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得不错, 祁昼明下一刻便轻笑出声,冷冽的嗓音透过屏风传到外面三人耳中:“是, 我错了。夫人大人大量, 且饶我这一次。”
语调近乎诱哄, 怎么听都像在明目张胆与人调情。
容因耳尖一烫,颊边晕开一团淡淡的嫣红。
默了默,少女轻斥道:“你乖乖治伤, 别乱说话!”
那人话里的笑意却愈发明显, 故意促狭道:“好, 我乖, 夫人回头可要记得好好‘奖励奖励’我。”
其他人听不出什么,容因眼前却突然闪过一些极其羞耻的画面。
碧绡便眼睁睁地看着, 她白嫩的脸颊一点一点变得涨红, 像熟透了的樱桃。
不明就里。
容因被他方才那句噎得说不上话来,正赧然间, 一张软乎乎的小脸却突然在她眼前放大。
小奶团子眼中有肉眼可见的崇拜:“你是怎么让父亲都对你言听计从的啊, 能不能教教我?”
容因莞尔抚上他毛绒绒的小脑袋, 才要开口, 便听里面那人咬牙切齿道:“祁承懿, 你别得寸进尺。”
一大一小对视一眼, 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李郎中替祁昼明缝合过伤口,又开了几方汤药,便离开了。
回府时容因叫人去请郎中,祁昼明还不肯。
但有了前次伤口二次崩裂的前车之鉴,这次又伤在腰腹这样要紧的地方,容因断不敢再由着他的性子。
当下叫人去请了李炳来。
容因昨夜一直提心吊胆,但好在确实如她判断的那样,祁昼明此次虽然伤在腰腹,还淋了场雨,但也只是因为受寒才起了些低热,伤口并未感染。
比起前次,好了太多。
反倒是她,晌午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发现喉咙痛得像吞了刀片似的。
刚醒过来,尚未清醒,容因下意识吞咽了下口水,顿时难受地蹙起眉,捏了捏喉咙。
刺啦啦的疼。
察觉到动静,祁昼明阖上手中的书,转过头来:“醒了?”
小姑娘颊边带着熟睡过后的酡红,杏腮桃颊,明艳俏丽。
只是乌黑的黛眉却拧得极深,一脸不快。
祁昼明好整以暇地凝着她:“怎的不高兴?”
“嗓子疼”,她用气声一字一顿道。
“嗓子疼?”
他眉头蹙起,温凉的大掌抚上她额头。
确认她体温正常,祁昼明暗暗松了口气。
小姑娘一向娇弱,昨夜淋了雨,也没能及时换洗衣衫,没染上风寒已是运气极好了。
见她神色恹恹,一脸不快,祁昼明忽然轻笑一声,眼底蕴着一丝促狭:“我让人去给你抓药,只是嗓子疼,喝两副药很快便好,如何?”
小姑娘一僵,瞪大了眸子,头摇得像拨浪鼓。
她讪笑一声:“不用不用,多谢大人好意,我自己慢慢好就成。”
嘴上说着感谢,只是话里怎么都带了几分讨饶的意味。
想起那些苦汤子,容因整个人都忍不住战栗了下。
开玩笑。
那么苦,那么苦的药,别说几副了,几口就能把她送走。
她只是嗓子疼,又不是绝症。
比起喝中药,她还是选择自愈。
谁知她话音刚落,祁昼明便嗤笑一声:“逗你的。知道你怕苦,不肯喝药。那就让碧绡去给你煮些梨汤,你多喝几顿,慢慢好就是。”
容因嗔他一眼,闭口不言。
嗓子疼,不想同他多费口舌。
也不想动弹。
祁昼明拿过方才那本书,薄唇微勾。
若仔细瞧,那双幽邃的黑眸中分明不怀好意:“你若觉无趣,我给你念话本子,如何?”
容因一怔,朝他手上看去。
分辨出书封上的那几个字后,脸颊顿时绯红一片。
她腾地一下翻身坐起来,去抢他手中的话本:“不用。你把它还我!”
他手上那本是钟灵上月送她的那一摞话本子里的其中一本。
她看过一些。
里头有几回……尺度颇大。
祁昼明腰腹处有伤,但手臂却比容因长了不止一星半点。
加之容因顾虑,唯恐碰到他伤口,束手束脚,几个来回下来,她急得小脸涨红,却依旧没能得手。
男人眼底蕴着促狭,摆明是故意。
容因渐渐生出恼意。
她重重地坐回床榻,气鼓鼓地瞪他,一句话不说。
知道再这么下去,便要玩脱。
那人极其狡诈地凑到她耳边,潋滟的桃花眸含着缱绻的笑意,低低诱哄道:“因因别恼,你若想将这话本子要回去,便拿样东西来换,可好?”
容因疑惑抬眼:“什么东西?”
直觉告诉她,老男人没安好心,但若不问,她又忍不住好奇。
男人深邃的黑眸里夹杂着得逞的笑意。
他轻轻招手。
容因迟疑了一瞬,贴得更近。
一阵酥麻突然从耳尖传向四肢百骸。
那人坏心地轻轻噬咬了下她耳尖的软肉,低低耳语。
不知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容因俏丽的脸颊瞬间爆红。
红唇嗫嚅半晌,却只吐出个“你”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不知廉耻!”
祁昼明却混不在意,幽黑的瞳仁中笑意更深:“夫人不反驳,我便当你是答应了。”
碧绡进来时,恰好听见容因羞恼地轻斥。
隔着一道屏风,影影绰绰间能望见两人交叠在一处的影。
耳鬓厮磨,交颈缠绵。
那样亲密的姿势,惹得她脸上也忍不住发烫起来。
先前她还说不知夫人何时才能开窍,可如今瞧着,想必日后都不必她再担心了。
抿了抿唇,她故意清咳一声,那道纤丽的身影果然迅速退开,拉开了距离。
“何事?”
祁昼明敛去笑意,淡声问。
明显不悦。
容因见状,轻扯了扯他衣袖,眉眼盈盈地望他。
桃腮盈粉,好似染了胭脂似的。
一瞬间便让他没了脾气。
碧绡自知不妥,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大人,夫人,宫里来人了,说是奉皇命,前来探望大人的伤势。”
人如今就在府门口,带了一堆赏赐。
态度倒还和善,只是执意要见大人一面。
她说大人伤重,无法见客,那人竟逾礼说要亲自来东院探望。
东院是大人和夫人的卧房,即便是个无根之人,也不应当踏进半步。
如此要求,已十分失礼。
她不信天子身边伺候的人,会如此不知分寸。
容因秀眉深蹙,看向祁昼明,忧心忡忡地问:“可以见吗?”
祁昼明轻嗤一声:“有何不可?”
“不过还请夫人帮我个小忙。”
容因闻言,目露不解。
祁昼明轻捏一把她颊边的软肉,但笑不语。
“司殿大人,奴婢听说您伤着了?哎呦呦,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能伤了您了……”
未见其人,一道比寻常男子显得略微尖利些的嗓音便从门外遥遥传来。
祁昼明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不耐。
容因蒙在被子里,面朝向里侧,如祁昼明所说——
佯装睡着。
耳朵却竖得老高,听着外面的动静。
“孙内侍,你最好小声些,若吵醒了我家夫人,我便送你去西山放马。”
他冷声说完,外头迈着碎步小跑进来的内侍面上一僵,讪讪而笑。
孙内侍连忙转头朝身后跟着的几人挥了挥手,制止住他们要跟上来的动作。
“大人说了,都不许吵着夫人歇息,没听见呐?一个个都跟聋子瞎子似的,不长脑子的东西!”
假模假式地低声呵斥完,那人转身朝内室走,走到屏风前,知趣地站定,不敢再向前一步。
孙内侍脸上赔笑:“大人,陛下知道您受了伤,特命奴才带了些东西来探望。原本陛下还有一道旨意是颁给您的,只是陛下想的周全,提前便说了,若您伤得重,叫奴才把这旨意宣读宣读,递到您手里,也就罢了。”
他面白无须,生了一张讨喜的肉圆脸,只是年纪瞧着不小,足有四十上下。想是这样谄媚的姿态做惯了,唇上两侧有两道深深的纹路。
孙内侍即便隔着屏风,也能感受到那道戳在他身上的冷冽的眸光。
心中懊恼。
早知这差事他便推给仇山那老小子了,来得这么不凑巧,人家夫人还歇着呢,这不是上赶着找骂吗?
不过没想到,这煞神对他这续娶的小夫人,还真上心呐。
祁昼明喉间逸出淡淡的轻“嗯”,漫不经心地道:“那便读吧,我听着。”
孙内侍知他耐心有限,忙从袖中掏出黄绢:“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旌奖贤劳,实朝廷之著典。兹有永清殿司殿祁昼明,顾惟风纪之臣,夙夜勤勉……”
简言之,犒赏他勤勉能干,屡次办案有功,又赏了一片田庄、五百两金和玉器珍玩无数。
孙内侍读罢,将黄绢仔仔细细地卷折好:“大人,您看这……”
“我起不了身,就放桌上吧。”
如此轻慢的态度,饶是孙内侍素来谨慎,脸色也忍不住难看了一瞬。
但终究不敢轻易得罪,他攒着气,将黄绢放在一旁红木桌上,转过身来,又笑吟吟地道:“大人,陛下实在挂心您伤势挂心得紧呐。不若您就让奴婢瞧一眼?就一眼,奴婢保证,这眼珠子绝不敢有丝毫冒犯。”
祁昼明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
“行啊,怎么不行。”
孙内侍一怔,大喜过望。
来之前陛下特意交代,要亲眼看看祁昼明的伤情。
虽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配合,但总算没让他无功而返。
即便先前再不满祁昼明的态度,但真瞧见那道狰狞可怖的伤口时,孙内侍还是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怪道陛下今日要命他来安抚一番,这样重的伤,若放在寻常人身上,恐怕不死也要去半条命吧?
也就是这人会武,身强体健,才扛得住这一刀。
祁昼明放下中衣,瞥他一眼:“孙内侍可看够了?”
“够够够”,孙内侍连忙回神,又笑道,“大人莫怪,奴婢看这一眼,回去也好同陛下复命,叫他放心不是?”
言罢,他忽又压低了嗓音,道:“大人,陛下的心思您应当明白。他心里始终是向着您的,只是国公爷那边……他也不好落了太后她老人家的面子,还请您多担待些。”
祁昼明薄唇微勾,敛眸,掩住眼底的嘲弄。
果然不出他所料。
不过若可以,他倒真想让这人捎带回去一句,想让他吃下这个亏,倒也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只是究竟顶不顶用。
看他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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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宝宝们,今天写得有点慢,发晚了qaq
大家猜猜,还话本的条件是什么,大胆猜(狗头jpg.)
第65章 第65章
孙内侍一走, 容因立刻掀了被子钻出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几乎要将屏风钻出一个洞来。
小姑娘香腮涨红, 眼底蕴着怒, 眼尾上似涂了抹淡淡的烟粉, 漂亮的眸子里水光盈盈。
“什么狗东西,敢这样欺负人!”
她紧紧拧着被子, 柔软的绸缎被攥出深深的折痕。
她虽对政事知之甚少,但方才那个劳什子孙内侍的那番话她听得懂。
分明就是来替皇帝打感情牌, 让祁昼明吃下这个闷亏, 不追究贼人。
先前她始终没来得及问凶手是谁, 如今也不必再问了。
方才她躲在被子里听得清清楚楚,那人口中提到了“国公”和“太后”。
想必前一夜那些杀手就是受那日她在街上撞见的那位黔国公指使。
看祁昼明的反应,他丝毫都不意外。
而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是, 处在深宫之中的帝王, 隔日便查明了内情。
她不知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只知道心底忽然有些发冷。
上位者博弈, 她误入其中。
但她心知, 自己没有资格窥视真相。
原本她忍不住想问,他与黔国公, 或者说是曹家, 究竟有何恩怨。
那位高坐明堂的天子,是否知情。
如今又默默咽回了那些话。
“夫人这是替我抱不平?心疼我了?”
见容因气成一只河豚, 祁昼明竟还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笑起来。
容因回过神, 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还笑!他们分明就是沆瀣一气, 让你做了这个受气包, 还要逼你做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 领受所谓的‘天恩浩荡’,什么狗皇帝!”
祁昼明支颐着下颌,幽邃的眸光落在她俏丽的粉面上,神情格外专注。
漆黑的瞳仁华光流转,灼灼潋滟。
小姑娘义愤填膺的模样灵动极了。
宛如春溪流水,汩汩而淌,生动又鲜活。
“嗯,我知道”,他低低道。
男人长臂伸展开,轻轻松松便将她揽入怀中:“多谢因因,这般关心我,嗯?”
下颌贴着她柔软的乌发轻轻摩挲,低沉的嗓音近在咫尺,带着一点沙哑,仿佛砂纸在她心尖研磨。
他这般直接地道谢,反倒让她生出一丝羞赧。
“我,我就是看不惯他们如此不讲道理。”
“嗯”,那人眉眼含着笑,淡淡应声,眼底的宠溺好似一汪无垠的海,要将她溺毙在里面。
容因忽然就不想再说什么口是心非的话。
小姑娘神情一下子低落下来,伏在他肩头软软地道:“好吧,我就是看不得他们这样欺负你。”
祁昼明一怔。
还从未有人同他说过这样的话。
人人都畏惧他,他的小夫人却说,看不得他被人欺负。
他敛眸,幽深的黑眸凝在她纤白的侧颈。
沉默片刻,他低下头,薄唇落在她的眉心。
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澄蓝的湖水里坠下一片单薄的叶。
昨夜祁府的家仆虽大动干戈地寻人,但同容因一起上了那艘画舫的不止她一人,还有钟灵。
为她的清誉着想,国公夫人一早便派人上上下下打点一番,不许旁人走漏了她们的身份。
祁昼明也在其中出了份力。
加之夜色掩映,鲜少有人看清。
外头竟没有一人将她们的身份传扬出去,平静得仿佛昨日那桩事与她们毫无关联。
容因得知时,暗暗松了口气。
她不在意被人议论,却怕祖母、姨娘和铮哥儿着急上火。
尤其吕姨娘,一辈子没有经过什么风浪,性子比一般人都要怯懦得多,若知道了,还不知会吓成什么样。
今日是仲秋,原本该是个极为热闹的日子,但因出了昨日那桩事,再加上梨花渡大火,街上比往年这个时候冷清了不止一点。
容因原本还顾虑,祁昼明受伤,今夜若还在荣禧堂过节,他势必是去不了的。
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说辞在祖母面前搪塞过去。
却不想孙内侍前脚才走一会儿,她便命云溪来传话。
说容因昨夜受了惊吓,今日只管好好歇着,只要一家人都平安无事,这仲秋过不过的都在其次。
如此体恤,反倒让她生出愧疚——
这已是第二次同祖母隐瞒祁昼明受伤的消息了,只希望能是最后一次。
既然是仲秋,月饼还是要吃的。
知道今晚不在荣禧堂用膳后,小奶团子去荣禧堂同祁太夫人请了个安,说了几句吉祥话,便颠颠地跑到东院来,摆出了一副赖在这儿不走的架势。
甚至还敢当着祁昼明的面向容因提要求。
“我要吃你先前做的那种月团,府里厨娘做的月团没有你做的那种好吃。”
即便是请求,小奶团子也是一脸理直气壮。
只是黑亮的眼珠里却藏着几分期待和恳求。
祁昼明冷下脸:“别惯着他。”
容因莞尔,眉眼含笑,低声去哄:“祁昼明,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懿哥儿一个孩子计较?你放心,不只做给他,还有你的。”
小奶团子瞧见这副情形,肉乎乎地小手立马捂住双眼,指间却还露出一条缝隙,一边偷瞄一边阴阳怪气地道:“啧啧啧,你们这些大人,真是不知羞耻,连我这种小孩都不放过。”
祁昼明似笑非笑地睨他:“你别以为有她给你撑腰,我就收拾不了你。”
“切”,小奶团子放下手,撇过头去。
虽未反驳,但那副神情可比从前嚣张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从前他害怕父亲,是因为他面对着自己时,总是冷着一张脸,说话时凶。
可如今他渐渐发现,只要有她在的地方,父亲鲜少冷脸,不光如此,似乎还对她说的许多话都言听计从。
自然不用再怕。
月团容因做了几次,早已驾轻就熟。
只是这次身边多了个小奶团子,执意要学,她连教带做,便多费了一番功夫。
好在新收的小徒弟很好用,学东西极快,看一两遍就会。
晚膳前,碧绡在院里摆了个供桌,说要拜月。
若放在从前,容因定会劝阻,但如今听她口中念叨着“消灾纳福”一类的话,看着祁昼明躺在床榻上的身影,她心底生不出一丝一毫的犹豫。
用过晚膳,容因本想陪小奶团子去院子里赏一会儿月,但无奈还有个缠人的病号,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念头。
碧绡坐在外间的绣墩上做女红,小奶团子今夜似乎格外兴奋。
往日里他对这些看都不看一眼,也从不同碧绡搭话,可今夜却一脸好奇地站在她身边看着,偶尔还问上一两句。
容因一手托着腮,坐在碧绡对面,却没看她,扭头望向窗外。
昨夜下过一整夜的雨,今日的天似乎都干净几分。
就连这样漆黑的夜幕,都显得清透。
月光很亮。
她水云缎子一般柔美的鸦发上铺了一层轻柔的银纱。
乌亮的眸子里却含着丝丝缕缕化不开的愁绪。
不知另一个时空里,月亮是否也如此圆亮?
往年仲秋,无论再难,母亲都会抽出时间来,出来陪她吃一顿饭。
没想到,如今不能赴约的人,却变成了她。
忽然有人拍她肩膀。
容因回头,是小奶奶团子一脸困惑地盯着她。
“喂,你想什么呢?为何不高兴?”
他一问,碧绡也跟着回过头来。
容因宽慰地笑了下:“没有的事,只是在发呆。”
小奶团子蹙起眉,不知她为何要隐瞒,但既然她心绪不佳,他便不为难她了。
他垂下头想了想,忽然抬起头对容因说:“我褡裢坏了,你替我缝个新的吧?”
实则,文先生每日都去西院授课,他从卧房到书室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哪里用得着褡裢?
但他想,若给她找点事情做,兴许她心情还能好些。
容因因他的跳脱愣了下神。
小奶团子眯起眼:“你不乐意?”
容因这才笑起来:“没有,你想要什么颜色?式样可有要求?”
小奶团子才要说话,祁昼明的声音却突然从内室传来。
“祁承懿,若你会看时辰的话,我觉得你此刻应当已经自觉地滚回去了。”
“怎么,这么简单的东西,都不懂么?”
感受到他话里的讥诮,即便小奶团子早已习惯,可还是忍不住难受。
他失落地垂下眼,糯糯道:“我会,但今日是仲秋,我若回去,自己一个人无聊,很快就会睡着的。”
今晨起来的时候,嬷嬷告诉他,仲秋这夜睡的时间越晚,便能越长寿,所以今夜他难得可以破例,不用按时就寝。
“违反惯例”这样的事,对任何一个孩子来说都有着极大诱惑力,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巨大的奖赏。
这也是他今夜如此亢奋的缘由之一。
宋嬷嬷的说法并非她独有,而是时人普遍的一种观念。
但祁昼明向来对这些嗤之以鼻,自然不会去了解。
因此他听完后,并不明白祁承懿纠结的点在何处。
他冷嗤一声:“难道不对吗?”
小奶团子绞着手指,犹豫道:“父亲,我们今夜都不睡好不好?嬷嬷说今夜睡得越晚,越长寿。”
说这话时,他很是忐忑,父亲一向不许他跟人学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这么冒泡说出来,会不会牵连嬷嬷,害她受罚?
祁昼明一怔,无言哂笑。
他像被人丢了块石头,那块石头准确无误地砸中心口。
他这样满手血腥之人,恐怕只有短折横死的命,求再多都求不来长寿。
他垂眸,修长的五指摊开,明明干净一片,可他却一瞬间恍惚,看到了殷红的血污。
从前他觉得只要不死在大仇得报之前,死在哪一日都无关紧要。
可如今,他忽然多了几分贪念。
只是他杀孽太重,上天大约不肯成全。
小孩子到底更容易困倦些。
不到子时,祁承懿还是睡了过去。
时辰太晚,加之心里还惦记着今日答应某人的“条件”,又存了逃票的心思。
容因争取得很是卖力,最后成功将小奶团子抱上床榻时,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儿。
谁知她刚将怀里敦实的小团子放在床榻里侧,还未躺下,身后那人微凉的大掌便顺着她腰线缓缓滑动,偶尔揉捏一把她腰间的软肉,激起阵阵带着痒意的酥麻。
“大人,懿哥儿都睡了,我也好困”,她硬着头皮,打算抵赖。
谁知身后那人却从善如流地应道:“那便睡吧。至于话本,等我看完再还你。”
他说完的三秒钟里,容因飞快地比较了下那本话本的尺度和祁昼明的尺度,最终认命地败下阵来。
书还是得要的。
不然放在他手上,岂不是又给了他一个日后换着花样欺负她的理由?
一册春宫图册就已经够她喝一壶了,再来一本话本……
容因瞬间头皮发麻。
她讪笑:“大人,那书也没什么稀奇的,像您这样平日里读的都是些治国之策、用兵之道的大人物怎能看我们这些小女子拿来打发时间的杂书呢?没的辱没了您。”
祁昼明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原本他并不觉那话本中有什么,可如今瞧她这副神态,分明暗藏玄机。
他忽然真的起了几分兴致,想要翻来看看。
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先这只关照关照落入网中的小兔子。
男人深邃的黑眸凝向她,微凉的手抚上她柔嫩的脸颊,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腮边的软肉,一点一点地靠近过来,温热的鼻息变得有些灼人。
他话里蕴着一丝淡笑:“因因就这般低估我?以为将这小子留下,便能抵赖了?”
幽暗的瞳仁里带着满是掠夺和侵占意味的贪婪神色,怕她瞧见,他微微侧颈,俯身凑在她发间轻嗅。
那里散发着一股清雅好闻的栀子香。
像少女淡色的群裾。
尽管他费心掩饰,但还是被少女敏锐地觉察。
“我,我,没有……”,她略微有些惊惶地向一旁躲闪,试图拉开距离。
却忽然腰间一紧,被一只无法撼动的大手牢牢箍住,整个人向他靠去,直至她纤弱的脊背严丝合缝地贴上他硬挺的胸膛。
他腰腹有伤,她不敢妄动。
只得乖乖巧巧地坐在他身上。
但坐着坐着,她忽然身形一僵。
少女两颊烧得滚烫。
而后这股让她整个人都要灼烧起来的热浪一路向下蔓延,直至传向四肢百骸。
他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
嗓音是她从未听过的低哑,像粗粝的砂纸摩擦,惹得她一阵颤栗。
不等她回答,大手已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扣住,带了过去。
隔着柔软的衣料触碰到的一瞬间,她指尖一颤,像触电般地弹开,迅速地缩回手指。
然而不等成功逃离,便又被人捉住。
“因因忘了先前是如何答应我的?”微凉的薄唇贴在她耳边低低诱哄。
“可,可是我不会。”少女咬着唇,设法推脱。
“那因因换成其他的来抵?”那人话里带着促狭的笑意。
知道他是故意坏心眼地来逗弄她,少女慌不迭地摇头。
他口中的“其他”恐怕只会比如今还要过分。
她轻咬朱唇,小声嗫嚅,浓密鸦青的睫羽簌簌轻颤。
“还是算,算了吧……”
说完,她又忍不住暗暗唾弃自己——
果然任何事都逃不过那套颠扑不破的“开窗”理论。
她一个没坚守住,就让人把窗给开了。
从洁白的皓腕到葱白的手指都不断涌起一阵阵酸麻,娇嫩的掌心通红一片,柔若无骨的小手实在忍受不住。
她紧抿着下唇,侧过脸不敢看他,含混不清地问:“可,可以了吗?”
男人不答,却扣住她绵软的小手,不许她临阵脱逃。
良久,空气中弥漫出一股异样的气息。
祁昼明抬头,藕荷色的幔帐中漆黑一片,唯有借着窗桕间流泻的月色,才能看清她的神态。
小姑娘弧度柔和的眼尾坠着一滴晶莹的粉泪,漂亮的眸子里水光盈盈。
他眉心一跳,语气里难得带了点无措:“怎么哭了?”
“你做的好事……”
她瘫坐在柔软的锦被中,越发显得只有小小一团,将那只被磨红的小手掌心向上摊开在他眼前。
他眸光扫过,藏起眼中的笑意和餍足,一本正经地柔声轻哄:“那我替因因洗净,好不好?”
一边说着,幽暗的眸光却落在她潮湿洇红的眼尾。
男人喉头滚动了下,藏起眼底深深的贪婪。
她却没有丝毫觉察,咬着唇,继续委屈巴巴地朝罪魁祸首诉苦:“手好酸,方才让你停你都不听……”
男人忽然被她的稚拙而天真的发言逗笑。
哪里能说停就停?
他的小夫人似乎一遇上这种事便显得有些呆呆的。
可爱得紧。
此后十几日,无需容因交代,祁昼明竟也一直乖乖待在府中养伤,比前次受伤时安分了不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