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衍生同人)拐个军师接招贤令—— bySherlor
Sherlor  发于:2024年05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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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能用左手执判笔,以便打算盘,一边把竹简上有误出错的核算做了批注和修正。
鸿毅和同僚仰头倒吸凉气——算盘好厉害,会造算盘会用算盘的秦昭好厉害。
她真不愧是被各方抢着要的大贤才!这速度,一个人就能顶他们仨。
“鸿毅,看吧,用上算盘,效率一下子就上来了。你能用算筹,会算学,熟练之后,肯定会打得比我快和准确呢。”
秦昭卷起核验好的卷轴,将它放到另一边,随后又鼓励起另外两位同僚。
“只要记好口诀,多熟练熟练,算盘学起来不难,你们都能学会——如果担心的话,咱们先把账目分类,先学会用珠算算加减后,就去核对相关的账目。
“难一点的乘除相关就交给我和鸿毅吧,一开始慢一点没关系,熟能生巧。身为财政人,怎么能不会打算盘?咱们要人手一把算盘,把秦国的路算得清楚明白!”
秦昭让开位置,让他们亲自上手摸一摸算盘,体验下新工具。
人就是这样,看着别人会有距离,实操之后才能真正认识到自己。
算珠的响声青涩却有力,秦昭看着他们边讨论边上手拨算珠。即使还没有系统教过他们运算,他们已经在摸索着如何使用了。
这是筛选后留秦士子们特有的朝气与韧劲,求知欲和实践力足以让他们成为更优秀的人。
——!是时候带他们走进新世界了。
秦昭无法遏止嘴角的上扬,内心雀跃这要快些将口诀传授给这些可爱的士子们。
一想到封存在脑中的知识能传播出去,秦昭身为图书馆员的职业使命感便越发高昂了。
“诸位,准备好了吗?我现在教你们珠算的运算口诀?”
“请秦公乘赐教——”
秦昭笑得越发灿烂。
不进位、进位加法,不退位、退位减法,乘法大九九,九归归除法……
要好好背下来,熟练运用,不能出错呢。
景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从国君那回到内吏的公务处。
或许是被卫鞅坑过后升华了他的灵魂。这次手下来了能用的人才,不再孤家寡人的景监,竟然把他最头疼的账务丢给新来小吏们练手去。
临进殿前,景监略迟疑地停下。他这上司今天做的事确实不太厚道,不知道里面的下属们会背地里怎么骂他呢。
但老秦人就是这样的嘛——有用的人就好好用,大力用,全身心信任地用。
景监拍了拍手上两张从国君那顺来的糙饼,一会儿犒劳下下属们,再跟他们一起清算账目,应该不会被骂的很惨吧?
殿内似有些噼里啪啦的奇怪声音……景监竖起耳朵听了几息,只能依稀辨出是木块敲击的响动,还夹杂着念咒似的人语。
这群浑崽子不会气到把竹简分尸,然后拆起内吏署来泄愤吧?
被这想法吓到的景监立马快步窜进门,只见
“一下五去四,二下五去三。”
“七去三进一……九上四去五进一。”
“三上二去五,四上一去五。”
“九退一还一,六退一还五去一……”
“七五三十五,八五四十。”
“五四改作八,逢五进一。”
景监目瞪口呆。
他就离开了小半天,内吏处怎就中大邪了?现在他要去请宫巫来此做法祛晦吗?
“你们怎么了?”
“是内吏啊……我们在背口诀,学用这个。”
鸿毅转过身,当着景监面摇了摇算盘,眼神又开始失焦,手指跟着念念有词而动。
景监这才发现,原来木头声就是这些小珠子发出来的。他踟蹰着,带着两张饼回了自己的席位。
处所里所有人都沉浸在拨动小珠子的世界里,反倒衬得他景监这个长官是个外人。
座下,鸿毅冷不丁冲着景监来了句话。
“对了,内吏,您的算盘和口诀就在您的公案上,请务必尽快背熟,学会使用算盘。”
“……”
景监迟疑着摊开算盘上放着的那卷竹简,顿时被里面的几几上下进退弄得瞠目结舌。
他都快不认识这几个字了。
“都停下!这都啥东西?谁整出来的?要翻天吗?”
景监拍拍桌子,士子们扫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算珠停了半息又开始拨动。
时代变了……他被噎到心中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内吏,我等并未玩闹,此物乃是秦公乘所造,用以辅助我等核算账目。”鸿毅拱手跟景监解释,“请您看看这面墙,您便知晓我等为何要如此用功了。”
景监随着鸿毅的手,看到正对面的空墙面上,不知何时多了块木板。
其上有句阴刻,且被施以黑墨:“若无珠算功,妄为内吏人。”
景监的呼吸都快停滞了。
然而鸿毅阴恻恻的话音并未放过他。
“内吏,您也不想,最后连自家的办公处都没资格进,是吧?”
是个头啊!
快窒息的景监几乎要把那块木板瞪穿。
秦昭,我虽说期待你来内吏处翻天覆地,可没说让你现在就改天换地啊——
国君哪,求您把这大神拿走,景监降不住她,我这这不够她折腾!
人是种奇怪的生物。
若自己处于艰难困境挣扎,每时每刻都会难熬;但若见到别人的惨痛境地,又会觉得日子还能再熬下去。
秦昭心理可没变态到拿别人的痛苦做消遣、当乐子。只是士子们为新知识疯魔痴狂的样子,确实给了她一点诡异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光有算盘还不够啊……下次再给他们来点财会知识拓宽吧?
就粗粗过过得几册竹简来看,秦国的记账不太完整系统——复式记账法安排一下?借贷记账、增减记账、资金和现金收付记账,或许都能用得上呢。
这样一来,竹简有点不够用了,这种记录载体终究不太方便,而且毛笔用起来要蘸墨,画图也不方便……
秦昭想起她的铅笔,尽管节俭了又节俭,还是只剩了最后那么一小节。
造笔和纸,用来复印记账的表格雕版印刷,看来都要提上日程了。
不多时,秦昭就把计划安排,在脑海里写得老长老长,相应的造物法也被她翻找出来,别在计划书的相关处。
休息完毕,蹲在地上的秦昭掰断顺手捡来的枯树枝,起身伸了个懒腰。
死去的枝桠已经没有再焕发生机的可能,但它们能成为柴薪,成为长夜里的引路火光。
木,是世上最温柔的东西。
先生就是那团不灭的火。
桑冉就是世上最可靠的搭档。
秦昭从角落里走出来,准备去司空署去找桑冉。
他去帮她踩点了,探探秦王宫里的工具丰匮程度和工匠水平。
刚走不远,秦昭就被人拽拽住了衣服后领。
“谁呀?放开我,不然我喊侍卫了。”
“昭昭啊,不见之日几何?故人相见不识……主殿相遇你也不正眼瞧我,鞅真是悲痛不已……”
久久不曾近距离听闻的卫鞅真声,此刻在身后响起,字里行间都令秦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秦昭寒毛竖立,只想拔腿快跑。碰见卫鞅会变得不幸,这一点她和景监绝对能谈上话。
“跑什么跑,鞅又不吃人。”
“你不吃人,但比吃人还可怕。”
“啧,昭昭,你都能舌战群士,独当一面令众人拜服——您都封爵了,还会怕小小的卫鞅?”
阴阳怪气又来了。
秦昭扭过头,见人笑得亲切和睦,便盯着卫鞅抿嘴不语。
“不逗你,昭昭,卫鞅有事要与你商讨。”
“不要叫我昭昭,听起来你马上就要把我卖了!”
卫鞅哈哈大笑,但擒住秦昭衣领的手却没放开。
“不卖你,反而是鞅要求你——”
“鞅正在起草……文书,正好需要和昭昭讨论些许农学上的东西。如果不放心,我们可以去国君那详聊。”
他放开她,对着她正色相邀。
“昭昭,你的《齐民要术》,我很有兴趣听一听。”

第42章 秦·变法
《齐民要术》,顾名思义:“齐民”指的是平民百姓,“要术”就是谋生的重要方法。
简而言之,它就是为百姓的生存总结出来的生产和生活的技术经验。
《齐民要术》的作者贾思勰本身就是杰出的农学家。
此书的历史跨度在秦汉至北魏,涵盖的地域在黄河流域。但这本书不仅仅包含农学,更是一部综合性的农学著作。
卫鞅的“兴趣”能有几分真?秦昭不敢妄自揣度。
他是个异常敏锐的人,怕是早在这部“农书”的标题上就察觉到到些许微妙……
《齐民要术》的目的在于指导劳动者生产,提高技艺,从而让他们的生活渐渐丰足。但卫鞅不是这样的人,他所有的强秦策略,都是在压缩秦国黔首生活幸福感上的。
某种意义上讲,卫鞅的确是一个成功的变法者,但他也是个过于苛刻的规则制定者,几千年来,他身上的谩骂与指责也未少过。
面前这个男人可不好糊弄,也无法推脱。
纵使秦昭非常不想承认,但她确确实实在被卫鞅“审查”——被一位法家审查成分,判定政治上的敌我关系,然后再确定应对策略。
虽说有偏差存在,但见过的黔首们大多质朴纯良,秦昭不认为她能放任未来的“商君”将一切切割得过绝。
人有七情六欲,不可能去除。秦国的黔首或许没有太多大智慧,但他们并非愚昧不通。
秦昭承认,乱世用重典或许没错。但华夏的历史一直就是一部人民的抗争史。作为享受了人民战争胜利果实的人,她无法接受自己变成压迫人民的那一方。
不努力一下的话,她家那位暴脾气的外公可是真的会入梦来揍人的。
“卫鞅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拒绝你吗?那就去找国君吧……我想他也愿意听听看。”
“那鞅就先行谢过昭昭。这边请——”
卫鞅侧开身,伸手为秦昭开道引路。
见他这般熟练的模样,她知道这人已和嬴渠梁“相交匪浅”。但国君并非无心之人,现在秦国并非只有卫鞅一人……
或许“变法”,能有转机。
秦昭迈向主君宫殿的步子越发坚定。
但她似乎忘了,桑冉还在还在司空署等着她去造物。
“不行——”
“我反对。”
“不要让我质疑你的为人。”
“卫鞅身为法家,怎会如此天真?”
“今日所见所闻,实在令秦昭‘眼界大开’!”
听着座下两位大贤才来回斗法,不对,大多数情况是是卫鞅朗声陈述、秦昭坚决反对,然后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干瞪眼进入下一轮循环。
嬴渠梁难得头痛起来,他过早地体验到秦国有用之人多了之后的烦恼——以后要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他可能强国未成,先躺在床榻上了。
第三次会见卫鞅时,因他的“逆民”暴言,嬴渠梁是当场拔剑架在他脖子上,并展露过杀意的。但卫鞅命悬剑下,依旧不改颜色,甚至镇定展开,以“疆国之术”游说他,他才认同了这套理念。
或许强秦已经是嬴渠梁的执念了,他可以割舍忽略掉令他痛心的部分。但今次秦昭前来,与他略讲教导国民劳作富足的方法,他不可避免地又犹豫了起来。
卫鞅许是看出了他的摇摆,这才把还未完善的《垦草令》搬了出来,不想部分决策竟遭到了秦昭的强烈反对。
嬴渠梁也未想到,最拥戴“法治”的秦昭,竟然会成为卫鞅最大的阻碍。在他最激动表述制民策略时,她是真气到差点当场掀案的那个。
嬴渠梁暗自叹气:想必卫鞅也和他一样,认为秦昭是多么割裂矛盾的一个人。
她不遗余力地赞同新法,甚至愿意为此添砖加瓦。但她不像来自底层,却生生强硬站在他们面前,为与她毫无关系的秦国黔首发声……
身为国君,本该意志坚定,最忌朝令夕改。赢渠梁不得不承认,秦昭言语里的秦国未来,也令他心动。
“你要不信,就等来年开春,看看我游历的乡里粮食作物增收再做定论?”
“一隅之地,岂能代表全秦?开辟荒地慢一步,国便又要多贫一日。”
“哎你这倔驴脑袋,你下过地吗,种过田吗?‘不违农时’——就算国君现在能颁布《垦草令》,黔首们开出来的地能种啥?薄田荒着冻上一冬,还不如来年再说。”
“……”
“还有啊,卫鞅,‘因地制宜’——秦国不是所有地方都适合垦荒的。白壤地你要怎么开荒、怎么种地?”
“这不是有无所不知的秦昭公乘在吗?你手握‘要术’,想必不难。”
嬴渠梁抬头,这俩人的交锋已经向阴阳怪气方向发展了。
卫鞅也是,白壤泛盐,寸草不生的不毛地,怎么可能用来种植?
“确实有治的法子,只是你不改改你的臭脾气,我就不说——反正还早得很。”
嬴渠梁刷地站起,桌案都被他差点撞番。
座下俩人因响动回头时,发现国君正手忙脚乱地按着竹简扶住半倒的案几。
“秦昭,白壤真能治?秦贫亦有白壤苦害之因,真能治害归耕,亦不吝于开垦荒地。”
“……”
“昭昭啊,国君相求,你总不至于还藏着吧?”
“主君,咱们一步一步慢慢来,急于求成可不好。”
嬴渠梁见状,便知秦昭绝非藏私,或许真有不合时宜之处。他确实有些贪心了,但见过如此多的希望,心里怎会不焦急呢?
先把眼前的事做好。
他当即拍板,决定缓和下气氛,督促这俩人做完该做的任务。
“秦公乘此言甚善,是渠梁虚妄了,恳请昭与鞅与我工事……卫鞅可在此完善《垦草令》,秦昭先动笔写写《齐民要术》,可好?”
秦昭转转酸痛的手腕,抬头便见一位老内侍在她的案上放了盏油灯。
她恍然四处张望,室内早已昏黑。原来不知不觉间门,天已经很晚了。
默书真是件杀时间门的好工作,至少写了小半本《齐民要术》,秦昭的心里平静了很多。
她甚至怀疑自己又进了国君和卫鞅的局,明明今天没有写书的活,她还吭哧地写了一堆竹简。
虽然从脑海中将这本书调了出来,但秦昭不能全文照着誊写。
不适宜秦国地质环境的要辨析,没有出现的作物要删去,当下不好实践的先暂缓做略提……如此一通下来,前后也耗费了她不少精力。
困倦突然涌了上来,秦昭伸伸懒腰。来到战国已大半年,期间门一直有事可忙,她还不至于陷入精神空虚。
但秦昭还是不习惯没有桌椅的日子。这在席上坐了大半天,她的身体酸痛难耐。
看着天色,加班都应该加完了,是时候“下班”回去休息。
秦昭收好毛笔,等着国君或卫鞅发话就动身开撤。等啊等,案上油灯得火苗都跳动三十多下,这俩人一点动静都没有,依旧在勤勉工作。
秦昭瞪大双眼,瞳孔地震。
她突然记起,战国时代似乎是没有“沐休”这一概念的,祖龙大一统后的秦国也没有,还得要到汉朝才能做五休一。
秦昭拍拍胸口,呼吸顿时便不畅了。
想想祖龙每日勤勉批阅竹简的数量,再看看正一字字审阅的嬴渠梁,国君都没有休息,臣子们想要休息?大秦全年无休,除非病假告归。
——人还生龙活虎着哩,哪里有病生?就算生了病,除非病到不能站立,肯定要被叫起来上工的。
——才跟秦国签了人才引进条约,离职怎么可能做到?哪有人刚接工作就辞职的,怕不是要被追杀。
过早地体验到心梗的感觉,秦昭表示极度窒息。
照这样加班干下去,她还有命活到任职期满吗?不对,她只有爵位没有职位……这是跟秦国绑定,要卖一辈子命的节奏?
资本家的剥削都没这么狠啊,我的秦君!
许是秦昭的哀怨和悲痛太过具体,嬴渠梁和卫鞅都停下了笔,看着她的脸在油灯映照下,诡异又真实地崩溃着。
俩人对视一眼,君臣的默契,让卫鞅代替国君开口问话。
“昭昭啊,你这是?”
“卫鞅,请实话实说,你……累吗?”
“累?鞅正走在理想的路上,唯有使不完的气力。我只恨此灯不能再明亮些,不然鞅可与中天之月比长久。”
秦昭倒吸一口凉气。
她错了,她怎么能问这位古今一大卷王呢?或许只有李斯能卷败他了。
“国君,您不累吗?”
“渠梁得贤良相助,秦国兴盛在际,不敢有丝毫懈怠。况且一切为秦国,渠梁何累之有?”
秦昭恨不得打自已一掌。
奋六世之余烈!她怎么能去问这六世的第一世秦君,这位可是至死都在操心秦国,毕生精力全在让秦国这辆破败马车跑起来的人,他永远会嫌自身不够勤勉。
卫鞅试探着问:“昭昭……你可是,累了?”
是的,我累了,我想下班,我想睡觉。
可是老板和首席执行官都在干活,我有几个胆子敢休息?
嬴渠梁恍然大悟:“是渠梁之过,总因昭之大贤,而忘记秦公乘是女子之身,比不得男子粗糙——秦伯,给公乘送上寝具寝衣,灯调暗些,让她先休息吧。”
不是吧,不是吧?
虽然听闻华夏古代有臣子带被子入宫上班,晚上累了就在办公处一裹,日出后继续干活,直到大事办完才被放回家的“趣闻”……
但发生在自个儿身上,真的没办法用敬业和有趣洗脑唉!
秦昭裂开。
秦国是要开始变法了——她得豁出性命,先把休假写进卫鞅的秦律里。

第43章 秦·变法
在华夏的觉醒年代里,有位先生在一九二零年五月一日当天,发出了“劳工神圣”的呐喊:“从今以后,一个工人,也不可作八小时以上的工作——工作八小时,休息八小时,教育八小时!”
这位先生在那样的年代里展露了他的初心与憧憬,八小时工作制从此扎根在每个劳动者的心里。
当然,考虑到两个时代的生产力差距——就连现代都没法全面落实八小时工作制呢——身为战国特有的客卿、门客身份中的一员,本质依旧是打工人的秦昭知道,这事不能照搬照办。
但要命的工作时长必须砍掉部分,休假可以相对少一点,但决不能没有。
人不是机器,不可能无休止地运转。就算是机器,也要在时限内停止作业,维护保养,延长寿命。
灯火摇曳,嬴渠梁那张脸在秦昭看来,似乎哪哪都不太对。
“主君,让秦公乘在此入眠,怕是……不太妥当?”
“哪里不妥当,不都是这么——哦,确实不妥当,不该如此。”
老内侍上前,在国君面前低语。嬴渠梁话说到一半,明悟过来秦昭身为女儿家,哪里能直接睡大殿里。
以后王宫里要为女吏专门收拾出休息间了。夜已深,嬴渠梁在思索,今晚如何怎么安排秦昭。
“主君,我能上前一步,到您跟前来下吗?”
秦昭突然起举手臂,扶着案几问嬴渠梁。
听到她的问话,正等着听国君吩咐的秦伯默默地踱步到他身后,没有丝毫松懈。
“这有什么,秦昭,直接上来吧。”
“谢主君。能否把您的右手伸出来?”
嬴渠梁虽不解,却没有迟疑太久。他放下竹简和毛笔,将手臂置于案面。
身后的秦伯不动声色地向前迈了一步。
“请恕我冒犯,国君,我给您诊个脉……”
秦昭边说完便在案几的对侧席地坐下。她将手指落在嬴渠梁腕间,切中脉搏探查,期间不忘目视国君,就着难得的近距离望诊。
中医秦昭并不擅长,只学了个皮毛,真要让她详细展开去“医治”,她恐怕只能照着书念或是现编。但此时,秦昭的目的是要休假,那么让国君意识到休息的重要性才是头等大事。
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眼底的乌青,即使嬴渠梁看起来精神抖擞,秦昭还是在他面容上看到了些许老态。
这可是才二十出头的青壮小伙,自带的精气都压不住疲惫给身体的冲击——天知道秦国国君到底在以什么样的毅力强迫自己的身体工作,这人完全就仗着年轻在硬抗。
秦昭都不用编了,嬴渠梁的脉象直接呈现间歇脉的症状。
他要么患有心脏病,要么就是过度劳累。
“秦伯,麻烦您立马带国君下去休息。”
“不是,怎么就变成我去休息?你写的竹简我还没看完呢,还早。”
秦昭怒了,干脆地夺过竹简,大有一副国君再闹她就毁书的架势。
“昭虽不是良医,却知国君身体已是极度疲惫之态……主君是否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近日可有精力不济,做事不及往日利索的感觉?”
“回秦公乘,国君已经连着四日没有合过眼了。前三日主君与……知交畅聊不眠,又逢士子闹事,听策给官,今日又忙到现在——”
“秦伯,别瞎说,渠梁可是有休息过的。”
“主君,如果您说的休息,是指您撑在案上刚闭眼不到两刻,就因为有人觐见,彻底惊醒了的话,那您确实是休息过了。”
“……”
四天不怎么休息……嬴渠梁你真狠!
秦昭看着国君被笑语轻言的老内侍堵得沉默,期间秦伯又暗自瞪过卫鞅一眼,卫鞅倒是少见地没吭一声。
她知道,老内侍早就在心疼自家国君了。他不是不想管,而是秦国国君大多如此脾性,他劝不动。
“主君,您忌讳谈及生死吗?请恕秦昭以下言辞‘大逆不道’。
“您想必知道,农人种几季田后,会休田一段时日,好让土壤恢复肥力;耕牛在连续耕过几块田后,必会不许它再下田。
“粮食是种不完的,休田是为了收获更多;地是耕不完的,牛也需要养精蓄锐……为什么道理放到您身上,您就不明白了呢?”
秦昭放下竹简,直视秦君的眼睛。
“我知国君等这一天已久,因太过珍惜和不易,便朝夕相争,殚精竭虑。
“只是国君啊,不休田最后只能结出秕子,耕牛也会在在地上跪膝……您不想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吧?”
老内侍正要指责公乘出言放肆,却见她忧心地望着自己。
“秦伯,国君脉象已不似常人健康,近日定要充分休息,断不可再如此过劳——秦昭绝非危言耸听,猝亡可以在瞬息夺人性命,您一定要多多劝管。”
“主君!”
“国君,我过几日给您造个新的计时器。秦伯在天黑后就用上它,到点务必让国君去休息。”
“谢过秦公乘。”
嬴渠梁见殿内几人紧张起来,便摆手称自己根本没事,是他们想多了。
久不插话的卫鞅此刻却来了句“孙膑的腿是秦昭治的”,瞬间让大殿内又陷入了沉默。
“卫鞅,你几日没睡了?让我来给你诊个脉?”
“唉呀,国君,鞅顿时困意上涌,恐实在无法继续拟订草令……鞅先休息了,明日再补上。”
说时迟那时快,秦昭都没看清卫鞅是怎么动作的,就见他当场掏出来寝衣,往身上一裹,再拿一卷竹简做枕头,直接倒地就睡。
秦昭目瞪口呆。
她还没跟卫鞅提休假相关事宜呢!
细微的脚步声从殿前传来。秦昭一转头,发现赢驷打着哈欠走来。
见到还有外人在,小储君立马提起精神,挺直腰背。
“见过君父,两位先生,还有秦伯。”
软糯的声音带有治愈力,秦昭身上的疲惫感也消除了些许。她回头,裹成蚕样的卫鞅虫支起了半个身子,非常滑稽。
“驷儿?你怎会还未休息?”
“君父,驷儿想——”
“正好,驷儿你跟我睡,咱们父子俩还能好好聊聊。秦昭,你就去驷儿那睡去吧。”
嬴渠梁一拍桌,混沌沉重的大脑竟想出了个好主意。
老秦人没那么多讲究,现在找地方也来不及,既然儿子送上门来,就没有什么不可以。
“主君,这不合适……”
“君父,驷儿那里——”
嬴渠梁起身拂袖,下去提起赢驷在手上抡上几下,身心顿时顺畅。
“啰嗦。早些休息,明日早些过来写完竹简。秦伯,送她去驷儿那。”
语毕,国君颠着自家小子,听话地前去休息。
“请吧,秦公乘。”
秦昭在此变动视线——
某条叫卫鞅的蚕虫,又一次重重倒下了。
秦昭此生死而无憾了。
她在秦君朝会殿堂的地板上画过画,在国君的政务殿里把过脉,现在她又要睡在国君太子的殿内。
秦国的画风怎会如此?简直太潦草太随意了。
老内侍在前方引路,她想了想,还是让秦伯带她去赢驷的书房休息。老人家看她的目光又柔和了几分。
有些事,国君即使吩咐了,臣子们也不可以做。
赢驷再怎么说都是未来储君,就算他此时年幼,有些规矩还是不僭越的好。
秦昭抱着被子,推开书房的门又关上。
暗色又将困顿勾了出来,寝衣柔软的触感让人站着都能立即入睡。
根本不想挑地段,秦昭直接摊开寝具,准备倒头就睡。
“……昭?”
疑惑的,肯定的,熟悉的声音。
是孙膑。
秦昭的一切动作都停止了。
她脑中出现的第一句话,不是孙膑为什么在这,而是这一天好漫长,长到现在才又能见到他。
“先生……”
“嗯?”
“你有……被人欺负吗?”
偌大的书房,唯有书案上那一豆火光,成为黑暗里唯一的色彩。
秦昭眼前一片恍惚,她似乎已经看不清孙膑衣服上的纹饰和颜色,满目间皆是暖橘色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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