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确认她的发现,她甚至拿起了手机,开了闪光灯,往陈撰脸上照去——
“你到底怎么了?”陈撰捉了她的手,几分不悦,“我刚刚说的话你听了没有?”
“你……”盛以晴怔怔看着陈撰,半晌,绝望开口:
“你他妈,怎么黑成这样了?!”
陈撰丢下一句“晚安”就走了。
没走两步又被盛以晴叫住,指着那袋垃圾:“你帮我扔一下。我们小区要垃圾分类。好麻烦的。”
他没好气转身,两个人对视一眼,盛以晴又来了一句:“就不能白回去吗?我一直喜欢的都是你白的样子。”
这下好了,这男人连背影都气急败坏。
他将垃圾扔了,刚进小区门就发现俞又扬已经将他移出了群聊,他火速重新拉了一个三人群开始吐槽:“靠他妈的女人是不是有问题,我在和她掏心掏肺,她在和我撕心裂肺!非说我黑了丑了她不喜欢了!”
俞又扬火速冒出来落井下石:“哦是,今天见到你,我也发现你黑了。”
迟威也跳了出来:“这家伙黑成什么样了?”
“老了好几岁。”俞又扬啧啧两声,热络渲染起来,“今晚喝酒,隔壁那姑娘都开始盯着我瞧了。你也知道陈撰本来招人靠的就是那身细皮嫩肉。”
“要不咱明晚赶紧聚一个?我也想看看。”
陈撰出了电梯,下意识往盛以晴家看了一眼。灯还是暗着。他虽然气,依然在过道等了一会儿,只见几分钟后,盛以晴家的客厅亮了。他这才进屋。
群里两个老爷们继续叨叨:
“那就白回去呗。女人都是视觉动物。”
“嗯,男色时代。”
陈撰嗤了一声,“我才不管。我就要黑着。而且我哪里知道怎么美白?!”一边说,一边开了公寓门,咔嚓一声灯光点亮,他脱了鞋,将手机一扔,抬头,就见到了次卧那口,安静,而又巨大的——
美白舱。
“我也绝望了你知道么?今晚,我老公丧失了他最优良的品质——帅气。”
盛以晴刚进屋就与秋恣宁微信吐槽。
她将乱七八糟的锅和炉子归置好,又将放在玄关的行李箱拆了,正忙着,就只听门外传来掏钥匙的声音,盛以晴一愣。她住这个小区三年,知道小区限流严格,一般闲杂人等不让入内。
是陈撰?
随即对着门口喊了一声:“不是生气了么?怎么快又来了。丑了我才不要见你。”
说着起身就要去开门,手刚放在门把手上,就听见手机震动,是秋恣宁发来的微信:“宝子,男人什么都能骗你,唯独帅气是没办法骗人的。”
她笑了笑,正要接着开门,就听见门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是,不可能是陈撰。
她一下子警觉起来,握着手机,重重踹了一脚门,厉声质问:“哪位!”
门口的动静瞬间停了。
她想看猫眼,又不敢看,犹豫之间,声音又起,这回变成了敲门声,叩地用力。
她已经心口发毛,大声问:“谁啊?”
门外无人回答。
然而,敲门的声音依然不断。反而越加大声。
恶作剧?
想到这里,盛以晴警醒起来,咽了一口唾沫,放轻了脚步走到大门前,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往外看——
就听一声“啪”的巨响,仿佛拍打在她的脑门上,她被吓了一跳,猛一后退。差点尖叫出声,而随着声音,猫眼一亮,又猛地一暗。
一股寒意爬上心头,她意识到:
是有人用手掌特意盖住了猫眼。
第45章 新婚又被称为“纸婚”,只因它远比你想象中脆弱
敲门声再一次猛烈地响起。惊得盛以晴差点尖叫起来。
第一个电话是打给陈撰的,电话直接无法接通。
她恨到咬牙,第二个电话打给了门口物业,嘟嘟了十几声,又是无人接听。正当她放下手机,门外又是一阵急促而有力的敲门声,“咚咚咚”作响。
她的心悬起来。
一身酒醒了大半。
独居的女人总会遇到许多危险。在女孩成长为女人的过程里,警惕二字便被刻在了骨子里。盛以晴算是十分小心,特意选了好治安的公寓,外卖快递地址留下的联系人必然是“盛先生”。而此刻门口还放着陈撰的旧男士拖鞋,却没想到门外的那个变态油盐不进。
被迫害的想象植根在独立女性的骨子里,暴力带来的恐惧可以轻易击碎她们的坚硬外壳,盛以晴当然不例外。女性聚集论坛里总会分享独居小经验,最新的说法是遇到了门外动静千万不要着急看猫眼,因为有的变态会在你凑近猫眼时从门外猝然一击,趁机戳瞎你的双眼。
这个世界永远比自己想象中残酷。
“岁岁,为什么抛弃我?”门口的人见敲门无果,一边猛烈转动门把手,一边开始叫骂了。
“你出来!求求你出来,不要和他订婚好不好?”
他声音很大,咬字不清,口音也奇怪。
盛以晴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疯子,忍不住应了一声:“你找错人了,我根本不认识你!”
男人继续:“你认得!你别躲!你别以为你能躲得了我。我知道我什么都做不好,但我会努力……”他声音带了哭腔,到最后竟然直接坐在门口嚎啕大哭起来。
他的动静让盛以晴心惊肉跳,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又暗,暗了又亮。盛以晴家是一梯两户,按理说他这么大的动静一定能惊到对面邻居,然而好巧不巧,原来住对面的那户一家三口嫌房子小,半个月前刚刚搬走,导致这一层楼最近就她一人。
好在这时,电话响起,她以为是陈撰,赶紧接起,那头却是陌生声音:“你好,这里是民间大额借贷,请问女士您最近有资金需求吗?”
骚扰电话。
盛以晴一下怒从心起,冲着电话就是一声大吼:“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是违法的?小心我现在马上就报警!“
瞬间,电话那头与门口,都安静了下来。
她松一口气,以为人被吓走,然而没过多久,门口动静又起,只听那个人又掰了掰门把手,念叨着:“你不开是吧?行,那我去找钥匙。”
盛以晴记得大叫:“你不怕我报警?!”
“警察才不管。”依旧是奇怪的口音。
话音未落,盛以晴就听见了有东西探索着插入钥匙孔的声音,细细簌簌,仿佛直直探到她脑髓里来,她更是慌乱,颤巍巍举着手机就要报警,好在就在这时候,总算听到一声电梯铃响,紧接着门外一声大喝:
“先生您在做什么?”
紧接着传来几个人的争执声、吆喝声,又接着,像是有人认出了男人,喊出一个“某先生!”,再接着,“咚”一声传来,仿佛有重物砸向地面,伴随一声闷哼。
最后,一切归于安静了。
盛以晴紧紧靠在门边不敢走。等到彻底安静后,有人扣了扣门,说道:“女士,放心,我们是物业,可以开门了。”
盛以晴顿了顿,仍旧不放心,质问:“你们怎么会忽然到门口?”
“你们楼梯间的灯坏了,白天有人报修了,维修师傅听到有人敲门,就找了物业。”
她透过猫眼看去,只见楼道里站着三个男人,隔着猫眼,看不清面容,不放心又问:“物业电话号码多少?你们叫什么?工号是多少?”
门口的人一愣,笑呵呵答了。
她依然不敢轻举妄动,登上小区信息网细细核对,无误,又将水果刀小心翼翼藏在身后口袋,这才放心开门。
门咔嚓一声打开,只见楼道里站着两名小区保安和一名维修工打扮的人,手里拿着电棍和防爆叉,就在盛以晴的脚下,躺着一位的男人。他一身黑衣,宽松短裤大字型仰躺在地上。他的手里还握着一瓶喝了一半的酒瓶子,酒水流了一地,浓郁的酱香味道。
他似乎神志不清,门打开,光源射在他脸上,他微微睁了眼,低下头,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片刻后,又垂下头,晕了过去,换了个蜷缩的姿势。
看起来十分无害。
“…这是…被击毙了?”盛以晴愣愣。
“…没有没有,吼了两声,他就这么直直倒下去了。应该是喝醉了。”
一身酒气。
盛以晴收回嫌弃神色,看向保安:“大哥,我们楼下不是有人脸识别么?他是怎么混上来的?我们小区的管理也要加强了吧?还有这个人怎么处理,你们能帮忙挪走么?”
却没想到保安摸了摸头,理直气壮:“女士,这还真不怪我们,这位先生是我们小区的住户。”
“……你认得?“
“当然,我今天才和他打交道,他清醒的时候可真不这样,小哥人很好。应该是喝醉酒敲错门了。”
随即维修工大叔也开口了:“我也认得他,你们这层楼梯间灯坏了,还是他下午刚报的修。”
“哈?”盛以晴越听越糊涂了。
只见保安将手朝她对门指去,乐呵呵的:“他啊,是今儿新搬来的,就住您对面!”
保安和维修大叔似乎对这位“邻居”印象极好,几个人合力将他扶到自己门前坐下,这才发现这个男人不仅烂醉,还浑身发烫,大概是高烧。难怪神志不清。
盛以晴这么旁观了一会儿,良心发作,折身回屋拿了四瓶矿泉水递给门外的人,见几个大男人守着他一筹莫展,想着这么着也不是办法,又建议:“都喝醉了,还发烧,要不送急救吧?”
救护车在二十分钟以后来,这个期间,男邻居一直安静睡着,医务人员过来做了初步检查,借着楼道的灯光,她这才认真看了他一眼。
一眼过后,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那是立体度极高的一张脸,皮肤干净,此刻眉毛紧紧锁着,睫毛如鸦羽,灯光打下,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
这幅模样,确实难以和前面敲门的“恶人”联想到一起。
“还是个帅哥啊。喝这么多酒?”医生笑叹了一句,拿起听诊器又探了探心跳:“哟,真是高烧。没事,问题不大。”
一边说着,一边合力将他架上担架。盛以晴隔着两米开外不远不近看着,又看了看他的门牌,等他们上电梯后,这才关门进屋。
陈撰刚研究好了美白舱的构造,上衣脱了一半,又架着衣服走到镜子前照了照后背,再凑近照了照脸——确实两个色号。
长得帅的男人多多少少有自知,他大概知道自己长得不差,也因此,很少会再去费心关注自己的脸。今天被盛以晴这么一说,略微焦虑起来。
“有点羞耻。”他想,可这么大的美白舱,不用白不用。
直到陈撰再从美白舱出来的时候,才看见盛以晴的未接电话。他赶忙回了一个过去,那头没有人接。他又补了一句微信:我刚洗完澡。有事?
这么说着,他裹着浴巾,看了一眼使用说明,只见小字印着:一周后见效。
他颇为不屑,想了想,又给盛以晴发了一句:对了,我最近有点忙,一周以后再找你。
曲繁漪过了中午就被姜太太从家里拽了出来。她已经将近 5 个月的身孕,穿一身宽松棉布碎花裙,脸上只涂了素颜霜和防晒,将头发剪地很短,像是电影盖茨比里的黛西,两个人面前一壶茶和两块点心,坐在 nugget 里聊了一下午的天。
姜太太是典型的鸡娃妈妈,宝宝还在肚子里,就确定了幼儿园,更是在刚结婚的时候,就买了一套西城的学区,她家俯瞰朝阳公园,距离曲繁漪家不过五分钟的车程,周边的 20 多家幼儿园她在怀孕初期就做了尽调,从价格到环境到师资以及距离远近,列了一张表格。
“这么对比下来,最后就剩下这三家了。”她将平板电脑往曲繁漪面前一递:“苹果草、金海湾和爱童世界。都在这附近,你再陪我去逛逛。我打算明天把钱付了,早早定一个位置。”
曲繁漪眉心一跳,一时忘了曾宇邱在的幼儿园是哪家,只起身说自己要上个洗手间。过了会儿,她从洗手间出来,姜太太细细瞄了她一眼,笑起来:“你还补妆啦?”
曲繁漪装傻,哈哈哈笑了声。
苹果草幼儿园周围围着一圈围栏,围栏内是一排矮灌木。再往里看去,是彩绘的二层小楼。音乐教室的窗户开着,传出一阵阵孩子的歌声。
连姜太太的脚步都慢了,指着蓝天绿树与幼儿园的彩绘墙,感叹:“你看啊,这些东西,还有孩子,都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曲繁漪点了点头,心跳因为接近那栋小楼而加速,一个念头也跟着在心里响起:“是啊。还有爱情、心动、想要触碰又不敢触碰的一切,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幼儿园的门在另一个方向,她们事先打过电话,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等候,并带领她们参观,路口拐过,曲繁漪正想着会不会去参观钢琴教室,就见姜太太猛地一拉曲繁漪的手,低声惊呼:“是帅哥诶!”
曾宇邱站在门口。
双手插兜。短袖外套了一件墨绿的工装马甲,过膝短裤,他留狼尾头,过肩长度,随意在脑后扎了个揪,额上束着和风发带,将刘海往两边拨。
他这么看着曲繁漪走来,两个人四目相接,他又不着痕迹移开,看向姜太太,微微鞠了一躬:“您好,请问是姜太太么?我是今天陪同您参观的员工,叫我小曾就好。”
这么说完,冲二人一笑,露出一排白牙。
曲繁漪这才明白第一次见面时他嘴里那句:“常常和人妻打交道。”
原来打的是这种交道。
苹果草幼儿园不大,曾宇邱一手插兜,熟门熟路介绍,从各个教室、食堂、厨房、操场、卫生间到小朋友的作息安排,到教材、师资,最后到户外活动场地里的沙池、滑梯、游泳池以及阅读数、舞蹈室和实验室。
三个人穿梭在小小校园里。
小孩子的一切都是迷你的,迷你的椅子,迷你的桌子,迷你的滑滑梯,甚至迷你的实验室。曲繁漪本来就喜欢小孩,看到五颜六色的一切,嘴角不自觉上扬。姜太太慢悠悠跟在曾宇邱身后,这会儿铃声响了,一群小朋友被老师从教室里带出来,排着队去洗手间。
“好可爱啊!”曲繁漪转过身去,却触到曾宇邱的眸光,不知他从何时起就看着自己,眼里藏着笑,眸子亮闪闪的,对曲繁漪眨了眨眼。
姜太太正忙着用手机录频,拍完了视频这才转过脸来,拉着曲繁漪的手应了声:“喜欢的话,你也让迟医生抓紧嘛!”
曲繁漪赶紧大声应了一声“噢!”不再看他。
心脏咚咚直跳。
参观的最后一站是校长办公室,姜太太需要与校长就小朋友教育的细节以及具体费用进行商议。
双扇樱桃木门扣上,走廊里只剩下了曲繁漪与曾宇邱。两个人无言。
校长办公室在教室的二层,不仅室外,就连室内,都涂满了彩绘,走廊的尽头是一扇涂了柠檬黄的木门,曾宇邱瞥了她一眼,丢下一句:“过来。”
这么说完,径直向前走去,推开了那扇门。
曲繁漪不肯动,站在原地装没听见。
没过多久,一阵钢琴声从那扇门缝里钻了出来。
音乐教室被绘制成了森林的样子,地面是绿色的草坪,天花板是蓝色的天空,就连小朋友的圆板凳都是一个个树桩形状,此刻的曾宇邱坐在一架彩绘的钢琴后面,曲繁漪认出了旋律,是《风居住的街道》。
他见她跟了进来,满不在乎偏了偏头,算是打招呼。而后继续转头看着窗外,窗户外是和教室内一样蓝的天,柠檬黄的窗帘被秋日的风吹起,一蓬一蓬扬起,像是海面上的帆。
过了会儿,身边的坐垫微微陷了下去,他转过头来,是曲繁漪坐在他身侧,一脸认真盯着琴键。
“你会?”旋律停下。
曲繁漪没有说话,而是伸出右手,弹了一段开头。
调子不算熟悉,磕磕绊绊,像小朋友走路。曾宇邱懂了,也伸出左手,配合她,她慢,他也慢,她卡,他也停。两个人都没说话,低着头,一个专心回忆琴谱,另一个专心配合。
灼灼的目光。
曲繁漪不敢看他。不知道他此刻神色,微笑的?冷漠的?或者依然是,满不在乎的?
窗外的风和煦,一阵一阵。钢琴椅上,她的左手旁是他的右手,无限接近,近到能感觉到彼此的体温。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的跳动,手下的旋律忽快忽慢。
酥酥麻麻的触感从左手上传来,她一愣,琴键重重砸下,心跳漏跳一拍。
猛地低头——
不是他的吻,只是一只七星瓢虫落在了她的左手背上。
“你很怕虫子?”曾宇邱笑起来,声音沉沉,“这么大反应?”
“我……”
“跟小朋友一样。”他笑,冲她抬了抬手,示意:“起来起来,举着手,跟老师到窗户边来。”
秋天的空气泛着微微的凉意,曾宇邱托着她的胳膊,将它举到窗前,而后,低下头,凑上前,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手背,一个宛若亲吻的姿势,她的心口紧了紧,眸光牵扯着他的侧脸。
时间是一种幻觉。
阳光与风洒在她的脸上,她忽然想起爱因斯坦说过的话:时间不是公平的,它会随着物体运动运动的速度而产生膨胀。当心跳无限加速时,刚刚发生的一切,似乎变成了慢动作,呼吸慢了、手势慢了、甚至连空气的流动都慢了。
“呼——”曾宇邱将瓢虫吹走,随即直起身子,对她一笑,眉目间藏着得色:“曾老师厉害吧?”
曲繁漪没有说话。
她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心间轻微的泛着酸的上瘾,像一根被人无心放在你的心口的羽毛。像《风居住的街道》结尾短促又轻盈的旋律,你想抗拒,又渴望它继续,是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爱人。
她盯着曾宇邱,一点点,抽回了自己的手。
北京的秋天来了,黄昏的时候能看见鸟群从天空飞过。
从天空往下看,街区像密集绵延的方盒子,高高低低,被宽阔的街道切开,坦露出城市的经脉。再过一条街,就能看见广德国际公寓的标志,鎏金的旋转玻璃门内是大理石砖面装饰的大堂,提前下班的迟威坐在大堂沙发上,静静等着林珊。微微握拳的手,止不住的紧张。
再沿着朝阳公园往东过去,朝阳北路上的旧小区一隅,陈撰坐在电脑前,耗费一下午的时间草拟完了推荐信,摁下发送键。他伸了伸懒腰,走到次卧,摁开了美白舱。
北京的秋天午后,天很蓝,云也疏朗,倘若从陈撰楼道的窗户往外看,对面小区里的盛以晴,刚刚从健身房出来,她进了楼道,电梯门开,发现门口被放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白色包装盒,系着银灰色丝带。
丝带上串着一张米色卡片,工整笔记写着:
“昨晚的事情,我很抱歉,还请你收下我的小小心意——你的邻居,俞悦:)”
盛以晴愣了愣,将盒子抱进屋内。
开门的时候发现门锁“咔哒”响了一声,她没有在意。这套房是租的,当初的房东用的还是老旧的插芯锁,她一直懒得换。
她将盒子放在桌子上,又看了一眼卡片,“俞悦?”,包装拆开,一怔——
竟然是一个 6 寸的红丝绒蛋糕。
她有些警惕,犹豫要不要扔了。然而蛋糕看着实在诱人,想了想,伸手指一沾,舌尖一舔,甜的,却不腻。
又往门口的方向看去,想着这男人还挺会来事。蛋糕的味道不赖,她看一眼包装,才发现盒子上空荡荡,连个 logo 都没有,一个诡异的想法冒了出来:
不会是他自己做的吧?
所以那个叫俞悦的男人……是个厨子?
她没再想太多,平白得了个甜品,她干脆又让外卖送两杯冰美式,打开电脑翻起了尽调材料,一勺蛋糕一口咖啡,将脑子和嘴都塞满。
谢总今天又催促了她一次,语气一次比一次严肃。
不用他说盛以晴也知道,美无限的事情没办法再拖了,下周三就要就 OSS 章节和客户开会讨论,届时出席会议的就是孙宁,她本就更加青睐信达,倘若他们什么也不做,这次的 leadbank 基本要被信达拿下。
盛以晴盘算了一周,现在她和孙宁仅有的联系就是那个美白舱,根据尽调资料显示,这个新产品是孙宁一手研发并推出的,目前正在推广阶段。她甚至考虑过找秋恣宁帮忙拍视频推广,借此取得孙宁的好感,然而问过秋恣宁广告的亲友价以后,她立刻放弃了——
半个月工资。打工人不值得。
想到这里,她决定再找陈撰聊聊,也许能从美白舱下手。然而这个男人,自从说完工作很忙以后,这两天只给自己发发微信,但凡她约他见面,死活拒绝。
盛以晴觉察出古怪来,咨询秋恣宁。秋恣宁当即将陈撰审判为出轨,建议死刑立即执行。盛以晴嗤了一声表达不屑,扔了手机去洗澡,莲蓬头打开,秋恣宁那几句话又漫上心头:“男人很简单的,不见你就是不想见你。道理很简单,当你觉得水龙头忽冷忽热,别怀疑,就是有人和你共用热水了。”
她匆匆洗完了澡,抱着枕头去找陈撰,打算突击检查,然而输入密码,就听滴滴两声,机器人提示:“密码错误。”
她一怔,又输入了一次,依然错误。
日哦,这家伙连密码都改了?!
陈撰听到手机铃响的时候正手忙脚乱从美白舱里爬出来,浴巾堪堪遮住重点部位。电话接通,盛以晴劈头就是一句:“你在干嘛?”
吓得他脚下一乱,差点滑倒。男人不会撒谎,下意识就是一句:“没干嘛。我在外面呢。”
盛以晴又问:“你家密码改了?”
陈撰大惊,紧急往猫眼看了一眼,果然见她在,心底一沉,闪进洗手间,捂着听筒继续装傻:“啊……好像是,上次出了点故障所以重置了……”
“新密码多少?”盛以晴不耐烦打断。
“你知道密码了也没用,重置以后只能指纹解锁…你你来我家干嘛呢?…”
“我要看看美白舱。孙宁那边我还在想办法接洽,想从产品入手。对了美白舱你用了没有?”
“我怎么可能用?!”这么说着,陈撰火速闪到次卧,将插头拔了,嘴上不停:“那个那么娘,还占位置,我都挂咸鱼了。”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将美白舱盖上,然而动作太大,只听“咚!”一声,沉重的盖子重重扣下,从电话那头传出。
盛以晴怔了怔,只觉得这个声音似乎也从房间里传出来了。她眯眼睛又问:“你真不在家?”
“我骗你干嘛?”
她默了默说好,嘴上应:“那我走了哈。下次再来找你。”
不等陈撰回答,火速又摁了他家门铃——
下一秒,听筒和耳边,同时传来了一声:叮咚!
“哟哟哟,他在家,但是又不开门。还把密码改了。你不识破他?就这么走了!!”秋恣宁发出了死刑复核,“绝壁出轨了没跑!”
“识破了又能怎么样?离婚么?反正我们也马上要离婚了。而且……”盛以晴顿了顿,“未必是出轨,也许只是有别的事情瞒着我呢?”
“还能有什么事?反正我肯定是劝分不劝合的。你再这么容忍下去,只剩下冷脸洗内裤一个下场!”
盛以晴脑子纷乱,心里全是乱七八糟的猜测,人刚出电梯,楼道里的灯就亮了,走廊上传来一阵音乐声,她往对门看了一眼——是那个俞悦在放歌。
她没想太多,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开门,就听锁孔发出了咔哒声响。她拧了拧,又听咔一声,钥匙彻底卡住了。
她呆了呆,试着拔钥匙,然而无论她怎么拧,钥匙跟焊死了似的,纹丝不动。
“不是?”
今晚就没有一道门能顺利进是吧?
她着急起来,忍不住狠狠拍了拍门,砰砰两声,让原本暗下去的声控灯又亮了起来。
“需要帮忙吗?”身后门打开,一个修长的人影。口音略微有些奇怪。
是俞悦。
盛以晴匆匆回头看了那人一眼,摆摆手:“问题不大。就是我家门锁坏了。好像是锁孔里卡了东西…… ”
俞悦默了半秒,两个人都不约而同想到那天晚上他喝醉后在她门前做的事。当时的他彻底断片,事后还是保安带他看了监控录像,才见识了自己失态。 心下愧疚,他几步上前来,也不说话,挥手示意盛以晴让开。
夏末的走道闷热,楼道的声控灯昏暗,她靠在墙边,半仰着头看他。男人生的一副好皮囊,神色却冷峻,唇紧紧抿着,手下用力,只听清脆的“咔”一声。
她眼神一亮,问他:“开了?”
“不……”那张冷脸疑似露出了几分尴尬,只见他举起剩下的半根钥匙:“……断了。”
不等盛以晴回答,俞悦立刻将半截钥匙一扔,“没事。我给修锁师傅打电话。”
修锁师傅需要半个小时以后才能到。
盛以晴摆摆手对他说:“没事,我等等就好,你回去吧。”
俞悦点点头,不在说话,转身进屋,却没关门,这个男人似乎和盛以晴一样,习惯将冷气开得很低,只这么一会儿,房间内的冷气渗了出来,连带着走廊都不再闷热。
走廊的声控灯暗了,俞悦客厅的灯透了出来,他似乎有意将门开得很大,从盛以晴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两排长沙发隔着茶几平行摆着。他窗户做过改造,将落地窗改成了黑色格子复古窗,音响里放着歌原本是摇滚,男人靠在沙发上翻一本画册,似乎瞥见盛以晴好奇的目光,俞悦走到音响前,将音乐换成了德彪西。
“要进来看看么?”他问她。
“……不用了吧。”
他勾勾嘴角,像是冷笑,指着斜上方右上角:“楼道里有监控,楼梯间里有,还有电梯里也有,你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