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那么多人住,暂时先不买家具。”
“那行,你什么时候想买家具,千万别客气,跟我说就行了。”
元妮含笑点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越是底层的人越不好打交道,就比方说家具厂的库管。
看到房间里还没收拾,顾遥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顾超走了之后,大舅舅看着元妮,欲言又止。
“大舅舅你想说啥呀?别老盯着我看?”
“算了,让大舅母跟你说吧,过阵子他们也能进城了。”
当天晚上,大舅舅就在新房里歇着。
锅灶还不齐备,不能烧水。
大家就打了点凉水擦洗,洗完就赶紧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大舅舅就走了,今天元妮要上班,她赶早起来,买了烧饼油条放家里,然后叮嘱两个妹妹,
“我晚上才能回来,你俩先凑合着吃点,好好看书学习,等明天,我就送你俩去学校。”
招娣和盼娣用力点头,“妮儿姐,你放心吧。”
招娣弄明白了,不读书就找不上好工作,找不上好工作就挣不了钱。
要是没钱的话,想吃顿肉饺子都难,这么算起来,其实读书是为了自己。
既然是为了自己,那再苦再难也要坚持。
看见俩妹妹懂事,元妮很欣慰,叮嘱他们一定要反锁大门,之后就上班去了。
郭师傅一看到元妮就问,“怎么样?对那房子满意不?”
房子没得说,物超所值,就是邻居有些一言难尽。
元妮就问起了耿春来,“也不知这人是租房还是买房?”
“你说那个小伙子啊?他是租的房,租了半年。怎么,这个人不妥当吗?要不要我上门说说他?”
郭师傅很热心,不管咋样,他们都是当地人,总不能让外人欺负了去。
元妮摇头,虽然耿春来正邪难辨,可她总觉得这人没啥恶意,先观察一下再说吧。
快到中午的时候,有个老太太在外面探头,元妮一眼就认得出来,这是卖古书的老太太。
“奶奶,快进来吧,今天我值班。”元妮热情的邀请老太太进来,还帮着她拎麻袋。
“这些书,你看看能不能给上价?”老太太拎起麻袋一倒,倒出十几本泛黄的老书。
“老太太,旧书的价格是固定的,你让我们怎么给价呀?”郭师傅一看老太太就摇头。
老人家真是难打交道,明明这里是废品收购站,这些人还以为自己卖的是宝贝,还想要高价?
“不行,这个价格不行,我要卖一本一块钱。”老太太立刻给回绝了。
“啥?”郭师傅差点儿跳起来,被元妮儿给拦住了。
“师傅你别急,这里头有我要的书,我用自己的钱收,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收旧书干什么?你看,这些书都掉页了,你拿回家有啥用啊?”郭师傅把元妮拽到一旁。
“我不瞒你,我也是帮别人收的,我有个亲戚专门要旧书。”面对热心的郭师傅,元妮只能找借口。
既然是亲戚委托,那倒是可以理解。
“那行,你可看好了,千万别收没用的东西,到时候你还得自己垫钱。”郭师傅又叮嘱一句,就假装没看着,跑到躺椅上睡着去了。
老太太一脸笑眯眯,“你们商量好了,能给高价不?”
“能,不过我得先看东西。”
元妮说着,就摸起了旧书。
其实她的古籍知识并不扎实,上次弄回家的旧书,还没有研究明白。
不过,她的右手是个作弊器,只要摸上去右手会发热,基本可以确定有收藏价值。
古玩这东西,不怕它老,就怕是假货。
而元妮拥有了绝佳的作弊器,绝对不会看走眼,所以古籍送到眼前,不收白不收。
大约是上次元妮痛快给了高价的缘故,这次老太太拿来的旧书,品质明显比上次好。
一共十三本书,里边有五本摸着都会发热。
元妮想了一下,决定还是按照一本一块钱的价格收购,然而她还没有开口,就看到副站长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元妮,跟我来一下……”
“让郭师傅收。”副站长还挺着急的。
“咱这小破地方还有急事吗?我说副站长,我问你个事儿……”郭师傅说着,一把搂过副站长的脖子,就把他拽到一边说话去了。
元妮知道,这是郭师傅在给自己争取时间,创造机会。
她赶紧掏出五块钱,又把那五本看好的旧书划拉到自己面前,“这几本书一本一块钱,剩下的得论斤卖。”
老太太有点犹豫,“能不能都按一块钱收啊?我都挑了好的给你。”
元妮敏锐的捕捉到一个重要信息,“奶奶,你家里还有书?”
“还有啊。”
“那行,我都按一块钱一本收,这样可以吗?”
元妮给出这个价,是本着放长线钓大鱼的原则,她可以肯定,在丹县,除了她,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出一块钱买这种旧书。
只要这次给到满意的价格,老太太下次卖书,还得找她。
“行,我就是冲着一本一块钱来的。”老太太笑逐颜开。
元妮飞快的从自己口袋里数出钱,交给老太太,然后把十三本旧书都给摞好,塞到了桌子底下。
她刚刚弄完,副站长已经走过来了,“老郭真是啰嗦,元妮,跟我走吧,站长要见你。”
原来是站长回来了。
元妮已经报到好几天了,站长一直出差没回来,今天是想见见她这个新兵。
“我还以为你跟站长是亲戚,没想到不是,那你是上面有熟人啊?”副站长还想套话。
“算是吧。”元妮回答的含含糊糊。
副站长不问了,有些狐疑的转着眼珠子,不知在想啥。
站长是个白胖的中年人,一脸笑容,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元妮同志,听说你已经上班了,怎么样?还习惯吗?”
“挺好的。”
“宿舍分了吗?”
接下来站长又问了好些个问题,主要是站在领导的高度关心属下。
元妮儿也都一五一十的回答了。
站长对元妮的回答很满意,最后笑着说道,“元妮同志,好好工作,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站长还是有经验,他结束谈话的时间,刚好是下班的点。
见完站长之后,元妮儿赶紧跑回前面,郭师傅正等着她呢,“我给你装了个袋子,咱们往外拿东西,最好不要被人看见,容易引起误会。”
元妮立刻就明白了,这些旧书都是她自己花钱收的,可别人不知道啊。
万一被别人看见她抱着旧书走,还以为她偷收购站的东西呢。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那行,你就别去宿舍了,直接回家吧。咱俩一块走,我送你一程。”郭师傅说着,拎着一个布兜子就走。
那布兜子里边,装的就是旧书。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两个人刚出门,小高和小麻就赶上来了。
小高在元妮这碰了两次壁,所以她假装没看见元妮。
倒是小麻,客气的跟元妮打了个招呼,“元妮,好几天没见你吃饭了?”
“这两天都在亲戚家吃饭呢。”
“那感情好。”
说完这句话,小麻就不吱声了,她应该也是个内向的姑娘。
小高好奇地看着郭师傅手里的口袋,“郭师傅,你这是给家里买的啥呀?”
郭师傅皱眉想了想,“作业本。”
“那你买的可真不少。”
“买几本作业,还得你批啊?”
被怼了一句,小高就不吱声了,她可以跟元妮吵架,但是不敢跟郭师傅吵,因为郭师傅是老同志了。
走到家属院门口,郭师傅顺手就把布兜子递给元妮,两人分开,各走各的。
谁都没注意到,小高拽着小麻,悄悄躲在大树后边看。
“小麻,你猜那兜子里装的是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郭师傅给元妮带的东西。”
“有没有可能是收购站的东西?”
“你是说,他们监守自盗?”
“对呀,你不是说库房收进去的货,重量总是对不上,你瞧那兜子,像不像报纸或者是旧书?”
“哎呀,小高我可没说过重量对不上,这种话能乱说吗?怪不得你跟所有同事关系都不好,你想闹腾,可千万别拉上我。”说完这句话,小麻就气呼呼的走了。
小高总是搞不清自己的位置,啥都想管,看谁都可疑。
元妮可不知道,她已经被人当贼给盯上了。
不过今天发生的事,倒是也提醒了元妮。
她打算好了,下次再见着老太太,就直接问人家的地址,然后上门去收。
回到家里,招娣和盼娣还老老实实的做算术题呢,看见元妮,俩姑娘很高兴,“妮儿姐,不是说你中午不回来了吗?”
“临时有点事儿。”元妮儿看了看两妹妹做的算术题,又分别表扬了一下,就把需要的旧书挑出来,然后藏进地窖里去了。
至于那几本没价值的书,则放进了空屋里边儿,这是真正的废品,有时间再处理吧。
把书都整理好,元妮就去叫两个妹妹,“走,姐带你们吃饭去。”
“我们就不出去吃了,那还有烧饼,饿了啃点就行。”
“人是铁,饭是钢,我要不回来,你俩就凑合,我都回来了,咱还是吃好的吧。”
招娣和盼娣,小小的心理斗争了一下,最后还是抵不过美食的诱惑,“妮儿姐,你得省着点花,你这个月钱还够吗?”
“够了,放心吧。”
招娣和盼娣一听,放下作业本,开开心心的跟着元妮走了。
元妮儿也没想到,他们三个前脚刚走,大舅舅就带着元妮娘找到门口来了。
“大哥,妮儿真的买房子了?”
“真的,就是这个院,这房子挺不错的,门怎么锁着?”大舅舅看了看门上的大锁头,有点发愁,忘了问元妮要钥匙。
“这孩子越来越不懂事儿了,买了房也不跟我说一声,大中午的还乱跑……”
元妮娘抱怨一阵子,突然看见耿春来朝这边走过来,“同志,我跟你打听个事儿,你知道这家人上哪儿去了吗?”
耿春来一看到元妮娘,脸上的表情就凝固了,“三姨,你咋到这儿来了呢?咦,不对,你不是我三姨……你为什么跟我三姨长得那么像?”
元妮娘也愣住了,她从来没见过耿春来。
要说耿春来这人皮相不错,高高大大白白净净,穿着夹克衫,咔叽布裤子,腕上还有一块上海牌手表,这都是家庭优沃的标志。
而元妮娘自小生活在乡间,怎会认识这样时髦的亲戚?
耿春来看了元妮娘好几眼,“像,可真像,我说同志,冒昧的问一句,你去过京城吗?”
“没有,你小子又来了,昨天偷看我侄女,今天又吓唬我妹妹,我看你就是欠揍。”大舅舅捏了捏拳头,发出嘎巴嘎巴的声音。
耿春来吓了一跳,“我可什么都没干啊,不瞒你说,这位婶子跟我三姨真的很像,如果不是衣服发型不对,看起来就像一个人似的。”
还有一句话,耿春来没敢说,他觉得元妮娘跟自己三姨很像,但是跟大舅舅一点都不像,这两人是兄妹吗?怎么看着八竿子打不着?
“行了,大哥,你别冲人家发脾气,人家也没干啥,这世界上的人千千万,长得像的肯定也有。
对了同志,你三姨多大岁数呀?跟我年纪一样不?”元妮娘看耿春来,莫名有种亲切感,一开口就帮着他说话。
耿春来笑眯眯的说道,“我三姨今年三十六,属虎的。”
元妮娘愣了一下,“我属龙的,今年三十四岁。”
元妮儿娘要比耿春来的三姨小两岁,瞅着却更老气。
这还是回归陈家调养了一阵子的结果。
要是耿春来看到前段日子受搓磨的元妮娘,肯定会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姨姥姥。
大舅舅对耿春来印象很不好,眼瞅着三妹跟他越扯越远,就咳嗽了一声,“桂英,元妮他们不在,肯定是出去办事了,你先到我那儿去等等,晚上咱们再过来。”
元妮娘不想跑,皱着眉头不挪窝。
耿春来不知想到了什么,盛情邀请,“大叔婶子,你们到我家去坐着等吧。”
大舅舅还没来得及阻拦,元妮娘已经答应了,“那行,小兄弟,就给你添麻烦了。”
大舅舅没办法,只能跟着元妮娘一起进了耿春来家里。
他看出来了,耿春来这小子心术有些不正,想打听事,可他又拦不住元妮娘,这可真是让人头疼。
耿春来租下隔壁的院子,并没有修整,屋里陈设简单的很,他也坦然承认自己就是租房,“我来丹县办点事,顺便找个人。”
元妮娘喝着红糖水,感觉耿春来很会办事,“那你找着人了吗?”
“还没有,可能快了吧。”
“我是红旗大队的人,你要是在那边打听啥事,就问我,我对那边清楚的很。”
不等耿春来问,元妮娘就把自己的情况,一五一十都说出来了,家里有几个兄弟,住着多大的房子……
耿春来连连点头,“红旗大队老陈家是吧?听着是个大户人家。”
“啥大户人家呀,就是人多,都是庄户人。”不知道为啥,元妮娘跟耿春来还挺聊得来。
元妮娘很少跟人聊得这么畅快,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得大舅舅如坐针毡,他很想对元妮娘说,桂英,这样不好,不要遇到一个生人就掏心掏肺的……
就在这个时候,隔壁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元妮终于回来了,大舅舅拽起元妮娘就走。
耿春来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对于娘突然来访,元妮表示,并不欢迎,“大舅舅,你知不知道,我娘在家的时候,把我的东西都藏起来了,放她自己箱子里不说,还差点弄坏。”
元妮娘没想到,元妮儿一见面就揭短,尴尬极了,“你个死丫头,你有啥自己的东西?我是你娘,我能贪你的东西吗?我是看你岁数小不懂事,帮你把东西收起来。”
对于娘的回答,元妮只能说呵呵。
归根结底,她并不是真正的原主。
有些事情,必须要丁是丁,卯是卯的说清楚。
“那些东西我收的好好的,需要你放到自己箱子里吗?而且你拿着我的坛子到处问价格,是不是想偷偷把坛子卖掉?”
大舅舅也是有儿子的人,听元妮这么一说,他立刻明白了,“咳咳,既然这样,桂英,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元妮娘找上门来的时候,只说自己想闺女,大舅舅还以为是真的,这才把她带到了元妮的新房。
如今看起来,似乎并不是这样,元妮娘更像是上门霍霍东西的。
元妮娘盯着元妮,潸然欲泣,“你这孩子怎么得理不饶人?抓住一点错处,就不认娘了?”
“我没有不认你,你看,我这刚上几天班,工资还没发呢,等发了工资,我再买东西回去,好不好?”元妮也没有一味硬顶,反正她就一个原则,软硬不吃,坚决不让元妮娘再进院子。
虽说东西在地窖里藏的牢靠,可要是让元妮娘进了院子,瞎翻乱找,难保不会被她发现。
招娣和盼娣毕竟是小辈,她俩也拦不住娘啊。
大舅舅又拽元妮娘,“桂英啊,这一点我可以作证,刚上班不给发工资,得到日子才能领钱,孩子都这么说了,咱们先走吧。”
“那我走了,妮儿,你真的不留娘?”元妮娘擦干眼泪,看起来固执又可笑。
元妮娘偷了青花瓷,又私自藏起来,问的时候还不承认,现在又装出一副可怜相,她这是把元妮当傻子,反复试探。
“娘,我不是不留你,现在事太多,过几天,等姥姥闲了,你们一起过来玩。”元妮不为所动,只有姥姥才能制住她娘。
尽管娘一步三回头,还是被大舅舅给拽走了。
元妮这才松了一口气。
元妮这边大门刚关上,耿春来就急忙出了门,他去了邮局,交钱拨打长途电话。
耿春来拨打的,是私人号码。
现在电话尚未普及,家庭能装电话的,非富即贵,很快,耿春来要的号码被人接了起来,
“喂,姥姥,我是春来,是这样的,我在丹县看到一个女的,长得跟我三姨特别像。
对,她今年三十四岁,属龙的,属相啥都对得上,要不,你们过来看看?”
学校已经放暑假,元妮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校长。
校长倒是认真负责,见元妮把招娣和盼娣都领过来了,就带上老花镜亲自出题,“就测试一下水平,你们不要紧张。”
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招娣和盼娣咬着铅笔头,费了一番功夫才把题做完。
老校长看完两张卷子,“元招娣同学可以进三年级,盼娣还是从一年级开始读吧。”
招娣隐隐有些遗憾,她已经十二岁了,三年级都是八九岁的孩子,她坐在里头,还是有些鹤立鸡群……
至于盼娣,她才七岁,进入一年级刚刚好。
元妮儿赶紧把准备好的礼物送上,结果被老校长严肃的拒绝了,“你已经交了借读费,赶紧把这些东西拿回去。”
相比较现在的收入而言,借读费已经很高了,再拿人家东西,老校长都于心不忍。
还有十来天才开学,元妮把招娣和盼娣领到百货大楼,给她们各买了一身蓝色棉线运动服,又买了一身平时穿的衣裳,还有一双崭新的白球鞋。
招娣和盼娣看到妮儿姐花钱如流水,都忍不住提醒她,“姐,够了,不用买那么多衣裳,我们可以穿旧的。”
“衣裳要换着穿,既然上学了,就要注意卫生,不能再像乡下那么埋汰。”元妮想着,又给两个妹妹买了小背心,小裤头小袜子。
说来可怜,招娣都已经十二岁了,现在还只穿着一件褂子,娘并没有给她准备里边穿的小衣裳。
这倒不是娘不体贴,而是现在村里都这样,有些大姑娘还不穿小衣裳呢,主要是为了省布。
元妮自己那些小衣裳,都是她挣了钱以后,陆续添置的,娘根本想不到这些。
从小生长在红旗大队,后来又嫁入元家,娘脑子里都是一分钱掰成两瓣花,能省则省,完全没有其他的概念。
事实证明,只要是女的都喜欢新衣裳,虽然嘴上说着不用不用,招娣盼娣还是实诚的抱紧了新衣裳,笑得像两朵花。
除了买衣裳,元妮把锅碗也给置办齐全了。
新房子里头有厨房,厨房里头不但有灶,而且有两眼灶,元妮只需要把锅买回去就成。
乡下的灶烧的是柴,城里的灶烧的是煤,火力明显要大得多。
亏得招娣聪明,爱琢磨,这才没有把饭烧糊。
日子逐渐步入正轨,元妮终于有时间琢磨宝贝了。
可惜的是,虽然有时间了,可她的鉴定水平并未提高,琢磨不出年代的宝贝,依旧是无法断代。
元妮一边叹息,一边把新收到的古董书,还有无法断代的几件宝贝都放进了木箱里边。
想要提高鉴定水平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参加高考,上大学,专修考古系。
另一条路就是自学成材,一边实践一边学习。
未来三十年,都是知识分子吃香的年代,元妮思来想去,决定还是给自己弄个正统的出身。
民间收藏家野路子这条道,注定不会走得太长远。
对于元妮来说,想参加高考,并不是拿起书本苦读这么简单的事儿,她只有小学文化程度,还不具备报名资格。
“你想要初中文凭啊?这简单,直接参加夜校,好些个年轻人都进夜校了,听说下一步还要办夜大呢。”
所谓夜校,就是不需要脱产学习,可以利用晚上和周末兼职学习的地方。
自从恢复高考之后,大家意识到读书的重要性,都迫切地拿起书本,开始如饥似渴地阅读,寻找各种机会弥补学历的不足。
然而有些人已经工作了,做不到完全脱产学习,夜校就这样应运而生。
现在是一个夜校蓬勃发展的年代,不仅可以上夜校读中学,甚至还可以读大学。
元妮没想到,竟然连郭师傅都知道夜校,“咱们单位还有人上夜校啊?”
“对,库管员小麻就在上夜校,好像上的是高中,具体怎么报名还有学制什么的,你去问她就行。”
至于郭师傅自己,他是不打算读书的,反正又当不了官,要学历干什么?
趁着下午空闲,元妮去仓库找到小麻,询问她怎么报名。
“你是小学毕业吧,那就直接读中学吧。你跟夜校老师好好说说,别报初中,直接报高中,一年以后就能拿到高中毕业证了。”
小麻是个实诚人,一点也不藏着掖着,把自己的经验和盘托出。
反正上夜校都是为了文凭,具体学不到多少东西,当然是越快越好。
元妮明白了。
夜校是分期招录的,每三个月开一期,元妮赶不上小麻这一批了,只能等下一批。
不过小麻悄悄地告诉她,现在就可以去找夜校老师报名了,“一期夜校最多收三十个学员,要是这一期招满了,你就只能等下一期。”
元妮明白,随手把一包钙奶饼干放在桌上,“那成,我明天换休就去报名,这饼干是别人给我的,我不爱吃甜的,你尝尝?”
“你等等……”小麻叫住元妮,犹豫了好一会才开口,“你要小心小高。”
元妮不太明白,怎么个小心法?
“反正吧,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小麻斟酌了好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从小麻说话的方式来看,她倒不像是倒是非,应该是真心提醒。
“谢谢你,小麻,我会小心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跟小麻说的一样,打铁还需自身硬,只要元妮做得没毛病,那谁也挑不出她的毛病。
接下来几天,元妮都在紧锣密鼓为报考夜校做准备。
作为一名有公职的人员,要想报夜校,还必须经过单位领导审批。
好在现在读夜校是风气,领导二话不说就给批了。
拿到审批书和报名表之后,元妮就开始填写,她这一步一步奔前程呢,有些人却想着釜底抽薪,断她的路。
周一早上交班,郭师傅跟齐师傅刚把各自的账本拿出来,站长就领着财务出纳进来了。
“站长,你这是干什么?”齐师傅猛然一惊。
“有人反应柜台上收的东西被拿出去了,我来看看……”
“啊,谁告的呀?真缺德。”齐师傅气坏了。
“小齐,你发什么脾气啊?出现这种问题,应该先自我检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而不是找别人的错处。”站长说着,在唯一的办公桌后边坐了下来。
齐师傅冒汗了,“站长你说的对,不过,这么些年,我们一直是这么干活的,你说说是谁这么缺德?竟然在背后打小报告?”
站长打哈哈,“这可不能告诉你,反正有群众举报,你要是没做不合规的事,就不用担心。”
郭师傅很坦荡,直接把账本推给会计,“货都在我的库房里呢。”
两位师傅收的货,并没有放在一起,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库房,以前都是等到星期一交接班后,再一起交到大仓库去。
会计和出纳笑了笑,一个人看账本,另一个点货,两人一唱一和忙了起来。
元妮无事可做,就想继续填表格,可站长把唯一的办公桌给占了,她干脆搬了个板凳,坐到窗台底下,埋头填写起来。
郭师傅则悠哉悠哉的坐到了门口,吹起了凉风。
反倒是齐师傅坐立不安,好像是痔疮犯了。
把这几人的情形看在眼里,站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心里明白,恐怕是那个告黑状的,盯错人了。
不过,到底谁有问题,谁没有问题,还得查了以后才能定性。
查完了郭师傅的账,会计把账本递给了站长,又小声说了几句。
“齐师傅,开库房交账本吧。”站长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又催促齐师傅。
事情到了这一步,如果不开库房,等于承认自己有问题,齐师傅咬着牙打开了库房。
这一开库房,可就坏了,接二连三出现问题。
纸板报纸的重量对不上,账本上记了红铜十斤,压根就找不到东西。
除此以外,还有些细节不对,懂行的都懂。
如果说有人偷着带东西出去,那定是齐师傅无疑了。
齐师傅脸都白了。
“郭师傅,元妮,你俩先回去吧。”站长把其他人都给打发走,单独留下了齐师傅。
走在回去的路上,元妮悄悄问郭师傅,“怎么会这样?”
“经常这样,有人不守规矩,齐师傅还是太年轻呀。”郭师傅感慨了一声。
他每次收报纸都会翻检一下,就是因为那些不守规矩的人,会往里面掺杂砖头瓦片。
如果郭师傅听之任之,那些卖废品的人就会给他送上一包烟,甚至是返回一点钱。
但是郭师傅没有这么干过,每个人都有自己坚守的底线,只是底线不同罢了。
元妮也想到了这些细节,甚至她还想到了副站长,想当初副站长不希望她去站柜台,会不会有这方面的原因?
元妮斟酌了一下措辞,“会怎么处理齐师傅?”
“说两句完事儿呗,还能怎么处理?齐师傅可是副站长的人,要动齐师傅,就等于跟副站长对着干。
一个单位就俩领导,他俩要是合不来,这活该怎么干?”郭师傅一脸老油条的表情。
元妮万万没想到,她还以为,人赃俱获,站长肯定要收拾郭师傅呢,没想到只是敲打敲打。
这大概就是小单位的生态吧。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