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敛眸:“洛州。”
贾圆宝:“是洛州人?瞧沈兄这气魄,我还?以?为是打京城来?的。”
沈昭:“为何突然这么?想?”
贾圆宝不像鱼鸢缜密, 旁人都不用从他这儿套话,他就一股脑全说了:“误会误会。锦娘是从京城来?的,我瞧锦娘与你?关系不一般,以?为你?也是京城来?的。倒是我多想了,锦娘若是有像你?这般的旧友,就不会从京城逃出来?了。”
沈昭抬眸看?过来?,贾圆宝叹了口气:“锦娘在京城的夫君无能,死的早,锦娘吃了许多苦,忍受不了就离京了,这么?多年都孤身一人,好不容易才与魏先生相识......嗷呜!鱼鸢,你?踹我作甚!”
鱼鸢没想到这个白痴还?能喊出来?,当下一噎,嘴里?的饭都没咽下去,缓了缓,喝了口水才说:“没踹你?,你?若是没事就快走吧,别打扰沈兄吃饭。”
贾圆宝轻哼一声:“走就走!下回你?求我来?我都不来?!”
他嘴上这么?说,下次照来?不误。
鱼鸢翻了个白眼,等贾圆宝走了才继续吃饭,沈昭忽然问:“锦娘在京城的夫君,死了?”
沈昭忽然想到,他遣王漓先来?这镇上隐姓埋名探听消息,王漓有一回禀报时,面如土色,支支吾吾半晌,到最后也没敢把话说出来?。
沈昭以?为他是不敢报花锦与魏玿云成亲的事,原来?还?另有隐情?
虽然镇上的人都这么?传,但鱼鸢却知道不是这样的。
她?跟在花锦身边的时间最长,花锦醉酒后总是胡言乱语,她?听得?多了,渐渐也理出来?了一些东西。不过鱼鸢不在乎,她?全当没听过,只在花锦再醉酒后捂了她?的嘴,避免她?说给旁人听。
花锦对镇上所?有人都带着疏离,她?没想过与谁有羁绊,更不想惹麻烦,与谁都是点到为止,连待鱼鸢都有着一层隔阂。
鱼鸢知道,她?是不想在走的时候犹豫。
王漓带着沈昭来?的那夜,沈昭身上的伤一眼就看?得?出来?是被人追杀了,连郎中都心生疑窦,不肯给治。
花锦这样怕麻烦的人,居然接纳了沈昭。
鱼鸢怀疑了好几?日?,他就是花锦醉酒后骂过的人。
听沈昭似笑非笑的这么?一问,鱼鸢嘴角一抽,正不知道怎么?答,花锦已经从楼上下来?了:“不是要?借一步说话?”
鱼鸢连忙低下头扒饭,沈昭站起身,展眉一笑,跟在花锦身后离开了。
鱼鸢万万没想到,魏玿云又跟了下来?,坐在她?身侧,就看?着紧闭的房门。
魏玿云:“你?今日?说,他叫什么??”
鱼鸢:“沈珩。”
魏玿云应了一声,不再吭声。
房中摆了一地的酒,酒香四溢,沈昭酒量不好,站了没一会就有些眩晕。沈昭出神的一瞬,没站稳,摇晃了一下,他刚踉跄了一步,一只手就稳稳地搀住了他。
她?的手心是温热的,握在他的腕上,将房中的凉意都驱散了几?分。
花锦见他回过神来?,刚想松手,就被反手拽了过去。
花锦还?没来?得?及骂,沈昭的吻就压了过来?,他的吻急促,花锦伸手想推,握在腰间的手轻轻一捏,她?手一软,一声颤音没抑住。
沈昭一怔,更失控地吻了过来?。
花锦轻易不醉酒,鼻尖萦绕着酒香,还?有沈昭的呼吸,他们纠缠在一起,花锦脑海里?发懵,越来?越喘不上气,就在她?怒火中烧要?踹人的前一刻,沈昭松了口。
他没有移开,亲昵地蹭了蹭花锦的鼻尖。
花锦:“你?发什么?疯?”
沈昭抑制住冲动:“窈窈,别恼,我不敢了。”
说着不敢,手还?握着她?的腰,花锦挣都挣不开。
沈昭:“你?与魏玿云是假成亲?”
花锦没有什么?反应。她?知道沈昭早晚能看?出来?,也没想过一直瞒着:“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一样。
沈昭想,若是真成亲,他不会再来?打搅,扰了她?与魏玿云。若是假成亲,那他就还?有机会。
还?有。
“原来?你?与他们提过我。”
这话没头没尾,花锦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她?看?着沈昭明亮的眸子,真被他蛊地思索起来?。
她?提过什么??她?只说过自己在京城的倒霉夫君死的早。镇上传的五花八门,总之都是骂他的,没一个好词,他高兴什么??
沈昭看?她?狐疑的模样,又低头轻啄她?的唇瓣:“是我无能。往后不会了。”
他原以?为,花锦心中并不承认他们的婚事,她?这样厌恶京城,恨不得?将过往抹除的一干二净。
连姓氏都不愿再提的人,却还?是在回忆中给他留了一丝余地。
他舍不得?走了。
花锦被他亲的一阵烦闷,但沈昭不知哪来?的力?气,她?怎么?推都推不开,干脆一手捶上他的伤口。
沈昭闷哼一声,看?怀里?的人眉心紧蹙,连忙见好就收,顺势捂着伤口退开两步。
花锦:“不是要?说事?不说就滚出去。”
沈昭应了一声,又捉过她?的手:“也不是大事,来?与你?告别。洛州出了事,王漓粗莽,我怕他遭人暗算,伤既好了,就要?走了。”
明日?便是新年。
他若是恰好在路上,可以?看?到各地不同的风俗,看?到从前守护的子民喜乐安宁,看?到家家团圆,烟火长明,所?有的喜悦与欢笑与他息息相关,却又都与他无关。
他要?披着风霜赶路,去收拾洛州遗留的烂摊子。
他假死离京后耽搁了一阵子,洛州原先的掌权人生了二心,在他来?镇子的路上暗算他。
他给王漓挡了一刀,王漓痛哭流涕,好不容易稳住了情绪,将他留在镇上,单枪匹马回了洛州报仇。
沈昭担心有什么?意外。
他病倒的时间太久了,若是洛州没有稳住,他要?赶回去给王漓收尸,让王漓也赶上这个年的尾巴。
花锦点头:“既告别了,就走吧。”
沈昭攥着她?的手,紧紧盯着她?,说什么?都不肯动。
花锦:“还?不滚?”
沈昭失笑,他俯身在花锦脖颈上轻啄了一下:“窈窈,洛州的糕点香甜,我下次来?带给你?。”
“镇上的新年热闹,你?等我。”
他还?想说很多话,但怕说的越多越不想走,闭了闭眼,转身走了。
沈昭推门出来?,与魏玿云的眼神撞了个正着,他扬唇不言,只与鱼鸢道过别,匆匆就要?走。
鱼鸢没想到他走的这么?急,正想说点什么?挽留,只见花锦从房中也出来?了。
她?嘴唇微肿,面颊泛红。
连鱼鸢都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旁的魏玿云紧紧攥着拳,静了半晌,嘴唇动了动,还?是什么?都没说。
沈昭不敢回头看?,直奔从前他在镇上落脚的地方。
王漓在镇上留下了马匹。
这次离开,与往日?是截然不同的心境,他心中牵挂更深了些,赶路就更快。
镇上的新年热闹不减,花锦从晨起就被爆竹声吵醒,直到夜里?,爆竹声也断断续续。邻里?都送了拿手的吃食来?,花锦也遣鱼鸢去送了酒。
不乏有人专程跑来?给她?拜年。
贾圆宝问过一次沈昭去哪了,鱼鸢又踹他一脚,他看?着花锦笑而不语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多蠢的问题。
镇上的新年没有京城的规矩多,花锦喝醉后,第二日?也不用早起,她?断断续续醉了一个月。
新年的尾巴悄然而至,年味没有那么?浓厚了,花锦终于不再醉醺醺的,她?一觉睡到午后,开始思索自己等过完这个年要?去往何处。
鱼鸢也没有来?喊她?吃饭,花锦又躺了一会,等窗外的天?色渐暗才慢悠悠出了门。
她?下了楼,见楼下已经摆好了饭菜,桌上还?有一坛酒。
魏玿云独自坐着,并没有动过筷。
花锦稀罕问:“鱼鸢那丫头呢?”
魏玿云偏头看?过来?,语气温和:“醒了?贾公子约她?出去赏灯了。”
花锦点点头:“先生不去看?灯吗?”
魏玿云:“你?想看??”
花锦倒是对灯不感兴趣,她?摇摇头,坐在魏玿云对面:“鱼鸢还?留了酒?”
魏玿云:“喝吗?”
花锦察觉魏玿云今日?古怪,但她?已经坐下来?了,不好变卦离开,只好与魏玿云碰杯,浅酌一口。
魏玿云酒量不好,明日?,他的学生还?要?来?拜年,她?可不敢给人喝趴下。
魏玿云:“锦娘与沈珩......”
他还?没说完,花锦就疑惑问:“沈珩?”
她?问完,魏玿云心里?一沉,强撑着笑开口:“他改过的名字,居然没有告诉过你??”
花锦与魏玿云对视了一眼,她?与魏玿云本来?没有多少默契,却在那一瞬突然反应过来?他想说什么?。
“锦娘从前总说,悟已往之不谏,既然都过去了,锦娘为何不能看?看?身边的人?”
花锦都要为魏玿云的执着感慨。
他是读书人?, 脸皮薄,很多话只有在醉酒后才敢说,如?今借着酒劲儿说完这句话, 自?知理亏,垂头想致歉。
“先生放下亡妻了吗?”
花锦一句话, 问的魏玿云哑口无言。他不敢说放下,可与?花锦相处这么久,许多事,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再是故人?。
魏玿云自?责过, 他甚至梦到过亡妻向他哭诉, 骂他背信弃义。
可梦醒后,魏玿云又宽慰自?己,他的想法是人?之常情, 没有?人?不怕孤单,他只是想找个慰藉, 不至于余生太难熬。
花锦再好不过了。
花锦一眼就看穿了魏玿云的想法:“先?生不能既要又要吧。”
魏玿云本来就只是想试探试探, 最终过不了心里的坎儿, 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放下过往的话, 自?嘲地笑笑:“锦娘就当我今夜是胡言乱语。”
鱼鸢做饭的手艺很好,面前的饭色香俱全, 花锦却吃不下去了,她心中企盼鱼鸢早些回来。
“沈珩,真?的是锦娘的旧友吗?”
魏玿云今日是想刨根问底。
花锦一直觉得魏玿云清醒理智, 如?今被他纠缠, 难免觉得烦, 思索片刻,正色与?魏玿云说:“先?生听过我的传闻吗?”
她的传闻有?许多, 魏玿云早就听遍了,他点?头。
花锦:“我在京城的夫君没有?死。”
这话说出来,魏玿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心中错愕,手中的酒杯都差点?没握稳。
京城,姓沈,又有?那样的气度,再加上?她一次醉酒后无意识吐露的话。
魏玿云心中震惊,面上?却不显,他有?遗憾,有?埋怨,有?羞赧,最后都化作一声?叹息。
房中太静了,鱼鸢推门进来,打破了沉默,她欢天喜地跑过来,拽着花锦就走:“桥上?点?了灯,可好看了,锦娘,快去瞧瞧!去年可没有?这阵仗!”
鱼鸢催促着花锦,还不忘回头关照魏玿云一句:“先?生也来瞧瞧吧!”
魏玿云跟在二人?身后,看着鱼鸢拽着花锦跑。
夜幕低垂,圆月悬挂,倒映在溪水上?,一座桥将?镇子一分为二,桥上?点?满了灯,邻里都出来看,将?桥围堵了起来。
各种各样的灯,灯上?图案也各异:天女散花、梅花、麒麟......
那些灯火被风吹的忽明?忽暗,像一颗颗夜明?珠,顺着桥的走向蜿蜒而去,水里的倒映也跟着打颤,有?娇俏的舞娘已经在桥上?起舞,一片欢声?笑语。
花锦一路过来,与?许多人?点?头致意。
有?醉汉拎着酒瓶,也跟着笨拙地手舞足蹈,惹得旁人?大笑。
花锦被裹在热闹里,紧绷的心放松了下来,不由自?主笑了起来,神态悠闲地看着。
贾圆宝从老远跑过来,招呼着鱼鸢:“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这俩活宝不知何时有?的苗头。
花锦让鱼鸢去玩,鱼鸢摇摇头,硬要陪着花锦。
鱼鸢不喜欢孤身一人?,总觉得花锦太孤单,平日就想方设法挤在花锦身边,如?今更不可能将?花锦独自?丢在热闹里。
贾圆宝只好也走了过来。
“今年真?热闹。”
邻里正好嘀咕着,贾圆宝刚打听完:“是王家娘子的表兄,王漓,带了许多人?一起撺掇出来的,说这灯是从洛州带来的。”
王漓,洛州。
鱼鸢一听,眼睛一亮,偏头看了眼花锦。
贾圆宝执意带她去玩,鱼鸢不肯,花锦宽慰她:“去玩吧,魏先?生也在呢。”
鱼鸢后知后觉地发现,魏玿云一直在她们?身后不远处。
鱼鸢这才接过贾圆宝的灯,跟着一起跑走了。
花锦打量着桥上?的面孔,今夜也有?许多卖面具的人?,她心里没报多大期望,草草略过一眼。
怪就怪在,她的视线落在一人?身上?,只对视一眼,就能找到想找的人?。
沈昭戴着嵌玉的金丝面具,只露出薄唇和下颌。他穿了一身黑,就站在一盏芙蓉灯旁,尽管看不清他的脸,还是能猜到他面具下的轮廓。
从前在京城,人?人?都说沈昭冷淡,长着一张薄情脸,世?间没有?他在乎的人?,唯有?权位能让他有?波澜。
芙蓉花灯在他身边,这样的夜晚,让花锦想起在蓟州看过的一道身影。
她当时只叹是错觉,那时她刚听完新帝病重的消息,又常梦到上?一世?的事,一时间落差太大。
可万一,不是错觉呢?
新帝扯了谎,只为离京,让清熙郡主问她是否有?了归属。
隔着一座桥,她与?沈昭对望着,这回横亘在他们?中间的,终于不再是京城数不清的诡谲手段,也不再是跨不过去的权位与?自?由。
魏玿云也看见了那道身影,他很想拦下花锦,却见她已经慢吞吞挪了过去。
魏玿云伸手握住了花锦的手腕,状似无意问:“锦娘,此地人?多,不要走散了。”
花锦却挣开他的手,坦荡地指了指桥上?的人?:“我去见一个人?,先?生先?回吧。”
回个头的功夫,桥上?的人?却已经不见了。
花锦不想再与?魏玿云多说,提着裙摆就上?了桥,她方才在桥下,偏过头就能找到沈昭,如?今在桥上?,人?太多了,她只好踮脚去看。
花锦刚踮起脚,身后的人?推搡,她踉跄一步,自?认倒霉地等着摔倒,突然?被一只手揽住,拽去了桥边。
花锦惊呼一声?,一个面具就覆在了脸上?。
她看着面前的人?,刚想讽刺他一句,沈昭就已经俯身吻了过来。
他把面具摘了给她戴,花锦倒是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
与?他走时火急火燎的吻不同,这个吻带着思念,温柔缱绻。
沈昭浅尝辄止,看着花锦戴着的面具,轻声?说:“你?戴好看。”
花锦要摘,沈昭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旁人?可不知道你?与?魏玿云的婚事是假的。”
花锦:“怎么,你?怕被别人?骂?”
沈昭:“我不怕。只是不想给你?平添麻烦。”
花锦挣了挣他的手:“你?若是怕给我添麻烦,就不该缠着我。”
沈昭当真?委屈地松了手:“我走后不久,还没到洛州就遇上?了王漓。”原来王漓已经收拾了烂摊子,把剩下的事交给下属,立马赶去镇上?看沈昭。
沈昭还是回了趟洛州,草草整顿过后,让王漓采买了许多稀罕的灯,马不停蹄赶了回来。
他赶了个尾巴,想到此处,又说了一遍:“这灯好看吧?”
花锦不应。
沈昭:“还有?几个人?没有?处理好,王漓看管不当,让他们?跑了。”
跑的都是些瞧着瘦弱的小厮,也没掺和过上?面人?的争斗,沈昭要是真?想追,不出半日就能捉到,但他不想再沾血,干脆放了这几个人?。
沈昭:“有?一个还行?刺过我,砍了我一刀。”
花锦终于抬眸,打量了他一眼。
沈昭展颜,摊开手给她看。
上?面果真?包着一层布,方才花锦挣得厉害,白布上?已经渗出了血。
花锦木着脸,心想疼死他算了,想了想,还是拽着他的衣袖就往酒坊走,沈昭任她拽着,轻声?说:“灯还要亮一会儿。”不看完再走吗?
花锦顿了顿,回头看过去,她其实看过不少灯,早些年在徐州,花信会带她跑出去看灯,后来在京城,沈焰会买下船,邀约她看花灯。
不过与?她看过灯的人?,都背弃过她,所以她连带着讨厌花灯。
再美的事物,沾上?了不美好的记忆,都会变得索然?无味。
沈昭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不止灯,还有?这个。”
是一串糖葫芦。
她爱吃甜食,沈昭原先?从洛州带了点?心,路上?被刺杀时候打碎了,沈昭为了拦,徒手握刀,两只手都损伤惨重。
花锦看着他两只包着白布的手,无奈问:“怎么离了京,你?过的也这么惊心动魄?”
沈昭:“不疼。”
花锦:“没问你?疼不疼。”
沈昭噎了一下,将?糖葫芦塞给她:“我发誓,往后真?不会了,此行?已经解决了这些麻烦。”
他离京以后,话也变多了不少,不再是万年不变的淡然?模样,也沾上?了一丝“人?味儿”。
糖葫芦酸酸甜甜,花锦方才没动两下筷子,吃了两口就胃口大开,饿了。
沈昭:“怎么与?魏玿云一起出来看灯?”
他一直惦记着,不过也就一问,她怎么答都无所谓。
花锦瞥他一眼:“外室还管这么多?”
沈昭嘴角一抽,轻哼一声?,也没否认。
沈昭开始给她讲洛州的风景,讲着讲着,又说起他在洛州的部署,包括是谁背叛了他,想将?他置于死地,他又受了多少伤,说到这,沈昭还往她身边凑了凑,就等她关心一句。
花锦偏不,应了一声?。
沈昭:“往后真?不会这么艰险。”
花锦:“你?怎么总强调这个?”
沈昭:“这不是怕惹你?烦。”
她最怕麻烦,若他还像在京城一样琐事缠身,她一定不愿意再理他。
沈昭话音刚落,人?群忽然?拥挤了起来,沈昭一只手揽过花锦,护着她往前走。
或许是在京城待久了,对危险格外敏感,在花锦身边人?一剑刺来的那一刻,沈昭下意识将?花锦拽到了身后。
剑刺空了,刺客又刺了过来,沈昭紧紧护着花锦,不能躲开,干脆抬起手臂接了这一剑。
剑狠狠地砍破了沈昭的衣袖,沈昭前两日刚经历过刺杀,护腕已经被砍烂了两对,这是最后一对,被砍得四分五裂,刺进了皮肉里,当下鲜血直流。
暗卫一直隐在四周,一瞬都围了过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压制了刺客。
四周的人?太多了,为了不引起大动静,王漓带着手下将?此处围了起来,忽略耳边人?的惊呼,王漓看着沈昭手臂上?的血,脑子一下就蒙了。
沈昭被行?刺惯了,倒没什?么反应,后知后觉疼痛,下意识看向怀中的花锦。
沈昭脑子也蒙了。
王漓急得上?前,要问郎中在哪。
却听见他主子沈昭无辜地看着花锦,斟酌着说了句:“我发誓,这真?是最后一次。”
王漓:?
花锦:“......”
第84章 梦梦梦
又是深更?半夜, 郎中又在睡梦中被鱼鸢喊醒,他一把老骨头,实在经不起折腾, 但鱼鸢痛哭流涕,他只好披上外衣, 带上药箱,匆匆赶往酒坊。
又是那间房,房中站着与上次一样的人?, 连卧在榻上的人?都一样。
郎中看着?沈昭手上, 臂膀上大同小异的白布, 又迟疑地看向花锦。
花锦扶额:“他不是山匪,您只管治。”
这回沈昭没昏过去,他盯着?纱帐, 郎中开?始给他上药止血,沈昭思索着?, 余光瞥到花锦, 心想, 自己要有点什么反应。
于是郎中将?草药敷在伤口的那一刻, 沈昭僵硬地“嘶”了一声。
郎中手一抖。
上回沈昭腰被砍的血肉模糊,人?的意识在模模糊糊的时候骗不了人?, 郎中瞧着?都觉得痛,榻上的人?愣是没吭一声。
这伤,值得他“嘶”一声?
花锦见沈昭脸色苍白, 上前问:“疼?”
沈昭缓慢地点头, 郎中手又一抖, 花锦眼尖,看着?郎中颤颤巍巍的模样, 也不敢劝,毕竟这郎中是镇上的独苗,把郎中气跑了,沈昭这伤就没法治了。
沈昭倒没真想让她说?什么,只是让她坐在榻边,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这样,好像不疼了。”
郎中和鱼鸢下意识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魏玿云。
魏玿云波澜不惊,却也紧紧盯着?沈昭和花锦紧握的手。
郎中不是八卦之人?,迅速处理完沈昭的伤口,写了药方留下,匆匆走了,走时鱼鸢主动去送,房中又剩了三个人?。
魏玿云努力无视榻上的沈昭:“夜已深,锦娘,你?去睡一会儿,沈兄这边我看着?。”
花锦睡了一整日,本来是不困的,但她脑子也乱糟糟的,不想待在沈昭身边想,正要答应魏玿云,手却挣不开?。
花锦一有动作,沈昭就连忙呼痛:“嘶——”
沈昭也不觉得自己做的不光彩,察觉魏玿云紧紧盯着?自己,干脆坐起来,头一歪倚在花锦肩上:“头疼。”
这无赖。
魏玿云嘴角一抖,抑制着?上去扇他的冲动,他当然斗不过沈昭,下意识看向花锦,想让花锦主持公道。
花锦下意识摸了摸沈昭的额头,想看他是不是发热了,沈昭察觉花锦掌心的温度,亲昵地蹭了蹭。
花锦失笑,抬头看向魏玿云:“先生去睡吧,今夜我守着?。”
魏玿云心中抑制不住失落,他敛眸,强撑着?笑意应了一声。
沈昭头又不疼了,他直起身来,对着?魏玿云的背影说?了句:“魏先生好梦。”
他还想说?点什么,花锦却已经掐上了他的伤口,沈昭当下住口,魏玿云几乎是把门甩上的,“嘭”的一声,房中静了片刻。
沈昭垂眸,轻啄花锦的面?颊:“魏先生好像不大喜欢我。”
他还委屈上了。
花锦哭笑不得:“你?从哪学的?洛州的人?还教你?这些?”
沈昭的确是跟人?学的。
他从前性子冷淡,不懂弯弯绕绕,更?不会讨人?喜欢,所?以上回与花锦见过,那时以为真要做“外室”,回洛州就和人?取经去了。
王漓有点本事?,给他请来了洛州芙蓉阁最出名的小倌,沈昭学东西很快,小倌大致说?了说?,他虽然觉得很扯,但还是老老实实记下来了。
没想到真管用?。
沈昭揽着?花锦,花锦觉得憋闷,正要推他,就听见他说?:“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你?不想我吗,窈窈?”
沈昭贪恋怀中人?清香的气息,埋在她的脖颈里,怕自己失控,根本不敢松手。
“我常梦到你?。”
“窈窈,我终于抱到你?了。”
他喃喃着?,花锦渐渐不挣扎了,任他抱着?,忽然问:“你?看到信了?”
她走时,怕沈昭再追过来,将?上一世全盘托出。
沈昭静了静,静到花锦以为他不会答的时候,沈昭才开?口:“我去过寒山寺了。窈窈,如今也不知该如何弥补,可?你?若想,我的命是你?的。”你?想要,我就给你?。
“如果你?觉得我罪不至死,但还是厌烦,我也真的可?以不再打搅你?。”
“我有了这一段梦,就足矣。”
沈昭原本只是理解她的选择,直到假死那日,他服下赵太医制好的药丸,冷热交替,渐渐喘不过气,那一刻最接近死亡,他闭眼前一刻,有解脱,也有想到她。
她上一世死时,尚在韶华,一定充满了遗憾与绝望。
他知一句道歉根本挽回不了。
花锦又问他:“放弃权位,被人?追杀,流落至此?,连郎中都请不到,不后悔吗?”
沈昭:“你?在,不后悔。抱到你?,不后悔。若今日没有遇到你?,我也不后悔。窈窈,从离京那一刻,我就不再想从前了。”
沈昭抱着?人?,轻声说?:“窈窈,我从未这么期盼过。”
他没说?明话中的意思,花锦却明白。
他在京中日复一日,早过倦了勾心斗角的日子,过得像一潭死水,清风都经不起涟漪,如今在朝野之外,有别样的人?生,自然觉得新鲜。
自然就会期盼。
离京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沈昭从前是不敢想的,花锦的离开?,的确让他想到了这条不一般的路。
“窈窈,爱你?从不是负累。”
在京城时,爱会让他生出想要更?强大的念头,他想要在这潭死水里护她周全,让她保持本性,爱给他力量。
爱让他有了对抗一切的勇气,让他敢服下那颗不知结局的假死药。
话说?的再多也没用?,沈昭本就不是巧舌如簧的人?:“我知口说?无凭,你?给我一点时间,我能证明。”
花锦静默片刻,不想再提这么沉重的事?,看着?他身上裹着?的白布:“用?手臂挡刀,谁教你?的?”
沈昭立刻正色:“往后绝不会了。”
那刺客是一路跟到镇上的,这真是最后一个,不知为何这么执着?。
花锦:“你?是为了我挨了这一刀,药钱就不收你?的了。”
沈昭摇头:“怪我,没有处理干净。”
那刺客多半是看着?面?具伤人?,是个没脑子的,完全不考量身形,逮着?机会就莽冲。
沈昭还真从腰间拿出银子:“王漓说?酒坊的钱是魏玿云管,他本来就不喜我,不给钱岂不是落了话柄?”
又来了。
花锦真收下了那银两:“那我替魏玿云谢过你?的好意。”
花锦话音刚落,就被沈昭顺势抵着?唇压了下去,沈昭吻得凶狠,几乎是啃着?她的唇问:“你?替他?你?如何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