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天森接过纸,映入眼帘的便是玲珑娟秀的字迹。
她不仅会写字,还写得很好,她真的只是一个来自乡下的童养媳吗?
一瞬间,郑天森只觉得玲珑身上充满了神秘,让人忍不住想去探究。
把纸递过去后,玲珑又很快拿出自己仅剩的钱和票,有些局促地递过来。
“恐怕不够,郑团长,差的那些,我肯定会还给你。”
郑天森本来想说不用了,他全出就可以,只是接触到玲珑忐忑又不好意思的目光,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立马咽了回去。
“够了,我们这供销商店东西不贵,有的也不用买,我那有多余的,都是部队发下来的,我用不完还是新的。”
玲珑闻言松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
看她重展笑颜,郑天森都跟着高兴起来。
“东西我很快让小江送过来,玲珑同志,还有什么需要的,请一定提出来,你可以把部队当做你的家。”
家吗?玲珑神情一瞬间变得恍惚。
觉得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郑天森很是懊恼。
仓促告辞离开,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他还不住后悔。
你这张嘴,今儿怎么就一直犯错呢。
郑天森没发现,玲珑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都已经能轻易影响到他的心神。
被郑天森和郝政委派出调查的人终于到了刘宝根老家。
因为当初招兵就是由当地的武装部配合完成的,是以前来调查的人也第一时间去了县城武装部。
除了每年的招兵时段,武装部是很少和其余外省部队打交道的,这乍一看到来客,还有些奇怪。
不过人家出示了介绍信和身份证明,他们也得立马配合工作。
“调查刘宝根?”
从他们这小县城每年走出去的兵人数不多,甚至有的年招兵名额一个都没有,这其中还比较优秀的,武装部的人自然有印象了,刘宝根就是其中一个。
部队过来的人人生地不熟的,想要调查刘宝根,必须有当地人配合,这也是没办法才只能找上武装部。
毕竟武装部也还算自己人,不是万不得已,他们不想打扰当地政府部门。
虽然诧异为何在部队听说发展良好的刘宝根遭遇调查,武装部的人也只能配合。
首先,调查的就是刘宝根的家庭背景还有直系亲属。
这年头,户籍资料管理并不健全,加上前些年的乱子,哪里出现遗漏也是正常的。
这一查,就发现刘宝根的家庭情况有所隐瞒。
刘宝根祖父母都已不在,除了他在档案资料里填写的父母,一个妹妹,其实还有一个后来被收养的妹妹。
而这个被收养的妹妹,全名钟玲珑。
至于这个钟玲珑曾经的家庭资料,身份背景,却没有记录了,她就像是一个凭空出现的人。
前来调查的两个人对此不做任何评价,只把调查情况一一记下。
查完其家人资料,两位士兵又在武装部同志的配合下开始了走访调查。
这一走访,先去了刘宝根他们村所属的公社。
从本公社出去当兵的人,公社里自然也有不少人有印象了,毕竟这可是很光荣的事,当初敲锣打鼓带大红花欢送的呢。
两个负责调查的士兵,先表明调查刘宝根是部队里正式的政审流程,又隐隐暗示得到重视可能升职的人才会有这一待遇,公社里的人就很配合了。
不过公社里的人,也只能根据刘宝根登记的基本资料回答问题,至于比较私密的事也不清楚。
好在很快帮他们叫来一个人。
“他就是刘家村的,刘宝根家的情况,他比较清楚。”
“同志,你好,我们是刘宝根所属部队的,这次来,是要调查刘宝根的一些个人情况,麻烦你配合一下。”
一问是调查刘宝根,和他家还有些亲戚关系的刘宝民先警惕起来。
他和刘宝根都是宝字辈的,算起来,刘宝根还要叫他一声堂哥呢。
“宝根,不是在部队里犯啥错了吧?”
“当然没有。”还没有结果那就是没有喽,他们可没骗人。
“同志,我们只是走一个流程。”另一个说着就又暗示起大部分被重视有提拔可能的人才会被这样调查政审。
闻言刘宝民表情才缓和下来。
他们家和刘宝根家已经是远房了,两家关系也一般,但毕竟是一家人,在外总得维护着。
“那就好,你们想了解宝根啥事?”
两个士兵按部就班地询问起来。
等问到刘宝根的家庭成员时,刘宝民很是利索地说了刘父刘母还有刘宝琴,但说完就迟疑起来。
“据我们了解,刘宝根还有一个被收养的妹妹。”询问的士兵提醒道。
“这个嘛。”刘宝民笑了笑,人家部队都来调查了,就算他不说,也能从别处知道,还不如他说好了,起码他不会说自家人的坏话。
“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也是我那叔叔婶子人和善,前些年捡回来这么一个姑娘,叫红豆。”
重头戏来了,两个士兵对视一眼,继续记录。
“前些年光景不好,许多人经常饿肚子,这忽然多了一张嘴,谁不愁呀……就把红豆当童养媳养起来了。”
说到这,刘宝民忐忑道:“同志,这不会对宝根有啥不好影响吧?那时候也是形势所迫呀,我叔婶对红豆可一直是当亲闺女的,村里人都知道。”
“当然不会。”记录的士兵和蔼道。
“那就好。”
“这位红豆同志,现在什么情况?”
“红豆呀,当然是给宝根做媳妇了,这不等宝根啥时候有空回来,就给他们正式办酒席呢,大家也默认红豆就是宝根媳妇嘞。”
至于怎么把已经登记在户口上的养女又变成儿媳妇,这刘宝民压根就没考虑。
虽然在公社里工作,但刘宝民见识也有限,甚至在他们看来,办不办手续的都不重要,只要摆了酒席,大家就承认你们是夫妻了。
等从刘宝民这再问不出更多的,调查的士兵也合上了本子。
和刘宝民握了手感谢他的配合,士兵还不忘叮嘱。“刘宝民同志,这次的调查是秘密的,麻烦你不要透露给刘宝根的家人知道。”
“纪律吗,明白明白。”刘宝民连连点头。
本来他还想着去说一声卖个好呢,可被这么一提醒,也想到了宝根升不升职的还不一定呢,自己要是提前说了,宝根却落空,说不得到时候还要落埋怨。
不如他先隐藏着,等到宝根真的好事落地了,他再去表示下自己的功劳。
从公社离开,两位调查的士兵又走访询问了一些群众,也从侧面印证了刘宝民的说法。
熟悉刘宝根家的,都知道他们家大概是十年前多了个童养媳,这些年过来,大家都当童养媳是刘宝根真正的妻子,就等着办酒席落定呢。
调查清楚,两个士兵回到县武装部,借这里的电话打回部队。
经过复杂的转接与等候,他们终于和领导通上话了。
“好,我清楚了,你们把调查情况全都记录清楚带回来。”
挂了电话,郝政委面色难看,打发人去叫郑天森过来。
“老郝,什么事呀这么着急。”不一会郑天森就走了进来。
“对于刘宝根的调查有了进展。”
一听,郑天森面色严肃坐下。“你说,我听着。”
听到玲珑确实是刘宝根的童养媳,还是大家默认的刘宝根妻子,郑天森的心就收紧了。
“他们目前在户籍登记上,还是兄妹关系,办手续什么的绝对是无稽之谈,不知道那位玲珑同志为什么会误会。”
玲珑同志肯定是被刘家人欺骗了!郑天森放在腿上的手也握紧了。
第10章 告知玲珑
“虽然没有所谓的登记手续,但刘宝根确实在婚姻状况上存在问题,也向部队和组织隐瞒了真实情况,对钟玲珑同志造成了一定伤害。”
郑天森越听,面色就越森严。
“若不是你运气好,提前遇到钟玲珑同志了解到情况,等这事闹出来,咱们俩连带整个团都要受影响。”
他现在觉得自己受影响都是小事了,只心疼被欺骗还被伤害的玲珑。
“天森呀,你说咱们该怎么处理刘宝根?”
“从这件事上,足以看出刘宝根思想存在很大问题,这次他是隐瞒了童养媳的事情,下次他又要隐瞒什么?我觉得要从严处理。”郑天森冷言。
这样人品存在重大问题的人,留在部队里,都是对部队的一种玷污。
郝政委倒是赞同对刘宝根从严处理,只是怎么个处理法,还需要细细商讨。
从郝政委这离开,郑天森向着招待所走去。
玲珑同志一直盼着调查结果,现在事情有了重大进展,他也应该去告知一声。
再次见到郑天森,玲珑从容了一些。
“玲珑同志,对于刘宝根的调查,我要通知你一些事。”
随着郑天森的叙述,玲珑脸上的笑逐渐退下。
从训练场上终于走下来的刘宝根,回到宿舍第一件事,就是摊开信纸写信。
颖颖催得这么急,他可得好好给娘说一说,赶紧让红豆那个死丫头同意。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和颖颖领证结婚了,红豆这个童养媳,就是他人生的污点,他只恨不得马上洗掉。
等信写好,他赶紧装进信封贴好邮票寄出去。
颖颖哪都好,就是容颜上,想到站台上的惊鸿一瞥,刘宝根脸上露出向往之色。
若是颖颖有那位善良姑娘的美丽容颜该有多好呀。
刘宝根内心幻想着美梦,却不知,他心心念念的美丽姑娘,就是他百般嫌弃的童养媳妻子。
若是知道了,也不晓得还会不会如此坚定地“离婚”了。
郑天森给玲珑讲完调查情况,看玲珑表情有异,有些担心道:“玲珑同志,你还好吗?”
玲珑挤出笑来。“我没事。”
她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那家人连她的性命都害过了,最糟糕的情况莫过于此,比起死,其他的又算得了什么。
也就是又骗了她而已,她早该有心理准备的。
嘴上说着没事,她脸上却没什么血色,郑天森无声叹气。
“刘宝根这样的行径,我们部队肯定会严肃处理的,玲珑同志,你有什么正当诉求,也可以提出来,我们尽量满足。”
玲珑闭上眼,似乎是在缓和心情,再一睁开,她目光坚定道:“我只想把我和刘宝根的关系彻底断开。”
她不想和那个虚伪做作的男人有任何关系了。
这点郑天森深表赞同。
“玲珑同志,你和刘宝根没有领证,不存在法律认定的婚姻关系,不过你现在还在刘家的户口簿上,和刘宝根是兄妹关系,你是想?”
没有夫妻关系当然是好事,就是她落在刘家户籍上这件事。
她有些不好意思问道:“郑团长,若是我麻烦部队帮我把户籍从刘家移出来,能行吗?”这就是她的唯一诉求了。
就算没有了离婚的需要,她也不想和刘家人继续当一家人。
那样蛇蝎心肠的家人,她宁可不要。
她只想一个人好好地活着。
这年头移户口可不是容易的事,尤其她现在是农村户口,她怕郑天森以为她是想要一个难得的城市户口,赶紧补充道:“我不是要城市户口,只要,只要我不再是刘家人就好。”
“这个嘛,应该没问题,我们会帮你解决的。”其实不答应解决也是可以的,毕竟没有规定部队必须给玲珑这样情况的人补偿,只是他私心里也想帮玲珑这个忙。
玲珑松了口气。“谢谢你。”
若是能离开刘家,哪怕过得再苦再难,她都不怕。
和玲珑说完正事,郑天森忍不住添了句私人的问题。
“玲珑同志,我看你识字,你文化水平多高?”既然要帮她的忙,他觉得多了解一些情况比较好。
玲珑笑笑。“我没专门去学校上过学,但我确实识字,算数那些也不成问题,认真算的话,应该算小学文化水平吧。”
她当然是保守地说了,要不然她上辈子几十年的阅历和独自学习的情况,可不止普通小学文化程度。
即使没有参加过专门的考试,她对自己这方面也还是很有信心的。
理工类的话她因为没系统学习可能要差一些,但文史类这块,她懂得很多。
郑天森心里有了数,这才起身告辞。
“玲珑同志,对于刘宝根的处理,这几天就会有结果,至于你的户籍问题,我们也会帮忙解决的,你在招待所里再安心住几天。”
“好,谢谢你,郑团长。”
玲珑把郑天森送出去,看着他走远,这才转身回了房间。
一下子扑到床上,她高兴地笑起来。
刘宝根要被处理了,她和刘宝根也没任何关系喽,她怎么就这么高兴呢。
至于户籍问题,郑团长那样板正的性格,要是没点把握,也不敢松口答应她吧。
若是连户籍问题也顺利解决了,那她和刘家人就彻底没关系了。
光是想想她都觉得激动。
重生以来她最在意的事一个个被解决,她怎么就这么幸运呢!
对了,这一切的顺利,都是因为她遇到了郑团长。
要是没郑团长这样的好人帮忙,事情可没这么顺利。
郑团长真是个大好人呀,她得找机会好好谢谢他。
郑天森回办公室的路上,遇到了愁眉苦脸的司务长,就多问了一句。
“唉,团长,炊事班那之前有两个不小心受伤的还没养好回来,我这后勤上又有人撂挑子了,我这天天忙得连轴转。”
郑天森听出了司务长的弦外音,那就是缺人。
他心中有了个想法,不过能不能行还得再做打算,只能稍微安抚了下司务长。
对刘宝根的处理,也不是说郑天森或者郝政委一句话就下决定的。
等到团里干部们开会的时候,郝政委忽然说了下刘宝根的事。
这事,除了郑天森,郝政委,前去调查的人,也就只有童大柱稍微知情,参会的干部都很惊讶。
刘宝根做人圆滑喜欢钻营,虽只是个排长,但在座的干部们都对他不陌生。
出于对玲珑的保护,也是郑天森之前的提醒,郝政委没提玲珑现在就住在他们团部招待所里,只说是受了委屈的刘宝根家属反映问题到部队里,部队又做了相关调查。
既然郝政委都这么郑重说出来,大家闻弦知意也晓得这是要对刘宝根做出相关处罚。
这样不算光彩的事专门在会上说出来,总不会是要表扬提拔吗。
这会,聪明人已经想起了之前的一个小插曲,那就是刘宝根连累的他们全连加重训练任务。
刘宝根的连长第一个出来表态,要求处罚刘宝根,连指导员也主动认错,说是自己工作没做好,没有及时掌握好下头士兵的思想及个人状况。
刘宝根直系上司都这个态度了,其他营和连的干部自然不会跳出来说反话。
于是对刘宝根的处罚很快就在会上通过了,并以文件形式之后正式下发。
刘宝根还美滋滋地做着甩开童养媳,娶得美人归的梦呢,就被叫去了连长办公室,而且指导员也在那坐着。
他还疑惑怎样的事需要两个直系领导坐到一起呢,就迎来了连长和指导员的双重怒火,一时间懵了。
自己连里的人犯错被放到团里的会上讨论处理,连长和指导员不仅生气,也觉得在其他营和连跟前丢人了。
他们俩就是刚被营长骂完回来的,当然要把刘宝根这个害得他们又丢人又被骂的罪魁祸首叫过来批评了。
在被上司骂的话中,刘宝根总算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自己有童养媳的事暴露了!
他瞬间面色发白,冷汗也流了下来。
然而此刻他根本不敢询问,也不敢反驳。
等到连长和指导员轮番发泄完怒火,拿起茶缸喝水,刘宝根看上去都有些摇摇欲坠了。
因为他知道了团里对他的处理结果。
撤去排长职务,记大过。
他多么辛苦才升到的排长呀,这可是他往上努力爬的关键一步。
还有记大过,他的档案上留下了这个污点,以后干部提拔在有其他人选的情况下,也和他基本无缘了,哪怕那个人能力不如他。
看他面色不好,连长指导员也骂够了,挥挥手一脸厌烦地让他离开。
刘宝根回了宿舍,呆坐许久。
明明之前一切都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这样了呢?
对,他一定要问清楚怎么回事。
他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处罚了,是不是有竞争的人暗中搞他?
要不然捂了这么久的事,在这个档口给爆了出来。
一想到这,他面上就露出狠意,要是让他知道是谁故意搞他,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想到这刘宝根冲出了宿舍,因为太着急,路上还撞了好几个人。
其余士兵还不知道他被处罚的事,看他如此着急的样子,都是一头雾水。
“刘排长这是咋了?”
“谁知道呢,不会是家里出事了吧。”
冲到通讯连,刘宝根就表示自己有急事需要给家里打个电话。
部队里有规定,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随便和外头通讯的。
但刘宝根一向“为人”不错,看他这么着急的样子,也就给他拨电话了。
刘宝根家自然是没有安装电话的,就是他们村里,都没有电话。
他的电话,经过多重转接,也只能打到他们公社里。
而刘宝根,打电话要找的人,就是他们家有些亲戚关系还在公社上班的刘宝民。
知道刘宝根从部队打来电话找自个,刘宝民还以为刘宝根这是升职了来报喜,一接起电话,就开始恭喜。
“宝根,你这是有喜事吧?你们部队效率还挺高的,这才回去多久。”
电话这边,刘宝根拧眉。
“宝民哥,你的意思,你见过我们部队的人?”
“是呀,前些天来了咱们这一趟,还来公社里向我了解你们家的情况呢,咱们那是啥关系,我当然替你说好话了。”刘宝民忍不住邀功。
都有人去老家查自个儿了,竟然没有人给自己通个气,刘宝根只觉得怒火上涌,压制着问道:“宝民哥,他们问啥了?你又说了啥?全告诉我。”
刘宝民觉得有点奇怪,这口气,怎么听着不像是高兴的样子,难不成,是没升职?
他回话也变得谨慎起来。“宝根,是这样的,他们就问了下你们家的情况,还有,还有。”
“还有啥?”
“还有红豆的事,我可什么都没乱说哈,红豆的事,咱村里人都晓得,就算我不说,人部队来的同志随便打听一下也能知道,而且,我还夸你们了呢,要不是你们善心,哪里能把红豆留下来还养这么大。”
刘宝根可没把刘宝民的解释听在耳里,怒火翻涌道:“谁让你乱说的!都是你害得我!刘宝民,老子和你没完。”
刘宝民被骂也火了。“老子干啥了,刘宝根,你就算没升职,也别把火发到老子身上,什么玩意呀,不就是在部队里待了几年,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他因为在公社里上班,回村里的时候,谁不高看他一眼,就算是长辈们,还有村里岁数大的叔婶爷奶啥的,见了他都很客气。
现在被刘宝根这样说,不火才怪。
通讯连因为刘宝根打电话特意避出去的士兵走进来,尴尬地对刘宝根指指话筒,他也不想偷听呀,奈何里头声音太大。
刘宝根这才醒悟过来,还有中间的接线员能听到他们的对话,这才压抑住怒火冷静下来。
“我现在不和你吵,你回村了给我爹娘带个话,让他们给我回个电话。”
刘宝民冷哼一声,挂掉电话。
还想让他捎话,做梦吧。
看着话筒,刘宝根怒火中烧,可却无可奈何。
不行,他得尽快和家里联系上,好了解事情糟糕到什么地步。
他都已经被处罚了,总不能连自己怎么栽了的都不搞清楚吧。
怕刘宝民不给带话,刘宝根只好又折腾了一番往家里拍了个电报。
刘宝根之前寄出的信都还没邮到呢,家里就先收到了他的电报。
刘家人看到电报上写着“打电话到部队,急”,还以为是刘宝根有啥喜事,一脸喜气地进了城。
一进城,刘母和刘宝琴都觉得肯定是有啥好事,但刘父心里却有些惴惴的。
“他娘,你说宝根不会是出啥事了吧?”
“你这个乌鸦嘴,呸呸呸,我宝根咋会出事。”
刘父悻悻住口。
“娘,好不容易进次城,一会我们去供销大楼一趟吧?你看我都好久没做新衣服了。”刘宝琴撒娇。
刘母瞪了女儿一眼。“讨债鬼,娘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虽然嘴上嫌弃着,却没说拒绝的话。
“对了,一会打了电话,你和宝琴先去供销大楼,我去见个人。”刘母看向丈夫。
“好,你别忘了打听一下红豆。”
“知道了。”提起养女,刘母的神色立马变得淡淡的。
因着乡下现在没啥活,他们一家三口索性就决定跑远点打电话,正好还能进城买些东西,也了解下养女的近况。
他们也该庆幸没直接去公社找刘宝民这个熟人,要不然电话可能就打不出去了。
等到了电信局,刘宝琴在外头等着,刘家夫妻俩走了进去。
这会私人想打电话,要么去有电话的公家单位,要么就到电信局挂号排队。
打长途电话,还要长途台话务员帮着联系转接,等他们终于和刘宝根通上话,都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狭窄的通话间里,刘母声音说不出的和蔼温柔。
“宝根呀,到底有啥事你发了那个电报?”
“娘,我们部队的人去咱们那调查我的情况了,这事家里知道不?”
刘母一怔,“没有呀,啥时候的事?”
“就前些天,你们一点都不知道吗?”刘宝根着急道。
刘母赶紧问一旁的丈夫。“宝根部队里有人过来调查过?”
刘父也愣了。“不知道呀。”
“宝根,我和你爹都不知道,是不是你搞错了?”
“娘,这种事我能搞错?刘宝民亲口说的,就因为他那张破嘴,部队里现在知道红豆的事了,因为知道我有个童养媳,我都被处罚了,撤了排长的职务,还记了大过。”
“什么!”刘母震惊。
她一直骄傲的就是自己有个出息的儿子,在村里和人说话都觉得高人一等,可现在儿子被处罚,一想到自己的体面都因此没了,她就分外恼火。
“这个刘宝民,老娘回去就撕了他的嘴!”
竟然敢害得他家宝根丢了排长的职务还记过,他们两家仇大了!
“娘,现在是找刘宝民算账的事吗?部队怎么忽然想起来查我的事了?家里村里的就没一点异常?”
刘母刚要说没有,忽然想到了离家许久的养女。
那病好后对她忽然的疏远,还有主意到了要进城招工。
这丫头又没上过啥学,也没任何文凭,人家招工的凭啥要她,这一看就是没戏的事,也就是他们那会被这丫头忽悠了,才让她进城。
“是红豆,肯定是红豆这个死丫头!”她咬牙切齿。
“红豆做什么了?”刘宝根急切道。
“那个死丫头,病了一场后,忽然就说要进城招工,这已经走了好些天了,也没给家里捎个信,她肯定是因为你给她的那信。”
刘宝根心中一紧,信,对了,他要和红豆这个童养媳“离婚”的信。
“娘,你的意思是,红豆因此记恨我,给部队举报了?”
“不然还能有谁?肯定是那个死丫头,等我找到她,看我不抽死她,你别着急,我一找到她就带着她去你们部队,给你们领导好好解释。”
刘宝根露出苦涩的笑,部队又怎会因为红豆这个童养媳的一人直言,就草率地处理他,就算找到人去解释,也没用了。
可是想到可能是不被自己重视的童养媳坑害了他,刘宝根对玲珑就越发讨厌了,还带了些怨恨。
你本就和我不是一路人,我们家能留下你便已是天大的恩情,到头来你却坏我的事,这事没完!
他没法对做出处罚决定的领导们做什么,可却不代表他收拾不了自家的童养媳。
刘宝根脸上露出阴狠的笑。
刘宝琴在外头早就等得不耐烦,看父母终于出来,就嚷嚷地赶紧去供销大楼。
不想,却迎来母亲扑头盖脸的责骂。
“买买买,成天就知道买,咱家的钱和票都是大风刮来的呀,一个个就没个省心的。”她这是因为养女的事迁怒了。
一旁,刘父还是不敢相信。
“这会不会是误会,红豆不会干这样的事吧。”
“哼,也就你看那个死丫头好,我早就觉得她藏着坏心思了,走,咱们这就去招工的厂子,我倒要看看,这死丫头翅膀硬成啥了。”
刘宝琴本来被骂心里还委屈呢,一听这话音要找玲珑的麻烦,立马就兴奋起来。
结果刘家三口把城里的大厂小厂都转了一遍,也没问到哪个厂有玲珑自这么个人。
这下,就连刘父,都觉得不对劲了。
不过,他除了怀疑还有对玲珑的一些担心。
“这丫头,不会是出啥事了吧?”想到这他就后悔起来,早知道当初就不松口让这孩子进城了。
现在拐子也不是没有,万一丫头被人拐去别的地了呢。
就连刘母都觉得奇怪了,这死丫头,到底跑哪去了?
部队,和家人通完电话的刘宝根心情更糟糕了。
对于他的处理已经变成文件下发下来,部队里的人这会也都知道了。
刘宝根再走在营区里,都会迎来一些异样的目光,他别提有多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