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面有一处机关。”
闻丹歌学着他的样子四处摸索,可俩人把四面崖壁摸遍了,还是没有找到机关。应落逢开始怀疑自己:“也许、也许是我记错了...”“不会的。”闻丹歌安慰他,“既然树根指向这里,那么就一定能找到入口。要不要试试感应这里的地气?你属火道,而越靠近地核,岩浆越旺盛。”
“是、是吗?”应落逢看着她,试图从那双眼睛里找到一分一毫“鼓励”的神情。却发现、那是片宁静的海。
她是发自内心地相信,他能做到。
◎“你们两个,上来。”◎
方寸宗崇尚火道, 乃是因为应氏一族天生火灵根,应落逢虽然错过了修炼的最佳时期,根骨也不算上乘,但好在有闻丹歌引他入道, 又经过“镇”与“星人”的融合, 短短几日内突飞猛进。他循着闻丹歌的指引, 阖眼感受着那股炙热流经四肢百骸, 又从胸膛流向足底,忽然与土地接连在一起,朝岩浆最滚烫处流去。倏地,他张开眼, 指向面前某个方向。闻丹歌会意, 用迎魁扫过去, “哗啦”一声, 剑光明灭,石壁缓缓下坠, 露出一个幽深洞口。
又是暗道。
应落逢还想继续感受这其中的五行之气,被闻丹歌拦下。她亮出剑锋,只见明月般的剑身上,缠绕着几丝乌黑的邪气。
从前应落逢未入道,只能隐约窥见它们散发出的森森恶意。如今他明了五行之气, 也就能看到这股邪气的本质——枉死之人的怨念,不死不休。
“你对这里还有印象吗?”闻丹歌挡在他身前, 一句话的功夫便斩落邪气。幽森的洞口渐渐有了光亮。应落逢摇摇头, 有些失落:“记不太清了......但我感觉, 不远了。”
是什么不远了?曾经折辱过他、凌虐过他的牢笼不远了?
闻丹歌眸底有凌厉的光一闪而过, 挥舞着迎魁的动作更加干脆利落。俩人穿过漆黑但偶尔有光的暗道, 紧贴着的掌心互相传递着心跳、体温和依赖感。
暗道尽头,又是三面环墙。这次不用应落逢感受,闻丹歌微微侧耳,捕捉到几缕渺远的人声。应落逢看出她在辨认什么,轻轻屏住呼吸。
“这里。”忽然,她用剑抵住墙与墙之间的一丝缝隙,应落逢甚至没看清她的动作,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身体骤然失衡,又被人拦住腰肢,就像两朵地丁花飘到地面。
眼前豁然开朗,四面八大的洞穴,岩壁上擎着幽蓝的火把,照亮这一片阴森的白骨之地。
他们这边的动静自然引来了守卫的注意,闻丹歌迅速给自己和他掐了个隐息诀,趁两名守卫不注意,一剑下去了结了他们。
俩人都有过易容的经历,不费吹灰之力扒了守卫的衣服易容成他们的模样。闻丹歌还负责毁尸灭迹——把两具尸体同损毁的岩壁一起用幻境藏好。
闻丹歌道:“那刃毒虽然狡诈,却也教会了我一些东西。譬如制造幻觉。”
刃毒与她同体,它窥探她的生活的同时,她也时刻从它身上汲取养分。
世上哪有一本万利的买卖?终有得失,差了火候而已。否则闻丹歌也不会在对刃毒早有怀疑的时候,还一直留着它。
幻境造得天衣无缝,甚至其它守卫赶来时,也只能看到一堵完好的墙壁和两个薄醉的人。
赤发魔问:“除了什么事?这么大的动静。”应落逢答:“没什么,她喝醉了酒,一头撞到墙上了。”
猝不及防被安排了醉鬼的剧本,闻丹歌适应良好,积极配合,摇摇晃晃挂在他身上不撒手。
另一个绿发魔轻蔑地“嗤”了声,嫌恶地扇了扇风,似乎很厌恶他们那边传来的酒气:“一天到晚没个清醒的时候,也不知道二堂主看中你什么......”“行了行了,你也少说两句。哎,你们可别忘了,二堂主要我们去煞魔堂一趟。别让他继续醉下去,蛇长老可闻不得酒气。”临走前,赤发魔好心提醒他们一句。
应落逢悄悄塞给他一小块紫水晶,问:“我刚才也喝了些酒,这会脑子有点不清醒。煞魔堂是在雷池堂边上吗?二堂主吩咐我们什么时候到?”
根据前世的记忆,比起金银或者灵石,在这群魔中,紫水晶才是硬通货。毕竟绝地谷底下既不产金银,也没有灵石,唯有零星几处的宝石矿能当货币流通。
赤发魔收了他的贿赂,态度软和不少:“你也真是的,雷池堂和煞魔堂天差地别,这也能搞混?往前走两炷香的功夫便是。至于时间,你们换身衣服散散酒气,就赶紧去吧。”
就在他们以为应付过去时,绿发魔忽然折回身,怀疑地盯着应落逢:“你怎么会连煞魔堂和雷池堂都分不清?莫非是什么东西混了进来?”
闻言,原本已经松懈的赤发魔也警戒起来,气氛顿时剑拔弩张,闻丹歌立刻将手按在迎魁剑柄上,却看到应落逢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绿发魔看到他们的小动作,嗤笑一声,接着发难:“你们也别怪我多心。最近总是有不长眼的东西混进来,我们也是迫不得已。这样,只要你说出如今二堂主和蛇长老各自统领着哪部,说得出来便是我有眼无珠。说不出来......”他舔了舔唇,毫不掩饰眼里贪婪的绿光,“说不出来,我就杀了你们。”
其实这个问题,对普通的守卫来说都是致命的问题。因为二堂主正要在今天的会上告知权力交接的事情,若非心腹,是断断不能提前知晓的。可他不就自诩被二堂主看中吗?若是被器重,怎么会连这种小事都不知道?
应落逢沉默一瞬,仿佛在回想。闻丹歌出声扰乱他们的视线,为他争取时间:“我是醉了,不是傻了。难道只允许你们平白诬陷我们?那我还说你们是叛徒。再者,如果我们答上来了,你们的惩罚呢?天底下哪有一边倒的买卖。”
见状,赤发魔本想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谁知绿发魔偏不依不饶,倨傲地扬起下巴:“别想从我这里套出情报。不过惩罚可以由你们定,说罢,想要什么。”
闻丹歌一早注意到他腰间的令牌,指着道:“我要这个。”
“你和他们计较什么?这令牌岂是可以拿来打赌的?”赤发魔还想劝,然而绿发魔已经被激出杀意,仇人见面总是分外眼红:“给便给!难道他们还能答出来不成?那边那个!你想的时间也太久了!放弃挣扎吧,你们...”“蛇长老掌管风雨雷电四部,二堂主退居幕后,隐而不发。”
赤发魔愣了,挠头拉着同伴往回走:“人家都说出来了,你何必还揪着不放......”“慢着,令牌。”闻丹歌剑尖一挑,绿发魔腰间的令牌便到了她手上。绿发魔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气冲冲地走了。
两魔走后,闻丹歌一边掐诀给自己清理衣裳,一边问:“你怎么对他们的部署这么清楚?从前便是他们关的你吗?”
应落逢摇摇头:“不止他们......其实这些都是我猜的,要是记性好,也不至于说出雷池堂的事情,反倒惹来怀疑。”
“猜?”
他于是同她解释——从前风雨雷电四部,蛇长老和二堂主各自统领其二,不过这都是前世的事了。如今因为他没有被带走,甚至反咬二堂主一口,使他沾上通敌的嫌疑,蛇长老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因为蛇是最冷血无情的动物。如果他没有猜错,蛇长老应该会趁此机会想尽办法扳倒二堂主,以此获得风雨雷电四部完整的统领权。
果然,他的思路没有错。即便错了也无妨,因为闻丹歌的剑绝对比他们的动作更快,是她给了他放手一搏的勇气。
说话间,闻丹歌身上的酒气已经散的差不多,却还是保留了一丝。这一来,是为了保留原身的气味;二来,她就是想要膈应一下蛇长老。破庙那晚的情形她可看得清清楚楚,这家伙可没少让落落受伤。既如此,就不要怪她剑下无情。
按照赤发魔的指引来到煞魔堂,堂内人头攒动熙熙攘攘。闻丹歌不适地皱了皱眉,应落逢察觉了,悄悄递过去一枚香囊。
感到腰间多了一枚沉甸甸的东西,应落逢诧异低头,发现是她从绿发魔那薅来的令牌。原来俩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送了对方一份礼物。难道正是话本利写的有情人心有灵犀?周围魔气四溢,若是从前,应落逢肯定战战兢兢。但现在,他无视外界,眼里只有彼此,居然感到一丝甜蜜。
原来早在洗髓之前,她就把他这个人,养得焕然一新了啊。
“都安静!安静!”随着一声斥责,周遭闹哄哄的众魔诡异的安静下来。闻丹歌与应落逢对视一眼,心道:这么大的排场,也不知道先出来的是那什么二堂主还是蛇长老。虽然不管顺序如何,这两魔都逃不了要做他剑下亡魂的命运。
答案很快揭晓,来人手持单刃,同时也失去了一只眼睛。应落逢不禁低呼一声,前世的二堂主,可没有失去一只眼睛。难道他自知办事不利负荆请罪了?或者魔尊亲口下令,剜去了他一只眼睛。但无论原因是什么,他一定恨透了他们二人。
就在应落逢暗自分析时,原本在台上扫视众魔的二堂主忽然看向他们,接着声音一沉,指着他们道:“你们两个,上来。”
◎明明无风的密道里,偏有暗香浮动,掠过她的鼻尖。◎
猝不及防被点名, 两人皆是一怔。但很快应落逢便得出结论:“别紧张,他未必看穿了我们的易容。”
他观察到,其余人在听到二堂主选择他们后都松了一口气,甚至有几个开始小声雀跃。闻丹歌意识到这或许是二堂主的某种惯例, 譬如每次开会随机挑选一位幸运观众发难。只是他们总共就参加这么一次?这么巧选中他们?
事实证明, 就是这么巧合。俩人上台, 二堂主先是劈头盖脸骂了一通:“混账!我说的话都当做耳旁风了吗?喝喝喝怎么不喝死你?你母亲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东西?”闻丹歌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批, 勉强从中提取出有效信息:她冒充的这个人,和二堂主好像有血缘关系?这语气听着,怎么那么像恨铁不成钢的祝女君?
训了一顿后,二堂主威也立足了, 摆摆手让他们下去。可就在转身的刹那, 悠悠传来一道冰冷的声线:“等等。这二位我瞧着, 怎么有些眼熟呢。”还未等应落逢开口解释, 二堂主率先回怼:“他是我妹妹的孩子,你要是觉得不眼熟, 就该去看看眼珠子了。”
夹枪带棒,讽刺拉满,蛇长老却浑然未觉。他缓缓露出面目,一身玄色长袍,藏金暗袖, 华美非凡。闻丹歌回忆起应落逢所说,蛇长老统领四部, 地位今非昔比。如今看来, 所言不假。
那双金色竖瞳在他们之间来回打转, 视线淬了毒般严寒。应落逢拱手一揖, 不卑不亢:“回蛇长老的话。属下一直在巡逻处当差, 来回走动。长老觉得属下眼熟,实乃属下之幸。”
蛇长老轻轻扯了扯唇角,无视他们,视线落在二堂主身上,意有所指:“多伶俐的孩子,可惜了。”可惜什么?可惜跟了二堂主不中用的外甥?二堂主神情冷淡,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走,临走前附耳说了一句:“雷池堂老地方等我。”
闻丹歌装若无意地点点头,下去之后立刻问:“雷池堂老地方是什么意思?”应落逢也很迷茫,他至多知道雷池堂的存在,哪里知道舅甥口中的“老地方”?
“不如一边找雷池堂,一边想办法吧。”他们又不是真的来给二堂主当外甥的,当务之急,是找到现任魔尊。擒贼先擒王,可事到如今,现任魔尊仍旧没有露面,一直是蛇长老二堂主在外行动。闻丹歌合理猜测,这位魔尊很可能和前魔尊巫魏一样,因为某种原因法力受限,无法现身。
“绝地谷的封印不可能无缘无故损坏,极有可能是因为,他们付出了某种代价,以此为钥匙打开了结界。”代价究竟是什么,很可能关系到重新封印的手段。
闻丹歌下意识屈指敲了敲脑袋,刃毒很安静,仿佛从没有出现过。天道降下的刃毒解开了,但那个藏身于她体内的魔呢?也随着官琰的死亡而消失了吗?她有理由认为,它没有消失,并且和迟迟不现身的魔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应落逢凭借流水般的紫水晶,很快打听到雷池堂的具体位置,除此之外还额外获得了一些情报,譬如魔尊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具体是多久......“尊主总是在闭关,可之前再久,一季总会出现一次。但从大概一年前开始,尊主就一直借着蛇长老代传消息。”一年前......闻丹歌眸光微动,那正是她踏入方寸宗,准备追求“星人”的时候。
跟随守卫的指引走到所谓“雷池堂”,面前匾额上出现了三个扭曲的大字。闻丹歌和应落逢同时脱口而出:“雷池堂。”
闻丹歌微微诧异,她认识魔族的字体是因为,阿娘曾经教过她。落落为什么会识得?难道前世他落的那种境地的时候,依旧在竭力寻找方法自救吗?
她刻意不去想他曾经受过的伤害,但那些苦痛总是从他不经意间的动作中流露出来。她知道那是一种烙印,即使他们都很努力地想让伤痕变淡,但它始终在那里。
不过没关系,消灭不了记忆,可以消灭痛苦的根源,闻丹歌承认有时候她的解决方法简单粗暴,甚至有些粗俗。但那又有什么关系?管用就行。
“雷池堂”附近有一二守卫,见来人是他们,神态自若地打过招呼,俨然一副熟识的模样。应落逢便趁机多问了几句:“这么晚还在执勤?两位大哥辛苦了。”说着十分顺手地递过去两块紫水晶。那俩人无奈地耸了耸肩:“这有什么办法,上头这么吩咐了,全体戒严,我们还能抗旨不尊?行了你们也别光在这里站着,二堂主近来心情不好,你说话放尊重点,别惹他老人家生气。”另一人深有同感地点点头:“二堂主怒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我们。”
全体戒严......闻丹歌在心底把这几个字来回咀嚼,忽然耳朵动了动。应落逢忙问:“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离开煞魔堂时,闻丹歌顺便留了一片小纸人在那窃听。因为远比不上阿南聪慧,众魔的声音断断续续从耳中传来。闻丹歌一面听一面复述:“两日后...封印彻底...尊上...与仙盟开战。斩杀镇者,为下一任魔尊。”
应落逢默了片刻,手摸到腰间的令牌,问:“那边暂时还没有结束的意思吧?”
闻丹歌凝神静静听了片刻,点头。应落逢吐出半口气,仔细端详起令牌:“你发现没有?这下面的花纹和雷池堂牌匾下的花纹一样,像是魔族的‘禁’字。而其他屋子的牌匾上并没有类似的纹路。”
“你的意思是...雷池堂里还有需要用到令牌的地方?”她看了眼外面的守卫,压低声音,“会不会就是二堂主说的老地方?”
应落逢点点头:“你的原身是他外甥,去老地方肯定有自己的手段。但我们来得匆忙,没有时间搜寻芥子袋,或许他藏在别处也未可知。如今这一遭,倒是阴差阳错。不过也能理解为何绿发魔这么轻易就把东西给了你,因为原本你也是进出自如。”
只是绿发魔没想到,此时的“他”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他”。
“要先去里面看看吗?”“为什么不去?来都来了。”
进入雷池堂,借着微弱的光亮,应落逢看到闻丹歌一路摸索。分明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却熟悉得像进了缥缈山。忽然,她在碰到书架上的一个瓷瓶后停下。伴随着细微的、陶瓷旋转的声音,漆黑中露出一层更深沉的黑色。
应落逢小小惊呼一声:“这里有密道吗?”
“嗯。”她欲走上前,却被袖子牵制在原地。应落逢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味,警觉:“下面的路应该不太好走。”
“有石阶,小心。”她提醒。
不知道这个守卫的魔从前是什么性格,衣物瞧着与旁人无异,里头却是繁复的层层叠叠,实在不利于行走。特别是在黑暗中,他必须把衣摆。提到膝盖才能下去。且密道的台阶很高,他须扶着墙壁小心试探再下脚。
“你走慢一点...”哪怕闻丹歌已经刻意放慢速度,还是远远把他甩到身后。他刚下完一个台阶,再抬头时人不见了,难免害怕。
模糊中,应落逢看到闻丹歌站在那里,身形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身姿挺拔,悄无声息,像陪葬的将军石佣,守候着永远不会醒来的君王。
她向他走来,脚步声很轻,却莫名让他的心平静下来。应落逢因为站在更高一级的台阶上,视线落在她发顶。这是种很新奇的体验,他从来没有,俯视过她。
“下面是水。”她说。
或许因为视线不再如往日般齐平,她的声音不再像白天那样带着来自高山的清凉旷远。他稀奇地凑近了些,提出在别人看来古怪的要求:“能再说些话吗?”
闻丹歌复述一遍:“下面是水。”
“哦,原来是回音啊。”听清是回音的作用后,他表示遗憾。闻丹歌不明白为何此时他会有来去匆匆的情绪,眼下摆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难题。
怎么带他过去。
下面的水必定是有毒的,这里的空气有毒也说不定,所以不能耽误,那就不能等他自己挪过去。
她想了想,开口道:“水有毒,我背你过去。”
“可是有毒......你没关系吗?”应落逢问。
闻丹歌转过身蹲下,用行动表明:“无妨。”
“我会配解药的。”他看着她易容后略显别扭的宽阔脊背,轻笑
柔软轻盈的躯体覆上来,像一片羽毛落在石头上。闻丹歌平稳地走着,明明无风的密道里,偏有暗香浮动,掠过她的鼻尖。
不是脂粉和香水味,是一股草药的味道。大约是因为兼任病人与医者的缘故吧。这么想着,不免向上掂了掂,得出结论。
还是瘦了。等一切结束,她一定要把他的身体养好。
如果一切能够顺利结束。
【??作者有话说】
怎么像是flag呢(探头探脑)
◎她并非不可战胜。◎
淌过水廊, 眼前浮现一扇紧闭的石门。石门缝隙处布满青苔,两边放着油灯的烛台却很干净。闻丹歌旋了旋烛台,“咔哒”一声,石门露出一小块凹槽。
应落逢发现凹槽和令牌的形状十分契合, 将令牌放入后, 石门缓缓上移, 激起一片尘埃。这里空置依旧, 灰尘的味道并不好闻。应落逢不自觉咳嗽几下,闻丹歌便把他之前递给自己的香囊还了回去,道:“退后。”
他略微后退半步,却不肯多退。仿佛在与她暗自较量: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被你落下。
闻丹歌唇边绽起一个很小的弧度, 忽然眼神一凌, 挥剑劈开暗处射来的冷箭。应落逢反应过来, 立刻退到安全的地方触发结界符, 尽力自保绝不给她添麻烦。
所幸这几支冷箭并不厉害,迎魁几下便将其击落。应落逢快步走到她身边, 仔细打量起这里,微微蹙眉:“这地方有些眼熟......好像曾经见过......”
闻丹歌没有出声催促他回想,因为她知道,他能觉得眼熟的地方,无非是前世受虐的那几个笼子。思及此处, 她抽出几张炎符贴在油灯下,触碰墙壁的刹那, 炎符归于虚无, 但应落逢还是明显感受到, 空气里的水分渐渐稀少。反倒是地底的岩浆, 更沸腾了几分。
这一路闻丹歌施了不少炎符, 心思也很简单:没有什么是放一把火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放两把火。
她似乎有心培养自己与火道的联系?应落逢抽回思绪,重新把目光放在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势室中:前世二堂主与蛇长老势均力敌,他的血肉也有很大一部分落入他们口中,为了保证“新鲜”,他时常出入他们的寝殿。但对这个二堂主亲点的“老地方”却浑无印象......不、不能说浑无印象,有一点稍纵即逝的灵光,等他去抓记忆,却又了无踪影。
“落落,我们可能要先出去了。”闻丹歌握着手中的小纸人,神情凝重,“那边快要结束了。”
也就是说,二堂主要来这个老地方了。
应落逢咬着下唇,指甲陷入掌心留下一道深深的月牙状印子:究竟是什么地方......快想起来、快想起来......
他隐约觉得,和这个地方有关的记忆,非常非常非常重要。可他回想的举措无疑触发了内心深处的回避保护机制,那是为了不让他陷入噩梦,身体自发产生的机制。每当碰到这层障碍,心底就有个声音出来提醒他: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那不是什么好的记忆!
耳膜深处传来尖锐刺耳的声音,闻丹歌察觉到他的异样,飞快制止他的动作,发现无用后立刻尝试着唤回他的神智:“落落?落落!不要想了,我们先出去。”
然而,应落逢始终闭着眼眉头紧锁,额角留下豆大的汗珠,一副痛苦的模样。与此同时,手中的纸人彻底没了起伏,在纸人作废的前一秒,蛇长老的冷笑在两边重合:“二堂主,这下你可看清楚了?包庇叛徒,按魔律,当绞之。”
原来纸人并不是自然失效的,而是蛇长老发现后命人撕碎的。他早在看到他二人的第一眼就发觉了异样,倒不是易容出了破绽,而因为应落逢的血香。
早在破庙那晚,蛇长老就凭这股血香拆穿了他的伪装。经过洗髓之后,应落逢确实摆脱了炉鼎体质,但别忘了,他还是九尾狐。
蛇长老认得他的气息,即使已经和从前的味道有了很大不同,但在闻丹歌经过他面前,腰间香囊掠过鼻尖时,他肯定了。
这个伶俐的巡逻小魔,就是那只跑掉的九尾狐。此时蛇长老不得不开怀,想起人间广为流传的一句老话:得来全不费工夫。
二堂主当然不会因为一句话认为自己的外甥被人掉包了,可看着蛇长老提起来的行为可疑的传讯纸人,他不得不跟着来这一趟。
石门大开,以蛇长老和二堂主为首,一群乌泱泱的魔列阵排开。而他们这边,应落逢还困在回忆里,闻丹歌一手搀着他,一手作诀,迎魁直立于身前。
蛇长老金黄的竖瞳绽开一道诡异的血光,吐露出分叉的蛇信。华美衣袍下,一条泛着冷光的蛇尾来回摆动,表明蛇尾的主人此时心情大好。二堂主却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他沉着一张脸,目光如刀刃一寸寸剜过闻丹歌,仿佛在最后一次确认,她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外甥。
答案显而易见,不是。
迎魁骤然出鞘,二堂主快刀跟上,两柄玄铁相撞发出铿锵巨响。二堂主气红了眼,随着一声“啊啊啊啊啊”的怒喝,快刀向上掀飞迎魁,却又在即将穿过石门的时候被剑风逼退。
一众魔里除了蛇长老,均不由自主地后退数步。甚至有一二低微者,直接落入有毒的水廊中,发出几声惨叫。
蛇长老微眯眼瞳,眸中飞快闪过几缕黑雾,这是他在分析局势时常露出的表情。他看得出眼前这人与数月前大不相同。如果数月前他们还有或可一战的实力,那么如今,她就是一柄完全出鞘的宝剑,其锋芒之盛,只要稍稍靠近,便会有割手之患。
但奇怪的是,她的剑气似乎比之前更薄?蛇长老并不擅长用剑,因此无法立刻给出判断。但二堂主这个莽夫恰好会用刀,只要用他试上一试,答案自然揭晓。
他示意身后众魔不要轻举妄动,任凭怒极的二堂主疯狗似的挥刀。闻丹歌依旧在原地任凭应落逢倚靠,眼神却一寸不落地紧跟剑影,手势不断变化,似乎隔空控制着剑势。
二堂主的刀快且狠,这是他在万魔窟里练出来的本事。弯月般的弧光划过,紧贴着薄刃劈过去,闻丹歌眸色一沉,迎魁霎时分身挡下这一击,甚而还有分身朝着蛇长老而去。蛇长老拂了拂袖,剑光在接触他的瞬间消弭。他面上一愕,回头发现自己的手下果然有不少中招,纷纷倒地。
她不仅能从容应付二堂主的刀,甚至还有余力对自己声东击西。蛇长老忽然动摇了自己之前的判断:她真的,弱了吗?
一个更致命的问题接踵而至:她真的,是可以战胜的吗?
剑光大盛,即使不在她手中,她依旧将迎魁使得出神入化。其实闻丹歌并不如蛇长老想得那般轻松,论刀,二堂主是她遇到过的最老辣的对手,远在汪伋之上。
如果说汪伋的刀法是纯粹的,那么二堂主在纯粹之上又添了许多狠劲。他的狠辣是实打实用鲜血和尸体堆出来的,因此与他交手,闻丹歌亦毫无保留。
他敢铤而走险,她便敢剑走偏锋。一次又一次交错,却屡屡被她化解,甚而反客为主剑锋逼人。二堂主在硬生生扛下她一剑后,收刀后退。只见他手背青筋暴起,周身忽然缠绕起一股煞气,整只手臂连同刀一齐快速震动起来。
闻丹歌没有见识过他的招式,警惕地停剑,蓄势待发。倏地,一阵莫名的恍惚中,风声暂歇,地底岩浆突然爆发,穿过层层地核冲出地面!就在这时,二堂主连人带刀近了她的身,刀刃贴着她的面颊擦过,闻丹歌迅速做出反应,迎魁嗡鸣着落下,将二堂主的刀死死钉入岩浆出口,一箭双雕。
不远处的蛇长老将这一幕看在眼底,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果然不出他所料,虽然某种“束缚”解除了,但她身上少了几分曾经的锐气。他无法具体形容究竟什么是“锐气”,但就在闻丹歌轻易被二堂主近身的刹那,胜算徒然增加。
她并非不可战胜。
闻丹歌并不知道蛇长老心中的定论,因为二堂主召出来的岩浆随时都要再度喷涌而出的可能,她须得一面应付魔的进攻,一面警惕变幻无常的五行之力。
忽然,一直紧锁双眼沉溺在噩梦中的人醒了过来。应落逢是被近在咫尺的炙热烫醒的,他下意识调用体内还不熟悉的真气扑向岩浆,幸运的是,他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