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了翅膀的鹦鹉看着显脏,她也是脏兮兮的。顾九卿最是喜洁净,她不会自讨没趣。
顾桑仰头,对马车里的顾九卿说:“大姐姐,我和婢女走丢了,她可能还在满大街找我,我就不与大姐姐同行了。”
这只是托词。
顾桑心底生了惧意,不想跟顾九卿独处封闭的车厢。她低眸盯着脏污的衣裙以及鞋底的泥泞,将脚暗暗在地上蹭了蹭,地上划下一道污泥的印记。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拂开车帘,顾九卿淡声道:“上来。”
而后,又吩咐陌花:“找到三姑娘的婢女,让她自行回府。”
陌花应诺,问了顾桑她们主仆大概在何处分开,便离开了。
顾九卿不嫌她身上脏,愿意与她同坐一辆马车,这是不是说明她跟女主的关系有了明显的变化。
抱大腿,已见成效。
顾桑蹭着脚底的泥巴,同她怀里的鹦鹉一样搭聋着脑袋,轻声说:“可是,我身上脏。”
除了脏,还有拖拽尸体染上的臭味。
她顿了顿,又说:“可能还有其它味道,我不想污了大姐姐的……”
顾九卿一愣,顿时不耐烦道:“还不上来?”
顾桑像是被惊到了,下意识抱紧怀里的鹦鹉,又将鞋上的淤泥在地上狠狠蹭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地爬上马车,规规矩矩地坐在靠车门的地方。
一人一鸟,都垂着脑袋,不敢看顾九卿。
顾桑看着比自己还怂的笨鸟,暂时也说不出这是她送给女主的礼物。她的怂固然有装和演的成分,这只鹦鹉可是实实在在的害怕女主,鸟兽都有趋利避害之能,怕是感知到女主是它惹不起的人。
顾九卿淡眸扫过去:“怕了?”
顾桑先是点头,后又摇头:“初时是怕的,后头又不怕了,对恶人纵容就是陷自己于不义,那坏蛋想毁了大姐姐的一辈子,岂能姑息?何况,大姐姐是我的姐姐,我相信大姐姐做的都是对的。”
顾九卿眸光诡谲,冷哼了声:“匪寨的事,倒未见你怕过?”
顾桑低着头,讪讪的:“少不更事,少不更事,被人怂恿了才会做出蠢出生天的事。”
本想着顾九卿会顺势问她受何人怂恿,她正好甩锅给顾皎,哪知顾九卿不上套。
顾九卿收回视线,闭上了眼睛。
他竟再一次放过了顾桑,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若今日见到他杀人的是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他选定的司马睿,他也不可能让其活命。
他不能冒险。
可是,顾桑屡次挑战他的底线,他竟一再放过了她。
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顾桑掀眸偷偷瞄了一眼顾九卿,默默叹口气,她可是社会主义好青年,从未做过违法乱纪之事,乍见杀人的血腥场面,焉能不怕?
她怕的不是女主杀人,而是女主杀人时的风轻云淡,女主杀人时的冷静,女主毁尸时的恐怖手段,足以窥见女主骨子里的……冷漠和残忍。
这一刻的女主,更像是反派。
目前,只有她见识到了女主阴暗的一面,在他人眼中,女主依旧是清冷孤傲,品性端洁,犹如下凡的神女,只可仰视不可亵渎。
不,或许还有女主的亲信,诸如陌花陌上之流。
女主都能杀人,他们还能是普通的婢女小厮吗?
还有匪寨的事……
顾桑脑中灵光乍现,女主身手不俗,怎会被原身药翻,又怎会甘心被匪徒欺辱?
原先想不通的事,已是迎刃而解。
女主这份心性,果然不简单。顾桑不寒而栗,果然是要成为王者的女人。
车厢内寂静无声,两人各怀心思。
到了顾府门口,顾桑轻巧跳下马车,伸手挑起车帘,笑意盈盈道:“大姐姐,小心别摔着。”
顾九卿看她一眼,翩然跃下马车,雪衣裙踞荡起旖旎的弧度。
顾九卿没理顾桑,唇角不自觉微翘,抬腿往昭南院而去。
身后聒噪的声音仍不断传来:“祝大姐姐好梦!”
顾桑回到荷月院,让梅沁将秃翅膀鹦鹉关起来后,秋葵便也回来了。原身经常偷溜出府,秋葵倒不怎么担心顾桑,跟丢了后,找了几圈没找着人,便准备回府等着,半路遇到陌花,才知顾桑遇到了大姑娘。
看见笼子里焉了吧唧的鹦鹉,秋葵十分诧异:“它怎么了?翅膀怎么也秃了?”
顾桑递给秋葵一个‘无奈’的眼神:“不满被我抓住,自己琢的。”
秋葵笑道:“还是个暴脾气。”
顾桑忧桑道:“谁说不是呢?”
“还能送给大姑娘吗?”
“又丑又笨,脾气还不好,别让大姐姐看了心烦,先养着吧。”
顾桑说完,便转去盥室沐浴,待换上干净的里衣,一头扎进温暖的被窝,又不可避免地做起了噩梦。
噩梦的根源依旧是女主。
她梦见自己的脖子被顾九卿的金丝血线缠住,血线深深凹陷进了皮肉,脖子和身体即将分家。
顾九卿眸色恹戾,声音不带一丝温度:“顾桑,下地狱吧。”
太吓人了。
上辈子做过的噩梦,绝对没有遇到女主后,做的噩梦多。
第二天,顾桑无精打采地起床,去逗弄了一会儿同样萎靡不振的鹦鹉。鹦鹉除了被顾九卿吓到,似乎更无法直视自己秃了毛的翅膀。
顾桑往笼子里扔了一些鸟食:“你也别抑郁了,毛秃了,命还在呀,过一段时间,鸟毛不就重新长出来么,到时又是一只漂亮的好鸟鸟。”
“来,跟我说,大姑娘貌若天仙,貌若天仙……”
鹦鹉将鸟头埋在翅膀底下,依旧闷闷不乐。
顾桑寻思着别是受伤了,扒拉出鹦鹉的翅膀,除了光秃秃的不好看,倒也没发现伤口。
她眼珠一转:“好丑的鸟。”
鹦鹉瞬间炸了毛,扑腾着翅膀,冲着顾桑喊叫:“你丑,你丑!”
顾桑黑脸。
她凶巴巴地挥手:“再乱叫,我扒光你的毛,炖了熬汤。”
“重来。”顾桑说,“喊我美女,重来一遍。”
鹦鹉缩着鸟头,忿忿地瞪着顾桑,就是不开口。
靠,还真是一只非常有灵性的死鸟。
顾桑逗了满肚子气,回屋吃了满满三大碗红枣银耳粥,直到听说顾皎昨晚被顾显宗打了十大手板又惩罚面壁思过,顾桑才被转移了注意力,一脸若有所思。
秋葵兴奋地汇报早上听来的事:“奴婢去领这月用度,听几个婆子说的,说是二姑娘的手都快打烂了。老爷回府刚免了二姑娘的惩罚,这才几日,也不知二姑娘做了什么竟惹得老爷大发雷霆,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以往每回就算二姑娘跟姐妹掐尖别苗头,犯了错,也没见老爷罚过她。”
梅沁默默地收拾碗筷,忽的说了一句:“好像跟大姑娘有关。”
顾桑抬头看向梅沁:“哦?什么事?”
秋葵也一脸八卦地问道:“梅沁,你知道?”对于顾皎受难,秋葵颇有些幸灾乐祸,谁叫顾皎仗着受宠就可劲儿欺负顾桑。
梅沁想了想,说:“大姑娘昨天进宫时,马车好像坏在了半路上,索性大姑娘没受伤,后租了一辆马车,才没耽误了贺寿之事。”
顾桑眯了眯眼,还真是一样的路数啊。
没想到该原身做的事,她没做,顾皎却做了。
原剧情中也是这样,顾皎因女主要进宫而剥夺了她献艺贺寿的机会,辛苦练习的飞天舞没法展露人前,就对女主心怀怨恨,原顾桑便在顾皎的刻意‘点拨’下,在女主出行的马车上做了手脚。结果,自然没有害到女主,顾桑却被狠狠打了一顿板子,十天半月都下不了床。
不同的是,顾皎做这种事,只是被打手板外加面壁思过,而原身差点为此丢了半条命。
女主自是在太后寿宴上大放异彩,赢得了上位者的另眼相看,太后和皇上都有意指婚,康王、齐王和太子都是热门人选,太子已有未婚妻,但太子就跟魔怔了一般,非要纳女主为太子侧妃。
男主司马睿这个未在其列的冷门人物,可算是急坏了,差点愁断心肠。
好在他有别人没有的东西,那就是女主对他的支持,女主的选择从来都是他。
不过,就顾桑目前了解的情况,剧情和现实出入过大,女主对男主的选择怕不是因为情爱,而是权欲。
康王、齐王和太子的实力和起点都要高过男主,可他们背后母族以及朝中势力同样盘根错节,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不好掌控。
也或许,男主让女主更有挑战性,扶持不受宠的皇子,建立新势力,拔除王权旧势力,日后登基为女帝更容易。
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思绪被打断。
不等顾桑明示,秋葵便跑过去开门:“陌花姐姐,你怎么来了?”顾桑最近跟顾九卿走得近,秋葵自然对昭南院的人大有好感。
陌花微笑:“三姑娘可在?”
“在的,在的。”秋葵赶忙将陌花迎进屋。
陌花恭敬地对顾桑福了礼,说:“三姑娘安好。我家主子明日去静安寺礼佛祈福,希望三姑娘能一同前往,既可修身养性,也可当做散心。”
杀人,礼佛?女主倒是不惧神佛?
顾桑暗道。
陌花又转头对秋葵和梅沁说道:“你们将三姑娘所需用品清点妥当,可能要住个三五天,明日一早便要出行。”
这是半点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顾桑眼眸微眯:“大姐姐一向都是独自去寺庙礼佛,这回为何要我跟着?”
陌花抿唇:“三姑娘同主子的关系日渐亲近,主子有什么好的,自是想着三姑娘。”
顾桑:“可我身子不太舒服,可以不去吗?”
陌花摇头,颇有深意地瞧了一眼顾桑:“奴婢只是传话的。”做后宅的奴婢真是憋屈,她已经将话润色过了,主子的原话更直接。
——让顾桑跟着。
顾桑轻声叹气:“既是大姐姐的意思,我怎好不识好歹?想来休息一天,我这身子也就大好了。”
说着,状似疲累地揉了揉眉心。
顾桑昨夜没睡好,本就精神不济,看着倒也不算说假话。
至于顾九卿为何非要她去?
反正不是啥好事,就对了。
第23章
静安寺位于稷山半腰处,风景毓秀,黄墙殿脊,在参天古树的掩映下,整座寺庙显得格外沉寂肃穆。
这里香火鼎盛,朝拜者络绎不绝,或求姻缘,或求财富功名,又给庄严的宝相殿宇添了几分世俗的热闹。
顾九卿甫一现身寺庙,即使出行戴着帷帽,那周身的仙姿气度仍是不知惹了多少惊艳的目光。相比较而言,跟在后面的顾桑倒被衬得像是小丫鬟。
若是单独拎出来,顾桑也是个小美人,如花似玉,麋鹿般的眸子清透灵动。如果没有被原身恶心过的人,对她的第一印象都是软萌可爱,好清纯一姑娘。
她的长相,比之顾九卿,更具有欺骗性。
顾桑亦带着帷帽,略掀起一角,看着时不时落在顾九卿身上的目光,她微微蹙眉,往前面蹦跶了两步:“大姐姐,周围好多人都在偷偷看你,男男女女的,好没礼貌。”
顾九卿脚步未停:“嫉妒了?”
“咳咳。”顾桑差点被口水呛死。
她的意思是,大姐姐很受欢迎,好不好?
顾九卿侧首,不动声色看她一眼,收回了视线。
他讨厌那些羡慕、嫉恨或猥琐的目光,让他极度恶心。就如顾桑,曾经看他的眼神也是满怀怨恨嫉妒,却自以为隐藏的很好,殊不知早已暴露。
可现在,也不知是她演技提高了,还是更懂得隐藏,自她向他忏悔认罪后,他竟再也没见过。
她的眼神里,似有了真诚,有了清澈,有了恐惧,有了害怕,却唯独没了怨憎妒忌。
前后的转变,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可又好像没变。
“施主,这边请。”
顾九卿是常客,被相熟的小沙弥一路引到了后院一处偏僻的禅院。
是顾九卿惯常住的地方。
顾桑则住在他隔壁的隔壁。
仆婢忙碌搬运物什,大多都是顾九卿的东西,连茶具都是自备,排场颇大搞的好像长住寺庙似的,顾桑只带了日常换洗衣物和一些零嘴,其它就没了。
看着站在檐下的顾九卿,顾桑扬起一抹好看的笑容,朝他走去,顾九卿却转身进了屋。
女主可能累了,想静一静。
顾桑很识相地拐去了自己的房间,爬了一段山路,本就有些累,脑袋一沾枕头就睡了。
这一觉就睡到下午,完美地错过了中午的斋饭,好在秋葵提前给她留了一份,只是清汤寡水的,一看就没什么胃口,将就着提前准备的糕点,囫囵喝了两口汤。
顾桑擦擦嘴,先去找顾九卿刷好感,得知顾九卿去了前殿上香,便也准备去捐点香火钱,拜拜佛祖,保佑她早日攻下女主。
直至看不见顾桑,陌上转头看了一眼陌花,开口道:“三姑娘真是好本事,在主子这里也算是独一份。”
陌花皱眉:“什么意思?”
陌上道:“主子对三姑娘的耐性远超于常人。”似想到了什么,陌上凑近陌花,神秘兮兮道,“你觉得三姑娘有没有可能成为我们的……另一个主子?”
这下,陌花是真恼了:“瞎说什么,他们可是……”
“可是什么?”陌上故意问道。
‘姐妹’,‘有血缘关系’这种话,陌花又说不出来。
陌花狠狠地瞪了一眼陌上:“闭嘴,不可背后妄议主子,主子行事自有他的章程。”
陌上闭嘴之前,又说了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又不是真的。”
到了寺院正殿,顾桑并没看见顾九卿。她颇为肉疼地捐了三百贯香火钱,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呈祷告状。
一双灵动的眸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时值半下午,已没什么香客,顾桑便放心大胆地看向宝殿的佛祖,虔诚地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我本不信神佛,但我现在又信了。”若非穿书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她是从不会对鬼神抱有敬畏之心。
“此生唯有三愿,一愿家人安康。”虽然现代渣爸让她变成私生女,老妈嫌她拖油瓶甩了她再嫁,但看在这对不靠谱的父母给她生命和花不尽的钱财份上,她希望他们平安活到老。
“二愿大姐姐事事顺遂,天天开心。”女主诸事顺利,她也好跟着沾光。
“三愿……”
顾桑鼻翼轻翕,殿内浓郁的香火味仿佛夹杂了一道若有似无的暗香,随风入鼻。
她顿了顿,眼眸未睁,继续低声道:“三愿大姐姐能看到我悔过的心,对我真正消除芥蒂!佛祖在上,现在的我,已非过去的我,现在的我只想一辈子追随大姐姐,永不行背叛之事。若违此誓,便教我凄惨一生。”
下一瞬,顾桑豁地睁眼:“或叫我嫁不出去,一辈子无人爱我。”
这算是对古代女子最抱有恶意的毒誓了。
但对顾桑来说,就算不结婚也没什么,古代女子结婚后本就活的累,要相夫教子事事以夫家儿子为尊,丈夫可以三妻四妾,想纳妾当妻子的只能应承着,不答应就是一顶善妒的帽子扣下来,过得不好,还不能随意离婚。就算是离,没有本事和娘家托底的,只能落得个被夫家休弃的下场。生了孩子更惨,连自己十月怀胎的孩子都争不到抚养权,就算争到了,在男权至上的古代社会,对于一个养育孩子的单身母亲实在不够友好。
若找不到爱她胜过爱自己,一生只爱她一人的男人,她绝对不结婚。
再不济,真有生活上的需要,养个面首足矣。
等到女主成功登顶帝位,作为女主的亲妹子,谁敢非议她。
顾桑把自己的未来安排得明明白白,本着做戏做全套,又恭恭敬敬地朝着佛祖磕了几个头,将香插在香炉里,转身踏出宝殿,随意在寺内闲逛起来。
佛殿旁的偏室里,杜乘风不可置信道:“我耳朵没出问题吧?这还是顾桑吗?她竟然求佛祖保佑你,别不是在心里咒你早登极乐?”
顾九卿唇角扯起一侧,慢悠悠道:“我这位便宜妹妹哭天抹地向我认错悔过,说她以前不懂事,做错了,要改过自新。”
他一顿,似笑非笑:“圣人有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这不像是顾九卿的行事风格。
杜乘风古怪地看了一眼顾九卿,粗声粗气地说:“她说改,你就信?我告诉你,女人最会骗人,你好心留她一条小命,倒不如让顾夫人给她找个男人嫁出去,别让她在你身边瞎转悠,不定哪天又耍出什么花招?”
顾九卿面色微沉,狭长的凤眸一片漆黑。
显然,是动怒的征兆。
念头一起,心底倏然腾起一股不适感。
顾九卿眸底的郁色愈发浓烈,忽的身子一偏,他堪堪撑在墙壁,修长的手指渗出点点冰霜,蚀骨的寒意瞬间陇上全身,他抑制不住地发冷发颤。
“糟糕,又发作了。”
杜乘风想要搀扶顾九卿,然手伸至半空,又蓦地收回。
顾桑听小沙弥说静安寺最为人称道的便是寺中的一棵千年祈福树,特别灵验,正殿拜佛是为私心的缘故,待看到挂满红布条的祈福树,万千红布条随风轻荡的壮观之景时,顾桑也想应应景。
她还没为自己许愿。
顾桑找来红布条和笔墨,刚提笔写下一字,就看见穿着华丽的北嘉郡主拿着写好心愿的红布条往祈福树这边过来了,身后跟着婢女婆子,还有手拿梯子的侍卫。
“把梯子放好,本郡主要挂在最高处,神佛就能聆听到本郡主的心愿。”北嘉郡主指挥侍卫摆好梯子,便要亲自上树,身后的婢女婆子登时吓得变了脸色,一溜跟着劝,“郡主,不可啊,万一伤着了贵体,奴婢们万死难辞其咎!让奴婢替郡主挂上去吧。”
北嘉郡主被狐妖邪祟吓得大病一场,才被承显侯夫人逼着来静安寺沾沾佛气辟邪。听说寺内的祈福树特灵,许多人都来此祈求大好姻缘,北嘉郡主不免也动了心思,求她能和康王顺利成就良缘。
想着亲手挂上去显得更有诚意,却被一群贱婢阻拦,北嘉郡主气得一脚踹开就近的婢女:“滚开!谁敢阻挠本郡主和骁哥哥的好事,本郡主扒了她的皮。”
脾气可真坏。
顾桑不欲同北嘉郡主对上,趁着没人留意到自己,打算悄悄溜走,哪知还是被眼尖的北嘉郡主给发现了。
“站住!”北嘉郡主大吼一声。
顾桑脚步未停,扭头看了一眼北嘉郡主充血的双眼,反而加快速度跑了起来。
笑话!她又不是傻子,落到北嘉郡主这个疯婆子手里,能有她的好。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北嘉郡主可没忘了顾桑撞自己的事,再有顾九卿贺寿赢得太后皇帝的青睐和赏赐,宫中更有流言传出,太后欲将顾九卿指给康王殿下。连带对顾九卿的嫉恨,一并落在了顾桑头上。
北嘉郡主来不及找顾九卿算账,哪里肯轻易放过顾桑。
红布条也懒得挂了,直接吩咐婢女婆子捉拿顾桑。
“快,给本郡主抓住小贱蹄子!”
顾桑在前面跑,后面一群婢女婆子追赶,场面颇为壮观。
有小沙弥上前阻止的,被北嘉郡主指着鼻子痛骂一顿:“小秃驴,本郡主的事,何时轮得到你们这帮子秃驴插手?”
顾桑一边跑,一边说道:“郡主可不要辱骂佛祖的徒子徒孙,小心佛祖生了气,不给郡主好姻缘。”
这可戳了北嘉郡主的肺管子,叫嚣着非要撕烂顾桑的嘴不可。
“站住!”
“别跑!”
身后的追逐越来越近,顾桑本想跑回禅院寻求顾九卿的庇佑,北嘉郡主是女主惹上的,她只是被殃及的可怜池鱼。而且,她相信以顾九卿的能力,只有北嘉郡主气吐血的份。
这些炮灰都是女主的下饭菜,她才不要抢主角的光环。
但是,寺庙太大。绕了几个圈子,都没绕回去,眼看北嘉郡主的狗腿子即将追上,顾桑就近从一道侧门拐了出去,沿着山路往后山密林里跑。
也是她体力好,在山涧密林里,左窜右拐,愣是没被抓到。
渐渐的,追喊声小了,直至消失不见。
北嘉郡主在山林外,气急败坏,怒骂不止:“废物,一群废物!本郡主要你们何用?你们给本郡主守在此处,我就不相信她不出来,等人一出来就给我拿绳子捆上。”
一群人喏喏应是。
深秋的寒凉完全没有影响到北嘉郡主,北嘉郡主气得拿帕子狠狠扇了几下凉风,仍旧觉得心头燥闷难安。
她从来都是被人捧着,没人下她的面子,就算是左相太傅权臣之流的女儿哪个不是对她好言好色。
而顾家两姐妹,顾九卿敢抢她的骁哥哥,顾桑敢一次次挑衅她……
她迟早要她们知道,得罪她北嘉会是什么下场!
天色渐暗,山林的光线愈发暗沉,隐约透出几分阴森之感。
顾桑悲催的发现——她,好像迷路了。
山间夜里寒凉,顾桑抱着双臂,也不知走了多久,竟发现了一处山洞。
她在洞外观察了一会儿,确信不是野兽的老巢后,方才走了进去。
山洞比她想象的大,四处避风,洞里出奇的暖和,与洞外的寒凉形成鲜明的对比。在此睡上一晚,倒不必担心受凉了。
“有水?”
顾桑耳朵一动,似听到了潺潺水流声。
她抬脚走了过去,走了一段距离,水声越发清晰,洞内的温度也越发暖和。
洞壁镶嵌着一颗夜明珠,光亮将内里之景照的一览无余。
竟是一处天然的活水温泉。
下一刻,顾桑忍不住惊呼出声:“大姐姐?”
她竟看见了顾九卿。
水雾氤氲,顾九卿雌雄难辨的面容显得不太真切,裸露在水面的肌肤白得几近透明,整个人仿若笼罩在如梦似幻的仙境中,且一动不动,犹如落了定的玉雕神女,清绝出尘。
顾九卿竟有闲情逸致,在野外泡温泉?
很快,她便发现了不对劲儿。
顾九卿一直闭着眼睛,长眉紧蹙,神情似痛苦难耐。
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平日好看的绯色薄唇此时一片乌紫。更诡异的是,长睫墨发皆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像是冬日遇冷才会结出的霜花。
顾九卿仿佛睡着了一般,并没发现顾桑。
顾桑走近几步,伸手在顾九卿眼前晃了晃,某人依旧没反应。
直觉使然,她好像窥破了顾九卿的某种秘密。
是秘密,就不会想让人知道。
顾桑打算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当做从没来过山洞。
她担忧地看了一眼顾九卿,猫起身子毫不犹豫地转身,哪知温泉边的石头湿滑,脚下打滑,身子一歪,头朝下栽到了水里。
扑腾——
水花四溅。
“咳咳咳。”
顾桑呛了几口水,慌乱挣扎下,好似抓到了什么冰凉的……软滑之物。
“谁?”
顾九卿凤眸一睁,戾气横生。
顾桑被震得失了反应, 脑中一片空白。
顾九卿的脸庞呈现古怪的扭曲,苍白的面色急遽转为青黑交加,狭长的凤眸泛起浓烈的煞气, 一瞬间,仿若化身为九幽地狱索命的阎王。
不是魔, 胜似魔。
顾桑不知是该哭自己倒霉,还是笑自己总能窥探女主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也不知满心交付给女主的男主,还有诸多为女主趋之若鹜的男配们,是否知道他们心中冰清玉洁的神女实则是个心机深沉、心性残忍、野心勃勃的女魔头。
她不就是掉进了女主的温泉池里,干嘛露出那种杀人的恐怖眼神?
此时, 两人距离过近,近到彼此的呼吸缠绕在一起。
似乎有些暧昧。
顾桑不知为何脑海里会出现‘暧昧’这种不合时宜的词,她甩开脑中离奇的念头, 僵直着身子,努力维持身形,让自己尽量不要触碰到顾九卿。
她的样子委实狼狈不堪,头发衣服全湿了,浑身无一处干的。
发簪落水,乌黑长发散开,湿哒哒地贴在面颊,衬得小脸越发柔弱可怜。湿透的衣服贴合她的身体曲线, 已发育的少女身姿隐约展露该有的风情。
顾九卿阴沉地看着她,眸中的寒芒犹如出鞘的刀锋。
余光微不可察地扫过少女隆起的胸脯,微敞的衣襟,肌肤莹白, 一点朱红异常刺目。
那双莹润的杏眸无措地盯着他,看起来委屈无辜极了。
下……被柔软的小手包裹, 本该冰凉,却感觉到了奇异的沸腾,似要叫嚣着冲破桎梏。
若非体内的寒毒让经脉血液凝滞,他怕是控制不住欲念。
而欲念,这种东西不该有。
一想到身份泄露的风险,顾九卿眸底杀意愈发浓郁,抬手,欲扼杀眼前的风险。
但是,经脉凝滞阻塞。抬手这般简单的动作,犹如登天之难。
顾桑注意到他抬手的动作,眸子一紧,无意识握紧了手中之物。
顾九卿嘶一声,咬牙:“放……”
“大姐姐,我不是故意跌进水里的,我这就走,绝不打扰大姐姐沐浴。”
顾桑死机的脑子重启,不给顾九卿说话的机会,也不敢看顾九卿阴沉骇人的脸,松了手中凉凉的奇怪之物,手忙脚乱地就要往外爬。
她以前所学乃保命的狗刨式,手脚并用的姿势着实滑稽。
顾九卿强行运力,冲破凝滞的经脉,恢复少许的力气,毫不犹豫地再次出手。
“啊!”一声尖叫骤然划破山洞,“有蛇!”
顾桑白着小脸,用力挥向水中游窜的小黑蛇。
临近后脖子的掌风戛然而止,顾九卿收回了掌力。
方才大意,竟没注意到水中有蛇。顾桑大叫时,才发现小黑蛇攻击的是他。