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衍生同人)拐个军师接招贤令—— bySherlor
Sherlor  发于:2024年05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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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鞅此人冥顽不灵、心性坚韧,绝非正人君子。杜挚探听到的国君殿中闹剧,甘龙虽觉得蹊跷,却也并不在意。
氏族老臣们确实该安抚下,甘龙也需要试探下卫鞅下一手棋要落在哪里。
敌人的敌人,或许可以成为朋友。
风头正盛的变法新贵,是该试试他的图谋了。
甘龙眼中风暴渐起。
——卫鞅,你会是那条被绝杀在棋盘上的白棋大龙吗?
秦昭真的要累死在秦国的书案上了。
如果她真累死了,那这满耳的算盘声就是为她而鸣的哀乐。
看着桌上一沓又一沓白纸,秦昭一想到上面的报表内容,头又开始痛了——比和卫鞅吵一架,摁着他的头修改律法还要头疼。
她造纸的本意是为了画图和创造便利。未曾想便利是体会到了,表格总比竹简上一坨坨堆叠的字要顺眼,但因为纸上承载的信息增加后,她的工作量倒是瞬间多了不少。
不,是整个内吏署的工作量都变多了。
《垦草令》下行后,统一征税、氏族罚款、整顿吏治后的调整和增进,已经让景监和鸿毅他们卷好铺盖放在脚边。
他们只等大桌上的计时器走到点,众人便齐齐倒地就睡。再等到第二天鸡鸣日升,众人翻身而起,又是一条好汉。
看看来去运动得快冒火的算盘,这群内吏官的粗暴自律,简直比机器人还机器。
秦昭深深为他们的敬业精神折服。她这争取来的工作限时制,实属被内卷的秦人给整明白了,甚至还带偏了一大帮外国的士子,跟着他们一起发疯。
起初休假还能让士子们新鲜。但日子久了,加上《垦草令》一出,秦国仅有的娱乐场所被取消,他们对休假渐渐不再看中,反而在众人高强度的工作氛围中患上了神奇的休假焦虑症。
工作是限时了,休假也争取到了,但这群人工作起来似乎更不要命了。
秦国,恐怖如斯!
上到国君,下到臣子小吏,《垦草令》后随着单摆计时器在各个办公署内安放,全都陷入了定时自律的疯魔里。
——文官里,这倒显得恨不得八小时工作制、做一休一的秦昭格外地醒目,但众人一想她是女子,突然又不起怪了。
得知这一真相,秦昭被气到无语凝噎。
她发了疯似的也卷了几天,把内吏的活消灭大半、上手把卫鞅敲了几顿终于改了十几条新法律令后,她终于累瘫在工作案几上。
不要和秦国文官们内卷,会变得不幸!
大秦最可爱的就是武将!
不行,这内政实在是干不下去了——明天就让卫鞅把“军中不得出现女子”这条律令吃进肚子里。
等变法成功后,立马改行去军中就职……混个后勤之类的,运运粮、养养马、改改武器,不用定点上班,还能天天见到先生,大好的事。秦昭抽出一张纸,趴着看着上面的阿拉伯数字。
雕版印刷也被她弄了出来,场地就在造纸厂不远处。现在规模不大,只做最简单的制表画格使用,但已经在准备好料子预备复制新法了。
纸张现在只在国君内殿和内吏署通行,并严格实施保密计划。众人是在嬴渠梁一次召见中被孙膑提醒的,纸张这东西弄不好就是颠覆。
颠覆,就意味着危险。
“昭,你弄出‘纸’来,可是意欲发动‘战争’?”
那日,孙膑在大殿中沉默地捻起一张轻薄的纸,一句话却让在场的国君和其亲信,都陷入了不同程度的愕然。
“膑虽不知昭出身的‘种花’有何倾向……但昭此举似对儒家敌意颇深,可是要行削儒的文化打击?”
时至今日,秦昭依旧能想起当时受众人瞩目的荒诞感。她确实不太明白,一张纸和战争能有什么关系,况且还是削儒。
用造纸来对抗一门诸子大家,何德何能的啊?
“孔子周游列国,贤人七十二,弟子三千。当今儒学成为大家,莫不与此有关。儒学治国绵软,不适战乱之世。师徒传承与教化,代代传承相与,尔后天下若有一统之日,便是儒盛之时。
“此纸一出,轻便明了又物廉易传。列家列派均能著书立作,以书教代替人传,假以时日,亦能弟子遍天下……
“若昭独独不供纸与儒,届时不是削儒?不是学派之战?”
随着桑冉和卫鞅眼中的光芒盛起,秦昭倒是吓出一身冷汗。
她知纸作为知识传承,在阅读进入电子时代前,是最佳的承载物。却不知这东西,在战略家眼中,竟会变成如此可怕的武器。
“膑有一言,请国君深思:秦国造纸不宜大肆宣扬,至少在夺回函谷关前,无论内外,均不宜‘廉价售纸’。
“若能用于谍报等军务,传信之迅捷便利,亦不容小觑。
“秦国盛时,可造书楼,听天下贤良之音,为其著书立传入库收藏,可令国内各行人才不绝。”
从文化争夺战出发,再到纸张应用,秦昭算是服了孙膑的眼光。
若此生真能见到这般景象,她一定极力成为书楼的管理员,将散佚在历史潮流里的诸子百家之言,一一为后世存放妥当。
孙膑一席话,造纸厂一跃成为秦国第一家国有企业,与军队直接对接,计划会成为供养伤残老兵们的绝佳去处。
卫鞅一张《垦草令》,倒是断了普通商人在秦国活路,纸产能跟不跟得上先另说,贩售的途径都没了,变现已经成为大问题。
就秦国这地界,活在黄土上的这群秦人可比谁都务实。纸定价贵了可卖不出去,他们宁可换成竹简继续耗——就比如现在,国君自己都还用竹简呢。
高价卖出国去倒是可以占尽物以稀为贵的好处,但现在商队都被打压得快死绝了,无法流通交易,又要怎么取薅六国的羊毛呢?
秦昭抓抓头发,真是成也卫鞅,败也卫鞅。
商人是逐利,但扶农不能灭商啊,没了流通,经济可是会死的!
决定了,下次就把国库的现金流甩这位变法大家脸上——
这么搞下去,秦昭可要让卫鞅来内吏署吐钱,变不出来钱,就准备被算盘珠子淹死吧!
秦昭激动起身,带着案几挪动发出刺耳响声。
见同僚投来目光,她心虚站好,道歉说出去透透气。景监冲她扬扬手,示意她快些走,手里的算珠可是没停。
外面的空气总算让人能活着好好呼吸了。秦昭揉揉酸痛无比的肩腿,开始畅想把桌椅整出来的可行性。
就现在的办公条件而言,长期席地而坐,腿部真的会因供血不畅而痛苦万分。
前方是国君和公子的小菜地,韭菜的油绿分外惹人舒心。
眼睛适当放松片刻,秦昭脑中忽然幻视,自个儿就是正被嬴渠梁割取的韭菜大军中的一员,顿时心中不见绿意,一片荒凉。
好想罢工,好像辞职,好想只做个后勤看着他们建功立业,自个儿在一旁躺平咸鱼啊。
生活不易,秦国打拼;一朝强秦,秦昭叹气。
“秦公乘近日也心生烦闷?可是内殿议事又多了令人烦闷的事……或人?”
身后有人搭话,秦昭只闭口不言,以浅淡微笑做模棱两可的回答。或者说,她这架势,更像是要听人接着把话题拓展下去。
身后的人倒是没让她失望,停顿片刻又开始倒豆子似的吐露心声。
“吏者虽未身居高位,却也本是时时能进内殿与国君议政之人……奈何卫鞅一日入国君身侧,我等面君之机便渺如星辉。
“此番令出法行,秦国一片哀鸿遍野,上下皆怨……若再有新法出台,朝野不稳,国必乱矣。秦公乘为国鞠躬尽瘁,卫鞅却不识好歹,时时与公乘在君主面前争论不退,着实可气可恨。
“秦公乘啊,如今朝野苦卫鞅久矣。小吏着实不敢想象卫鞅领朝的可怖景象……愿随公乘左右,杀杀士子卫鞅的锐气,灭灭他的威风!”
那声音停了瞬息,才又试探开始。
“秦公乘若身有不便……吾等可代君行之!”
风气,韭叶摇摆成浪,显得格外青葱可人。这秦国的风声,终于喧嚣到耳边了。
秦昭笑笑,某些人终于现身了。
“甚善甚美。昭必拍手称快,以大笑待之。”

第49章 秦·变法
秦昭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吏者揖礼带起的衣物摩擦声,直到他悄无声息地退场。
不得不说,尽管无人在意,吏者的礼数依旧十分周全。不愧是被世家贵族选来接洽的,挑不出错。
秦昭未曾转过身去见一见吏者。反正就算见了人、即使能在记忆里把人找出来也无甚用处,都是过后就交集近无的人。
她很清楚地知道,今天没有身后这人,还会有另一个人代替他完成这场会谈。
确切说不是会谈,而是通告和确认。
通告他们的行动将至,确认她的立场究竟为何。
秦昭再次伸了个懒腰,盘旋头顶的那片风暴终于要降临。已经磨了许久的刀,不知亮出刀锋时,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卫鞅的律法借着李悝《法经》的架构,已把《秦律》的蓝图涂了大半。斩首授爵制已初步拟定十七级爵位,配合先行的《垦草令》,即将面对老旧顽固的上层带来覆灭式打击……
时至今日,秦国的遗老贵胄们的平和试探,也是时候结束了。
麦子抽穗,麦粒在阳光下日益饱满。在晴好的日间,秦麦一茬茬倒在司空署复现制造的推剪式人力收割机的刃口下。而后麦穗脱粒,金黄堆叠成小山,暴晒后入库封仓。
不只是麦,稷黍菽等丰年之获如同浪潮赶袭,一层层扩散。从乡里到郡县,再到城塞国都。
内吏署已经成为秦王宫里最忙碌的办公地点了,新税法实行,第一个丰年势必又是一大堆数值核算。
大多数宫中当值的官吏见到掌管钱财的内吏们都是要绕道走的,生怕自个儿一不小心撞坏了这群日益疯魔的同僚——那可是要被抓壮丁的,据说曾有人亲自下场“碰瓷”实验,结果走着进去被抬着出来。
长官景监曾以为手下多上三四人已是赘余,幸好《垦草令》下行整顿吏治时,他忙于清算历史遗留账目忘了这茬。不想政令一下,内吏署竟能忙到他恨不得上书国君,再给他把内吏下属数量翻上一番。
秦昭审阅那一个个象征着增产丰收的数字时,内心的喜悦是难以言表的。
纸张和铅笔的出现,让她能画出许多农具的详细制造图纸。分发给司空署让人复制后再连同样品逐级扩散出去,新农具的推广应用也是构成这些数字的背后力量。
又是新的一季耕种循环,秦昭对未来越发充满希望——这下可以从翻地耕犁起,肥田治盐碱,选种育苗,再结合已经删减完备的《齐民要术》深耕细作,全面将增产的每一个步骤贯彻落实了。
她笑了笑,一堆堆数字带来的不仅有晕眩还有满足。今年黔首垦荒的热情必全所未有的高昂。等来年她再审阅这些文书时,想必秦国离强盛能迈进一大步吧。
秦昭满怀希望的憧憬着。
秦国国运的拐点悄然闪现而出,它起于一个风平浪静的晨间,一声侍者的通报:
秦君嬴渠梁召集众臣,就“变法”展开朝会大辩。
吩咐手下人取来准备已久的器物,秦昭慢慢向大殿拔步。参与辩论的正反两方的主角不是她,而卫鞅、杜挚和甘龙。
原本秦昭最多也和众多到场的内臣一样,成为“商鞅变法”拍板时的历史见证者。奈何即使时日良久,她也曾和既得利益集团接触过,这场辩论她就算想旁观,可能也没法旁观得轻松。
历史改变了,却也没变。
秦昭踏进朝会大殿,幸好她今天穿了件灰扑扑的曲裾,直接混进武将那一拨人占据的边角里毫无违和。
不多时,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下。待她回头一看,竟是孙膑和桑冉。
“呦,昭昭,抱着这一堆东西上殿,是又要来点震撼的东西?”
“为何昭要来武将这边?是近日受什么委屈了么?”
“瞧你这说的,膑,还有谁能委屈她——向来只有她委屈别人的份。”
熟悉的音容面貌,令人舒适的随性对话……秦昭忽然发现,她似乎有好长时间没有和他们见面、在一起了。
不仅是忙于政务,还有“吵架疏远”的需要。秦昭下意识来到到武官阵地,可能是因为一切都能在今天画上句号,便不想再藏着掖着。
“昭如此,可有影响?”
“无事,先生,就算有事,也没关系了。”
孙膑眼神软下来,在与她的对视中率先招架不住,移开了目光。
秦昭发现她似乎进入了某种触底反弹里,太久不曾站在和他如此近的距离,反而关于他的一切都看不够了。
但对桑冉,尽管有着故友重聚的喜悦,秦昭却没有这种特殊感觉。
有些奇怪……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关于孙膑此人,对她有着非同的吸引力。
“昭昭,卫鞅的吃瘪局,你快些看啊。”
桑冉摆正她的头,强迫秦昭目视场中。好戏整解开序幕不久,卫鞅正被作为氏族代表的杜挚和甘龙围攻。
语言的剑锋避无可避,杜挚冲锋在前,默契配合甘龙时而提点的话,一时间竟压得卫鞅毫无开口的机会。
此情此景倒是让秦昭有些痛快。她愿称之为杜挚的高光时刻:卫鞅竟然也有上不了嘴的时候。怪不得桑冉的愉悦是如此真切。
除了国君,殿中每一个人似乎都挂上了微笑……看来卫鞅的人缘,真不是一般的有点差。
“昭昭,你说卫鞅孤军奋战,舌战群臣,胜率能有几何?”
“桑冉,他若输了,我们的戏就白演咯。”
“那昭于我和冉同站此处,理应与原定的戏不搭吧?”
“先生,你是在赶我走吗?”
“膑……无此意。”
眼见秦昭抱起手上的东西要走,孙膑压着声否定了她的猜测。
她得逞似的挪回身子抬头,就见桑冉一脸便秘的不妙神色。一思索便知,他的矛盾挣扎是为卫鞅,他的没眼看是为她和孙膑。
秦昭脸有些热,她想起桑冉那些个关于她和孙膑的调侃,恍惚发现自己竟不曾激烈摆正反对。
——若她没有记错,孙膑似乎也没有……特别否认过。
她有些愣神,一时间似有电流击中身体,酥麻又叫人呼吸困难。
“昭昭,那家伙不会……真输吧?”
看着场中越发因占优而显得万分神气的杜挚,桑冉不禁皱起眉头。
秦昭被这声呼唤,从自我世界中脱离出来。
依照卫鞅的性子,辩论开始的那一刻他早就该率先发言,以磅礴气势压的别人喘不过气才是常态。
胸有成竹的稳定和恃才傲物的急躁在卫鞅的身上重不冲突。看似被唇枪舌剑刺在殿中的卫鞅,秦昭一想到他们早就进行过的无数次关于律法的争辩,便开始怀疑这人在憋着啥大招。
要知道,这场辩论是嬴渠梁牵的头——国君并不下场,像是手举着公正履行裁判的职责。
卫鞅看似一对多,不占优势,实则并不孤独。毕竟国君的立场不必明摆,从始至终都是向着他的。况且场下看戏之人,并非全都怀着恶意。
既要行新法,便要先压下上层的反对势头,毕竟舆论和理论的胜利,至少能让这些顽固派们闭上嘴巴。
杜挚松下气的那一刻,秦昭看到卫鞅抬起头来,眼中光芒正盛。她知道,他的反击要开始了。
杜挚拿出的例子注意被击溃,卫鞅甚至给他详细到用具体的律令做解释——论起辩论,法家才是真正逻辑缜密、条理井然的诸子百家扛把子。
圣贤语录、俗语名言喷涌而出,况且看到卫鞅宏论层层递进、慷慨激昂,一时间攻守易势,被密集输出的人换成了杜挚与甘龙。
他说,犹豫不决不成事,优柔寡断难成功。
他说,贤者多遭非议,毋需在意。
他说,知真理者甚少,持真理笃行之人恒强。
他说,平庸之辈目视甚短,器小难容,乃成事之阻碍。
他说,小事可商,大事必独断。
他说,法与礼,其本质不在条文制度,而在治国利民。本质不改,条文制度可易。
别说杜挚和甘龙,秦昭都认为卫鞅这套逻辑无懈可击。他拿社会事实做总结,用历史经验做概括,瞬间把道德和知识的高地全占领了。
全场静默,大殿中还有卫鞅的铿锵壮语回响。
杜挚碰碰嘴皮,只勉强擦出几句无痛不痒的场面话。甘龙闭眼不语,心知卫鞅其语乃是国君坚定的变法之心,辩论已是一败涂地,变法已不可违,只能避其锋芒,蛰伏待机。
哄闹如蚊声,又徐徐而起。
杜挚环顾四周,不甘心被新法剜肉削骨,寻找着能助他翻身之人。那群神游的武将堆里,他忽然发现了仅存的希望——敌人的敌人,可是友人。
“秦公乘,关于这新法,你有何见解呀?”
杜挚分明看见,卫鞅的胜者狂气似被噎在喉间,他更兴奋了。
宫中当值的大小官吏谁人不知,这俩政见不合,每次吵起来都能把国君的殿顶给掀开。
“这辩法似乎不是您的主场呢,左司空,昭此时做发言不合适吧?”
“没有不合适,我们都想听听秦公乘的意思——这新法实行究竟妥不妥。”
秦昭将身上那堆东西一股脑交给桑冉,只身走到卫鞅面前。
“新法……却有不妥之处。”
“如秦公乘所言,可是要反对新法?”
杜挚在一旁心神激荡,甘龙瞧了眼秦昭的来处,更加决绝的闭上眼。
“我可不反新法——”
杜挚的笑容僵在嘴边。
“我只反不合理的苛刻条律……卫鞅,你有言‘本质不改,条文制度可易’,你我皆为强秦,可愿与我来场约定?”
秦昭伸出右手。
“五年之后,我必用事实,令你重修秦律。”

他看着她的手,有些不合时宜的出神了。
和曾经魏国士子楼初见时,提子落盘的那只手相比,如今秦昭的手指早已不复曾经的细腻柔软。
薄茧和伤痕的存在,都是她在秦国不虚度年华的勋章。
说来也奇怪,与现代稳定的社会环境里的亲历与所见相比,秦昭在战国秦地见到的同痛苦与不幸那是要多得多的,但她的情绪却出奇地稳定。
不是不能共情痛苦了,而是突然精神韧性增加,那些画面不再具有更深一层的力量,成为能让秦昭崩溃的梦魇。
唯一对秦昭的脆弱精神有了解的孙膑,曾在嬴驷书房的一次独处会谈里跟她说过,一切的缘由或许是因为她走在改变的路上。
如果能把梦魇改写,那它还有什么可怕呢?
为光明和更好的明天奋斗,确实是件让人动力十足、成就感无限的幸福之事。
秦昭早已不在意手上茧和伤痕的堆叠,她大方的接受它甚至比不上秦宫里宫婢的——这双手创造出来的价值,早就足够支付它失去的光鲜了。
或许是因为卫鞅看她手的时间有些久,长时间没有回应令秦昭有些尴尬。
她想想也知是手的异样,便轻咳一声提醒,终于拉回了他的注意。
“怎么,卫鞅可是不敢接下我的赌约?”
“鞅不好赌……但昭相邀,岂能不跟?”
两只手在合在一起,击掌声在大殿中显得格外响亮。
趁着合掌的瞬间,未央和秦昭笑着压低声音,以极快的语速走了个来回。
“昭可否暂停与鞅内耗,集中精力,以强秦为先?”
“我的所作所为,鞅难道还不明了?内耗内乱从来都是我要‘消灭’的东西。”
卫鞅无所畏惧,意气风发;秦昭眼眸明亮,笑意更盛。
甘龙依旧沉默不语,平静深思着。唯有杜挚面色阴沉,连同身后那片氏族顽固们,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场中站着的男女。
受真实的假象迷惑,将希望寄托于本就不是真正对敌的双方——秦昭突发奇感,或许先前不需要如此谨慎对待,卫鞅自己完全能应付所有的集火……无论如何,这场关乎秦国变法的辩论似乎可以落幕了。
秦昭在老氏族的严重看到太多不甘和愤恨。即使现在他们无论在道德上或是舆论上都身处不利地位,顽固的力量依旧不容小觑。
扯后腿、阳奉阴违、暗中下绊子……若人心不齐,可是要走不少冤枉路的。
顽固守旧的势力是该消灭,但目前的秦国根本不可能铲除固有阶级。矛盾暂时不能消灭,却可以缓和。
毕竟下刀太狠,老旧势力来个临死反扑,秦国可经不起这样折腾几次。
当然若是能把对立派染上我方颜色,那可就再好不过了——种花家对这一套可是太熟啦。
事成定局,国君嬴渠梁按捺住激动,一起公正的口吻宣告卫鞅的胜利,秦国变法只待完善之日,便举国实行新法。
武将们晕晕乎乎,虽不甚明了辩论的意义,但看那群文臣吃亏也格外有趣。他们完美地充作气氛组,拥戴国君的决策。
杜挚一行即使面露菜色,虽不服输,却也只能认下结果。
一半欢笑一半愁苦,大概就是此刻朝堂最贴切的描述。
嬴渠梁向来行动果决,拍板的事就不会再拖泥带水。见国君已有散会意图,秦昭上前一步,决定试试看能否把矛盾激化的苗头掐灭。
“秦公乘可是还有话要说?”
“回国君,昭确实有话,可能要占上诸位些许时间……诸位若是不急,可否愿意听秦昭讲讲?”
“看公乘这架势,短时间内是不想放我等出去了?你且讲来——最好是跟咱们有些关系的,不然嬴虔和众将士可是不答应。”
嬴渠梁一起头,嬴虔就立马跟上,他身后的诸位武将也都纷纷应和。
文臣们正准备听令离场,结果又被摁在坐席上,看未央和秦昭的眼神便更加不妙了。
“众将士们莫急,会轮到你们的,到时候可别怨秦昭要给你们下大任务。昭想先和诸位老臣们聊一聊……”
“呵,秦公乘,本司空倒不觉得我们能有什么能聊上的——毕竟公乘和司空,哪有什么交集呢?”
秦昭话音刚落,杜挚便起头开呛,一语双关。
表面在说两人称谓一为爵位一为官职,不可相较;实则在暗斥她欺瞒政治偏向,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毕竟是落败被打击的一方,逞两句口舌之快发发脾气太正常。
秦昭浅笑不做评述,只唤桑冉抱着她提前准备的那一堆东西上场。这下大殿可热闹起来了,把那叠纸张交于秦昭后,桑冉拿起小锤呵木料,开始敲敲打打。
不多时,大殿中央竖起一个简易的木架,上面绷着几张可以翻动的巨大白纸。
秦昭没有先动用道具,只是拿起手中的那叠白纸,抢了景监的活,当着诸位的面开始做财政报告。
这是秦国建国以来第一次由文臣武将全员参与的财政报道,也是他们第一次听见如此清晰明了的财政收支呈现。众人在各项的明细与数字前懵了片刻,不多时竟又就近拉帮结伙地热烈讨论起来。
报道越听越不得了,《垦草令》下行才一年,这增收额度连一向淡定的甘龙都惊讶了。
秦昭甚至为惨遭打击的氏族贵胄们算了笔此行账:先前的割肉扒皮,在此番财政增收后再算,似乎就没有那么痛了。
嬴渠梁连忙让内侍秦伯取来秦昭念过的文书,一张张摆在案前细细端详。
内吏们使用的数字记法他看不太懂。但国君聪慧,从数字的长短结合秦昭的报告,令他眼中有热泪盈眶,胸中有豪情回荡。
嬴渠梁拿起纸张,严词逼问:“秦昭,这些文书可都属实,可有半点虚报?”
不等秦昭表示,景监率先起立,慷慨陈词:“国君,内吏署为此呕心沥血,核对验算……若有半个虚假数字,景监提头见君!”
报告被分发下去,很多大臣是第一次上手纸。轻便整洁的承载物顿时收获一众好评,连问国君这种办公好物何时能惠及朝堂。
国君不语,只看秦昭。
“诸位莫急,造纸现在公子驷手下已有一批技艺纯熟的工匠。但建厂运作相关都是国君三位公子所出,惠及朝堂用纸可是笔不小的开支…诸位都是德行高尚之辈,想必做不出为难三位垂髫小儿的事吧?”
秦昭缓缓谈及,顿时文臣们捏着纸,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
“诸位可知,咱们秦纸出口——不,卖到齐国,一刀能有多少利润?”众臣要么连连摇头,要么试探着吐出几个数字。秦昭笑笑,报出的答案令武将瞪眼,文臣们惶恐。
“诸位就说,我等办理公务是用纸呢,还是换钱好呢?”
秦昭故作为难,摊手问众人。
“换钱!咱老秦人从创国开始都是这么过来的,对我等文官来说无关紧要——竹简我们还能再用它个几百年!”
“就是就是,那可是真金白银——乖乖,这白花花的小东西,咋这么值钱哩?”
满殿文武,从未有过如此统一口径的时刻。
秦昭叹气:“三位小公子能力有限,昭本想招商,与诸位同办纸厂,买纸富国在先,余充国用在后……奈何卫鞅先生垦令一下,秦商颓废,实难变现——咱们财政因此可是少了一大进项。”
话音一落,随着秦昭目光指向,卫鞅便呆愣在坐席上。
氏族老臣们一想到一刀纸张的盈利,再想到这收益差点就能分流到自家,顿时气到须发直立。
秦昭适时从袖中掏出一根洁白的蜡烛,新奇的小玩意又一次吸引了群臣目光。
乌白村的黔首信守承诺,不久前秦昭从雍城令那收到了约定好的增收答谢。洁白的乌桕果实被她拖去造纸厂那的小作坊,白皮出蜡,内籽出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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