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卺礼,喜婆不知上哪编的好话:“月圆花好,永结同心。”
可惜了。
礼毕,嬷嬷欠身,喜气洋洋的离开了。
花锦静坐着,盼着沈昭走,可他立在原地,俯视她,半点要滚蛋的意思都没有。
花锦一僵,直接懵了。
第6章 进宫
花锦忽然记起来,上一世沈昭没宿在婚房,是因为她哭的梨花带雨,把人给吓跑了,这回她没哭,沈昭肯定就不会走了。
她现在哭来得及吗?
花锦眨眨眼,只觉得眼眶干涩,实在是挤不出来一滴泪。
也罢,不过就是床榻上多了个人罢了,沈昭在冬日尤其容易发病,加之他对婚事也排斥,料他也做不出与她旖旎的事。
若是按之前的日子等沈昭给她休书,也得耗个一年半载,她只要发发力,提早让沈昭厌恶她不就得了?
与沈昭朝夕相处过一些时日,花锦清楚沈昭,他这人表面随和,向来温柔好脾气,不喜争执,更懒得与人生气。
就在花锦以为沈昭心若止水到了一定境界时,沈昭的后院起火了。皇后不管不顾的塞给他那么多女人,美人们闲着无聊,终归苦到一处去了,惺惺相惜,关系好的像亲姊妹,相安无事。
柳氏进了燕王府,与美人们同是侍妾,但得到了沈昭的宠爱,柳氏又是个爱显摆的性子,得罪完花锦不够,居然逮了个脾气火爆的美人薅,一众人在后院吵嚷了起来。
柳氏多风光啊,居然被沈昭罚了。
花锦头一次见沈昭动怒,觉得稀罕,看热闹的表情没收住,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沈昭回头瞥见她乐呵的表情,连带着把她也罚了。
他罚花锦抄书,花锦气不过,在纸上画满了王八,每只头顶都写了昭字。
平日里,虽然花锦与沈昭并无感情,但他待她体贴,也没给她什么罪受,那也算是唯一一次拿燕王的权威压她。
所以,沈昭讨厌争风吃醋的做派。
花锦又细想了一下,那日她与沈昭赶去后院,柳氏正一手叉着腰,听说柳氏是沈昭少时玩伴,后来柳家被贬迁出京城,二人书信依旧没有断过。
柳氏是个张扬明艳的女人,与花锦从前见过的女人都不同。
柳氏敢爱敢恨,有些小聪明,但她把算计都写在脸上时,非但不让人觉得厌恶,还有点可爱。
沈昭纵着柳氏,但唯独那一日没留一丝情面,看来他真的很讨厌争宠的行为,原先府里斗个不消停的侍妾,都被他寻了由头遣走了。
花锦只觉得看到了希望。
故而她抬头,眉目清冷,寒声对沈昭说:“嫁您之前,我阿兄告知我,您有许多房侍妾。”
沈昭倒是没想到花锦先开口,挑眉,洗耳恭听。
花忠在朝中的地位与太子相差甚多,但是对久病常不露面的燕王来说,足够让他重视警惕了。
嫁衣下,花锦掐着手心,顶着沈昭漫不经心的目光,硬着头皮说:“从前您喜欢谁,我不管,但既娶了我,便只能喜欢我。”
花锦思绪飘了飘,记起那日柳氏嚣张的说:“燕王殿下从前喜欢谁我不管,可如今,殿下只喜欢我,往后,也只能喜欢我。”
被她呛的侍妾不甘示弱:“你费尽心思,不还是跟咱一个身份?王妃在上,你给咱显摆什么。”
柳氏几乎是喊出来的:“王妃又如何?燕王殿下只能喜欢我!”
花锦当时站在门口,只觉得飞来横祸,这架吵着吵着还能把她踩进去。
沈昭厌恶极了柳氏说的话,强忍着怒意斥责:“谁教你的做派?”
柳氏哭的差点昏过去,也没见他动容,看来是气狠了。
他排斥柳氏那日说的话。
花锦看着沈昭,学着柳氏的语气重复:“只能,喜欢我。”
说完了。
花锦直勾勾看着沈昭。
他既然厌恶这种做派,下一刻应该就会挥袖走人了。
她实在是没什么威慑力,困倦到眸含春水,脸颊泛红,明明是沈昭被人灌了酒,此刻倒像是花锦醉了。
酒香四溢,沈昭被气笑了,他这么一笑,眼底的凌厉散了几分,邪气十足:“合卺酒都能醉,花三娘,就这点本事?”
沈昭的确不喜花锦说的这些话,换平时,哪怕是明日,他都会立刻走人,但前些日子在茶楼偷听了一些话,沈昭也猜的到花三打什么算盘,故而根本懒得计较。
沈昭充满柔和的声音落在花锦耳里,她静默片刻,觉得自己真不该跟沈昭胡扯这么多,她点点头,起身去拿添云备好的水净脸。
边走边说:“就寝吧。”
沈昭偏头,只见花锦已坐在梳妆镜前拆头饰了,他存了心逗她:“没教你怎么做吗?”
做,做什么?
花锦拆金钗的手一顿,原先利索的动作一瞬变得缓慢艰难。
嬷嬷没教,因为没人觉得燕王会宿在婚房,她要是没猜错,已经有人在书房为燕王备好了床榻。
对啊,他为什么不滚呢?
他们头回成亲,沈昭被她吓跑,宿在书房一夜就病垮了,第二日沈昭称病,花锦独自去宫中拜见皇后,被皇后身边的婢女狠狠刁难了一番。
皇后从前待她是极和善的。
那时她还是太子储妃,皇后温婉贤淑,慈爱太子,自然而然就对她和善。
可当她被踹出局,再仰视这个稳坐后位的女人,才发觉皇后是要比常人狠辣的多,连亲生的燕王都可以算计,勿论她这个小小燕王妃了。
若是有沈昭挡着,多少会好过一点。
沈昭许久等不到花锦回话,转眸瞧她,只见花锦已洗掉了脸上的胭脂,出水芙蓉般,朱唇贝齿,发髻如墨,一丝光晕落在她面颊,竟像前些日子他收到的藏画中的仙女。
沈昭兀的笑了出来。
花锦拆掉最后一支钗,乌发落了下来,更衬她娇小,她莞尔一笑:“我来时听嬷嬷说,殿下近来身子不适,要我早些侍奉殿下就寝,旁的,没说了。”
沈昭收起了笑容,平静的无视了花锦的笑靥,大跨步向门口走去。
他走的还是晚了些。
只见门外落了雪,寒风凛冽,钻进了温暖的婚房,奢华的摆饰被吹的直打哆嗦。
雪夜,房外只有守卫不畏严寒的站着,婢女全歇在了偏房,嬷嬷年迈,依旧守在第二道门里,已闭眼歇下了。
沈昭立在门口,花锦见他背影,也懒得再折腾,自己爬上床榻,回头挽留了一声:“下雪了,殿下别走了。”
花锦以为他会走,可刚躺下,沈昭又折了回来。
花锦正拽着嬷嬷备好的验身帕准备扔在一旁,看沈昭又木着脸杵在床榻前,花锦困得直掉眼泪:“明日还要进宫,殿下。”
沈昭见她惨兮兮的样子,终于不再折腾,熄灭了火烛,褪衣着寝衣,睡在了花锦身边。
花锦实在是睁不开眼睛了,嬷嬷教的东西全忘了,她梦魇缠身,平日也常让添云或是嬷嬷上榻陪她,身边多了个人也不痛不痒的。
大雪落了一夜,京城一片纯白。
天将亮,婚房外早已等了许多人,安公公焦急地踱步,他原先听主子说不会宿在婚房,晨起去书房,却发现书房空空如也。
干枯树枝撑不住积雪,雪花“哗啦啦”飘落,安公公终于反应过来,问一旁的杨嬷嬷:“再过一阵子,燕王殿下与王妃就要误了进宫时辰,不若您去催催?”
杨嬷嬷稳如泰山,她摇摇头:“再等等。殿下有分寸。”
花锦早就醒了。
她实在是无眠,尽管困倦到头疼,但一闭眼,前世的孤寂就会席卷她,实在是不敢睡好觉,生怕噩梦无情。
花锦记得今日,她在宫中将会碰到太子沈焰。
当初不顾旁人异样眼神,花锦还是追寻了过去,妄想唤醒从前待她好的沈焰,可他退避三舍,难掩排斥厌恶,寒声斥责:“孤与你身份有别,此后不必再多言。”
她几乎把脸丢光了,什么都不剩,还给人留下了嘲讽沈昭的话柄,幸好沈昭一开始就懒得管她究竟与谁有情,事情才没变得更糟。
她其实一点都不想再见到沈焰。
花锦自随父花忠迁来京城,就与太子相识了,花忠有功,她被送去宫中做公主伴读,因常与太子玩,众人也就默认了。
再后来,太子向她诉说情愫,向陛下求了一桩婚,门当户对,当是好姻缘。
花锦慢吞吞爬了起来,下意识想唤枕边人“添云”,可她刚伸出手,就连忙收了回来。
险些忘了。
所幸沈昭睁开了眼,昨夜没人敢灌他的酒,此刻头脑清醒,狭长的眼微眯,余光略过花锦茫然无措的脸,懊恼涌上心头。
今晨要去宫中拜见皇后,花锦本就是偏媚态的长相,添云为她梳妆时都收了力,生怕不合皇后眼缘。
待二人到宫中,天恰巧亮了。
沈昭没了装病的理由,只好陪她一路进宫,他走的极慢,在与花锦分别时叮嘱了一遍:“我去见过父皇,就去寻你。”
花锦微微欠身,与沈昭分别。
这回沈昭与她同行,竟比她自己来晚到了些,花锦琢磨着,没敢走平时的路,怕与沈焰撞个正着,她如今是燕王妃,与他见面终归不好。
添云扶着花锦,忐忑叮嘱:“萤雨听燕王殿下身边的安公公说,今日太子殿下也会进宫。娘子,既是往事,无论如何都不再回首,才是长久之计。”
添云为她着想,焉知今日有多少等着看笑话的人。
花锦宽慰添云:“莫怕。不走平日的路,便不会遇着他。”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怎么会绕道呢。
除非他亦有愧,不敢见她。
可花锦忆起沈焰寒声斥责她的模样,自嘲般地摇了摇头:“今日本就来晚了些,快走罢。”
第7章 坤宁宫
花锦今日穿了不容易出错的绿色,绿色素净端庄,衬得她稳重不少,她从前极爱明艳的颜色,成为燕王妃来宫中请安,被妃子耻笑内涵不知廉耻。
人人都觉得她是对沈焰余情未了,妄想借短短几面之缘,勾引他回心转意。可唯独没人想过她是真的喜欢明亮的颜色。
就好像,她只是为了得到沈焰的爱而生。
花锦敛眸,轻轻地呼吸,掩去心底的不甘,她力弱,的确无法与沈焰的权威抗衡,只求早日离开这座牢笼,不负她忍气吞声,改变性情。
添云察觉花锦情绪低落,安慰她:“奴婢瞧着燕王殿下也是极好的。”
连燕王身边的杨嬷嬷都没想到主子会宿在婚房,她们都做好了沈昭离开的准备,添云知道花锦常做噩梦,不敢睡深了,一直等着花锦唤她。
花锦苦笑着摇摇头。
添云忽然指向前方的一棵树,立在苍茫白雪中,散发着凛冽之气,玉树琼雪,抵着朱红色的墙肆意生长,景色瑰丽,令人称奇的是,树上还有几处未曾枯败的嫩绿,熬过了严冬。
远处,李庆跟在太子沈焰身边,纳罕问:“殿下今日来迟了些,为何偏偏走了这条路?”
沈焰瞥了他一眼,李庆打着哈哈:“奴才就是问问。想来今日燕王与燕王妃也会入宫,殿下谨慎些,是好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女子温润音色:“好美。”
花锦仰头去看,她已经很少再露出这般天真烂漫的姿态,添云心中苦涩,虽然不忍心打断,但还是提醒:“误了时辰就不好了,您若是想看,不若请过皇后安再来,别让燕王殿下久等了。”
花锦遗憾地点点头,她回过神来,正要继续走,就看到了从另一条路过来的沈焰,他大抵没想到花锦迟了这么久,还与他撞个正着,当下就怔住了。
沈焰如临大敌,宫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若是花三死缠烂打,必定是两败俱伤的场面。
花锦只觉得倒霉。
沈昭是三皇子,按照嫡长顺序,应当是沈昭做太子,但他病弱又顽劣,不得皇后宠爱,亲弟弟沈焰出生后,他更是过得艰难,他们兄弟两个关系并不好。
可这二人偏偏都与她有牵扯,人人都要上赶着耻笑她水性杨花,她尽力躲,居然还是碰上了。
花锦无语片刻,微微欠身:“见过太子殿下,今日还要向母后请安,妾身先行退下了。”
添云诧异她的果断,但还是连忙扶着花锦离开了,花锦垂着头,一副谦卑模样。
倒是让沈焰措手不及。
沈焰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抬眸,只见花锦绿衣一角,她肤白,什么颜色都压的住,从前娇气的一个女娘,难得懂事一回。
他该庆幸花三没有死缠烂打,可身处高位久了,难得有人躲他像躲鬼,再忆起花三从前温婉依赖模样,让沈焰心里更加不舒服。
李庆不敢吱声了,只见沈焰步子突然快了起来,像是要去追花锦,李庆眼皮一跳:“您三思呀!燕王妃一番苦心,您要体谅些呀。”
过往,何必再纠缠?
燕王妃三个字点醒了沈焰,让他顿时立在了原地。
是了,她嫁人了。
如今该叫她一声皇嫂,而非窈窈了。
花锦却像脚下生风,走的飞快,生怕沈焰与她同时抵达坤宁宫,惹来旁人的闲言碎语。
只见深红的宫殿,雕栏玉砌,隐在红日下,唤醒人心底对权势的渴望。
花锦做公主伴读时,常来坤宁宫,尽管花家富贵,但当时望着宫殿顶端翘起的四角,像望着触不可及的盘龙。
她想,有朝一日,她也能住进这样的宫殿就好了。
可时过境迁,花锦只庆幸有了不做皇后的机会。她格局算不上大,对心中挚爱的夫君,有着纯粹的占有欲,她不愿意与任何人分享心爱之人。
坤宁宫太冷了,她远没有皇后的坚毅,幼时撞上皇后费尽心思为陛下挑选美人,花锦看着皇后笑靥,总觉得若她是皇后,心里早就滴血了。
色衰爱弛,也不过如此。
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偏宠他人,很痛心吧,花锦从前无法接受,如今从来一回,更无法理解。
她不属于这里。
婢女见花锦来了,连忙来迎,花锦早走过流程,今日她大方得体,沈昭也一同入宫,没给人留下话柄,皇后叮嘱的还是那几句,既然做了燕王妃,便是燕王的人,要为皇室开枝散叶。
皇后其实瞧不上花锦的温软做派,她从前觉得,花锦嫁给沈焰,能顺着沈焰的心,可花锦到底管不住沈昭。
皇后想责备,但她听手底下的嬷嬷说,昨夜沈昭宿在了婚房,心想这花三看上去天真无害,到底还是有点手段。
言淑妃就坐在花锦身旁,忽然笑道:“多年不见,燕王妃竟出落得如此水灵,燕王殿下好福气。”
花锦扯了扯嘴角,哪敢顺梯子爬:“能嫁给燕王殿下,是妾身的福气。”
花锦语气恭顺,居然没半点不满。
言淑妃有些诧异,毕竟花锦与太子的那点牵扯人尽皆知,花锦从前在宫中,言淑妃是个人精,一眼便能看穿这些小女娘。
花锦瞧着温和静美,实则是个娇纵倔强的,连公主都敢顶撞,改嫁这事,居然真的就忍下来了,到底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婢女传:“太子与燕王殿下到。”
言淑妃笑意更浓,心想花锦年岁小,再能忍也欠了些火候,等着看笑话。
花锦有些心累,她知道皇后盯着自己的一言一行,错一点都会被人当把柄,此刻恨不得昏过去了事。
太子与燕王同时入内,花锦没再坐着,重新跪了一遍,她一夜没睡着,难掩疲倦,起身时慢了些,沈昭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她才没栽在地上。
皇后:“赐座。”
花锦坐在了燕王身边,尽管她敛眸,还是能察觉沈焰炙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厮要死了,紧紧盯着她。
花锦觉得难堪,只想避开,轻轻地蹙眉往沈昭身边凑了凑,她娇小,这么瞧着倒是与沈昭亲昵。
沈昭偏头轻声问她:“怎么了?”
沈昭不说话的时候,总让人觉得疏离,他不笑的时候,就会让人觉得清冷,很凶。但他垂眸问她,一双眸里的寒霜消融了些,竟然让花锦生出了几分他很温柔的错觉。
花锦没答,言淑妃先笑了:“燕王妃还是同从前一样粘人。”
同从前一样粘人,在座的心里都跟明镜一样,她从前最粘沈焰,娇宠惯了,以自我为中心,真把自己当小祖宗。
花锦头疼,只想撕了言淑妃的利嘴。
皇后眼神锋利:“数你多嘴。”
言淑妃笑了这么久,脸居然还没僵:“姐姐勿怪,臣妾只是羡慕燕王殿下与燕王妃,少年夫妻情深罢了。”
花锦知道言淑妃。
她是陛下最心爱的女子,一舞惊鸿,娇媚到了骨子里,心狠手辣,做过不少残害陛下子嗣的事,但因得宠,无非是受些斥责,过不了多久就会恢复如初。
故而言淑妃不怕皇后。
惨无人道,这屋里坐着的人,除了她花锦,没人怕皇后。
一个两个,都能在她头上掐架,还把她掐起来当利器。
但言淑妃的下场并不好。
花锦还记得那场叛乱,京城的血流了一整夜,谁能想到镇守边疆的独臂五皇子会率兵造反,作为五皇子的生母,言淑妃赐白绫,言家被抄家,男子格杀勿论,女子充妓。
沈昭还因那场叛乱被罚了禁闭,尽管他什么都没做,但不得宠是这样的,谁都能在他们这些倒霉蛋头上掐架。
沈昭就是因为那场禁闭带回了柳氏,他自暴自弃,懒得再做圣人。
算一算,也就是下一个冬日的事。
花锦心中怜悯面前这个风光的女人,便收起了怒气。
言淑妃忽然看向一动不动的太子:“说来,再过些时日,太子殿下也要娶妻了,那花家大娘子,还是燕王妃的亲阿姊,花家好福气。”
太子懒得理她,她当然不会薅太子,凤眸一转,逮住了花锦:“臣妾久居宫中,不知燕王妃的阿姊,是否同燕王妃一样标致得体。”
花锦早就记住了有关花瑟的问题,什么才是答案,她轻车熟路的答:“阿姊比妾身更胜一筹,非妾身能比。”
阿姊与太子绝配,阿姊吃了许多苦,阿姊合该最好的。
花锦下意识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些话。
沈昭对花家那点事清楚。
但他在宫中见过花锦,她还是公主伴读时,聪慧劲儿就非公主能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得又惊艳,多少有些傲气也是应该的。
少时见教习的臣子夸赞花锦,她小脸微扬,习以为常,有一同伴读的女娘嫉妒,但她很轻的回答:“我本就这么好,没人比我更好了。”
气死一众人,但众人无法反驳。
故而沈昭印象里,花锦不是这般自暴自弃的,但他眼前所见,花锦太平静了,说这种话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一丝不甘,仿佛从心里就是如此觉得。
怪不得那日她想逃跑。
大抵那一日的她,才是真的年少时傲气的花锦。
沈昭忆起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娘,忽然想问问花家爹娘怎么养孩子的,竟然给活生生逼迫着改了性子。
第8章 第 8 章
这回有了沈昭陪在身边,花锦没再被刁难,尽管沈焰直勾勾地盯着她,但碍着皇后在,到底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好不容易熬到皇后放行,花锦松了口气,恨不得下一秒就出宫。
沈昭面色苍白,难掩倦意,花锦跟在他身边,出了坤宁宫,就听见沈焰在身后唤了声:“燕王妃,留步。”
花锦面色一僵,下意识去看沈昭的脸色。
所幸他眼中是一惯的冷漠,并无半分不满,像是猜到了这一出,语气淡然:“去吧。”
花锦其实很不情愿再与沈焰多说什么,但无可奈何,谁让人家官大一级压死人。添云扶着花锦,慢吞吞挪动到了沈焰面前。
花锦余光掠过坤宁宫,只见一婢女迅速缩回了半边身子,脑袋快炸开了,看来皇后是不会放过她这个“朝三暮四”的女人了。
花锦语气很差:“请太子殿下安。”
沈焰向来如此,自以为君子做派,他心里觉得花锦与他无甚瓜葛,所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花锦时时被束缚着,实在没人体谅她。
沈焰其实在叫住花锦那一刻就后悔了。
他也说不清什么感觉,只是心想,好歹有一同长大的情分,可花锦如今竟然真硬着心肠不理会他了。
沈焰孤傲,自然接受不了这份落差,故而听到花锦寒声说话,心下一沉,嘴上没个把门:“你竟还在怨我?”
花锦蹙眉:“妾身不敢。殿下若无事,妾身便退下了。”
沈焰还想质问,但他也清醒了过来,余光察觉有人在偷看这边,他扯出一丝大方的笑容,刻意大声交代:“无事。只是孤的皇兄病弱,烦请你多照顾。”
他语气中无半分叮嘱关怀,像是在耀武扬威一般,目光死死盯着花锦,想从她脸上找出哪怕半分嫌恶与不甘心。
但花锦双目犹如清水般澄澈,她殷红的唇瓣轻启:“妾身代燕王谢过太子殿下关怀。能嫁给燕王殿下,是妾身的福气,自然,也会照料好夫君,恪守本分。”
沈焰攥拳,但花锦微微欠身,一句都不想再多说,逃似的离开了。
沈昭走的快些,花锦落在后面,添云有些忐忑的问:“燕王殿下会不会......”
花锦看着沈昭的背影,摇了摇头。
沈昭不在乎她,甚至是做到了无视她,他将皇后塞给他的那些美人当摆设,花锦与那些美人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多了些存在感。
花家是世家,自然要联姻,从花家祖上抓十对夫妻,怕是有九对都是怨偶,但花锦及笄前,依偎在上官夫人怀里午休,她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寻常人家女儿学的规矩,她在爹娘面前通通可以忘记。
上官夫人宽慰她,花家可保她嫁给心上人,她是这一辈唯一的嫡女,若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怕是都有人不惜一切代价给她取。
花锦坐在回燕王府的轿子上,忽然有些疲倦,回到燕王府下了轿,添云忽然拽了拽花锦的衣袖,示意她看。
原来是昨夜还喜庆的宅子,此刻红缎与囍字细数被取下,府里被清扫过,古朴典雅,仿佛迎娶新妇的人不是燕王。
按寻常人家的规矩,这些红缎与囍字要留些时日,但花锦不计较,瞧着沈昭走了,才满不在乎地抬脚准备走人,但没走两步,萤雨就火急火燎地跑出来。
花锦差点被她撞上,添云斥责:“仔细点,当心冲撞了王妃!你急什么?”
萤雨结巴起来了:“那,那僧人,送送送了一封信。”
不怪萤雨紧张。
花锦自一年前重生后,便收到了来自寒山寺的一位僧人的信,僧人在信中只留下一个字“缘”,之后僧人遣人来教了花锦不少本事。
她本以为能逃离京城,但还是被困回来了,僧人便又送来一封信,信中告诉了她一个宫中女官,让花锦度过了生日宴被花瑟陷害的难关。
萤雨与添云对僧人万分感谢,但花锦却觉得这迟早是个大麻烦。
她回到寝殿,拆开信件,短短几行字,却让她恨不得冲去寒山寺拆了那个僧人。
信中僧人托她办一件事,并且承诺此事办完了,便再也不会与她通信,若她不办,僧人知道她重生的事,难保不会来大闹一场。
这事若简单,僧人帮她许多,办就办了,可他丧心病狂,居然劫了太子从青州绑来的死囚,现下死囚被藏在京城,城门封锁,京中自明日起开始严查。
僧人要她将死囚送出京城。
花锦烧干净了信件,心想这事简直比登天还难,她办不到,大不了就与僧人鱼死网破。
但她细细回想,五皇子造反一案之前,是以青州叛乱的谣言为始的,青州一死囚,据说是起义军里的头目,为求保命,写了血书,指控五皇子的罪行。
陛下雷霆之怒,起先不信,但召见了一次那死囚,直接坐实了五皇子的罪名。陛下遣人传五皇子归京,五皇子称病推脱,身子好了再归京,便直接打着“清君侧”的幌子开打了。
花锦当时真没瞧出来五皇子“处心积虑”妄图造反的迹象。
五皇子是个身残志坚的将军,他少时离京前,花锦与他见过几面,认得他身边的贴身侍卫,五皇子谋反被镇压后,侍卫在狱中写了血书。
大抵意思就是冤枉,真冤枉,从头到尾都是被小人算计,被迫打到京城的。
沈焰这厮可能没那么坏,但花锦清楚沈焰身边的谋士,各个都是惯会把阴谋诡计玩活了的神人。
五皇子手握重兵,护卫有功,再归京,便能与沈焰在朝中打个平手,沈焰坐不住了很正常。
花锦不想插手京城中的任何事。
但她卧在榻上,忽然想起五皇子妻儿的下场,打了个寒战。
花锦重生前,与五皇子的新妇见过,是个软糯的小娘子,有孕在身,提起五皇子年后归京,满眼都是憧憬。五皇子一事败落,他的新妇一根白绫,连腹中胎儿一起横死在了府中。
花锦连忙爬了起来,劝说自己,她一年后也要离开京城,若是五皇子被逼造反,沿途百姓最受苦,给她逃跑也会添不少麻烦。
况且丢的是沈焰的囚犯,给沈焰添乱,也是一桩好事。
花锦唤萤雨来身边,萤雨是将军府养在她身边一同长大的婢女,会武功,花锦交代她:“你与芙蓉阁的小桃娘子说,明日午后请她在阁中一聚,只我身份不便,烦请她于后门等我。”
僧人说,已将死囚安置在一陋巷,死囚没受什么伤。
花锦记得那死囚十分矮小,面相温和,实在看不出这样的人能有勇气掀起叛乱。
死囚曾与沈昭说,起义只是因为青州的一场大暴雨,大水淹死了他全部希望,除了起义别无他法,朝中派去赈灾的银子被沈焰独吞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