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面色如纸,应落逢却执意要下车:“阿鹤,我们下去罢......”倒不是他装大度,芥子袋里什么规格的马车没有,偏要和他们挤一辆?何况坐自家的马车还不会晕。
闻丹歌却第一次,没有顺从他的话。
“我来。”说罢,剑尖一挑,蔺泉便从车辕上下来。而她则带着应落逢,稳稳坐在车前横木上。
外头的空气比车厢里清新许多,应落逢的头晕立刻有所好转。车内四人却颇尴尬,蔺泉皱眉:“这位道友,我并非针对应......”“我知道,只是你学艺不精。”
闻丹歌没耐心听她解释,迎魁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突然,停滞的马车腾空而起,遁入一片飞速流转的隧道中。
“这是......玄级传送阵?”赵元冰不可置信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玄级可是化乘以上的修士才能启用的法术!而据她所知,整个九洲十八境的化乘修士不会超过十人。之前她以为闻丹歌至多和莫惊春一样,或许会微弱于莫惊春,也是个炼虚上下的修士。今日出手,她才知道自己得了多大的助力。
闻丹歌出手,不仅比之前更稳,速度也更快。原本需要两个时辰的路程被缩减一半,他们卯时出发,辰时准点到达无物宗。
这一路没有一丝颠簸,赵元冰下车时还有些恍惚:“这就、到了?”尹叙白没接她的话,转而关注起另一件事:“你之前派来的那个弟子呢?好像叫敛煦。”
赵元冰答:“传送阵承重有限,索性让她留在原地当个巡逻弟子。”
尹叙白没再提问,却特意点了应落逢:“原本想着和敛煦道长熟些,有她在身边能放下心。既然她不在,可否请应小郎陪我?”
赵元冰却犯了难,毕竟敛煦受她调动,应落逢却不受。她刚要向闻丹歌征求意见,便听到应落逢立刻答应下来:“好。”
几人分作两拨,闻丹歌和赵元冰去提前布置,应落逢和书绪则留下来陪同尹叙白。临走前,闻丹歌照例要把一大堆符纸塞给应落逢,被他拒绝:“每回你出去都要塞符纸给我,其实哪里用得着呢?”
况且过去一个月他也不是光顾着养身体,闻丹歌抽空教了他一些基本功,虽然依旧不够看,但起码不像以前那样弱不禁风。
闻丹歌还要说什么,可见他态度坚定,只好作罢,就叮嘱了一句:“还和从前一样,有事联络符。”
“嗯。”他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却是第一次感到,自己并非只能留在原地驻望。
至少这一次,他能为她做点什么。
既然赵元冰说做戏要做足,留下来的人自然有的忙。虽说一切从简,但上到衣裳饰品,下到迎亲的规矩,无一处不费心。
信洲的规矩与方寸宗不一样,嫁娶不分男女,哪一方更强势,就嫁到哪一方去。是以尹叙白这回要扮的是“新嫁娘”。
胭脂水粉一类不必细涂,可也要侍弄一番。应落逢看着镜子面前容光焕发的尹叙白,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似乎还没有穿过嫁衣。
之后总归有时间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重新投入到婚事中去。不多时,两方都梳妆完毕,应落逢与书绪一左一右搀着披了盖头的尹叙白,迎面撞见了赵元冰。
她也是一身红衣,身后牵着一匹白马。闻丹歌抱剑站在白马旁边,一眼看见了人群中的他。
目光相撞,依旧滚烫。应落逢下意识别开眼,反应过来他们已经不用避嫌,才又大大方方的看回去。
闻丹歌此时也应景地穿了一身红衣,略浅于两位新人,与他身上的正是一种样式。他几乎是立刻想到,他们这样是否也算一对新人。
这样的想法有如火烧,烫得脸颊生晕。尹叙白疑惑:“应小郎?”
他回过神,继续尽职尽责地扮演下去。却在路过闻丹歌的时候,被她勾了一下小指。
那动作很轻很快,若不是她的话,他都要以为是幻觉。
偏偏闻丹歌的声音烙在心上:“你穿这身,很好看。”
结果就是,面上热度不降反升。他暗暗瞪了她一眼,这是说的什么话!
对面却很开心地哼起了小曲。赵元冰问她为什么开心,她就说,花开正好,为什么不开心?
婚事一切如常,当花轿在唢呐的吹打下抬入无物宗,天边飘起了花瓣雨。
应落逢伸手接住一片,在心底叹道,雪花改作飞花,赵元冰对这桩婚事也是费尽心思。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屋外正是黄昏时刻,夜幕降临。
“夫妻对拜——”
最后一声落下,应落逢紧张地看着面前一对璧人。
就差一点了......
忽然,外面的唢呐声停了,四周原本大敞的门窗倏地紧闭,有靠近门窗的人去推,却发现怎么也开不了,就像是有人从外面把门窗封死了。
赵元冰高声道:“无物宗弟子!摆阵!”
话音刚落,屋里两支高高的红烛刹那间熄灭。光亮散去,遽然陷入黑暗。
一片死寂中,无物宗弟子有条不紊地向中间靠拢。应落逢也被最近的一位弟子引领着,慢慢移动。
蓦地,他脚步一顿。
一股凉意浇下。
因为他从弟子身上闻到了,前世地牢的气息。
那种阴暗粘稠的腥臭,他两辈子都忘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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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铺天盖地的窒息涌上, 像是有无数只手从四面八方伸出,捉着他的四肢往下扯,要把他扯入地狱。
腐尸、白骨、因时间久远而干涸粘稠的血,一路蜿蜒、一路迂曲。依稀间, 他仿佛又看见了笼子里待宰的自己。
那不是一个人, 是一头牛羊, 或者俎上鱼肉。
冷静、冷静, 这不是真的,越到紧要关头,越不能露怯。
他掐了一把掌心,借刺痛逼自己冷静下来, 在心底不停默念:现在已经不是前世, 他有了自保的能力, 周围还有许多无物宗弟子, 而且,闻丹歌就在外面。
对了, 她在外面,那门窗为什么会被关上?
只一刹那的疑惑,鼻端的腥臭骤然散去,恍若烟消。耳边传来尹叙白急切的呼喊:“应小郎、应小郎!”
尹叙白怎么也想不到,以身作饵的明明是自己, 被盯上的怎么成了应落逢?自从外面的乐曲声停了、屋里灯灭了之后,应落逢就像魇住一般, 双目无神, 无论如何呼喊都不予理会。
这样子, 婚事还怎么继续?
赵元冰派人重新将烛火点亮, 又遣人去查探了前院情况。原来是忽然一阵风沙迷了乐师的眼, 这才停下吹打。应落逢怔了怔,问:“阿鹤呢?”
“阿鹤?”赵元冰一顿,尹叙白替她解惑:“闻女郎去哪里了?”
“按照计划,我以为他们会在新房动手,所以有意让闻道友把守在那。”她心有余悸道,“怪我,不该让你们分开的。”
原来只是以为闻丹歌在,就能够破除他心里的谜障。
应落逢摇头,脸色渐渐好转,低声道歉:“抱歉,让你们的计划落空了。”
尹叙白扶着他慢慢坐下,头上盖头正掀了一半:“说的什么话,是我们草木皆兵了。”
“倒也未必。”赵元冰提着剑,警惕道,“刚好这样巧?偏偏在我们拜堂的时候来了风沙,还把蜡烛吹灭了。尤其是......应小郎,你能否告诉我们,在你被魇住的这段时间里,你看见了什么?”
她见过许多被魇妖杀死的人,因此敢肯定应落逢刚才的症状是“魇”。
不过他遇见的,似乎又和普通的“魇”不一样。
闻言,应落逢好不容易转好一些的脸色重新变作苍白。尹叙白轻声安抚:“有什么事不如见了闻女郎再说吧。”
于是一群人又戒备着转移到新房。远远的,就在院外花墙下看见闻丹歌抱剑而立,眉头紧皱。
应落逢一见了她,疾步过去,拉着她的手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确定一处伤口都无,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闻丹歌本来想看看他的状况,被他捷足先登,心里的石头落下去一半。两人相顾无言了好一会,闻丹歌这才对赵元冰开口:“风羽妖。”
赵元冰才收到探查弟子传回来的消息,打开一看,正如闻丹歌所说,不觉佩服:“闻道友好眼力。但这风羽妖素来生活在南边海洲,怎么会横跨万里,到信洲作祟?”
这也是他们没有第一时间怀疑风羽妖的原因。
“有一种人,会御妖。”她点到即止,看了眼赵元冰身后一众弟子,意有所指,“不进去说吗?”
新房里,一应都是按照习俗妥帖准备的。鸳鸯锦被、龙凤红烛,应落逢还看见了桌上两杯合卺酒。
婚事泡汤,尹叙白却没有丝毫气愤,仍然在细心安慰他。听了他的疑惑,尹叙白一笑:“我早就知道这次不会这么顺利,一颗心从昨晚提到现在。可现在坏事真的发生了,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可不该有种死里逃生的窃喜?”
赵元冰又要对他道歉,他摆摆手:“你既是下一任宗主,我作为你的夫君,就不能只顾着享福。同甘共苦,方能同舟共济。”
原来,他一直是这么想的。赵元冰心中暗暗点头,短短两天,对这位原本以为可有可无的未婚夫多了许多改观。
“倒是应小郎,替我承受了。”说到这,尹叙白惭愧地看了眼闻丹歌,“方才在前院,应小郎似乎被妖怪缠上,魇了好一阵。”
闻丹歌抚上应落逢的额头,分出一缕神识。应落逢紧紧闭着眼,睫羽轻颤。他感到一股微凉的清泉流过脑海,温柔地抚平每一寸伤疤,最终轻盈消散。
她蹙了蹙眉:“你遇到什么人了?”
他点点头,道:“蜡烛熄灭之后,我身边有一位无物宗弟子。我在他身上闻到了一些,不好的味道。”
不等闻丹歌质问,赵元冰率先开口:“你们放心,察觉应公子不对的第一时间,我就派人把他周围的弟子拿下了。闻道友可要去看看?”
应落逢忙道:“不必!”见众人的目光都往他这汇聚,他抿了抿唇,还是揪住闻丹歌一片衣角,才有勇气继续说,“后来我破了魇,那股气味就消失了。我能感觉到,那位弟子身上有和我一样的痕迹,被魇住的痕迹。”
“所以那名弟子也只是借刀杀人的刀。”尹叙白总结。
几人再次陷入沉默。真凶不见踪影,甚至他们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今天的事与失踪案同出一手。
闻丹歌:“今天信洲境内没有别人举办婚礼吗?”
赵元冰点头:“少宗主成亲也算一桩大事,百姓都会避开这个日子。至于之后......原本我们以为能一举将对方抓获,也只能暗中散播消息,说最近不宜嫁娶。”
但目前最大的问题仍然是,下一个标准是不是新婚夫妇。如果是,今天幕后凶手也确实出手了,那为什么又半途而废?
因为......察觉到闻丹歌的存在吗?
顶着众人困惑的目光,闻丹歌轻轻将应落逢脸颊边的一缕发丝别至耳后,缓缓开口:“你们的猜测没错,标准确实是新婚夫妇。对方也确实如你所愿中计了,但他们太贪心。”说最后一句时,她的目光转到应落逢脸上,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炉鼎体质,九尾狐血脉。不仅对其他种族,哪怕是对“镇”,都有着致命吸引。
但无论是谁,敢觊觎落落,下场就只有一个。
应落逢莫名感到一股很温暖的光洒在身上,令他紧张了半夜的某根弦渐渐放松。他像往常一样,蹭了蹭她的手臂,疲倦道:“......他们临时把目标改成了我。”
他太清楚自己这一身皮肉有多么吸引那些豺狼虎豹。自己在他们眼里,或许就是行走的长生不老药。破庙里那条蛇也说,他是因为血暴露的。
那,这些离奇的失案,会是魔的手笔吗?
“临时把目标改成了你?”赵元冰惊得站了起来。应落逢知道,这样的话颇有些匪夷所思,心里早就准备好说辞:“我是半妖血脉,自幼很招那些脏东西。”
赵元冰想起来,在方寸宗时,应落逢确实因为出生不祥遭人冷眼。如今他如此坦荡的把旧事说出来,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仿佛蝶破茧重生,自重逢后,她再也没有在他身上看到少时的那股卑苦。
若说那时候的应落逢是一株坚韧的春草,那么如今的他就是一朵枝头的梅。
花开了。
“那又为什么停手了?”尹叙白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因为应小郎破了魇?”如果对方真的一击即溃,无物宗又怎么会一筹莫展。
应落逢:“当时我察觉到幻境的漏洞,心念一动就破了。至于他们为什么收手......”他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一只碎成两半的玉镯,神情黯淡,“大约是因为它。”
“可否借来一看?”得到他的准许,赵元冰对着烛光细细观察起玉镯。虽然碎成两半,中间有着一个狰狞的豁口。但还是依稀能够看出,镯子上雕了一只灵狐。
内侧还刻了一行小诗。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尹叙白不自觉将诗念了出来,后知后觉道,“这难得是应小郎名字的由来?”
落花时节又逢君。落逢。
应落逢垂首,很轻地点了下头:“嗯。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正是那日他被应礼的手下误认为偷东西,拼死也要护住的匣子里的手镯。
这是他打听许久,几乎散尽了十几年的积蓄才从庶务总管手里买下的。这只镯子另有巧思,寻常人拿着,也就当做一件貌不惊人的首饰。可经过滴血认主后,玉镯就会变成一件护命的法器。
而这些,都是璩娘临死前告诉他的。
他把这个秘密埋得很深,和前世的记忆一起缄默,连闻丹歌都没有告诉。
可如今,镯子碎了。
自他出生起就没有见过的阿娘,又一次保护了他。
“原来如此。是你至亲之人的遗物逼退了他们。”赵元冰叹道,此事毕了,又想起不知何时才能捉住真凶,愁得连声哀叹,“如此一来,难道我们就拿幕后黑手没办法了?”
尹叙白比她乐观:“既然确定了这次的标准是新婚夫妇,不如下令全洲戒严,一月内不许嫁娶。”
赵元冰苦笑:“也只能这样。但他们竟然做的出残害百姓的事,难道就一定会如君子般遵守规律?况且,一个月后新的标准又是什么?”
沉重压抑的气氛在室内蔓延。分明是大喜的日子,红烛高照,酒香四溢。在座四人却没有一个,抱有轻松的心情。
“先审人吧。”还是闻丹歌出声打破沉默。赵元冰点点头,挫败的情绪只有一瞬,转身又变回了扛起无物宗的那个少宗主:“好。闻道友,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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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竭尽全力抬头看,只能看到那耀眼光芒中一个人影。是闻丹歌。◎
那弟子名叫敛影, 正同一众弟子一齐待在大堂中。
赵元冰没有打草惊蛇,将众弟子聚集起来名为训诫,实为监视。
敛影正不安地被一干高阶弟子包围着。他虽不认得这些人,却能凭借衣襟上的颜色判断他们的品级——都在他之上。
忽然, 余光瞥到一个与自己同阶还有些眼熟的弟子, 连忙上前招呼:“这位师兄!”
闻丹歌远远看着台下的动静, 指了指敛影问:“你安排的人?”
赵元冰点头。她“唔”了声, 若有所思:“他叫什么?长的与敛煦倒有几分相似。”
“他就是敛煦的弟弟。”赵元冰拧眉,“也是自幼入门,至今也有十年了。”
十年的栽培养育之恩,他会背叛无物宗吗?
闻丹歌问:“看他衣襟上的颜色, 品级好像没有你安排的其他弟子高?为什么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刻用他?”
赵元冰一噎, 半晌才吐露真相:“实不相瞒, 如今宗中人手, 并不全部听我调动。他们已经是我能寻到的最高阶弟子。”
之前敛煦对他们有所隐瞒,应该也是出于这个原因。闻丹歌对别人门派内部的争斗并不感兴趣, 只问了一个:“连这种关于信洲全境的大事,他们都不肯帮你?”
赵元冰苦笑:“其余长老并不相信我的判断。他们自有计划,只看谁能先成。”
“成功的人会怎样?取代你成为下一任宗主?”
或许是被她犀利的言语刺痛,赵元冰微微瞪大双眼,面上露出转瞬即逝的诧异。闻丹歌接着道:“说不定今天之后, 原本愿意为你效忠的人也对你失了信心,决定投靠别人。”
她算是看明白了, 如今的仙盟和之前大有不同。现在的仙盟与其说是修真者共同进步的联盟, 不如说是小朝廷。
争权夺利, 互相倾轧。
“是。我承认, 今天确实是背水一战。但闻道友请放心, 我会誓死守护信洲。”她说的是信洲而不是无物宗。闻丹歌摇头:“你拿什么守护?拿你的一腔热血?”
那样是没用的。她曾经试过,然后一头撞上南墙,留下一道深深的疤。那疤长出刃毒,或许某一天还会长出心魔。
但偏偏,看着赵元冰重蹈覆辙,她的内心没有一丝波动。
也许少年人都要走过这遭。
“闻道友。你虽然看起来不善言辞,某些时候却也口直心快啊。”赵元冰被她的三连问打得措手不及,眉眼耸拉,精神萎靡。
闻丹歌犹豫了一会,拍了拍她的肩:“至少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夫君呢。”哪像她,最落魄的时候还要省吃俭用给应礼。
赵元冰一点也没被她安慰到,勉强扯出一个笑。到底是无物宗培养多年的继承人,她很快整理好心绪,重整旗鼓:“闻道友,我一向钦佩莫前辈。你既然是莫前辈算出来的破局之人,可愿助我一臂之力、共渡此关?”
这话她们第一次见面就说过,闻丹歌知晓,她重申一遍绝不是为了浪费口舌。
赵元冰要她站队。其实她完全不需要这么做,因为——
“好处呢?总不能让我打白工吧?”感谢奸商,这些年和她打交道,自己多少学了点砍价的本事。
赵元冰:“危机解除后,一万颗上品灵石并若干小洞府,闻道友要是愿意的话,无物宗长老您也当得。”
开价倒很公道,但闻丹歌对这些都没有兴趣。她此行只有一个目的:
“我要去离恨泉。”
————
最终她们还是没有审敛影。因为闻丹歌只看了一眼,就确定他没有接触过“风羽妖”。
而真正的“风羽妖”,已经被方寸宗的人捉住了。
闻丹歌提出要看看风羽妖,来报的弟子却犯了难:“这......风羽妖是千淏长老捉住的,怕是不容易见着。”赵元冰怒道:“真是让人发笑!分明大难临头,这些人却蝇营狗苟,不肯齐心协力。闻道友稍等,我定要他们知道,如今的无物宗,既不姓赵,也不会姓千姓万!它是信洲的无物宗!”
“慢着。”闻丹歌缓缓起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迎魁,迈过他们又回头,“带路,我和你们一起去。”
千淏长老掌管炼器峰,住的山头叫磨彰峰。磨彰峰上磨彰宫,琼楼玉宇,金碧辉煌,远远瞧着,比赵元冰的新房华丽百倍。
不知是不是错觉,赵元冰居然觉得闻丹歌的眼睛在,发光?她摇晃脑袋,将此等奇怪的想法甩出,介绍起千淏长老:“千淏长老于十年前突破化乘期,是无物宗实力最强劲的长老。且,他习得早已失传的上古炼器术,为无物宗带来了数以万计的灵石收入。其父母生前,也是信洲两位德高望重的大前辈。”
闻丹歌点点头,懂了,意思是不好惹。
“那你要怎么让他‘知道如今的无物宗,既不姓赵,也不会姓千’?”总不能一张嘴,就叫人白白把肥肉让出来?
赵元冰:“闻道友不必担心,我自有对策。”
闻丹歌看她一眼,道:“不会是手上有他私德有亏,或是修炼禁术的把柄吧?”
赵元冰大惊,左右打量一番,见无外人,才小声问:“闻道友......你怎么知道?”
“大概是因为,这一套已经用了几百年。”闻丹歌叹息一声,“没用的。”
赵元冰却不赞同:“怎会无用?如今宗中虽然各派林立,但道德廉耻圣人之言都还在心里,自有一杆秤在。只要我将其揭发,宗中众人定会对他口诛笔伐,让他身败名裂!”
听她这话,闻丹歌不再言语,收了剑:“到了。”
奇怪的是,她们明明临时其意要来找千淏长老,对方却像早就猜到,派了人在门口迎接。一见二人,立刻有两位弟子分别上前,不动声色要把她们分开。闻丹歌周身真气一震,那意欲靠近的弟子被逼的停下脚步,听见赵元冰说:“闻道友和我一起。”
另位弟子微微伏身,道:“长老说了,少宗主请进,贵客可以在待客间稍等。”
哪里是“少宗主请进”,分明是看赵元冰一个人好拿捏。
“哈。”
忽然传来一声嗤笑,弟子皱着眉四处寻找,最后把目光锁定在闻丹歌身上。
长老说此人来历不明,估计是赵元冰找的帮手。可找再多帮手又怎样,还不是......等等!她们什么时候进去的!
眼见着两人就要进入磨彰宫,他高声呼叫:“来人!擅闯磨彰宫!快把她们拿下!”
然而不等一群人慌慌张张地拾起兵器,闻丹歌反手挑剑,一道弧光晃过众人眼前。等眩晕散去,面前哪还有人?
在赵元冰的指引下,她们稳稳落地传说中千淏长老那宛如龙宫的磨彰殿。这回赵元冰可以确定,闻道友眼里确实闪着光。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殿前站着一排霁青襟边的弟子,粗略扫过去,人数居然和赵元冰能调动的人手差不多。闻丹歌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没关系,现在已经不流行人海战术了。”
赵元冰上前迈了一步,朝殿内高声喊:“弟子赵元冰,求见千淏长老。”
殿内没有回应,两边弟子目不斜视,仿佛没有看见她这个少宗主。此时,身后又传来另一群弟子的呼声:“不要放她们进去!”
赵元冰拧眉,清了清嗓子还要训诫什么,身子猛地一轻,竟是闻丹歌又把她拎了起来。
“我说了,讲道理是没用的。”闻丹歌说完,周遭景象倏地向后撤去,只一眨眼便穿过重重障碍。忽然,眼前袭来一道闪烁阵法,真气四溢、杀意凛然。
不好,是千淏长老的法矩尺!赵元冰刚要提醒,就见闻丹歌轻轻一抬手,掌中利刃迸发出耀眼光芒,裹挟着倍于法阵的真气将其震碎。
震碎法阵时,赵元冰似乎听到殿内传来一声闷哼,紧接着就是一众弟子惊慌失措的声音“长老、长老你怎么了!”“快去取养心丸来!”“医修呢?医修!”
千淏长老被反噬了!赵元冰心中一喜,扯着闻丹歌跑过台阶,在殿门前停下。
闻丹歌抬眉:又要先礼后兵?
赵元冰这次却学会了。她深吸一口气,捞起袍角,一脚踹开镶金嵌玉的镂花大门:“千淏长老有疾?既如此,炼器宗的事就由我代管吧,好教长老安心休息。”
众弟子一见她们闯过法器,面上又怒又怯。中间的千淏长老大概是吃了养心丸恢复了气力,冷冷盯着她们。
闻丹歌大大方方让他们看,仔细打量着磨彰殿内的摆设,余光瞥到千淏长老手腕上的镯子,扯了扯赵元冰:“你之前说,若是事成,许我一个长老当?”
那些弟子已追至殿内,千淏长老缓缓抬掌,怀中法器金光大盛。赵元冰虽不知道她为何要在眼下这样紧张的时刻插科打诨,一边幻出长剑一边回答:“君子一诺千金。”
“当什么长老都行?”闻丹歌与她背对而立,迎魁出鞘,剑鸣铮铮。她眨眨眼,以手抚剑,长发因四溢的剑气飞舞着,宛如石壁上飞天玄女突然活了过来
“那我要当,炼器宗的长老。”
闻言,千淏长老冷哼一声,双掌微合,法器一触即发:“不自量力。”
赵元冰看着面前横飞的剑意,一咬牙就要冲出去。突然头顶爆发出一阵灼热光芒,有如九日悬空,瞬间,手中剑柄都化了三分。
她竭尽全力抬头看,只能看到那耀眼光芒中一个人影。
那是闻丹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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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天下,也该是天下人的天下◎
刃毒解开之前, 闻丹歌始终压抑着迎魁的剑气,不曾真正放开手战过一场。这么多年,无论是迎魁还是她早已技痒,如今人剑出鞘, 可就有人要倒霉了。
“起。”双掌合闭, 迎魁横悬, 隐隐泛着白光。
这是最简单的剑式, 简单到入门弟子都不屑于使用。千淏长老一手掐诀,法器幻出巨大钟身,遮天蔽日,将殿内人笼罩其中。随着钟身“隆隆”缩紧, 耳畔似乎响起千万道交错的钟鸣, 一声、一声, 震得人神志不清, 眼前阵阵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