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冰船—— by是辞
是辞  发于:2024年05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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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回倒是没再发语音,而是一条文字,林凛看得无语凝噎,心想她哪儿敢上他家去看他啊,怕是个“粘包赖”,甩都甩不掉。
她犹豫了五分钟,出租车停在家楼下,和宋慈一起上楼,进家门脱了外套才想到说辞,父母都睡了,她们悄声回到林凛的房间,林凛才回复宗遇。
Lynn:明早我叫个外卖,给你送黄桃罐头和果篮,你把地址和手机号发给我。
她还想说,饭还是会请宗遇吃的,一码归一码,没等发过去,宗遇已经回复了。
Z:你就这点儿诚心?我发烧,不是手脚断了,自己还不会叫外卖啊?
林凛把手机一摔,心里骂了他几句,确定他就是个“粘包赖”,跟高中时一样混蛋,一般人制服不了。
宋慈已经换上她的睡衣,见她把看了一路的手机丢了,打听道:“谁啊?大半夜的,一直给你发消息。”
林凛沉默几秒,语气恼火,答她:“一病号儿。”
“病号儿去医院啊,找你看上病了?”
“谁知道,找死吧。”
那厢宗遇见她迟迟不回复,等得闹心,忽然想起那盆小东西,猛地从床上跳起来,走到门口鞋柜前,发现有几片叶子居然黄了。他没敢放车里,怕冻着了,带回家后感觉土面有些干,就加了点儿水,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看着也有点蔫儿。
他把盆栽拿到卧室,放在床头柜上,拍了张照给林凛发过去。
Z:叶子怎么黄了?不会被我整死了吧,你赶紧接回去,我伺候不了这玩意。
林凛觉得他更想整死的是她,摸不到她就拿盆栽撒气,她也才想起来,盆栽居然也忘了,那天实在是太晚,困得都迷糊了。
对着手机屏幕深呼吸了好几下,林凛认清局势,他把盆栽当人质,赎金是黄桃罐头和两个果篮,她就走这么一遭,顺道把自己那件外套拿回去,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于是她冷淡地回过去两个字。
Lynn:地址。
宗遇在床上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爽快发过去个定位,顺便补充上具体的门牌号。
Z:1501,我这一层两户,东边的。
Z:果篮就不要了,我不爱吃水果。
Lynn:黄桃罐头不是水果做的?
Z:那不一样,吃了病才能好,凑合吃吧。
Z:也别买别的啊,没跟你客气,家里什么都不缺。
Z:几点来啊?
Z:睡着了?
Z:你行,睡挺快。
林凛确实很快就关灯上床了,但也没睡那么快,宗遇的消息都看到了,只是没回。
后半夜的时候她起来去了趟洗手间,开着手机的手电筒照亮,从洗手间出来,又到客厅坐下喝了口水。周围静悄悄的,她忽然想起打麻将时听宗遇那条语音,耳朵又有点热,也是贱的,手不听使唤,打开微信往上翻,把他那两条没听的语音给听了。
她只是想确定一下,不是自己鬼迷心窍,猪油蒙了心,听完之后得出结论,沙哑的嗓音是挺好听的,并非她发花痴。
人啊,深夜里总是容易寂寞。

第12章
第二天又是中午起床,宋慈独自回家继续她艰难的写作大业,临走前还和林凛说,下月初要去给富贵儿打第二针疫苗,叫林凛陪她一起去,林凛自然不会拒绝,让她记得提前一天再说一声,宋慈就打个车回去了。
林凛洗完漱本来想化个妆,又一想,上坟化什么妆,恨不得脸色惨白地去才好,于是涂了个水乳就完事了,只是可惜昨天洗了头,头发还不够油。
林忠中午特地回来给她做的午饭,吃完见她要出门,随口问了句:“上哪儿去呀?宋慈不是才走,还找她去?”
她的交友圈实在是简单,父母能记住名字的也就一个宋慈。
林凛哪儿敢跟林忠说要去探病宗遇,林忠即便再老实怕是也得抄把菜刀给她护法,她就随便应付了句:“有点事儿出去一下。”
林忠又问她回不回来吃晚饭,说要炖酸菜,林凛虽然是东北人,对酸菜却并不感冒,更爱吃里面的粉条,但即便再不喜欢酸菜,她也总不可能留在宗遇那儿吃晚饭,回林忠道:“回来,我马上就回来。”
林忠没再多问,林凛就怀着上坟的心情打车,告诉司机去春山城。
宗遇说让她别买果篮,她乐得省钱,黄桃罐头哪个超市没有,她在小区门口下车,就在小区把门那家超市买的黄桃罐头,仅存的善良是买了真心牌的,并非因为她缺乏真心,只是她觉得真心的黄桃罐头最好吃。
大瓶的才二十块钱,她先拿了两个,感觉有点儿便宜,就说在山海关休息区加油的油钱也不止这些,于是她叫老板过来,直接搬了十瓶,心想宗遇不撑死也得齁死,把他接下来五年生病的黄桃罐头都备足,她简直不要太善良。
老板用最大的塑料袋装,又多套了两个袋子,怕袋子破了,热心搭话:“这么爱吃啊,买这么些屯着。”
林凛回道:“给病人送的。”
老板还以为她是小区的业主,要去医院探病:“住院了啊?也不能多吃,放屋里暖和暖和的,不然你一路带过去,冻得拔牙。”
林凛懒得解释,“嗯”了一声,低声接了句:“病入膏肓了。”
十瓶罐头很重,走十几步到小区门口,托宗遇的福,林凛在柳城也算是见到有穿着制服的门卫把守的小区了,大门紧锁,她敲了敲保安室的窗户,门卫开窗后就开始盘问她:“来找人啊?”
林凛点头。
门卫又问:“业主知道吗?楼栋和门牌号多少?”
“知道,9栋1501。”
门卫推过去个本子:“登下记,写真实信息啊,每条都得填,落了不能让你进。”
林凛把罐头放在脚边,认真填写登记表,本就缺乏的耐心没等进小区就要告罄了。那门卫则趁着她填写信息的工夫打电话,听到他叫那边“宗先生”,林凛都惊了,觉得他们小区真是要死,老鼠进去恐怕都费劲。
宗遇几乎没带朋友回过家,有什么事也都是去酒店找他,他自己也不知道小区门口防范那么严,听到电话那头说:“门口有位林女士要来拜访您……”
他都在心里骂脏话了,想说拜访个屁,那么大个媳妇儿就被堵门口了,他等得急死,赶紧将对方打断:“你让人进来啊,别废话了,你们物业就这么干的,你等着,我明儿就找李长贵唠唠……”
李长贵是小区的开发商,经常和宗俊霞一起喝酒,宗遇见了面也得叫声李叔。
林凛听不清电话里面在说什么,只看出来宗遇可真话多,和门卫都能聊上几句。
挂断电话后,门卫没再废话,爽快开了小门让林凛进去,林凛拎着十瓶罐头锻炼肱二头肌,感觉自己跟西天取经似的,小区绿化做得过于好,那叫个乱花渐欲迷人眼,隆冬时节没有花,全是枯枝,她左拐右拐才找到宗遇所在的楼栋,坐在楼下的休息椅上歇了能有十分钟,也算做一番要应付宗遇的心理准备。
宗遇在家则感觉火烧火焰山了,他昨天半夜退了烧,精神就好了大半,挂了电话后在客厅刷了几百步,走得眼冒金星,猛地一看镜子才发现自己还光着膀子,就穿了条睡裤。家里就他自己住,也就余泽没事过来,宗俊霞都不爱来找他,他没有穿上衣的习惯,成套的睡衣总找不到上半件。
在衣帽间翻了半天总算掏出一件衬衫款的睡衣,和裤子也不是一套,只能凑合穿,他又对着镜子犹豫了下,领口那两颗扣子开还是不开……
总之过了得有半个小时,对他来说可能半天都过去了,还是没人按门铃,他想着电梯也不用刷卡啊,难不成进了小区还迷路了?
殊不知林凛跟个外卖员聊了起来。
她坐在楼下歇脚,正好有个外卖员来宗遇这栋楼送外卖,下来后站在电动车旁抽烟。林凛就跟他搭话,问道:“哥,他们小区挺难进的吧?”
外卖员咧嘴一笑:“不难进啊,打声招呼就让进了,外卖员管得松,但得赶紧出去,我这抽颗烟就得走。”
林凛语塞,心想她还不如外卖员能够出入自如,又慰问了宗遇一通,外卖员轻松搞定的事儿,他非要折腾她,真是其心可诛。
心理准备做足,林凛深呼吸一口气,没想到又被堵在了楼栋的门禁外面。
手指狠狠戳上1501的按键,宗遇应答得很快:“林凛?”
“开门。”
“哦,开了开了。”
林凛叹口气,又问:“电梯用刷卡吗?”
“不用,快上来。”
林凛这才进去,按了电梯上楼,宗遇已经门户大敞地迎接她了,率先开口:“怎么这么慢?你爬过来的啊?”
林凛也气不打一处来:“问你们小区物业去,防贼似的。”
宗遇看见她拎着罐头的手臂坠得肩膀都塌了,连忙接过,发出一声惊呼:“你干什么玩意?上超市打劫去了啊,买这么多。”
林凛冷哼一声:“怕你不够吃,管够。”
门被带上,宗遇把罐头放下,给她从鞋柜里拿了双簇新的拖鞋,蓝灰色,大码数,他生怕林凛瞎似的,还专程提醒:“男拖鞋,我这儿都是男拖鞋,没买女式的,凑合穿。”
他像在邀功请赏,暗示林凛他这儿没来过女人,林凛嘴角微动,心想,他自己就是开酒店的,开房不要太容易,还省得自己或者请人打扫战场,多方便。
宗遇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把人迎了进去,还学着电视剧里那样,礼貌问了句:“你喝水还是喝茶?”
林凛不给面子地戳破:“你这儿有茶吗?”
宗遇大笑,老实答道:“没有。”他还有后招,立马补充道,“你爱喝茶?爱喝我备着点儿,送人倒是送了不少,自己没预备,你爱喝什么?”
林凛怕他认真的样子,赶紧老实解释:“我不喝茶,开玩笑的。”
他拿了瓶常温的矿泉水给她,脑子动得也快,记得她要开咖啡店,接道:“我知道,你喝咖啡。”
林凛正想说咖啡也不用弄,幸好没说,因为他先开口:“咖啡也没有,下回,下回就有了。”
林凛心道哪有什么下回,坐在沙发的角落里拧开那瓶矿泉水,意思意思喝了几口,宗遇克制地坐在沙发的另一头,盯着林凛看,越看越顺眼。林凛一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拧瓶盖的手就顿住了,这才打量起他来,墨绿色的丝绒睡裤,彩色线条涂鸦的丝绸睡衣,新式混搭,顺毛儿,无害乖巧,领口开了三颗扣子,露出一片胸肌,勾栏样式。
下一秒,她脱口而出:“你还发烧呢吧?”
宗遇没听出她在内涵,愣愣地回答:“没啊,昨儿半夜退烧了。”
“退烧好,罐头给你买了,外面拿回来可能有点儿冰,你放一会儿再吃。”
宗遇乖乖“哦”了一声,要不是林凛提起,他都忘记罐头的事儿了,谁要吃黄桃罐头,齁甜齁甜的。
林凛见他不提,挂记着自己来这一遭的动机,主动说起:“我盆栽呢?还有外套。”
宗遇起身回卧室,出来把盆栽放茶几上,推给她,问道:“叶子怎么黄了?”
他像个好奇宝宝,林凛则觉得他是个弱智,答道:“你水浇多了。”
他又抬杠:“你怎么知道多了呢?它不爱喝水?”
她把盆栽拿起来,就近去了开放式厨房的水槽,见宗遇坐在沙发上扯脖子看,她朝他勾勾手指:“过来啊。”
他就跟个狗似的过去了,还是条赖皮狗,不叫不动地方。
林凛把盆栽倾斜四十五度,巴掌大的陶瓷花盆,倒出去不少水,她都怀疑烂根了,扭头看宗遇,无声问他:这还不叫多?
宗遇憨笑两声:“这小花盆还挺能藏。”
藏什么?藏水吗?林凛对他无语极了,一边往客厅走一边说:“泡了一天,有可能烂根了。”
“烂根?死了?”
他怎么就总想着蹂躏这盆小东西,林凛陈述道:“半死,没死彻底,我回去再看看。”
“哦,要是真死了你跟我说,我得赔你,给你买个大的,这玩意最大能长多大?”
“能长一地,南方绿化带就用这玩意。”
“那我就给你整个绿化带。”
林凛实在太想走了,赶紧走,立刻走,回家,吃酸菜。她再度重申:“我衣服呢?”
宗遇再迟钝也感觉到她的去意了,哪儿肯给,撒谎草稿都不打:“忘了放哪儿了。”
林凛盯着他,眼神像高中时窗外的班主任,仿佛在说:我就静静看着你撒谎。余光扫到他领口若隐若现的胸肌,老脸一红,更想逃了,她意识到自己并非西天取经到了大雷音寺,而是进盘丝洞了,又在这儿勾引她,他怎么见到个女生就发浪呢?无耻。
宗遇干巴巴地给自己找补:“真忘了,不是忽悠你,你不还欠我顿饭吗?我洗干净带给你,不用跟我客气。”
谁跟他客气了,林凛沉默了足有半分钟,又叹了口气,眼睛向下盯着黑得发亮的地砖,似在回避与他对视,语气分外正经,正经到严肃的地步:“宗遇,你这样没意思,真的。”

第13章
又是漫长的沉默,宗遇一直觉得哑口无言这四个字和他扯不上关系,眼下头一次感觉到无力和慌乱,几次张口都不知道怎么接林凛的话,一度怀疑发烧把嗓子烧哑了。
他强扯出来一抹笑容,眼神带着探寻,就像高中生向老师询问数学题的解法:“怎么就没意思了?什么没意思?”
林凛深吸一口气,蓄足了全部的冷漠,抬头与他对视,就那么用眼神剜他,一切的指责尽在不言中。她想他又何必明知故问?高中后的八年间他如何荒唐她确实无从得知,可他高中时是怎样的,同届的同学都心知肚明,他哪里来的自信她会多看他一眼?
遇到漂亮的女生就起色心,起了色心就死缠烂打,死缠烂打的过程中再动用一下自己的“钞能力”,请客送礼,妞儿就这么轻易地泡到手了。三两天过了新鲜劲儿,再换一个,仍旧如此,鬼打墙似的。
猛然想起那么一件往事,或者说是宗遇的风流事,林凛忽然觉得眼前的人真是恶心。高中文科班每班总共就那么几个男生,青春期躁动,看黄片、开黄腔,说起上周末去宗遇家玩儿,男生们还在客厅打游戏,宗遇和女生在房间里,传出的叫声好多人都听到了,当时正值课间休息时间,她被迫倾听,忍不住向那几个男生投过去个嫌恶的冷眼,男生立马闭嘴,却发出猥琐的笑……
林凛一下子就不想要自己那件外套了,反正也没几个钱,穿回本了,就当丢到了垃圾箱。她骤然松一口气,捧起盆栽,走到门口换鞋,打算走人。
宗遇先是被冷箭伤了那么一下,她又不继续给个痛快,居然说走就走,宗遇也有些迷糊了,这回是真笑了出来,疑惑问她:“说清楚啊,跑什么?”
林凛把鞋换好,最后甩他个冷眼,宣判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衣服不用还了。”
“再见”她都没说,生怕一语成谶跟他再见似的,宗遇杵在原地看着她摔门离去,气得直笑,头发都抓乱了,还是觉得莫名其妙。
回过神来他抄起手机给林凛打语音,发现被拉黑了,好一招卸磨杀驴,他真是被杀得干干净净。宗遇一股火起来无处发泄,只能对着手机喊话:“饭呢?不是还欠我顿饭?牛逼。”
林凛是卸磨杀驴,他则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懊悔起来衣服还她又能怎样,至少还有顿饭能吃,这下好了,一朝回到解放前。
手机震动个不停,他微信的消息就一直没消停过,想着别打扰了他和林凛独处,就把手机静音了。拿起手机一看,还是酒店的经理,他接了挺没好气儿的地问:“又啥事儿?”
对面默了两秒,礼貌问他:“病好点儿没呀?”
宗遇就知道有事,表面问他病好没有,其实是在问他有没有时间去酒店处理事情,他答道:“我半个小时到。”
对面的语气明显变得欢快:“好嘞,我等着您。”
工作上的事情确实耽搁好几天了,他本以为短短几天就能自信地拿下林凛,不想结果这么难看,感冒明显还没好,少不了要个一周,但正事实在是不能耽搁了。
扔了手机他就开始脱睡衣,钻进衣帽间换了身衣裳出门开车,顺便带上了林凛的那件外套。
先去了小区外面的一家干洗店,自然是洗林凛的外套,付了加急的钱,要尽快。老板照例掏了一遍口袋,空空如也,唯独翻出来一根烟,没忍住笑了:“咋还有颗烟呢?”
宗遇也是一愣,反应了两秒,是他在休息区撩拨林凛不成的那支烟,随手扔兜里了,有些皱。他把烟接过去,出门点着了,抽完才上车去酒店。
他开的酒店位于市区边缘,平时人流并不多,周围清净,占地面积也大。眼下渐入深冬,花园的室外宴会厅已经暂停使用了,婚宴的预约电话却没停过,前几天他看花园里实在是有点儿荒凉,不好看,就让经理请人来布置,今天顺便审查下。
楼上楼下转了好几圈,最后跑到后厨试菜,经理接了个电话过来告诉他:“霞姐在酒廊和几个朋友谈事儿,叫你没事过去坐坐。”
宗遇许久没感冒发烧过,这次病势来得汹涌,味觉都像失灵了,也尝不出什么味道,闻言点了点头,直接上楼找宗俊霞。
宗俊霞是猛虎一样的女人,还是头东北虎,宗遇看着她游刃有余地跟人应酬,头疼,坐在吧台前和摸鱼的调酒师闲聊。
“随便给我倒个什么果汁喝喝。”宗遇提出要求。
调酒师听出他的鼻音,笑道:“感冒了,嘴里没味儿?”
“我心里苦,喝点儿甜的。”
调酒师已经倒了一杯鲜榨西柚汁,闻言不知道该不该给他:“这玩意有点儿酸,我给你加点儿糖浆?”
“你给我整勾兑的啊?不要。”
调酒师也没浪费,很快利用那杯西柚汁调了杯颜色粉嫩的鸡尾酒,推到他面前:“喝点儿?”
宗遇睃了一眼面前的酒杯,推了回去:“你自己喝吧,没心情。”
调酒师觉得有意思,故意讨嫌道:“咋了啊?这酒你瞅着不眼熟?去年要和我学调酒,第一个不就教你的这个。”
宗遇怎么可能没认出来,只是一看到就想到林凛,火气更大。
那杯鸡尾酒叫破冰船,果味浓、酒味淡,颜色又漂亮,适合女生喝。当时他也是闲的,和这个调酒师认识挺久了,有空的时候来酒廊坐一会儿,就说要跟他学调酒,先从简单的开始学,他看了一下酒单,觉得破冰船这个名字有意思,就学了下,实在是简单。
没想到的是,他学完就用上了。跨年夜同学聚会,先是在外面的饭店吃晚饭,饭后去唐朝KTV唱歌,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忘了谁提议的,吵着要看烟花,宗遇想着他们酒店倒是个很好的观景位,不管城里哪处放烟花都能看得真切,就请他们去了酒廊,酒水管够。
他记得林凛在唐朝的时候就想走,宋慈爱看热闹,哪里肯错过,显然安抚了林凛一番,反正时间也那么晚了,不差一时半会儿的,林凛就留下陪宋慈,他也松一口气。
酒廊的一大片落地窗确实很适合看烟花,大伙儿边喝边聊,跟土匪似的,差点把柜台洗劫一空,林凛却整晚滴酒未沾。宗遇觉得,她一看酒量就不差,不喝只是因为不想喝,更高傲的原因则是,她不愿意跟他们这些人喝酒,想必参加同学聚会都是被宋慈抓来的。
他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思,进了吧台调了一杯破冰船,放了十分钟都没给出去,毕竟他还有点儿自知之明,他送给林凛的酒,林凛敢喝就怪了。于是他又调了一杯一样的,让酒廊的侍者给林凛和宋慈送过去。
老同学见他还会调酒,男男女女都凑到了吧台前,围得水泄不通,他装傻充愣,把酒胡乱往雪克壶里倒,笑说:“我哪儿会这玩意啊。”
最后也不知道她喝了没有。
宗遇自认不是什么浪漫之人,他更习惯直白的,毫无惊喜的。以前谈恋爱也是主张要什么就说,他给,贪得无厌点儿也没事,次数太多了就散了,反正从未搞过什么浪漫的惊喜。
但他那时就是觉得,破冰船这个名字挺浪漫的。记得小时候宗俊霞带他去俄罗斯旅游,摩尔曼斯克港,科拉湾上,核动力破冰船碎开厚重的冰面,人类和事物都变得渺小。他想林凛再冷也冷不过冰面,只不过早该在十年前出港的破冰船迟了些许。他愿意做永恒屹立的不冻港,等待冰层散开的那一天。
宗俊霞送走了朋友,踩着高跟鞋走到吧台前坐下,宗遇发觉身边忽然蹦出个人,吓了一跳,宗俊霞看他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骂了句脏话,不算温柔地摸了下他的脑袋:“我大儿子咋的了?发烧烧傻了?来,让妈摸摸,退烧没有。”
宗遇扭头躲开她的手,没接话。
宗俊霞拿起那杯破冰船鸡尾酒,瞅了两眼,一饮而尽,吧唧了两下嘴巴露出嫌弃的眼神:“啥呀?甜水儿似的,唬小孩儿啊。”
宗遇还是没说话,宗俊霞一猜他就是在姑娘那儿吃瘪了,立马幸灾乐祸地笑,跟那个调酒师说:“给他来杯威士忌。”
调酒师嘴甜,接道:“霞姐,遇哥生病呢,喝不了。”
“他是心病。那个叫啥来着?相思病。”话锋一转,宗俊霞又命令道,“倒酒,纯饮,一点冰碴儿都别给他加。”
宗遇烦得要死,总算开口:“烦着呢,失恋了,你想寒碜我改个日子行不?”
宗俊霞笑得更大声:“前几天还不还坠入爱河呢吗?这么快坠机了,不像你脾性啊,我就说咱们这儿哪那么多河让你坠……”
宗遇无话可说,坐在那儿生闷气。宗俊霞见他是真哑巴了,瞧出些门道来,但还是有点不相信,她这个儿子什么尿性她最知道,三分钟热度,感情上没有长久的,于是试探地问:“怎么回事?跟妈说说,你妈年轻时那对象可没断过,这方面绝对是高手……”
那杯威士忌都进了宗俊霞的肚子,宗遇则被迫又倾听了一遍宗俊霞的风流情史,他也不接话,就让宗俊霞自己唱独角戏,宗俊霞说着说着自己发现跑题了,凑近些拍拍宗遇的脸:“哎哟,我好儿子都病瘦了,啥姑娘呀?死缠烂打都追不到?你给人送礼物了吗?处对象可不能抠,尤其你是男孩儿。”
宗遇都听笑了,心想他哪里还算是男孩儿,闷声答道:“没到送礼物那步呢,我就被踹飞了。”
“谁啊?谁敢踹我儿子?我找她唠唠。”
宗遇忽然想起高中时宗俊霞被请到学校那次,抿嘴一笑:“别说,你还见过一次。”
“我还见过呢?不是唐朝KTV里的吧?”
“说什么呢,高中那会儿,你在老师办公室挨骂,我在走廊罚站,就有个可漂亮的小姑娘了,去办公室取作业,你有印象不?”
宗俊霞脸色一冷,兜头给了他一掌,骂道:“你他妈上学的时候净想着这些,我不挨老师骂就怪了!”
宗遇受了一掌,无奈道:“咱别提那事儿行不,不想提,你记不记得她啊?”
“不记得,我一肚子气,哪像你有闲心看哪个小姑娘漂不漂亮?”
“她不一样,她特别漂亮。”
“滚蛋,你哪个对象不漂亮?”
宗遇感觉聊不下去了,越描越黑。宗俊霞总算把时间线从过去拨到现在,继续问道:“咋?又遇上人家了啊?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癞蛤蟆就不能有个远大点儿的志向啊?”
“那你这个癞蛤蟆不就是没吃上吗?有志向有啥用,我志向还嫁给梁朝伟呢,你不也没姓梁?”
宗遇破罐破摔道:“你想让我姓梁也行,今后我叫梁遇。”
宗俊霞被逗得直笑,母子俩越聊越没边儿,勉强把话题扯回来,宗俊霞看他这副忧郁的样子实在想揍他,故而才出谋划策:“别在这儿瘫着了,走吧,咱上省城,给姑娘买点儿礼物,别不舍得钱,你给人送过去,再看看有没有机会。”
“不是这么回事,她不一样,不是那样的人,送礼物我不会啊?她肯定不收,我再把人吓着了。”
“那你就光死缠烂打不要脸啊?人要真图你钱,这事儿还好办,什么都不图你,你就彻底没机会了。”
宗遇陈述现实:“我就是彻底没机会啊,她油盐不进,受不了,白瞎长那么好看,话都不说明白。”
“就因为长得好看,人家才有资本矫情。”
“你儿子不好看?我也没矫情啊。”
“你算个屁,你还矫情上了,瞅你那损样儿。”
他从小就是被宗俊霞骂大的,多脏的话他都能做到平静面对,眼看着宗俊霞只会帮倒忙,他起身要走,抓紧时间回家养病,宗俊霞把人拽住,一惊一乍的:“你头发是不是有点儿长了?挡眼睛了都。”
“早晨洗头没吹,有点塌,吹起来就好了。”宗遇解释道。
“你去剪个头,我把我卡给你……”
“我自己有卡。”
“你上哪儿去啊?”
宗遇感觉要被宗俊霞折磨死,语气无奈道:“我剪头去!现在立马去,全剃了,我从头开始。”
宗俊霞看着他捞起外套走远,总结道:“栽了,活该。”
当晚天黑后,宗遇顶着个寸头从理发店出来,北风一吹,脑袋有点儿凉,但心更凉。
那时的他怎么也没想到,从十一月到十二月,半个月过去,再也没见到林凛。他也在煎熬的相思期中摸出了门道,林凛并非把他拉黑,只是单方面删除了好友,他自信地认为,林凛也没有那么讨厌他。宗遇一向擅长人情世故,以防太过频繁遭人嫌弃,保持着每天一次的频率发送好友申请,又自信地不写验证信息,结果自然是石沉大海。
柳城又下了一场大雪,冬日愈深,十二月初的某个中午,宗遇刚忙完酒店的事,晚上还有个应酬,不抱希望地看了眼手机,发现一条新的好友申请,转机似乎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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