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为阴冷掌印的亲闺女—— by画三春
画三春  发于:2024年05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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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娘娘不同意她与太子的婚事,害怕娘娘责怪她这些年的耽搁,甚至只是皇后稍有不满,都是她难以承受的。
可再想到娘娘对她的记挂和照顾,时归就无法拒绝逃避,生怕叫对方不喜失望了去。
时归轻敛双目,从侧面看去,颤动的眼睫透着几分脆弱。
周璟承心下一软,温声道:“那就按照时姑娘说的吧。”
“也不必等过会儿了,正好孤昨晚不小心惹了母后生气,还想着再与母后问候两句,便跟时姑娘一起吧。”
素姑姑只负责把时归带来,至于有没有其余人同行,皇后没有多余嘱托,她也就当做不知道。
待皇后见了人后,果然对周璟承的到来有些困惑。
只她一心想跟时归说话,一转眼就忘了周璟承的存在,复将时归招到跟前儿来,叫她坐在自己膝边的小凳上,悉声问道:“一转眼三年过去了,阿归离京后竟一直没回来,也不知道给娘娘递个信儿,叫娘娘好生记挂,怪不得能跟湘儿玩到一块儿去,你们两个小没良心的。”
时归听她提起三年时,心里当即咯噔一下,还以为娘娘是要问责了,是谁细细听下来,皇后嘴上嗔怪,可看她的神情,分明还是柔和和怀念居多。
皇后问她这几年的经历,又问两浙与京城的区别。
“素闻两浙乃人杰地灵之地,自古就是鱼米之乡、物产富饶,如今又大兴海贸,必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阿归在那边待了几年,一定见了许多,不如给娘娘讲一讲……”
皇后待小辈一向耐心和善。
时归在阿爹的教养下很少会受委屈,但父亲与母亲到底是不一样的,时序再是仔细,也无法完全扮演爹娘两个角色。
曾几何时,是皇后让时归体会到了久违的母亲的感觉。
眼下好像不曾发生过太子妃册立之事,皇后叫她来,似乎也只是想她话一话最普通的家常。
时归眼眶一热,慌忙低头掩去自己的失态。
皇后并没有错过她这一瞬的变化,却并没有多问,转头叫素姑姑准备些新出的茶点,也好叫她们边吃边聊。
而时归也趁着这会儿收拾好了情绪,再抬头时,已然是满面的灿烂:“那我就给娘娘说一说……”
她在两浙这几年,虽没有给皇后来过信,但商船每每带回新的东西来,她都有给宫里送一份。
皇后好奇不假,但更多还是在等一个时机。
也难为周璟承被无视了半个多时辰,手边的茶盏里添了好几回热茶,他始终不曾提过离开。
还是东宫那边的侍从找来,说有事要告知,他才暂时出去片刻,也终于给了皇后打断的机会。
“阿归。”皇后按着时归的肩膀,眸光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时归顿时噤声。
谁知皇后的表情只严肃的一瞬,很快又挂上了笑,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
皇后问:“阿归,太子妃一事……可是你自愿的?”
“璟承这孩子,从小就很少叫我与陛下操心,可与之相对的,一般他决定了的事情,我与陛下也很难置喙什么,这不光体现在前朝政事上,便是他房里的事,我也无权过问。”
“昨天半夜时他匆匆找来,我与陛下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谁知他跪在我与陛下面前,直言要娶你为妻,在看见他表情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那个叫他藏了好些年的姑娘……”
“阿归,若你与璟承互相有意,两厢情悦,娘娘自然不会阻拦,你是个好孩子,你做太子妃,娘娘乐见其成。”
“可若是——”
随着她后面的话语吐出,时归才明白那份怜悯来自何处。
“若你只是因为……掌印而受他胁迫。”清心寡欲了这么多年的太子连夜请皇帝赐婚,帝后震惊之后,愤怒有之,关心亦有之,又因女方的身份,少不得多考虑些。
皇后站起来,温柔地抚摸着时归的发顶,语气也愈发轻柔起来:“你跟娘娘说,娘娘替你做主。”
过了好久,时归才抬起头来。
她仰着一张素净的小脸,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涩意再次涌现出来,而这一回,她再也无法遮掩了。“娘娘……”时归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我——”
皇后轻轻笑了一声,抬手替她拂去眼尾的泪花,似有些如释重负,又似有些感慨:“看样子,是娘娘想错了。”
“那就好,那就好……若是你真的不愿,且不说如何劝陛下收回旨意,单是璟承那边,怕也不好说服他呢。”
时归沉溺在那双满是柔情的眸子里,只觉浑身轻飘飘的。
良久,她方抹去面上的水渍,微微垂下脑袋,声音很轻,却足以让皇后听见其中的坚定。
“不敢欺瞒娘娘,我会回应殿下的心意,确有阿爹的原因在,但更多的……是我年少无知,至今才认清自己的心意。”
皇后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后半句上,闻言又是连道了几声好,她本就对时归爱护,眼下越看越是喜欢。
她望着时归泛红的眼眶,不禁打趣道:“只要不是璟承强求来的,那余下的都不重要……瞧着眼睛红的,等会儿璟承回来了,怕不是要怪我为难了你。”
时归不好意思地侧了侧头,低声说:“不是娘娘的问题,怪我自己没控制好。”
皇后忍俊不禁,拉起她就往内殿去。
等周璟承处理完事情回来,只见前面空荡荡的,跟左右伺候的宫人一问,才知皇后两人是去了后面。
而皇后的内寝,自是他无法踏足的。
周璟承颇是无奈,不明白怎就这片刻工夫,还能把人给看丢了。
还好两人在后面没有多留,皇后带着时归进去,也不过是将祖传的镯子给了她,又就时序的事宽慰了她几句。
念在两个孩子还有许多话要说的份上,皇后高抬贵手,不再霸占着时归不放,借口昨晚没歇好,将两人给送了出去。
因着太子妃诏书的事,成婚之前,周璟承不好再带时归去东宫,于是从皇后殿里出去后,他直接送时归回府。
而在马车上这片刻,也正能让两人说几句话。
约莫是有了皇后的撑腰,在与周璟承面对面时,时归的紧张少了许多,只沉默一瞬,就问:“殿下可是有事要叮嘱我?”
自打上了车,周璟承的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闻言才定神道:“太子妃诏书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后续的一些安排还未定下,但你且宽心,在掌印回来前,未有掌印的应允,我不会轻率与你成婚的。”
“只是另有一事,想来你会高兴些。”
“就在今日早朝上,父皇再次追问了兵部的进度,又责令十日内,无论有何困难,北疆的粮草务必送出。”
不管是为了北疆的将士们,还是单纯给未来太子妃撑腰,至少皇帝的态度是给出来了。
兵部尚书一脸铁青,本还想用国库空虚推诿,谁知太子早有准备,将国库的明细呈上御案,直指此番粮草运送,并不会伤及大周根本。
很明显,太子和皇帝都是在为新选的太子妃做主。
兵部尚书再无理由,只得不情不愿地应下。

第103章 一合一
周璟承想的是:“如今碍于父皇的命令,兵部拖延不得,只他们到底心存不满,很难保证会不会在粮草中动手脚,我便想着,从司礼监抽调一批人过去,负责最后的检查。”
“只是北疆一事,司礼监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原本监军就是从司礼监出去的,眼下兵权又到了掌印手里,若连粮草经手的人选都从司礼监选调,只怕会叫外人生有猜疑。”
“倒不如由你出面,以为北疆将士添置吃穿的名义,得以在押送队伍中安□□自己的人,届时无论旁人怎么说,你不过是挂念北疆士兵,又心系掌印,也找不出太大的过错去。”
“只是这样一来,可能又要你破费些了。”
给阿爹的支援,又怎么能叫破费。
时归连连摇头:“没关系的,就算没有阿爹,将士们保卫大周疆土,也当免去他们的后顾之忧。”
“那依殿下看,粮草等物,我该准备多少?”
周璟承略一沉吟:“我可以从私库中添补一部分,剩下的再有你出,这样由我在前,也省得旁人说道了。”
甚至太子及未来太子妃都给北疆添了粮草,作为臣子的,岂还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便是一人捐个百两,整个京城的官员加起来,也能凑个上万两了,换作粮草,又是整个北疆将士们几日的口粮。
时归点头:“好,我都听殿下的。”
说过正事,两人的声音倏尔停了一下。
不过分寸的沉寂,可在这狭小的车厢中,时间流动也变得缓慢起来,须臾之间,让人感觉过去了好久。
时归抬头看了对面的人一眼,默了一会儿,细声问了一句:“我还有一点儿不明白的,想问问殿下……”
“阿归且说。”
“敢问殿下,册立太子妃一事,可是殿下的意思?”
此话并非怪罪,单是时归有些想不明白。
依照周璟承往日的行事,婚姻大事,总不会在一夜之间就下了决定,何况这还是连诏书都下来,几无更改可能。
时归低喃道:“……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
周璟承很快反应过来,却是苦笑:“阿归多半是误会了。”莫说时归,就是他自己,今朝接到赐婚圣旨时,都是狠狠错愕了一下子,险些忘了接旨。
思虑之间,他选择将昨日的事一一道来。
昨天晚上,在他得了时归的回应后,大喜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将此事上禀帝后,且让两人有个准备,这样等掌印回来后,就能尽快商议双方婚事了。
谁知比起准备,帝后更是诧异于女方的人选,皇后更是怎么也想不出,她从小看到大的两个孩子,何时互生了情愫。
若非周璟承再三肯定,他对时归早有私情,帝后二人还当他是在戏言。
即便如此,他还是没能逃掉皇帝的训斥,更是当场呵令他去正殿外跪着,好好反思他错在了哪儿。
“孤反思了一晚上,实在想不出哪儿有错。”周璟承轻笑一声,转眼就将这场责罚含糊了过去。
他被传召上朝时,只当父皇是碍于朝政,不欲让他因私事给耽搁了,谁知他才到殿上,刚一跪下,就听太监宣了旨。
周璟承摊手道:“我至今不明白父皇的态度变化为何如此之大,头一天夜里还恼火着,睡一觉醒来却直接赐了婚。”
“我刚从早朝上下来,紧跟着就听说你进了宫,担心你受母后为难,便着急赶来了,故而我今日还不曾与父皇单独见过,或许只有问过父皇,才知这圣旨为何下得如此匆忙吧。”
他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只未得到证实前,不好明说。
因着时序的出身,他及整个时府,对皇室来说,比之寻常仆婢地位要高,比之满朝文武关系要亲近,更准确些,该是深受皇帝信重的内臣才对。
如果说皇后更看重时归的想法,那在皇帝眼中,显然是曾助他即位,又为他驱使了十几年的掌印更重要。
不过给时家的小姑娘赐个婚,既能满足了太子的心愿,又能给奔赴北疆的掌印添一份底气,何乐而不为呢?
又或者在皇帝看来,时家的小姑娘若是不愿意,就当为了她爹受些委屈,等日后入主东宫,总能慢慢弥补回来。
若是愿意那就更好了,岂不皆大欢喜?
一举多得,此间种种,也只有时归的心意被忽略了去。
周璟承目光微一闪动,很快将这个话题给转移了去,只嘱托她尽快将支援北疆的物资准备好,至于最后检查的人手,不妨交给时一他们去办。
“另外还有一事……”周璟承有些迟疑。
时归问:“怎么?”
“阿归觉得,诏令一事,可要先瞒一瞒掌印?”
依着时序对周璟承的戒备,若是叫他知道,他才出了京城,被捧在掌心里的女儿就被赐婚给了太子。
只怕盛怒之下,掌印当即就要挥师北上,莫管关外蛮狄,且先破了宫门,把那觊觎宝贝女儿的太子给宰了。
时归顿时默然。
片刻后,她重重点了点头,面上闪过一抹后怕:“要瞒的,赐婚诏书……还是等阿爹回来,叫陛下去跟阿爹说吧。”
至于她自己,才不想去触阿爹的霉头。
正巧,周璟承也是如此想法。
两人达成共识后,周璟承负责跟底下的臣子交代,而时归则是先回家安抚闻讯赶来的兄长们,又是一通忽悠,好不容易才叫他们松口,答应不将这事告诉阿爹。
时归一本正经道:“我只是怕阿爹被气坏了身子,再说阿爹又在阵前,便是有片刻的恍惚,也会酿成大祸的。”
“大兄二兄,求求你们了,先不要告诉阿爹了好吗?”
“等阿爹回来了,我自去找阿爹请罪,到时不管阿爹怎么打我骂我,我也乖乖受着,谁叫我没跟阿爹商量,就跟太子通了私情,都是我的不对……”
时一和时二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下一软,一不留神就答应了她,甚至还说:“大人不会的。”
“嗯?不会什么?”
“不会打你骂你。”时一看着她,说出叫她格外安心的话,“便是真要打骂了,不还有我们拦在你前面。”
时归一怔,回神后,笑容粲然绽放。
五日后,由太子及时家小姐捐赠的粮草被送到兵部,之后几日,另有各家源源不断送来银两,或多或少,几天下来,也攒了三五车。
十日期限一到,押往北疆的粮草车准时出发。
随着押送粮草的队伍离开,百官心神很快被北方的大旱所牵动,正如众人所担心的那般,旱灾到底还是发生了。
就在户部为赈灾物资所为难时,上百架板车缓缓停到了户部衙门外,车上堆满了粮食衣物,另有大小帐篷、常用草药等,但论价值,就值得数十万两银子。
听城门的士兵说,拉着东西的板车并非只有百辆,只是考虑到户部衙门外能停留的数量,才只放了这百辆来,另有更多被拦在城门外,正等着上面的人发令。
再一打听,才知这数不清的粮食衣物,皆是时府的小姐捐赠的,正是为受干旱困扰的百姓所准备。
当年南方水患时,时归变卖了大半家产,才能满足当地灾民所需。
而这么多年下来,时家所积累的财富早非常人所能估量。
就是这么多赈灾物资置办下来,对时家来说,也不过是把某几个地方的盈利拿出来,虽有损失,但远不至伤筋动骨。
在这么多赈灾银粮的震慑下,旁人再不敢说三道四。
而这一回,时归再也不用借什么皇家的名义,钱粮所至,当地百姓皆知——
这是京城时府捐赠的。
此等作为,乃为奔赴北疆的司礼监掌印祈福,愿其安然凯旋。
十月中,北狄发起新一轮进犯。
彼时北疆的防御工事已重新修缮完毕,后方粮草供应及时,又有司礼监掌印坐镇,一应行止,皆按新规,凡事令行禁止,稍有违背,当得军法伺候。
在这等严苛的管束下,原有退缩之意的士兵们也不得不重新打起精神,总不能没死在战场上,先毙在军棍下。
也不知那掌印从哪里寻来的几十煞神,一个个武功高强,训起兵士来也毫不手软,短短半月,就让手下士兵脱胎换骨。
后来,他们才隐约听说。
原来这些煞神都是从司礼监出来的,本为死士之身,来时得了掌印承诺,此役过后,可脱去奴籍,论功行赏。
封侯拜将的机会就在眼前,他们岂有不卖命的?
以至当北狄再次入侵,他们赫然发现,北门关外将士战力与之前截然不同,蛮狄攻城数次,皆铩羽而归,士气大败。
十一月初,北地骑兵驰援。
原是独孤部落的王太后听闻北疆困境,特集结五百骑兵前来支援,与北门关将士里应外合,将进犯的蛮狄打了个措手不及。
半年间,北疆战况扭转,捷报不断。
来年五月,北狄王派遣使臣和谈,愿俯首称臣。
时序赴疆一年,终得班师回朝。
而与他一同回来的,除了一众战功赫赫的将士,还有远嫁北地的大公主,也就是如今的独孤王太后。
消息一经传回,满朝议论纷纷。

这一年来,朝中多事,百官少有清闲。
原最该头疼发愁的户部和兵部,却因几次大规模的善商捐助,少有为银两发愁的时候,反而是忙着将善商捐赠的钱物登记造册,再上禀皇帝,看是发往北疆还是何处。
莫看那大批钱物都是各地商贾所赠,可如这般商贾自发筹捐善款的行为,实为大周开朝以来的头一回。
而时归在牵头这些事时又并未隐匿自身存在,朝臣只需稍一打听,就能知晓促使了这一切的人是谁。
当日太子妃的册立诏书定下后,就有御史谏言此旨不妥。
或是暗指时归出身不好,或是以世家贵女为例,坦言太子妃之位有更适合的人选,若非顾忌掌印出征北疆,不好寒了他的心,或许连时序也逃不过这些点评去。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时归不光要为连续空虚的国库所操心,还要注意着各路辩言,严防传到阿爹耳朵里去。
后来她实在是烦不胜烦,方在行事上张扬了些。
众所周知,今日之时府,不只有着一人之下的权势,更是在数年间,掌握了常人难以估量的财富。
只掌家的时小娘子心善,每当朝廷遭遇天灾人祸时,总会第一个站出来,为朝廷分忧。
这样看来,时归手中有着数不尽的钱产,又与多地商贾有所合作,她能真金白银地给朝廷砸钱,朝上的那些臣子呢?
只上下嘴唇一碰,便能对她指指点点吗?
随着时归捐赠的钱物越来越多,以及各地商贾纷纷效仿冒头,已经有很多人仰慕于她的大爱,不敢开口指点了。
余下的那几个心里没数嘴上没门的。
时归对他们的议论不甚在意,也没有心思跟他们周旋。
可周璟承却是日日上朝的。
开始时,他看在进谏的大臣两鬓斑白的份上,一次两次也就忍了,偏偏他的退让,不光没能让这些人收敛,反让一些蠢货生了自以为是的念头——
焉知太子殿下迎娶时氏女,不是为了谋取时氏的钱财?
莫说周璟承还没有这种心思,就算真的有了,堂堂太子,却觊觎臣下家产,偷着藏着还来不及呢,能让外人宣扬了去?再又一次有人暗指时归不配太子妃之位,可以侧妃之位安抚之时,周璟承忍无可忍。
太子的当朝发难,以及皇帝的默许,终让众人看清事实。
自那以后,无论他们心中如何作想,至少在明面上,已经鲜有对时归不利的言论传出。
更有人感念她的义举,奏请陛下嘉赏。
当日之种种,随着时间的流逝,时归其实已经记不大清楚了,直至掌印回朝的消息传回,她在欣喜激动之余,某些不可言说的畏怯,也一点点冒出头来。
若叫阿爹知道,她已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了。
阿爹肯定要火冒三丈的吧……
一连几日,时归一闭眼,就是阿爹暴怒的面孔,吓得她几次从睡梦中惊醒,抱着被子为难不已。
就这样,她躲在家里数日未出,一直到大军即将抵达京城,方打起精神,叫下人收拾起府内府外来。
而她自己则是去了书房,冥思苦想许久,才想出一祸水东引的主意来。
时归本不欲拿那些陈年旧事惹阿爹厌烦,可随着凯旋的大军逼近,阿爹带给她的紧迫感也愈发强烈。
她可是不敢直面阿爹的怒火。
既如此,当日暗指她这不好那不好的某些人,且先帮她分担一部分……当是不过分的吧。
书房的房门被敲响,是雪烟送了清热的梨汤来。
时归为婚约的事苦恼已久,眼下都埋了一层青黑,见有了梨水,端起就是一饮而尽,又是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才与雪烟问一声:“雪烟姐姐,可是又有阿爹的消息了?”
雪烟道:“算算脚程,约莫再有七八日,大人就回来了。”
“嘶——”时归倒吸一口冷气。
一时间,她也分不清欢喜更多一点,还是忧愁更多一点。
可能这也是一种甜蜜的烦恼吧。
时归托着下巴,长长叹了一口气。
大军抵京前两日,太子奉命出城相迎。
周璟承知晓时归的急切,又念着太子妃诏书的事,思索再三,还是在出城前去时府走了一趟,将时归给接上。
马车上,两人面面相觑,只一想到将要面对的难题,便是周璟承,也颇感棘手,甚至生出些许退却之意。
“殿下怕了?”时归语带狐疑。
周璟承矢口否认:“当然不是!”
他郑重道:“我与阿归已有了婚约,莫说掌印还没做什么,就算掌印气急之下动了手,我也断不敢推诿的。”
“只是这毕竟众目睽睽……不说孤了,阿归就敢跟掌印明说?”周璟承反问道。
时归:“……”
两人又是对视良久,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
按照两人的打算,他们都没准备一开场就将太子妃一事告知掌印,只等过上三五日,循序渐进些。
周璟承先下了马车,转身搭手,扶着时归下了马。
他说:“那阿归就先等在这儿L,孤再往前迎一迎……”
然不等他交代完,就听背后传来一道不可思议的呼唤声:“阿归?殿……下?”
时归和周璟承同时转头,正与先行一步的时序对上。
只见时序一身玄色重铠,长身玉立,高坐马上。
连日风尘下,他的盔甲和鬓发上都落了灰尘,另有两簇柳絮挂在他的发梢上,顿生灵动之意。
一年的北疆生涯,时序的面容较之前更添几分凌厉,眉眼含煞,恰好掩盖了那丝细微的怀疑。
他的目光只在时归身上落了一瞬,很快就移到了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再看左右随从,对此也是见怪不怪。
时序面有恍惚,张口呢喃一声:“一定是咱家回来的方式不对……”说着,他竟调转马头,转身就要离开。
直到这一刻,时归才反应过来,一把将自己的手抽出。
眼看阿爹就要走远,她心下一急,也顾不得其他了,提起裙摆就匆匆追上去,闪身窜到了马儿L跟前:“阿爹别走!”
时序仓皇间拽进了缰绳,将将制住的马儿L,这才没让时归被马蹄践踏到,而他也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简直是胡闹!”时序旋身下马,忍不住训斥一声。
时归根本没有将这句训斥放在心上,忍不住上前半步,犹豫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扑上去,与时序拥在一起。
时序怀里一沉,他顿是哑然。
良久之后,时归才松开他,复往后退了两步。
父女经久未见,又有战事横亘在前,不过是互相惦记下的拥抱,任谁也说不出指责的话去。
时序定了定神,忍不住将时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如所有长辈一般,他只会说:“瘦了。”
“这才多久,阿归怎瘦了这么多,可是受委屈了?”
坦白来讲,自打听说北疆得胜,阿爹即将凯旋后,时归心头一片轻松,早前因操劳而瘦削下去的身骨也快速养回来。
再加上宫里隔三差五送来的吃食,时至今日,她比一年前甚至还要重上几斤,如何也是看不出瘦去的。
但时归并没有与阿爹争辩什么。
她浅浅的笑了笑,回头望了一眼,只看见了十几个兵卒打扮的随从,便问道:“阿爹是先回来的吗?”
“不算提前。”时序说,“大军就在后面,与我距离不远,我只是想着你多半会来,便赶着先与你见一面。”
说到见面,时序的声音顿了顿。
他想起什么不好的画面,脸上的表情都僵了一瞬,忍不住转过头,正与等在不远处的周璟承对上。
时归清晰感知到,阿爹周身的氛围都变冷了。
时序不觉想起太子与女儿L牵手的那一幕,勉强压下心里的不安,双手微微攥紧,半天才问道:“殿下也在呢?”
“孤——”周璟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虚。
而时序更是没有错过他这刹那的不自在,心底的不安几乎要化为实质,即将从胸口冲出来。
他再看不得太子片刻,转头就望向时归,目光凌厉,言语里也添了几分质问:“阿归,这都是怎么回事?”
此等情况下,时归噤若寒蝉,如何也不敢实话实说。
不等时序继续追问,时归先发制人:“阿爹——”
不过瞬息间,她就红了眼眶。
这其中是有些许假装的成分在,但更多的,也是对阿爹的思念,以及这一年里的惴惴与记挂。
“阿爹,你可终于回来了。”
“阿爹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始终记挂着阿爹,只恨自己不能陪阿爹一起去北疆……也省得我孤身留在京城,白受旁人欺负。”
随着她话音落下,时序两眉横起:“什么!”
“是何人胆大包天,敢趁着咱家不在,欺辱了你去?”时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当即问道,“时一呢?他们在哪,他们就这样放任你被欺负了?”
时归暗道一声不好,嘴唇颤了颤,坦白的话差点儿L脱口而出。
危急关头,却听身后一阵马蹄声响起。
转头一看,正是才被时序问责过的时一等人,几人才一下马,就被时序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一群废物!”
在时序身后,时归眼中的歉意几乎要溢出来,却又不得不双手合十,祈求兄长们的掩护。
也只有周璟承,心头的凄凉愈甚——
之前对他不满的还只有掌印,经此一事,焉知司礼监的这几位秉笔提督,会不会也把他记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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