重大,耽搁不得。”
话音刚落,卯时的晨钟悠悠敲响,城楼上惊起数只飞鸟。
大长公主不欲拖延,搭上王兴的手,身影很快消失在敞开的大门内。
“要走哪个门出去?”
等到听不见外人的声音了,乔装成安阳大长公主的木察音压低嗓音问。
俗话说“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中原这些繁缛的礼仪她学了二十几年,也不能一一记得。上次来皇宫还是前年冬天的千秋节,凤轿实着进空着出,她给先帝夫妇下完了毒,是走新挖成的地下暗道潜逃出宫的,对地面的道路并不熟悉。
搀着她的诃士黎朝右边抬了抬下巴,极小声地道:“靖武侯是武将,家眷要走右掖门。”
两人穿过城墙,眼前又是一条宽阔平直的御道,连接着两座玉带桥。过了桥,便是天子接见众臣的奉天门,时候尚早,钟鼓司的乐师们正聚在台阶下擦拭管弦。
“殿下,您只管跟着我。”诃士黎加快脚步,“这时辰,陛下已经从长青宫更衣出来了,他到奉天门上朝,出了干元门要走东边那条御道,经过三大殿,咱们这会儿赶过去,应能在干元门外遇上他。”
木察音很信任自己这个谋士,与他并肩而行,此时天将放明,视线内的景物逐渐明晰,诃士黎边走边摸鬓角,模样有些不自然。
等身边一队宫女走远了,她不满地开口:“你别弄它了,怎么回事?”
“马跑得太快,泥膏有些糊了。您看我这样可行吗?”
木察音责怪道:“总叫你薄薄地抹一层,有个七分像就足够了,时过境迁,胖瘦几分外人找不了茬,言行最要紧。”
诃士黎放下手,她的心瞬间又提起来,蹙紧远山眉:“痣露出来了。”
他低低“啊”了声,佯作拍灰俯身,这一弯腰一抬头的功夫,左鬓角下的易容泥膏已然抹匀,遮住了显眼的小痣。
木察音审视片刻,点头:“动作得轻些。”
到了奉天门,守侧门的卫兵看到人来,要去通报,诃士黎往阶前噗通一跪,行了个大礼。卫兵一回头,就见一队宫女太监手持仪仗,簇拥着一个小小的影子从道上缓步走来,正是小皇帝萧泽。
“臣等恭迎陛下!”
木察音看了诃士黎一眼,这下倒不用走远路了,小皇帝来得比预想早。她在门前静立,直到萧泽走近,才福了福身。
“见过姑母。姑母怎么不顾身子一大早就进宫呀,是来找朕的吗?”
萧泽到底年纪小,看到她打扮得这么隆重,眼里藏不住意外,用目光示意身旁的薛阁老问话。
薛延芳是刚从华盖殿的值所出来的,此前派去探看的小太监给他通报,说果真有主子往后边来了。他赶紧往北面走,碰上了天子仪仗,趁这几步路的空当,以帝师的身份对小皇帝嘱咐了几句话。
每逢望日和晦日,萧泽寅时就得起来扎马步,为了能在武学师傅那儿少练一刻,便推说要上朝,早早溜出寝宫。正因他溜得早,今日才在上朝前碰上了不该碰上的人,好在凡事讲个先来后到。
薛延芳清了清嗓子:“殿下从慧光寺抱病赶来,是有什么急事要同陛下商议?眼下快上朝了,不如先去长青宫等候,让御膳房备些药膳。”
木察音和这老头儿接触不多,却很忌惮他,没有搭他的话,而是蹲下身,将手放在萧泽的肩上,面露担忧之色:
“若非大事,姑母就不这么早来了。事关陛下安危,我必定得在朝堂上说个明白,奉天门有重兵把守,光天化日之下,贼人不敢行不义之事,请陛下赐我一把座椅,让我陪着陛下到早朝结束。”
萧泽挠了挠头,“朕好好的呀?姑母说的可是齐王谋反之事,他已被楚阁老抓住押往京城了,去年冬月里也处置了一批奸党,朝堂上怎会有人敢谋害朕?”
一股幽幽的花香钻入七窍,令人心神松弛。木察音凑近他的耳朵,既轻又柔地道:“谋反的不止这一个呢。阿泽,你爹爹去得早,让我来照顾你,只要有人想抢你的皇位,姑母就会帮你除掉他。”
萧泽愣愣地望着她,良久憋出一句:“楚先生会护着我的。”
木察音站起来,携起他的小手,唇角带着温柔的笑,“陛下就这么信任楚阁老?听闻他昨夜回了京,陛下可召见过他了?”
“还没呢,一会儿他来上朝……”
一大一小谈着话向前走去,说时迟那时快,屋后突然蹿出一只黑猫,闪电般奔下台阶,喉咙里发出嗷呜嗷呜的嘶叫。
木察音被惊了一跳,提着裙子,生怕它蹭到自己,掩饰不住厌恶的神情:“快捉了这畜生!”
几个太监立刻上来捉猫,这小东西皮毛油光水滑,从手里挣脱了,在队伍里泥鳅似的左躲右钻,吓得浑身炸毛,最终飞扑到诃士黎脚下,弓着背躲在他长靴后头,尾巴绕着他的腿。
“还愣着做什么?”木察音叫他。
诃士黎从袖中摸了枚镖,又像想起什么,用两根手指捏住猫的后颈皮,将这小畜生一把拎在空中,猫咪乖乖地由他摆弄,张开四爪,一副引颈就戮的滑稽模样。
他揉了揉毛茸茸的猫肚皮,微一用力,将它甩到红墙头,让它从另一边逃走了。
“殿下,宫内忌杀生,而且这是玄猫,可镇宅辟邪。”
木察音微不可见地撇了撇嘴,“罢了,你跟我上来。”
说话间御前侍卫已将御座搬了出来,又抬来两把铺着锦垫的圈椅。小皇帝与大长公主在屋内歇息的同时,东方既白,文臣武将从左右掖门鱼贯而入,来到玉带桥南整齐列阵。
第一遍鸣鞭奏乐后,众人静默过桥,在御道两侧分班相向而立,身后守着带刀的校尉,另有两名缁衣卫手持伞盖团扇登上丹墀,立于金台后。待第二遍鸣鞭,臣工将步入御道行一拜三叩之礼,恭迎天子登上御座。
一柱香很快燃尽,眼看就要到卯正时分,不远处的左侧门施施然走出一个人来,绯袍在熹微的天光中分外鲜明,玉带束出一抹挺秀腰身,广袖随着步履悠悠飘荡,似飞舞的火焰。
他仪态端严地走到御道上,在离丹墀最近的位置站定,面容冷峻而平静,看不出半点波澜。
辟啪三下鞭响,鼓乐齐奏,百官下拜的同时,屋门打开,两双眼睛在刹那之间隔空相对。
冥冥之中一阵风起,腰间悬挂的象牙小球“卡哒”旋转起来,像幽微难测的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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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打工人设置冬夏令时是我最后的温柔,五点太早了,还是六点打卡吧
狗狗的衣服好少,每天都穿单位发的制服
本文最高潮在结尾,接下来六集很刺激,大家想知道的都会在大结局前写清楚哦~

第90章 殿中策
天边晨曦初露,云朵被染成了茜红,春季旷远的苍穹呈现出海水般的深蓝色,笼罩着皇宫内苑数百座亭台楼阁。
小皇帝在廊中央的金台落座,脚踏小玉凳,双臂搭在龙头扶手上,趁大臣们行礼时扭了扭身子,摆正坐姿。他的左右首分别坐着安阳大长公主和薛阁老,一个高贵端庄,一个精神矍铄,并未设屏风阻挡。
“众爱卿平身。”
他脆生生地喊了一句,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右前方的楚青崖,努力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楚青崖收回落在大长公主身上的视线,手持玉笏例行公事地禀报:“启奏陛下,臣与薛大人、陈将军率十万轻骑走了一趟干江省,萧铭手下尽是一帮乌合之众,畏惧天威,感于君恩,是以不战而降,阵前高呼万岁。陈将军现已领了干江都司指挥使的印信,带兵驻进梧州,与薛大人一同查封齐王府,押了干江省原三司使,正等朝廷派去的大员上任。萧铭的心腹家眷等人近一百口,由新任按察使审讯,夏至前将案卷交予刑部,其中有坐死罪者,能赶上本年立秋后行刑。依臣之见,薛大人三月中旬就可带京卫回朝,不丢一兵一卒。”
萧泽咧嘴笑道:“爱卿辛苦了,你在外奔波两个月,连过年也不能休息,有你这样的臣子,是大燕和朕的福气。你回来得匆忙,朕还没有给你设宴接风,这就让礼部好好操办。”
“陛下就不问楚阁老为何抛下十万人,回来得这般早吗?”一句问话突兀地响起。
这女声甚是柔和悦耳,但语气十分尖锐。除了宗室里辈分最高的大长公主,在这朝堂之上,没有另一人胆敢把矛头指向楚青崖这个两朝天子的宠臣。
此言一出,众臣议论纷纷,有的不满她干预朝政,有的惊讶于她与平日截然相反的举动——这名殿下早在她父皇在位时,就以温良贤淑闻名于朝野了,自十六岁那年嫁到薛家后,除了为靖武侯求情,从来没掺和过朝政。
原来她早就对楚阁老心存不满吗?
……还是发现了什么让她不得不露面表态的秘密?
“姑母,楚先生在干江劝降叛党那日就给朕上了急报,朕是知晓他提早回来的。”萧泽耐心地解释。
圈椅上的薛阁老捋着胡子看了他一眼,他顿时想起被教导的话:当天子不可以叽里呱啦说一大堆,尤其是为某个大臣的人品辩解,这样会威严扫地,像个没有城府的傻瓜。
虽然他觉得自己生来就笨,但不想让人看出来,于是指着楚青崖:“楚先生,你和姑母说说吧,她好像误会你了,很是担心朕的安危。”
楚青崖转向大长公主,神情复杂地望着面前这个衣着华贵的女人。须臾后,他垂下眼帘,将笏板放入囊中,撩袍跪下,依回话的礼数对她磕了三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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