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男主他爹he了(穿书)—— by栗舟
栗舟  发于:2024年05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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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容因以为他转了性子,可后来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
此番那位陛下硬是让祁昼明吃下了这么大一个暗亏,在祁昼明受伤第二日便火急火燎地命人前来安抚。
这般情形下,祁昼明养伤的时日越长便能越显出伤势严重,也越能让天子感受到他的顾全大局。
与黔国公相比,高下立现。
只是如此一来,苦不堪言的人变成了容因,三不五时便要忍受某个无师自通的臭流氓骚|扰。
也是时至今日,她才深刻体会到,老男人一旦尝到了甜头之后会变得有多不要脸。
动手动脚倒在其次,像那日那种……羞人的事,他竟也总是挂在嘴边,甚至还隔三差五便以寻摸各种理由缠着她来上那么一次。
昨日李炳又到府中来了一趟,替祁昼明看诊。
听他说祁昼明的伤已好了七八分,余下的便是要多补足元气时,容因长松了一口气。
谁知昨日刚叮嘱完他即便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也不能随意到处乱跑,今晨一睁眼前些日子这个时候都会躺在她身边安静等她醒来的人已然出了府。
容因秀眉微拧:“你说他去哪儿了?”
碧绡道:“昨夜不到卯时便有人送来口谕,说官家宣召,请大人入宫一趟。天不亮大人便起身,收拾一番入宫去了。”
容因心头惴惴,没来由地生出一点不安。
“可曾打问过所为何事?”
碧绡颔首:“塞了银子,只是那内侍嘴严得紧,只说不知。”
见她心神不宁,碧绡柔声劝慰说:“夫人莫忧,大人的伤虽还未彻底好全,但昨日李郎中也说已好了个七七八八了,断不会再像上次那样伤口绷裂。即便是官家又派了什么差事,您也不必太过担心。”
碧绡不知内情,站在她的视角,祁昼明前脚受伤后脚官家便命人前来探病,分明对他十分看重。
断不会想到其他。
可容因却心知肚明。
能因为忌惮太后,硬是让祁昼明咽下这么大的委屈,又能指望同那位天子讲什么情分?
像前日那般姿态做足,还有平日里那些丰厚的赏赐,不过是因为还用得上罢了。
她倒希望祁昼明被召进宫仅仅是因为有差事要派给他,而非什么恩威并施的敲打甚至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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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帅气牛牛 5瓶;

绿釉狻猊香炉里, 逸散出袅袅青烟,殿内似有若无的沉香气息清雅好闻。
临窗大炕上,清瘦的中年男人穿一身圆领靛色常服, 手持书卷, 盘腿坐着, 气质沉静从容。
祁昼明在站了足有半炷香,檀木矮几上的白玉盏忽然被人拿起, 那人从书卷中抬起头来,余光瞥见祁昼明时怔了一瞬, 微讶道:“仲熙啊, 你何时来的?”
说完, 他转头瞪向身后的孙内侍:“孙添,你如今是越发没眼力见了。仲熙来了你竟也不说一声,朕看书看入了神, 难道你也入神了不成?”
孙内侍忙扑通一声跪下:“陛下恕罪, 奴婢见您正在兴头上, 实不敢扰了您的兴致……”
“你这刁奴”, 皇帝眼底蕴了一层薄怒,“若按你这么说, 还是朕的错了?”
祁昼明敛下眼中的讥诮, 适时地开口,慢悠悠道:“陛下不必动怒, 是臣让孙内侍勿要搅扰陛下, 臣在床上躺了近半月, 骨头都躺松了, 多站一会儿反倒舒坦。”
皇帝转过头, 面上隐隐流露出一丝欣慰。
只是不知欣慰的是什么。
他缓和下脸色:“还不去给仲熙搬个座椅来?”
顿了顿, 他又道:“记得再去内膳房取几样适宜仲熙吃的点心来。”
孙内侍眸光微闪,顿时意会。
连忙诺诺称是。
孙内侍走出内殿,皇帝这才看向祁昼明,笑问道:“仲熙,修养了这些时日,身子如何了?可曾痊愈?”
“多谢陛下挂怀,已快好全了。”
“那便好,那便好”,皇帝顿了顿,话里带了些歉疚,“都怪朕,让仲熙受委屈了。你知道的,朕对太后……素来听之任之。”
祁昼明面色平淡地“嗯”声,垂眸掩去眼底的冷色:“陛下用心良苦,臣明白。”
良苦个屁。
他们这位陛下,向来踌躇满志,精于算计,却优柔寡断,没有半点为君者的魄力。
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让曹家一步步走到如今这般只手遮天的地步。
就如此事,他第一反应是息事宁人,莫要闹大。
却不想借着抓捕贼人的由头,顺势彻查一番,说不定便能找出曹家一些把柄。
察觉出他话里的冷淡,皇帝眸光微凝,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略显干瘦的手掌拍上他肩头,他低低道:“仲熙啊,朕知你事事处处都替朕着想,否则此番也不会如此冒险。但眼下形势如此,就连朕都不得不暂且低头。朕不想让你追究,就是不想叫你与他们硬碰硬,反倒自伤。仲熙切莫要因此而与朕生了芥蒂啊。”
他幼年登基,想要稳固朝堂,便需借助外力,而唯一能坚定站在他这一头的,便只有母后的母族曹氏。
再加上那几年他被朝堂上那些惯会倚老卖老的东西压制得举步维艰,便下定决心要扶植自己的势力。
却不想那时终究太过年轻,虑事不够周全。
虽打跑了猛虎,却也招来了恶狼。
曹家人仗着他的信任,在朝中一点一点地盘踞下来。
待他发现时,为时已晚。
眼前这年轻人,是他精挑细选,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把除他以外再无人可以驾驭的刀。
恶狼不除,这把刀万不能有任何差错。
祁昼明闻言,在他看不见的角度,薄唇微勾。
沉默片刻,他道:“陛下言重了,是臣不能体谅陛下的处境,险些意气用事,误解了陛下的用意,还请陛下恕罪。”
为君者多疑,若他从始至终都表现得毫无怨怼,反倒会被怀疑。
倒不如让皇帝知道他心存不满,才显得他无甚城府,更为可信。
“无妨,仲熙如今知道了便好”,皇帝脸上缓缓露出笑意,转而问:“先前探查漕帮,仲熙可有所获?”
祁昼明眼神一暗。
殿中一举一动,他果然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见他摇头,皇帝轻叹一声。
“也罢。曹家能走到今日,必定处处谨慎,查不到也是正常。只是仲熙,今后可千万要小心,切莫再被察觉,置自己于险境,让朕替你忧心啊。”
若没了这把刀,他想要铲除曹家,只会难上加难。
祁昼明走后,内殿只余皇帝一人。
宽阔空荡的大殿多少显出几分清寒。
皇帝缓缓踱至窗边,负手而立。
从这里向外望去,是重重叠叠的红墙黛瓦,斗拱飞檐,琉璃顶在日光下反照出刺眼的光。
他神色晦暗,怔怔出神。
这些年费尽心思,殚精竭虑,他身子早已一日不如一日。
可即便顶着再大的压力,他也得将曹家这头狼赶出去。
否则待他百年之后,太子继位,还会继续步他当年的后尘。
太子心善,耳根又软,恐怕只会比他当年受此毒害更深。
说到底,他这几个儿子,各有优长,但若说要成为一个贤明的君主,都还差了些资质。
太子性情太过温和柔善,其实并不适宜继承大统。
康王看似放浪不羁,实则城府极深,倒是有几分为君者的精干。
只是可惜,胸襟不够,不能恩威并施,手段也太狠。若将这天下交给他,恐将来怨声载道,民心不稳。
想到此处,他眼前突然又显出一人的音容笑貌,心口突然开始隐隐作痛。
他原本也能有一个极为合适的皇子来继承大统,只是可惜……他不在了。
那孩子随了她母亲,聪慧又温和,既有容人之量,又能审时度势,取舍合宜,不过分仁慈。
样样都是极好的。
若没有当年那事……
恐怕也不至于让曹家嚣张至此。
他是个无能的父亲,护不住自己的孩子,愧对他和他母亲。
也是个无能的帝王,不能为这天下子民,择定一位贤明的君主。
孙内侍从外头进来时,皇帝已面色如常的坐回炕上。
见他进来,皇帝抬起头,眸色幽深:“孙添你说,祁司殿同黔国公会不会有何恩怨?”
孙内侍一愣,讪笑道:“这……奴才不知啊。应当不会吧,司殿大人平日里同国公一向无甚交集,哪里谈得上什么恩怨?”
皇帝颔首,却目露思索。
祁昼明刚上任时,他就曾命人查探过,这人就是普通农户出身,家乡遭了饥荒这才带着年迈的祖母来邺都讨生活。
后来机缘巧合被前任司殿看中,这才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按理说确实不该与曹家有任何瓜葛。
但若非如此,便难以解释祁昼明这些年的一举一动。
自他任司殿后,他明里暗里调查的以及最后呈报到他面前的官员,许多都与黔国公来往甚密。
起初他以为,这年轻人是揣摩了他的心思,故意讨好。
彼时若不是看中他才干,他断不会留下如此胆大妄为,善于钻营之人。
可后来,他发现并非如此。
这年轻人将功名利禄都看得极淡,平日里从不溜须拍马,在他面前不卑不亢。
办起差事来,也是公事公办。
他吩咐什么,他便照做。
与那等奸滑之人绝无相似。
唯一的反常之处便是在事涉曹家时显得格外较真,让人觉得他像是故意针对于曹家。
先前诸事尚不像此次这般明显。
可此番他不经自己授意,便去暗中调查了漕帮。
要知道,曹家与漕运可谓关系匪浅。
十几年前,他刚开始提拔曹思诲时,便是让他在漕运使司担了个知事的小官,此后一步步从户部升迁上来。
如今的京畿漕运使,若他没记错的话,是曹思诲的长子曹宣。
漕运使司,漕帮,还有曹家。
与这年轻人究竟有何关联?
想得深了,额头上的青筋倏然突突跳动起来。
他抬手死死捏住眉心,咬牙忍痛。
孙内侍见状,连忙上前替他按揉起来。
良久,头痛平息了些。
皇帝放下手,面色苍白,满脸疲态。
罢了,左右祁昼明针对的是曹家,与他也算半个同路人。
只要他不太出格,便由他去吧。
他倒希望这年轻人真能查出点名堂,给他个惊喜。
从殿内出来,祁昼明缓步走下玉阶,往宫门的方向去。
谁知没走出几步,余光忽然瞥见一个小内侍捧着漆盘碎步往他身后走去。
他敏锐地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
看那内侍的方向,是要朝殿中去。
他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追上去,将人叫住:“这药是送去给陛下?”
那内侍认出他身份,捧着漆盘的手抖了抖。
见他拧眉,愈发畏惧,颤声道:“是,是,给陛下……”
“你可知这药是治何病症?”
“奴,奴婢只是奉命将御药房煎好送来的药呈去给陛下……其余一概不知。”
祁昼明眉心蹙得更深:“那你可知这药陛下喝了多久?”
“约莫近一月了,先前不是我负责送药,故而知道的也不甚清楚”,那小内侍答完,强忍着心慌,小心翼翼地说,“大,大人,这药若是凉了……”
祁昼明会意,挥手让那小内侍离开。
看着小内侍略显仓惶的背影,他面露阴郁,眸色晦暗。
近一月。
那便不是普通的头疼脑热。
满朝文武却毫不知情。
今日他观皇帝一脸疲色,精神似有不济,瞧着比十几日前还瘦了些,却也只当他是太过劳累。
如今看来,远非如此。
他们这位陛下,听说幼时便体弱多病,险些早夭,能平安长大成人都很是不易。
也多亏宫中御医一直悉心养护,这些年才没出什么岔子。
可终究底子不好。
而如今,他已年过半百。
若方才那小内侍所言非虚,那说他如今已似风中秉烛,恐怕也不是妄言。
他抿唇,漆黑的瞳仁中闪过一抹厉色。
看来,动作得再快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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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她以为是他前些日子养伤时积攒的公务太多, 抽不出时间。
直至有一日她特意早起了些,去荣禧堂给太夫人请安,撞见他也在。
即便这样, 她也并没有多想。
可谁知见她进来, 他却当即要走。
如此一来, 就连祖母都察觉出不对劲来,更遑论是她。
待祁昼明一走, 祖母便悄悄问她,他们二人是否闹了别扭。
容因笑着说不曾, 可心底却像堵了块石头, 窒闷得难受。
心情不好, 总闷在屋子里人只会越发没有精神。
容因便索性叫上碧绡,去棠园里走走。
天气渐冷,怕她着凉, 碧绡臂弯里还抱了件披风。
“碧绡, 你替我想想, 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
她侧身坐在亭中, 双手扶着栏杆,将下颌搭在上头, 安静地望着眼前澄澈的湖面, 语气低落。
祁昼明突然开始疏远她,对她避而不见, 她虽恼怒, 可却总要弄清缘由。
她实在想不通。
好像从进宫那天回来后, 他便开始不对劲了。
只是她迟钝了些, 起初没能察觉。
“进宫那天”——
容因灵光一闪。
突然坐直了身子。
祁昼明从宫里回来那夜, 她正坐在妆奁前卸钗环, 那人却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她:“因因,倘若哪日我不在了,你会不会再另找一个比我脾气更好,更适合过日子的人?”
什么叫他不在了?
容因心口剧烈地一跳,放下了手中的梳篦,无措地望着他,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答。
他却并不在意她的沉默,仍幽幽道:“我瞧着先前在崔府那个姓卫的小子就对你一片赤忱。虽年纪小了些,胆子也不够大,但好在你说什么他都肯听,甚至不惜为你忤逆父母。若你们成婚,想来会对你百依百顺,不会叫你受委屈。”
听到这儿,容因反倒暗暗松了口气。
虽不知他是又因为什么想起了这一茬,但听这口气应当还是为那日在崔府,瞧见卫时安送她簪子的事。
容因暗暗发笑。
他怎么这样幼稚,这么一点小事却一直别扭别扭地在心里记恨到现在。
于是她随口顽笑道:“是啊,我也觉得卫小公子人不错。你放心,到时我自会把懿哥儿和祖母都带去卫家,好好照顾,不叫你惦记。”
彼时她将那场对话当作玩笑,自然察觉不出他的反常。
可如今想来,那时听见她这么说,他面上缄口不言,却分明松了口气,像了却了桩心事。
碧绡眼见她脸色变得苍白,就连朱唇都一点一点地褪去了血色。
她忙用披风将她裹了个严实,活像个粽子。
碧绡秀眉蹙起:“夫人可是冻着了?外头冷,您身子弱,不若咱们回去吧?”
“不”,容因强忍着心慌,面色冷峻道,“碧绡,你去寻刑二,让他备车,我要去找祁昼明。”
她要当面问清楚,什么叫“若他不在了”?
从前她觉得,有些事若他不愿说,她便不该问。
可如今看来,他却因此把她当成了傻子。
她不想一直被蒙在鼓里,等来日出现难以预料的凶险时,她却毫无准备,被打得措手不及。
她今日一定要问清楚。
倘若他不肯说……
容因攥紧了手指,掌心掐出深深的红痕。
一路上,少女双唇紧抿,敛眸不知在沉思什么。
碧绡看一眼面前方几上放着的食盒,心底暗叹一声,握住了她的手。
柔软的手心一片冰凉,她心尖儿也跟着颤了颤。
自先前叫她吩咐刑二备车后,夫人便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她问什么,夫人都不答。
瞧着她这副心神不宁、魂不守舍的模样,碧绡心底不由生出一丝怨怼。
原本前几日还好好的,这才过了没几日安生的日子,大人便开始生事。
像这几日这样莫名其妙地冷落疏远夫人,难道全忘了前些日子他受伤,都是谁在一旁悉心照料?
永清殿与祈府都在城东,算不上远,这一路仅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马车一拐过街角,四周气氛便明显不同。
不像寻常街市,这一整条宽阔街道上,一个摆摊儿的商贩都见不着,更别说那些食店茶舍之类的铺子。
空荡荡的,仿佛无人居住的荒野。
长街正中央一座重檐九脊殿孤独地伫立,黑檐白瓦,飞檐戗角,重檐两侧盘踞着两条矫健雄劲的螭龙。
漆黑森严的宫殿让荒寒的街市愈发显得不似人间,仿佛误入九幽冥府。
凉风一过,阴冷可怖。
殿门紧闭,容因站在石阶下,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提着裙摆。她迟迟没有迈步,踟蹰着,掌心渐渐攥出冷汗。
她知道永清殿的规矩,也知道这里绝不是她可以擅闯的地方。
但她已一连数日未曾见过祁昼明,倘若不来这里找他,根本无法同他说上一句话。
心底天人交战许久,终究是想见到他的渴切占了上风。
容因咬着牙,快步拾阶而上。
谁知距殿门尚有几步远时,眼前突然寒光一闪。
碧绡和刑二凄厉而惊惶的叫喊响彻在身后。
容因大脑空白了一拍。
身体却自发做出反应,迅疾地闪避开来。
一阵裹挟着凉风的冷意从颊边划过,她下意识抬手——
恰好接住了一小缕断发。
那是她鬓边的一小绺碎发。
容因垂眸怔怔看了片刻,忽然抚上左边侧脸。
柔软的指腹上,是她方才揩下的那点温热。
刺目的殷红显得格外惹眼。
“住手!”
一道低喝声响起,这声音莫名有些熟悉。
容因下意识抬头,见乔五正一脸歉然地快步朝她走过来。
他身后,漆黑的殿门不知何时已然大开,门内站着数个身着玄色曳撒的青年,个个手持箭弩,面色冷峻。
方才那一箭,显然出自他们之中某个人之手。
“夫人,您怎么来了?”乔五一脸尴尬。
永清殿寻常百姓从不敢轻易靠近,故而但凡有外人接近,都是这个阵仗。
只是没想到,来的竟是夫人。
视线掠过容因脸上的伤,乔五倒吸了口凉气。
完犊子了。
他们不光动了手,还把夫人给伤了。
大人这几日本就心绪不佳,心里攒着火。
倘若被他知道……
乔五打了个寒颤,心底有些发毛。
察觉到他的异样,容因扯起唇角笑了笑,从容抬手,用帕子将血迹揩去。
尽管心有余悸,却仍故作轻松地冲乔五眨眨眼,说:“无碍,这是我今早在府里不慎被树枝划破的,怪不着旁人。”
乔五顿时暗暗松了口气。
“多谢夫人体恤。”
脸上被划伤,但容因很快就将其定性为“因祸得福”。
毕竟若非如此,恐怕她还不能这么顺利便踏进殿中。
外面瞧着森严肃穆的殿宇,里面也是一片黑漆漆的,很少有光能透进来。
这是容因第一次踏足这里,心中虽好奇,却不敢多看。
乔五领着她,穿过了一条狭长的甬道。
因为缺少日光,即便是白日里,也要靠两侧墙壁上嵌着的铜灯照亮。
四下极为安静,只有她与乔五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容因握着食盒的手紧了紧,甩掉心底的没来由的寒意,加快步伐,往前追了几步。
走了不一会儿,乔五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夫人,再往里头去……不干净”,他觑着容因的神色,迟疑道,“要不您在这里稍候一会儿,容我进去告知大人一声,让他出来见您?”
他说的不干净,不仅仅是指物理意义上的。
先前瞧见大人杀了个人,夫人便被吓得惊梦不断。
可当时那场面,比起这殿里,却不过只是小打小闹,他又岂敢贸然将夫人领进去?
容因却摇摇头:“无妨,不必顾虑我。劳烦你直接带我进去找他吧。”
幽暗的地牢中,凄厉的惨叫隐灭下去,取而代之是惨淡的死寂。
祁昼明睨着刑架上吊着的那个破布麻袋似的人影,眼底残存着一抹还未褪去的躁郁和猩红。
敛下心头的厌恶,他转身走出地牢。
粉底皂靴不知什么时候污了,每走一步便留下一瓣浅浅的血印。
迈上最后一层石阶,乔五一如往常,适时地捧着铜盆过来。
铜盆里是提前备好的温水。
水一连调换了四次,哗啦响了好一阵,直至干净得能照镜子,他才肯将搓红的手指从铜盆里拿出来。
湿漉漉的五指摊开,乔五适时地递上帕子。
他垂眸,脸上神情散漫,动作却无比细致地擦拭着手上的每一处。
“处理干净了?”
他问的是方才外面试图擅闯的人。
“唔”,乔五支支吾吾,神色变得不自然起来。
见乔五迟疑,他语调微冷:“让人逃了?”
“倒……也没有。”
非但没有,还自己送上门来了。
眼见祁昼明的眼神越发不善。
斟酌了下,乔五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来的人……是夫人。外头这天怪冷的,属下见夫人在殿门口等着,脸都叫风吹红了,所以……便自作主张将夫人带进来了。”
呵”,祁昼明冷眼凝着他,嗤笑一声,“照你这么说,我还得奖赏奖赏你?”
他眉头微拧,舌尖轻抵上后槽牙,眉眼阴郁,整个人莫名透出几分焦躁。
他这几日这么费劲儿地躲她,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怕一碰面他便再也狠不下心来。
可这倒好,眼巴巴地又把人给他领来了。
脑海中,小夫人哭得红红的跟兔子似的那双泪眼一闪而逝。
他轻啧一声,手中湿漉漉地帕子“啪”地一声砸在乔五胸口,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乔五长松了口气。
谁知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身侧忽又一暗。
大片阴影笼罩下来——
祁昼明去而复返。
他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谁知方才还一脸不悦的男人,此刻却在他身侧站定,扯着衣袖凑到他面前,一脸认真地说:“你闻闻,我身上有没有血腥味儿?会不会熏着她?”
小姑娘胆子小,来了这种地方,他再一身血气地出现在她面前,会吓着她。
乔五:……
男人啊,就是善变。
尤其是娶了媳妇的男人。
瞧他们大人方才那副冷着脸,跟谁欠了他几千两银子似的模样,他还以为他不愿意见夫人呢。
乔五将容因带到一处僻静的房间便离开,说是去叫人。
容因打量了下,此处瞧着像是祁昼明处理公务的地方,屋内装潢极其简单,仅有一张红木长桌和一张宽大的圈椅,长桌上摆着厚厚的一沓卷宗。
引人注目的是,房内靠左安放的那架兰锜。
上面陈列着整整一排枪戟,枪尖银亮,即便在如此昏暗的室内也闪烁着寒冷的金属光泽。
让人胆寒。
容因将食盒放在长桌上后,便规规矩矩地站在桌边等人来。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她今日穿得并不算单薄,可在这里待上一会儿,便觉得凉飕飕的。
有些冷。
祁昼明来时,见到的便是小姑娘双臂环抱蹲在地上,窝成小小一团的模样。
她今日穿了身水绿色的襦裙,远远看上去像一株在他桌案边生根的小球柏,青葱可爱。
他唇角微勾,眼底带了一丝笑意。
但走近时他才发现,小姑娘纤细的双臂微微战栗,之所以团成这副模样,似乎只是单纯觉得冷。
他蹙了蹙眉,下意识想将人拽起来,拥进怀里。
可手才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头顶落下一片暗影,容因似有所觉地抬头,便见祁昼明蹙眉凝着她,似是不悦。
她连忙窘迫地站起身,纤细的手指不安地捏住裙角。
少女鸦青的睫毛垂落,白皙的脸颊上映出一圈淡淡的侧影。
容因心底有几分忐忑,更多的却是委屈。
他无缘无故冷落她,疏远她不说。
她来寻他,且还受了伤,他却半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反而用这样冷淡的眼神看她。
她知道她贸然来这里恐会惹他不快,但没见到他之前,心底终究抱着一丝幻想。
想他待她是不同的,或许会对她格外纵容。
可如今看来,是她自作多情。
她垂下头,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满面失落。
可下一秒,耳边却忽然传来他幽幽的低叹,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抚上她侧脸:“是谁欺负夫人了?”
话里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语气温柔得让她鼻尖一酸,眼眶胀涩。
若容因此刻抬头,便能发现,他凝向她的目光中满是疼惜。
小姑娘脸白嫩得跟块豆腐似的,那点殷红的血痕便格外明显,像有人在上头作画,点缀了一朵红梅。
艳色灼灼,烧得他心口都隐隐作痛。
那痛里有一点欲,还有很多很多情。
容因对此毫不知情。
她撇过头,语气硬邦邦地道:“没人欺负我,是我来之前自己走路不小心,被树枝剐蹭了。”
“恼我了?”他眼底流露出无奈。
“你这几日为何不肯回府?”小姑娘终于肯抬起头看他。
她开门见山问:“你在躲我?为什么?”
果然,眼眶红红的,眼尾像晕开了一团淡色的胭脂。
可即便这样,也不肯落了下风,反而眸光灼灼地与他对视,神色间满是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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